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魁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太上小君
马车行驶,众人一来二去无所不谈,说到听贤台下的事,白游道:“你虽和方兴闹了不痛快,也不用怕他,此人最没骨气,你要是输了他反倒瞧不起你,眼下是你赢,他不光不会再找麻烦,多半现在就想着跟你和好。”
马车开到上城酒楼边停下,县学临近,纵使纨绔也不至于去花天酒地了。吃完饭白游邀李不琢去白家夜宿,李不琢推到县试后,打道回府。
回到黎溪巷一六号院门外,一路上护住食盒,李不琢淋湿了半边身子,连忙跨进檐下抖干油布伞。
开门,便见到燕赤雪书房亮着灯,李不琢一路进到后院,回屋把食盒递给三斤。
三斤接过食盒,鼻子耸了耸,狐疑地看着李不琢说:“有胭脂味儿,你不是去
三十一:临摹
心结解开,李不琢再读姜太川的文章,便能置身事外。
接着把纸捧在手中,映着灯光细细观看姜太川的字。
“原来这位大学士工于八分书。”
八分书二分似隶,三分似篆,体势多波磔,李不琢会写,但不擅长。
风夹冷雨透过窗缝吹进来,秋日本应干爽,但无奈新封城就是这种气候。
关窗剪净灯花,李不琢拿听潮石砚正要研墨,又放下那块精致到能把玩的鎏金墨块,拿出松烟墨细细磨好,摊开麻纸,看着姜太川的字,临摹起来。
姜太川少年时的字可算上佳,但并无独树一帜的神韵,临摹不难。
一个时辰后,李不琢松下酸痛的手腕,面前数张麻纸上字迹密密麻麻,已和姜太川的字有了几分形似。
但写这样的字非但不能迎合姜太川,反而可能引起厌恶,所谓迎合考官与拍马屁内核一致,不着痕迹、轻重合宜才不落下乘。
李不琢决定考县试时便写八分书,力求得姜太川少年时字体韵味,又不可囿其窠臼。
已临摹一个时辰,李不琢搁笔,摆好蒲团。
想了想,又拉开柜屉,取出一角蜃楼香,磨成薄薄一层粉末,在香炉中点燃,然后盘膝打坐。
上回去地市买到的三钱蜃楼香,剩这最后一钱,离县试还剩十天,不是小气的时候了,近两月炼气,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晋入内壮。
…………
“我要是不愿意回去呢”
燕赤雪坐在圆凳上,双手抚过膝上剑鞘,隔桌看向那个面目可憎的老妈子。
她其实不擅长使剑,只是明知自己身手不如对方的情况下,也只能期望这柄师匠宝剑能扭转战局。
张云心虽为妇人,一身马背桩却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这等江湖内功虽然不能突破内壮晋入坐照境,可功夫练到巅峰,一身内炁也不输初窥门径的炼气士。
张云心身手老辣,燕赤雪没经历过生死搏杀,自知不是对手,但不想轻易束手。
“小姐莫再任性了,让你回去是大老爷的吩咐,如今已经耽搁两日,大老爷吩咐的期限都过去了一天,你要再倔着不回去,我没法交代。”张云心看着燕赤雪膝上的剑,板着老脸,“莫非小姐想跟我动手”
燕赤雪呵呵一笑:“我爹的吩咐放屁!还有几日就是县试,我考上炼气士是整个桃坞堡的出路,我爹怎么会让我回去是不是周巴让你这么做的。”
张云心摇头唉一声,走近道:“今夜为你收拾细软,明日我们回寨。”
“周巴狼子野心,以为不让我考炼气士,他那蠢儿子就能接管桃坞堡了吗,你再过来,我就动手。”燕赤雪起身住剑,紧紧盯着张云心。
“大老爷的信笺小姐也看过了,怎么还要倔强这事关乎全寨数百人存亡,自小寨中大伙儿都娇惯着你,这回老身却不能由你任性!”张云心眉头紧拧,看向燕赤雪后颈。
燕赤雪颈后有人吹气似的一阵冰凉,手一紧,铮一声抽出惊蝉剑。
张云心叹道:“想当年带你去白龙寺看庙会,你才那么一丁点儿大,骑在我脖子上撒尿了也不说,只顾着傻笑,一晃,长成大姑娘,也拿得动剑啦。”
燕赤雪微微一怔,张云心虽总摆着副臭脸,可也是看着她长大的。
燕赤雪虽打过架比过武,却没杀过人,不禁自后退一步。
趁燕赤雪愣神的功夫,张云心蓦一蹬地,身形斜刺,眨眼欺入燕赤雪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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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雨、剑、符火!
水汽中万物都氤氲成模糊的影子,分不清远近,李不琢侧耳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闷哼,似乎是燕赤雪发出的,拔腿朝正院走去,身后门又吱呀响了。
三斤把门打开条缝,露出半张脸。
李不琢过去把三斤脑袋按回屋内,竖指压在嘴唇上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喊。
“出事了”三斤有点儿害怕地看向正院,突然肚子咕隆作响。
李不琢哑然:“灶房里热了饭菜,你没吃”
三斤低下头,李不琢恼然道:“够狠的啊,也别吃了,给我回屋老实呆着。”说着就关门。
“等会儿。”三斤一抿嘴,小跑回屋拿出一个一寸厚,巴掌大的木匣子,塞给李不琢。
“什么东西”
“给你做的,嗯,大小没差。”
三斤不由分说拉过李不琢左臂,把木匣按在他手腕上方,啪嗒一声,木匣两侧各弹出三根金属簧片,牢牢箍住李不琢左手,紧接着三斤掰下木匣上的一枚牵线的铁环套入李不琢食指,尽量简短快速道:“这东西连接机枢,你动动手指就能激发匣里飞针,威力当然不比火器,但胜在隐秘,藏好,别给瞧见了。”
三斤收回手,李不琢怔了怔,把木匣盖入袖口,叮嘱道:“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三斤点头嗯一声,关门留下一句:“你小心。”
屋里灯一灭,李不琢眼睛一眯,走入雨雾,鞋底踩着润湿的青石地嗒嗒的响。
一前一后两个人急促的脚步声接近,李不琢站定按剑不动。
燕赤雪跑到后院,看了过来,急忙说:“帮我!”
“小姐莫再胡闹!”
张云心去抓燕赤雪肩膀,二人即刻交手数招,李不琢一时摸不透二人起了什么争执,但眼看燕赤雪一下被张云心拿住了脉门,便上去帮忙,张云心见势不妙,鹞子般后跃拉开距离,看了一眼李不琢,又看向燕赤雪,冷笑道:“好,好,竟然叫外人来对付我”
燕赤雪慢慢后退,微微喘息道:“你就此离去,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你去跟周巴说,他不再犯蠢,这事我也不会告诉家里,他要是再冥顽不灵,等我县试中第,第一件事就是把周家革出桃坞堡!”
“看来老身的话小姐是半句都没听出去,那就只能得罪了。”张云心面色阴沉,看向李不琢,“但丑话说在前头,老身不会对小姐下重手,对别人却不一定。”
一尺半长的短刀从袖中滑出,张云心手腕一翻,紧紧握住。
李不琢走到燕赤雪身边,低声道:“你先走,直接去灵官衙,若路上遇见巡夜的府兵就唤来。”
燕赤雪攥住李不琢手臂:“你怎么办”
李不琢瞄向张云心:“她敢在新封府杀人”
燕赤雪沉吟一会,朝院外跑去,留下一句:“找到巡夜府兵我就回来,你一定小心!”
张云心拔腿要追,一根剑鞘带着风声朝面门袭来,她身子一闪,弹腿如鞭,啪!把剑鞘踢碎在半空,木屑四溅。
“真要多管闲事”
“这剑鞘可不便宜。”
李不琢皮笑肉不笑,掷出剑鞘时已纵身上前,一招破车式毫无花巧直刺张云心膻中。
张云心一侧身,短刀反削李不琢右腕,用的却是虚招,中途一转手腕,刀尖朝着李不琢肋下点去,李不琢撤剑一挡,铛一声,斩浊剑上水迹被震成雨霰,荡散开来。
铛铛铛!
须臾间刀剑相撞三次,张云心手上短刀攻势不断、短促有力、刀刀直指李不琢要害,更是融入了拳掌擒拿功夫,李不琢眉毛一拧。
“你下死手”
“识相便让开,不然卸你手骨,看你如何考县试。”
“那试试!”李不琢嘿嘿一笑,知道她擅长贴身短打,一剑虚劈引她躲避,拧腰回旋一脚,直踢她太阳穴。
张云心矮身避开,短刀刺向李不琢后背,一点寒芒却自李不琢肋下出现,以更快的速度刺过来!
北侧卧房借着被捅开的窗纸窥伺的三斤只见李不琢旋身时便藏剑腋下,遮挡张云心视线,待张云心发觉这一剑刺出,便已刺到面门!
敛翅式!
张云心心头狂跳,这
三十三:引鬼
雨渐渐停下,李不琢衣服却都湿透,头发也紧紧贴住了额头。
走出暗巷,只见远处有火光流动,是巡夜的府兵。新封城不设宵禁,但雨夜出门一身狼狈,还身负轻伤,也要费劲解释。
躲在巷中,有府兵发现被打灭的灯笼,停下查看,又被同僚拉走怪他多管闲事。待这伙府兵离开,李不琢松了口气,走出暗巷。
正要回去,李不琢捋起左袖,看向映着微光的木匣。
“倒把这个忘了……”
抬腕对准身边墙缝,李不琢手指一动,拉动铁环牵引机枢。
咔嗒、咔嗒,伴随着微不可查的机簧声,漆成黑色的细针倏然没入墙缝深处。
“真管用”李不琢诧异打量着木匣,没想两月过去三斤已能造出十分实用的机关器,可惜这次没派上用场。
不大的木匣里设有机关,竟藏了十三根针,李不琢把针匣射空,才寻路返回,来时是从索桥跃下,借悬车过来,回去却不能沿原路了,在路旁找到道标转悠一会,竟然迷了路,许久才找到车亭边有个指路人。
兜兜转转回到梨溪巷,已过去大半个时辰。
走入巷口,李不琢远远见到一六号院门前有几人打着写有“巡”字的纸灯笼,刚要接近,暗处一只机关隼扑棱飞至一府兵臂上,朝李不琢哇哇大叫,那府兵望着李不琢,注意到他臂上伤口,挥开机关隼,握住朴刀。
“来者何人”
“此地租客,兄弟这么晚了还执行公务”
李不琢走近时,露出腰间永安县学生员号牌给府兵看,府兵面色一缓。
院里燕赤雪正巧出来,看见李不琢松了口气:“你终于来了。”
…………
燕赤雪向府兵解释了那老妈子袭击之事,报备名录画完画像,便忙到了天明。府兵离开,三斤找到机会拉住李不琢衣角,悄悄问道:“你咋打跑的她”
李不琢心领神会,摇了摇左腕:“她擅长贴身短打,被我跑开射了几针,惊跑了她。”
“真的”三斤狐疑把李不琢手腕扒拉过来,取下木匣,放在耳边弹了一指,才欣喜道:“真射空了啊,我再给你把针装上。”
三斤颠颠地小跑离开,李不琢对她背影喊道:“先弄些吃的!
三斤答应一声,李不琢才看向桌边低着头的燕赤雪问道:“不先睡一觉”
燕赤雪摇头,指节紧攥桌角而有些发白,低声道:“寨里三个当家虽然向来不和,但也不至于要阻我考县试,原来他们常挂嘴边的情义二字只是嘴上说说的。”
李不琢没接话,去了灶房。
三斤生火煮了一锅炖肉,撒进姜丝焖着,便开始和面,三斤和面的功夫,李不琢便剁了半斤碎彘肉。
片刻后,燕赤雪面前多了一盘烙得焦脆的锅盔、大瓷碗盛满的炖肉,李不琢和三斤吃饭速度极快,声音却很小,只在咬锅盔时不免有咔嚓声,待一碗姜丝炖肉吃下肚,李不琢惬意打了个嗝,看向燕赤雪:“再不吃就都凉了。”
燕赤雪摇头说没胃口,被三斤和李不琢齐齐看着,才端汤碗嘬上一口,身体暖和了些,便突然感觉饿了,就着锅盔喝完汤,浇淋大半夜的寒气尽被驱散,才舒口气擦了擦嘴。
“那张云心要掳你回桃坞堡不让你考县试,是寨里二当家的吩咐”李不琢问道。
“嗯,周巴向来不喜我读书,嘴上说因为我是女人,为的却是他儿子。响马帮少有女人当寨主的先例,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周巴以为我考不中炼气士,他儿子便能坐
三十四:灵枢真解
寒意自眉心直贯而入,李不琢汗毛倒竖,炸起一身鸡皮疙瘩,霎那间,五感似乎敏锐了数倍,眼睛一扫,梁上背光阴暗处尘灰蛛网里一只绿豆大小的飞虫鳞羽毕现,檐角积雨坠地的嘀嗒声清晰可闻。
脚步声传来,李不琢瞥眼看见院里三斤走出灶房,动作比往日显得缓慢,有些怪异,转眼就明白是自己反应更快了。
若忽略那股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心神隐隐动摇的寒意,这附鬼术可称厉害之极,但李不琢刚想有动作,那寒意却陡然聚如尖锥戳向心脉!
“滚!”
李不琢沉喝一声,身子一震,如潮血色泛上脸颊,又乍然消褪下去。
经受阳刚血气一冲,那股寒意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
“受我血气一冲就魂飞魄散的瘟鬼就让我五感敏锐,换了画室出售的鬼卒又如何不过这术法不能随意施展,刚才那孱弱野鬼都耗去了我许多精元。”
李不琢握拳,感到有些发虚,估摸着靠吃肉得两天才能补回损耗的精元。
这术法损耗修行,终究左道,用惯了是自毁前途。炼气是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讨不了巧,余下精力暂时最好专于一道,不可杂而不精。
歇过一会,李不琢把细软收拾好,打个包裹,拿剑鞘一挑扛在肩上出了门。
昨夜事后,县学早课是赶不上了,不过县学本就管束宽松,甚至如公输百变那般只挂名,随时可以不去,只是出身一般的学生舍不得错过请教教习的机会。
待三斤、燕赤雪收拾了行李,三人向县学走去,路上有人卖朝报,便买了一份,这玩意七日一刊,记载县中要事,铁马城那一嗓子能吼到头的地方没有,只在幽州这中枢繁华场地刊印,由报郎兜售,二十铜子一份。至于更高一级的刊登天宫谕旨法令的辕门抄,则会在灵官衙辕门下张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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