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魁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太上小君
本就将李不琢引为知己的韦心水更对李不琢敬佩有加,问道:“李兄可有婚配舍妹如今正至及笄,素通诗书,容貌也是上等,缺一良偶,李兄意下如何”
能挤入永安县学的寒门子弟,自然有真才实学,韦心水见识了李不琢的学问,自愧不如,便想将关系再加深一步。
韦心水长相俊朗,姊妹容貌自然也差不了,韦家经商有度,家境颇为殷实,只是没出过炼气士,才算作寒门,韦心水以为李不琢没有不愿意的道理。
有人冷冰冰道:“他还不一定能中第,韦心水你何必如此。”
这话实在有些难听,虽然李不琢从未想过成家之事,本来就想推脱,也忍不住眉毛一扬。
说话的韩炼抱胸倚在亭柱边,皮肤略黑,棱角分明的五官总透着股冷意。
韦心水面色一落:“韩黑脸你抽什么风”
韩炼耷拉着眼皮,懒得回答。
这位黑脸少年当属几人中最特立独行者,喜怒都摆在脸上。
韩炼看不惯白游,在县学里曾当众说众纨绔不思进取。
李不琢知道自己和白游走得近,被韩炼视为一丘之貉,也懒得跟他计较。
“韩兄这话有失偏颇,以李兄的才识,前三甲虽不作考虑,上榜却是不难的。”余千德不动声色找话题移开众人注意。
韩炼侧开脸,没再说话,韦心水面色终于缓和。
众人又交流心得,韦心水这时转念一想,县试未过,结果还说不准,也没再提起结亲的事。
说话间众人谈及历年魁首说到了李琨霜,李不琢与李府有旧怨之事,这几人并不知晓,李不琢也不动声色。
这时候有人过来,提起桌上锡壶斟了一杯清酒,举杯作敬道:“刚才我们远远听到诸位交谈,也想与诸位映证修行,不知可否赏脸”
李不琢顺着这人来的方向看去,那边的水榭里坐着何文运等人。
何文运要考的是道家童子,却与李不琢不同,学的是谶纬学说,李不琢正好与其中一个华服锦袍的文雅少年对视,那少年对李不琢笑了笑,眼神有些不善。
李不琢心中一动,依稀认得这是方兴,上回月考第七,与何文运交好,也是谶纬派的学生。
李不琢思忖的时候,诸寒门子弟受邀纷纷大喜起身。
“还望不吝赐教!”
“正有此意!”
李不琢紧接着就被韦心水热情搡了一把,在耳边低声说:“今天的来意别忘了,正是要多结交人脉,县试过后,同年之情不下于袍泽之谊。”
说着众人已走向那片水榭。
…………
水榭中多是谶纬派的道家学生,如今谶纬派纯正玄门世家出身者极少,李不琢眼前的几人大多是儒家化道而来。
坐下没多久,有人呈上菜肴。
席间交谈倒是和谐,却有人针对李不琢,探讨经文时和李不琢暗打机锋。
李不琢应对自如,略微一想就知道了李琨霜是谶纬第一大宗古微观弟子,他们因为多半是因为这层关系来寻衅。
就算没这层关系,谶纬派与归真派相互排挤也是常见,方兴等人知道找白游占不到便宜,便来打压李不琢。
那梁家梁丘宝故意先用一段经文假意跟李不琢讨论,讨论到一半,雍家雍安突然插足,否定李不琢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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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射覆
“方兴,他人赌斗轮得到你插嘴”
嗤笑声传来,白游施施然走到水榭边站定,扇柄遥遥指向雍安、又指向梁丘宝:“二对一还完败,就算没有赌注,你俩也不必再考县试。”
“与你何干”梁丘宝冷哼时心里却惴惴不安,二十息已过,他们虽能翻脸不认账,但众目睽睽下这么做便要丢光脸面。
西侧不远处的女学生中,有人小声道:“赤雪,李不琢不是边关来的吗,怎么同时和梁雍两家的人论法都不落下风”
燕赤雪也怔了怔,答不上来。
那边李不琢似笑非笑地看着雍安和梁丘宝,却没再追究,转头问方兴:“你要怎么比”
雍安和梁丘宝纷纷松了口气,羞愧的同时感激看向李不琢,二人与李不琢无仇无怨,受了方兴蛊惑才寻衅,以为随便就能打压李不琢,没想踢到了铁板,好在李不琢没真追究到底。
方兴斜了白游一眼,然后看向李不琢:“就比射覆如何”
“你怎么不说比射艺”
白游冷笑不止,在覆器下置一物让人去猜,就是所谓的射覆,射覆并无任何提示,只能靠杂学术数推算,谁不知道寒门子弟就算对杂学有涉猎,也不可能精学。
方兴摇头道:“此言差矣,李不琢射艺冠绝永安县学,若比射艺,我直接认输就好了。”
“既然你已认输就好,李兄我们走。”白游说着便招呼李不琢。
方兴摇头:“他不能随便走,他还未给雍安与梁丘宝道歉。诸位也知道十日后就是县试,雍安和梁丘宝好心和李不琢映证修行,孰料他心高气傲,当众羞辱雍安和梁丘宝,若他们二人十日后真的落第,李不琢就是毁人前程,其心可诛。”
白游哈哈大笑:“以一敌二,李兄真是好手段!”
方兴眼角一抽,不再理会白游,对李不琢郑重道:“我就和你赌一场射覆,你若败了,我只要你给雍安与梁丘宝当众道歉,你若赢了,此物归你。”说着一指桌上的一封纸匣,“这是本次县试主考官姜大学士当年考县试时的手迹。”
“姜大学士手迹”边上韦心水、余千德等人面色微变,眼神炙热。
李不琢心中一动,方兴倒是大方,连姜太川的手迹都舍得拿出手。当年姜太川县试以二十三名中童子,却是吃了不愿迎合主考的亏,若有了这封手迹,不光可以揣摩姜太川的学问理念,还能学习他的笔法。
只是眼见方兴神色淡然,显然不怕会输,李不琢心道:“他只是让我给雍安和梁丘宝道歉,但我要真道歉了,他就颠倒黑白,把我心高气傲羞辱同学坏人前途说成事实。他笃定我不会杂学,有恃无恐,却不知道这一月我也兼读了梅花易数。”
“比了。”李不琢一点头。
“不要莽撞。”白游连忙走近,低声道:“他们显然在设计你,你又不会杂学,真输了怎么办”
方兴冷冷道:“白游,这是李不琢与他们的事,你真要掺合”
“掺合又怎么样”
白游冷笑,砰一脚把桌子踢翻,汤水肆意横流,方兴等人狼狈躲开,好在没沾上污迹,但都面有怒色。
“你敢在听贤台放肆!”
有人攥着拳头已想动手,被边上的人拉住,低声道:“咱们不能跟白游那纨绔似的肆无忌惮。”
“不服去报官抓我,看看谁先遭殃”白游神态跋扈,“你们也知道这是听贤台下听贤台下不分贵贱,你们联手打压寒门,置其他人于何地”
话音一落,周遭许多寒门子弟不善地看向方兴一众。
寇铮之、孙偲等人也缓缓走过来,手按在兵器上,神色不善。
方兴等人面色发青,新封府直狱神将就是白益,这事虽不至于惊动到直狱神将,但下面的差役一来,见到白游,会偏向谁不言而喻。到
二十九:鱼骨
“猜不到趁早认输!”
方兴笃定李不琢不通杂学,可见李不琢表情沉稳,心里也没了底,故意提高声音搅乱李不琢心绪。杂学出了名的晦涩,其中术数更是玄奥万分,演算时,受到丁点儿干扰,就容易错过征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台阶下,白游听到屏风里方兴的喊声,压低声音骂道:“本以为老子已经够卑鄙,驴日的方兴比老子还卑鄙无耻。”
“白兄你把方家都骂进去了啊。”寇铮之不动声色推了白游一下,低声说。
“骂又如何儒家贼心不死,虽然化入道家,但谁知道他们想不想复辟李不琢在边关为国杀敌,实乃国之义士,来中土考炼气士,要效力天宫,却被旧儒世家打压排挤,嘿嘿,反贼之心,昭然若揭。”
凉意从脊椎底部冲上后脑勺,寇铮之咋舌赞道:“白兄卑鄙,我不及也。”
孙偲拱手悄声道:“我亦不及,不及啊。”
“少来!李不琢恐怕在逞强,呸,死要面子活受罪。一会儿你们拖住方兴,我去把他带走。”白游摩拳擦掌,这位纨绔少爷耍无赖的事可没少干过。
孙偲摇头道:“我看他不大像个会溜的主儿。”
白游不耐道:“那是放屁,这小子看着硬气,可沙场上活下来的,尾巴准夹得比你还熟练。”
寇铮之摸着下巴,点头道:“这话是有道理……”
孙偲瞪眼,愤愤道:“哪次不是你们先跑,我来断后”
白游摆摆手:“少废话,先照我说的,若有变故就见机行事。”
水榭东侧。
韦心水远远看着李不琢的背影,低声道:“早先听闻李不琢和李琨霜交恶,还以为是传言,原来是真的……”
想起方才要与李不琢结亲,韦心水心中庆幸李不琢没答应下来。
余千德道:“李不琢经言乙下,小道藏尚未读通,也一定不会杂学术数,为什么答应和方兴赌”
韦心水道:“能伸不能屈,不是君子所为啊。”
余千德摇头微叹,同为寒门,见李不琢被人打压,微叹,兔死狐悲,但也没想为李不琢出头,又不是人人都像韩炼那愣头青的。
西面亭子里。
燕赤雪看着白游气势汹汹拾级而上,说道:“他又要惹乱子了。”
淳于厌无奈道:“随他吧,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也能替李不琢解围不是你又发呆想什么呢”
燕赤雪回过神来,摇头说:“他不太会做没把握的事。”
“他”淳于厌一怔,随即眼角弯成月牙儿,笑意盈盈道:“哦,他——呀,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什么啊你”燕赤雪捏起拳头作势要打。
淳于厌举起双手躲开,轻呼道:“女英雄恼羞成怒啦!”
燕赤雪没好气白她一眼,松下拳头:“再多嘴抓你去当压寨夫人。”
屏风内,桌边。
李不琢定定看着那漆盒,又把卦象默默推算一遍,心想:“推算没有出错,但我只是粗通术数,结果不一定对……”
方兴道:“莫非你要在这算到天黑”
李不琢横方兴一眼,淡淡道:“方家人就这么没气量,尽耍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要不是在听贤台下,打烂你狗嘴。”
“不必李兄动手,这事咱正好擅长!”白游大步走上来,看架势要当面扇方兴大嘴巴子。
“就知道逞口舌之快”方兴冷笑着,却不动声色后撤一步。
与方兴相熟的人也靠拢来,如临大敌,被寇铮之孙偲两边一挡。
 
三十:大学士手迹
新封城下了场雨。
雨丝淅沥洗净黑色鱼鳞瓦,下城便起了雾,夹杂着悬车绳柱中弥漫出的白汽,视野一片迷蒙,李不琢在城墙下抬起油布伞,目光顺着伞沿向上:远处两艘机关船挤出雨幕降至城外飞台边,船侧下降的云梯运送下来一座座木仓,轰然落地,仿佛隔着十余里都能感到震动。
李不琢又想起了来幽州前初见百鬼驮龙船的时刻,面对着墨师机关的巅峰造物,总会有种自身微不足道的错觉,突然又想,也许这不是错觉。
“这就是新封城的命脉。”白游顺着李不琢目光远远看向飞台,远处装卸货物的傀儡细如蝼蚁,“各边州产出的火油、黑油、沉气、浮晶,新封府下辖五县的各铸炼司每年出产的数十万斤生铁,都由此输送入城。”
火油、黑油、沉气、浮晶是大型墨师机关所需的能源,李不琢在边关厮杀之余也曾护送运输队,虽然不想承认,但很多时候十车黑油价值比十条人命更高。
“这条命脉断了会如何”
“你比我还敢说。”白游咂舌,“断,怎么可能断无距司后台硬得很,若有变故,可事急从权调用兵力,权同赤天宫,退一万步不提,就算哪条船路断了……”
白游怔了一下,束拢扇骨啪的一拍掌心:“那就完了,浮月坊、蛛楼、行宫、地市、悬车……这些玩意一停,一日就是万金的损失,了不得。”
李不琢看着那远处吞吐着人流与车马的城门兽口,忽然觉得新封城虽然繁华,却不如一眼就能望到头的边关小城让人心安的莫名古怪念头。
“别看了,赶紧上车。”白游走上路边的马车掀开车帘对李不琢喊道。
车辕间三匹机关木马并排站着,若非体表无毛、黑漆泛光,关节衔接处又有齿轮与榫卯突出,几乎与活物无异。李不琢两步跨上马车,车厢里十分宽敞,车壁中空,夏日储冰,冬日藏炭。
车厢里有几个莺莺燕燕,白游、寇铮之、孙偲三个已经倚红偎翠,冲李不琢招呼。
李不琢刚坐过去,边上一个身材丰腴的少女依偎过来,用嘴给李不琢喂酒,李不琢偏头侧开,少女咽下酒,低头嘻嘻笑道:“白公子,您这朋友害羞得紧呐。”
白游对身边人哈哈大笑,看向李不琢:“你还是不是男人”
孙偲摇头嘲笑道:“李兄通读小道藏,难道没读过饮刀圭法,唾液可是金津玉液,能灌溉泥丸呐,特别是处子美人的金津玉液别有一番滋味。”
李不琢眉毛一抖,笑道:“若县试考到饮刀圭时你这样答我就信你,酒还是纯的好。”
那少女嗔李不琢一眼,提壶把精致的火漆酒盅斟满,托在掌中凑近。
李不琢顺势接过酒盅一口饮尽,也揽过少女。
众人也都放开,说这才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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