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魁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太上小君
李不琢一摸腰囊,装模作样,眼睛一瞥——鸦三通小眼圆睁:“此话当真”
李不琢不搭理它,自顾自摸索了一阵,道:“怕是丢了。”
然后才对鸦三通道:“那时我正要卖掉那件活榫,双成见到,便要了过去,后来她约我三日后见面,说要打听一个公输氏子弟的消息。”
鸦三通明显一怔。
李不琢道:“对了,就是多日不曾回县学上早课的公输百变,双成说什么……说什么公输百变苦恋她许久她心中有愧,只想对公输百变说句抱歉。”
鸦三通绿豆小眼中满是惊诧,浑身发抖:“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砰!
李不琢一拍桌子!
木屑乱飞,李不琢双手撑住桌面,身子前倾对鸦三通冷笑道:“一派胡言嗯墨双成亲口对我说是你自作多情!她现在就在巷口等你,只等你一盏茶时间,想必现在已经要走了。”
鸦三通神色慌乱,振翅向窗外飞去,刚飞起两尺,就被李不琢劈手拿下。
“给我放手!”鸦三通厉声喊道,目露凶光。
李不琢冷冷看了鸦三通一眼,把它装在麻袋里,提着就大步出门。
“你干什么!”
“送你回公输氏。”
“让我先见她一次!”鸦三通,或者说公输百变已经无暇思考李不琢是如何识破了他的身份。
“见个屁,我今天不曾见过墨双成,她也没在巷口。”
“鸦三通愕然一怔,立时冷静下来:“你诈我”
“你瞒我在先。”
说话间已来到后院门口,李不琢看了看,三斤不在,大步走向正门,鸦三通在麻袋里出奇的老实。
快到正门口,鸦三通忽然说:“等等。”
李不琢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压着火气道:“嗯”
鸦三通道:“你既然猜出端倪,肯定是那件活榫被发现了吧,眼下你已暴露,公输家的人多半已在来的路上了。”
李不琢道:“赶在那之前我便把你交出去。”
鸦三通叹息道:“你已经诈出我身份了,就应该知道我没有对你不利的心思,之前我若想走,早就走了,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
二十四:练剑
鸦三通的离开对三斤打击很大。
小丫头心中对所谓的公输氏其实没多少概念,只知道师父走了,因为最后那番抉择,甚至把鸦三通离开的原因归咎到自己身上。
好不容易安抚了三斤,李不琢看着她沉沉入睡的脸颊上还带着泪痕,给她盖好薄衾盖熄油灯。
出卧房时,已经夜深。层层高楼投下的无数灯火宛若繁星,机关楼船华灯璀璨,驶过被檐角与楼体割离成块的夜空。
李不琢看向正院大门,两团灯笼微光寂静无声地摇曳着,终于松了口气。
“它已离开两个时辰,公输家并未来人。”
以那只鸟地家世,要强夺三斤轻而易举,现在它没来,那就是不会再来了。
走入院中,一掂手里的斩浊剑,森然剑刃从鹿皮鞘内缓缓吐出。
使了一套破敌剑,豹头势、凤头式、敛翅式、偃旗式、破车式……
浑身发热后,便开始练素冲剑谱的招式。
“李不琢!”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呼,李不琢一转头,燕赤雪走过来嘘了一声,手指压在嘴唇上,指了指前院。
李不琢明白燕赤雪躲着那老妈子,收剑没出声。
燕赤雪走过来,坐到廊庑边说:“跟三斤闹别扭了”
“没,一言难尽。”李不琢摇头,看了一眼正院,“那老妈子是来服侍你的,还是来监视你的”
燕赤雪也摇头叹道:“一言难尽啊。”
李不琢哑然。
燕赤雪笑了笑移开话题:“有件事早想问你了,你名儿里‘不琢’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不方便说就算了。”
“倒不是不方便。”李不琢斟酌了一下,说道:“以前我贪睡,抓周时抓的也是个枕头,先父曾说我‘顽石不琢’,就这样给我取了名字。”
燕赤雪乐了:“你也有傻头傻脑的时候”
李不琢眼皮一翻:“你没有”
燕赤雪扬首道:“当然没有,桃坞堡三大寨子,到我这一辈有二十六个男儿,都是被我欺负大的。”
李不琢笑了笑,那响马寨里少年识相的当然会让着这个大千金。
“你以为是他们让着我的”燕赤雪看懂李不琢的表情,也没有争辩,双手撑着廊庑栏杆,看向支离破碎的夜空,晃着腿,“十七年前时乱世未定,我爷爷便力排众议,拿寨里所有钱粮买下三千亩地。”
李不琢感慨道:“燕老太爷真是高明远识。”
战乱时期人命和土地最不值钱,那时买下三千亩地算是捡了大便宜,河东一带土地肥沃,一亩地一年能产粮食三百斤以上,值一个半银锞子,三千亩地,一年就是四千五百银锞,四百五十万钱,足以让一个响马帮不再劫掠,享受地主日子。况且十几年经营,也不至于光吃不做,难怪燕赤雪随身能带上两个金锞子,买下惊蝉剑。
“的确,原本桃坞堡三个寨子各行其是,从那以后就以燕家为首了,我爷爷说响马出身终究不能长久,便举全寨之力,让桃坞堡这一辈子弟读百家典籍,可惜,只有我一人考入了永安县学。”
燕赤雪侧头看着李不琢,半边脸映着远方灯火,李不琢忽然读懂了她的目光。他从边关死人堆里杀到幽州,她也以寒门出身挤入永安县学,谁都不是被“谦让”出来的。
“一月后等你中第,桃坞堡也有炼气士了。”李不琢道。
燕赤雪咧起嘴角一笑:“接着!”
惊蝉剑连鞘被她扔来,李不琢一把接住。
燕赤雪道:“在昆吾号见你把这剑用得挺厉害,怎么我拿回去就不行了,你再试试”
“好。”李不琢放下斩浊,拔出惊蝉放开剑鞘。
二十五:圣院醮仪
秋风起,白露降,寒蝉鸣。
二十日过去,中秋临近,离县试就只剩十天。
县学泉心堂后方圣院之中,七位天宫圣人泥像环列圣堂内部,沈默言麻衣如雪,用杨柳枝蘸水洒在青石地上,正在进行“濯涤”,这是每年县试前祷祝的醮仪。
圣院里,县学五十学生各成阵营,李不琢站在近门处,趁沈老教授斋醮,圣堂里全体静默的功夫,打量着七天宫圣人泥像。
最左侧,是狱天宫圣人泥像,狱天宫主浮黎之中刑狱律法,供奉的是法家圣人。
再往右依次是主刀兵军械的赤天宫兵家圣人泥像;
主营造工程的微天宫墨家圣人泥像;
主赋税屯田的宝天宫道家圣人泥像;
主传承修行的洞天宫医家圣人泥像;
主斋醮礼法的鼎天宫佛家圣人泥像;
主灵官任免的司天宫纵横家圣人泥像。
七天宫势力盘根错节,天宫初立之时,百家为争七天宫香火圣位曾相互征伐,到如今世俗中权势最盛的是主灵官吏事的司天宫,司天宫圣人就是当年合纵百家覆灭大夏的纵横家谋圣。
李不琢所知不多,据说如今谋圣隐于幕后,纵横家转合纵为连横,挑拨削弱诸家,要再统天下——这也是从酒后的冯鹰口中听到的诛心之言,李不琢想想就罢,不会找人议论。
环视四周,县学五十学生都在,仍不见公输百变。鸦三通已离开近月,公输百变仍未回县学,李不琢也未曾打听到半点消息。好在这些日子过去,三斤也终于放下,只是每天仍自己钻研机关术。
“来请圣愿。”
清越的声音传来,沈默言完成醮仪,接下来,众学生对七天宫圣人像顶礼膜拜。
幽州在希夷山脚,七重天宫统治辐射的中心之处,庶民自生下来听着的便是医家圣人悬壶济世,佛家圣人以身饲鹰度化亡灵,道家圣人举霞白日飞升,纵横家圣人口若悬河一言止杀之事,包括燕赤雪在内,众学生对七圣人泥像顶礼膜拜,并无异心。
李不琢感受着那七座泥像高高在上从四周俯瞰而来的目光却有些不自在,边荒蛮夷之地,教化不明,于是李不琢才来幽州搏个前途,也正因如此,心中并未建立起对圣人的信仰。
不过,当众人匍匐顶礼膜拜时,李不琢也随之一同匍匐下去,动作一丝不苟。
众人闭目祝祷,李不琢便琢磨着几天后的县试,二十天过去,对小道藏的理解基本已炉火纯青,便读了些《渊海子平》、《梅花易数》等命理术数杂学,暂还没功夫钻研星相。
杂学用处极大,但难入门,亦难精通,梦中读书太过耗神,眼下也只是粗通了梅花易数。
这二十天中最大收获便是读了那一套历年县试魁首文集,发现除去几篇实在惊才绝艳技压群雄的佳作,其余都是迎合了主考官的心思,于是被判为第一。
县试考试时,本县灵官与县丞监察考场,而批卷、定名次的主考官是七天宫来使,虽然另外还有一位主监,有权将主考官没看上眼的优秀题卷提录重审,但这种情况极少出现,基本上由主考官定夺考生生死。
譬如去年,永安县魁首余渭的那篇灵感普化论,与当时最有希望夺得魁首的曾秀的文章相差无几,甚至逊色一筹,但曾秀的文章里用了诸多儒学典故,而当时的判卷主考官与道家归真派渊源颇深,于是便被判了个第六名。
前天李不琢从沈老教授口中得知,今年来永安县的主考官
二十六:听贤台说法
新封城虽大,适合士子们聚会玩耍的场所也就几处,最具声名的当属浮月坊、听贤台。
自诩清高的卫道士们若听见浮月坊三字总要斥责一句“流金淌银的肉店”,议论起北门外护城河边的听贤台却一定会说“吾愿欣然往之”。
听贤台时有高人**,相传九年前有个四十岁未过县试的老童子在此听法,得高人青眼,唤去面授机宜一夜,几日后就高中魁首,此后,更是连中府试第三、一甲学士,正是如今鼎天宫中修撰史书的春秋阁大学士左成梁。
去集贤台的路上,余千德等人议论此事,有人说:“他人常说左大学士祖坟冒青烟撞了大运,却不知高人面授机宜只能锦上添花,他自中了魁首以后一路高歌,是厚积薄发,水到渠成。”
众人点头称善。
梦中读书常不知年月的李不琢深以为然,读书是水磨工夫,悟性上佳者领悟更快,却不能无中生有。
众县学学生泾渭分明,午后,就先后到了听贤台。
听贤台建于水中,亭榭沉浮,栈桥两沿兽头栏柱喷出水流,雾气升腾。
错落的亭榭中已约有两百余人,来的不止永安县学学生。
李不琢与余千德等人寻了一处长桌坐下,桌上有瓜果珍馔,都是清淡饮食。
众人闲谈,没探讨学问,说着历代魁首的风流逸事。
过一会,话题一转,有人开始悄声议论本次主考官姜太川,有人则猜测来听贤台**之人会是谁。
片刻后,人群骚动,河上一艘轻舟漂来。
舟头之人面容清癯、黑发长须、长身而立,青衫迎风。
韦心水面露喜色:“是淳于学士。”
李不琢不认得来人,听其余人议论,才知道来人叫淳于钺。
淳于钺是十一年前中幽州学士一甲的医家前辈,炼气修为已达宗师境界。
这就是幽州的底蕴,若李不琢在沧州读书,竞争是小,却接触不到这些资源,纵使考上炼气士,也是只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前途有限,面临各州士子同处一殿的天宫大选时,便会远远落后于人。
河中有座七层醮台沉浮着,醮台上云雷雕文旋动,底层恶兽浮雕面目狰狞,上层瑞兽腾云朝瑞,是取炼气士**感化万物的寓意。
小舟飘至河中,淳于钺走上醮台,平视前方道:“幽州自古中枢,地灵人杰,诸位更是州中翘楚,遍阅前圣要言,本人才疏,不敢妄论经典,今日拾人牙慧,也结合些自身体会,同诸位讲一些炼气入门的修持经验。”
“不骄不矜,这才是真正世家高门风骨。”志在立身扬名提升家族门第的韦心水远远看着淳于止钺,赞叹不已。
李不琢笑了笑,说到风骨,与高门寒门能有何干。若观前朝历史,大夏覆灭时众多儒家门阀见朝廷衰微,为保全家族,纷纷大开城门,引百家大军入驻。反倒市井屠狗辈、寒门读书人与国家休戚与共,其中不乏铁骨铮铮、舍身取义之人。
这事心中了然便罢,说出来免不了和韦心水闹红脸。
李不琢举杯示意:“韦兄所言极是,待韦兄今年高中,十年后便是你来听贤台上**。”
韦心水脸色大悦,嘴上谦虚,转而恭维李不琢道:“哪里的话,李兄初入县学就在射艺一科拔得头筹……”
一来二去,二人引为知己。
这时淳于钺开始**。
李不琢抛开多余的念头,细细听了起来。
炼气修持法门,百家典籍中多有阐述,但炼
二十七:对答如流
淳于钺一走,众人开始交流今日所得,相互映证修行。
李不琢入县学虽只有两月,但梦中已读小道藏无数遍,对杂学也开始有所涉猎。
杂学艰涩幽微,向来只有世家高门的后辈才有精力学习,寒门子弟除非有机缘拜得名师,否则能吃透小道藏的都凤毛麟角。
李不琢与众人探讨经文,映证修行,时不时语出惊人,却又阐明幽微,刚好说到点子上,让高盘、师温瑜等人大呼醍醐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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