剑魁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太上小君
大半夜过去,千份考卷尽数批完,共计甲等考卷四十九份,暂定何文运第一,符膺第二,第三名宗泽昌是个四十多岁的老考生,第四名葛渊是永安县学医家学生……
批完甲等考卷,定完前十,也没有李不琢的名字。
姜太川起身去找凑数的乙等卷子,身为主监的白益终于问道:“可有遗漏的卷子”
众副考官不敢怠慢,各自拿出之前批过,却有些拿捏不准的卷子。
白益起身一一看过,看到一篇题卷时,回头看向姜太川:“姜兄,这份卷子可以再看看。”
姜太川神情一动,拿过卷子一看,是李不琢的卷子,咦了一声:“竟然贴经全对,怎么判了乙等”
批卷的副考官答道:“这卷子贴经全对,的确是下官平生仅见,这考生墨义也答得极好,只是那篇文章……下官拿捏不准,才等大人您来判。”
姜太川这才开始看文章,看到破题时喃喃道:“道心落于虚无,不沾杂念”
继续看下去,姜太川忽然一拍桌子:“妙!绝妙!何文运写的是扫除杂念,保持道心通明的办法,李不琢却能写到无想无为,道心本是虚无,自然不生杂念这一层,真是绝妙!”
见那副考官模样忐忑,县试曾因考官识人不明而险被埋没的姜太川眉毛一拧,又缓声道:“不怪你看漏了,李不琢没走老生常谈的路子,换了别人,也不敢随意评判,怕被人扣一顶不敬前圣之言的帽子。”
“此次魁首”白益问道。
“自然是他。”姜太川提笔把李不琢名字一圈,感慨道:“本来何文运压过符膺已出乎我意料之外,没想又出了个李不琢。”
…………
清早,上城的永安县贡院门楼被朝阳镀上一层金辉,门外早已挤满密密匝匝的人头和马车,有的考生拿块布垫着席地而坐,有的找小贩买来馄饨、油饼、臊子面,站在街边边吃边等放榜。
黎溪巷却里依旧阴沉沉的。
天光还没渗透层叠的楼台,一六号院子里,李不琢躺在床上瞪着屋上横梁,脑子里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冯鹰带着一众兄弟顶着风沙深入异人国腹地,烧粮食,抢女人。
放荡快活够了,却总要说这不是人过的日子。
母亲那句“出人头地”也开始回荡耳边,李不琢实在睡不着了,掀开被
四十三:夺魁!
门外的人喊着“中了”,梆梆扣着门环。
李不琢和三斤面面相觑。
“中了”三斤睁大眼睛。
“报喜的来了,就是中了。”
李不琢松了口气,却有点失落,刚才看过时辰,应该才放榜不久,报喜是倒数着报的,报喜人来这么早,名次一定高不了,也别想着什么魁首了。
总之中了就好。
从腰囊里摸出三个银铢,准备给报榜人当喜钱,又觉得小气了点,一咬牙,拿了两个银锞子。
一开门,阶上的小厮提着灯笼,边上那俊俏白衣贵公子打扮得十分精致,戴个青纱小冠,穿月白云锦大袖衫,蹬鸩头履,手里执着把标志性的玉竹扇,今日换了个洒金扇面的。据说前朝大武年间有一阵特别流行折扇,白游力求再兴这股折扇流行风潮,不过暂时还没人学他。
一见李不琢,白游就喜气洋洋道“中了中了,本公子刚知道中第的消息就来找你,连我爹都没空搭理,够意思不啧,这地方也太暗了些。”说着往屋里走,“你中第的消息一定来得晚,喜钱准备好没,先帮你垫着”
李不琢手里还捏着那颗银锞子准备给报榜人喜钱呢,得,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了,侧开一步让白游进屋,无奈道“还没穷到那地步。”
白游进屋一坐下就使唤着小厮帮三斤煮茶去。
“白兄中了第几”李不琢问。
“第五十二名,昨天考卷一发,我见到修持题就知道……”白游喘了口气,一拍大腿“妥了!”
说着压低声音,嘿嘿一笑“县试前我请家中门客提前猜了考题,写下十二篇文章,咬牙背了下来,你猜怎么着”
“压中了”
这厮好运气啊,李不琢不用问也知道结果。
“哈哈!”白游大笑不止,李不琢看他模样估摸着这家伙凭实力考中恐怕都没这么高兴。
白游在屋里没待一会就开始埋怨“这也太阴潮了,一股子霉味,等你考中炼气士赶紧换换地方,不过你买宅子还早,先租个敞亮院子,倒花不了几个钱,你一中童子就不是庶民了,就算不拘小节,也要注意身份,别学那谁谁的故作清高,啧,一股子穷酸气。”
“又不是给你住的,你嫌弃个什么劲儿呢”三斤没好气道。
“这丫头忘恩负义啊,我都请你吃多少好东西了”白游莫名其妙。
三斤一下有点脸红,嘴硬道“一码归一码的。”
李不琢任他们拌嘴,看向窗外,黎溪巷的天色也逐渐转亮了,怎么报榜人还没来,难道真落第了
…………
府学监南,贡院门口,金榜榜头竖粘黄纸四张,毡笔淡墨写着府学贡院四字。
余千德、韦心水、高盘、师温瑜、韩炼等永安县学里的寒门子弟早早过来等待放榜,榜边书吏唱到一人的名字,另一书吏就在榜上贴名。
师温瑜名字最先唱到,众人连声恭喜,然后又是高盘、韩炼、韦心水。
越晚被念到的,心中又是期待又提心吊胆,期待名次更高,但也怕直接落第就玩完了。
终于,第二十一名念到余千德时,余千德松了口气,对众人拱手微笑,待放榜结束,就会一道去往灵官衙,领取童子正服、常服、炼气术法门、名牌等物。
幽州百姓常说一个童子半个官,考中童子后,虽然不能即刻入仕,但身份也比庶民高一等了,庶民见到炼气士,要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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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立身扬名(一)
黎溪巷很安静,昏沉的天光逐渐弥漫开来,青砖缝间积水映着微光,几只灰毛粗硬的硕鼠堂而皇之从匍匐的机关犬嘴边游窜而过。
县试放榜的热闹与此地隔绝,浮黎开科举十六年来,黎溪巷也没出过一个炼气士。
已过中秋了,巷口酱油坊屋头下还挂着“头道秋油一斤四十铜”的幌子,陈记油坊里则常年飘出油渣子的香气,身为油坊主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门口远远瞧向巷里一六号院子,心里遗憾想着那个漂亮姑娘许久没来花生饼子喂那匹枣红马,莫不是搬走了
这时候远处隐隐传来喧嚣声,油坊主扭头看去,东侧那一座云桥上一大伙人熙熙攘攘的挤着,一看便是报榜人加上看热闹的闲汉。
只看了一眼陈坊主便没了兴趣,县试的热闹,跟咱们这升斗小民哪有半铜子关系,过了一会,却怔了一怔,这群人怎么像是奔着黎溪巷来的
黎溪巷一六号屋内,油灯已烧到灯花闪烁。
白游唠了半天,终于把话匣子给盖上了,和三斤小眼瞪大眼。
李不琢本来不是个话多的人,拿出块棉纱沾些油,开始擦拭惊蝉剑,用三分力,擦到轻薄明亮的剑身微微发热,再把剑收起来,接着又次第擦了斩浊与白钢短剑。
黎溪巷十分阴潮,剑器存放在这,容易生锈,时不时就要上油,不过李不琢这时候擦剑,转移注意的用意更大于保养。
气氛冷了半晌,白游忍不住说道:“这么久还没人来报榜,李兄莫非中了魁首”
那小厮在边上暗暗腹诽,这么久没人来报榜,八成是……
“只怕是落第了。”
李不琢擦完剑,脑子有些空白,也不知怎么就说出了这句话。
白游道:“我都中第了,李兄你能落榜”
“考试时犯浑了,写得有些跳脱,我又没你那运气提前压中考题。”李不琢没察觉自己语气也有些发酸了。
白游被一句话憋得半天没能吱声,许久才说:“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笃定你必然中第”
“嗯”
“我看好你,并非因为你刚入县学就得了射艺第一,跟那回射覆你打了方兴的脸也没关系,你可知道,你入县学时我二叔为你写的举荐信上怎么说你的”
“怎么说的。”
“璞玉之质啊!”白游吐沫星子都险些出来了,干咳一声,打开折扇保持风度,“我这二叔少时就精通水镜观,那年跟佛家的觉明秃子赌斗赢了,大摇大摆进伽蓝寺那号称是外面的灰尘都飘不进半颗的藏经阁学到一套少室六门,看人的功夫可不一般。”
“当年我穿开裆裤时他就说我乃紫府朝垣之格,这辈子游手好闲,难成大器,好在有自知之明,兴许还能有些运气,小富小贵不成问题,这不全说中了吗”
“你就脑筋再转一转,我二叔他是这回县试主监,县试又不糊名,你的卷子就算答得没那么好,那几个副考能没眼色,连个乙等都没得”
“是这么个道理。”李不琢点点头,自己也是担心过头,按说贴经全对,墨义也没出大篓子,不大可能落第。
要是梦中读通了小道藏三套注本,倒背如流,这样都过不得县试,天宫科举恐怕也不用再开了。
“那不就结了!”白游毫不心疼地拿那柄看着不便宜的折扇猛敲桌面。
正在这时,铜锣被敲响的声音乍然击破宁静,一阵吆喝伴随着马蹄声:“快请李大人出来,恭喜高中魁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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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立身扬名(二)
“恭喜李兄高中魁首!”
“李魁首可愿赏脸,和我等一道去灵官衙”
永安县学的一众寒门子弟凑拢过来,高盘、师温瑜两人还有些放不开,没忘记那天听贤台下的事,余千德跟韦心水倒是一副与李不琢八拜交情的模样,过来套近乎。
“诸位都中第了”李不琢走下台阶迎接众人。
“中了中了……”一片附和之声。
李不琢听到师温瑜中了第六十六,高盘第五十八,韦心水与余千德名次靠前些,都过了童子试。
总的来说这几个出身寒门的学子已考过童子试,虽然还没去灵官衙领名牌,改录户籍,也已经算举子预备役,半个官身,妥妥的贵族,就算考不上举子,凭炼气士的身份也能轻易在各个行当有所建树,日后说不准有用得着的时候,只不过这几人见风使舵,不能深交就是了。倒是韩炼有些个性,只不过现在没见着人。
众人一道前往灵官衙,一路辗转到金明街灵官衙前,何文运便与方兴等人迎上来。
“恭喜李兄高中魁首。”穿鸦青色长袍的何文运冲李不琢拱手微笑,丝毫没有不服的神色,仿佛魁首是李不琢理所应当。
方兴也在这时候上来恭贺:“那日听贤台下之事是我做得不周,当日回去后,家父便训斥我排挤寒门,还望李兄不要记恨,三日后来寒舍用顿便饭”
说着塞来一张红边青封的请柬,请柬边缘恰到好处露出柳黄色纸票一角,绘有繁复花叶、青雀、水浪、云纹,是大通钱庄金票的防伪图案。
李不琢收下请柬。
“不提我差点忘了,姜大学士那篇手迹我已借阅许久,等腾出空来就还给方兄。”
方兴出身暨台方氏,并非顶尖门阀,但论起底蕴,也不是一个没根没底的魁首能比的,方兴主动示弱,李不琢也乐得化解恩怨。
李不琢在县衙大门左侧的铜狮子脚下杵了这么一小会,道贺的人就络绎不绝,有大半都是不认识的。
虽说心智不止是个舞象少年,李不琢也没应付过这阵仗,一时间有点儿应接不暇。
这时候灵官衙门大开,一对披甲戴盔的县兵簇拥着的余景山出现在县衙大门里,目光先落在李不琢身上,对众人道:“新科童子进来,主考与主监大人已经在内久等!”
众人这才舍得放开李不琢,李不琢松一口气,抬脚刚想着拾级而上,边上白游突然低声道:“留神……”
话没说完,李不琢回头便见符膺远远走来,目光锁在自己身上。
这位圣人徒孙不光没中魁首,甚至连第二也被何文运得去,只落得个第三名,一定心有不甘,这点李不琢是知道的。
这时候白游把话说完:“恐怕来者不善。”
看起来圣人徒孙的称号效果奇佳,符膺比衙门下那位素有闭眼灵官之称的余大人还有震慑力,他向着李不琢走来时,一众新科童子没往灵官衙里走,也没再出声。
符膺就在众人目光中施施然走过来,对李不琢拱手示意,呵呵一笑:“我来考县试前,家师就说幽州藏龙卧虎,叫我切不可生出轻慢之心,本来我志在魁首,不以为意,却果然受了教训。”
这话内容狂傲,可符膺语气神态都很平静。
众人也觉得理所应当,表情却都有些微妙,任谁都知道符膺半途出关插足永
四十六:点魁首
“免谈。”
李不琢扔下两个字,径直走向灵官衙。
如今已中魁首,轻易就能走出拮据困境,符膺说得虽多,都是瞎扯。
围观者都没料到这位新晋寒门魁首半分面子都不给符膺,暗暗为李不琢捏了把汗。
符膺对着李不琢背影轻声道:“李兄何必顽固,人心险恶,就算你拿到两篇奇经法门,怎么保管也成问题。”
李不琢眉毛一扬,转身看向符膺:“说得好!等哪天我横死某处,那一定就是你符膺所为,诸位都听到了,正好做个见证!”
话语掷地有声!
“李兄,这话说不得!”韦心水轻呼提醒。
符膺面色变了变,皱眉道:“这你误会了,我虽然想要灵枢真解与转丸篇,却是堂堂正正要与你交换,刚才的话也是好意提醒,不然这两篇奇经法门被你遗失,落到歹人手中,你反倒要背上滥传秘籍的重罪。”
“最好是误会。”白底黑靴踩上石阶,李不琢转身又走向灵官衙正门。
余景山对年轻一辈的争斗视若不见,呵呵一笑,朗声邀众新科童子进入衙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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