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衣冠正伦
所以眼下的局势已经很明显,行台新设于此的幽州刺史府,乃是辽边这些流人们首选的托庇所在,他们已经没有了更多的选择。
在这种情况下,刘群也能从容捡用辽边才力,逐步充实到刺史府中来,形成一定的政务秩序。
所以眼下他们几人也是分功明确,刘群主要负责接见招揽这些辽边士流,吸纳他们当中可用之人充实刺史府。温放之则主要负责各方据点的营建,并将各路胡部义从整编为用。
军事上的保障自然还是以徐朗所率领的王师部伍为主,虽然眼下兵力还很弱小,但经过徒河一战王师表现出应有的战斗力后,短期内也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敢于轻触王师锋芒,加上目下刺史府也并没有向内陆大举阔进的计划,因是暂时无患无兵可用。
至于在外交层面,刘群等人则决意秉承着中立的原则,特别对于目下内战正酣的慕容氏几方势力,保持着不作深入干涉的态度,坐观他们自相残杀。
慕容遵此前虽然态度嚣张,但在徒河一战被打得痛入骨髓,一时间也不敢再持骄狂姿态,更担心王师会因他此前挑衅举动而施加报复,阻挠他归国争统,因是在回到紫蒙川之后,也没有再继续引众来攻,反而派遣使者携带重货前来请罪,一副悔不当初、要痛改前非的态度。
所以真正的尊严,从来都是打出来的,特别是在局势本就复杂的边地,这些胡酋们各有算计图谋,棍棒之下才出孝子,如果不给他们足够的教训,他们是认不清楚谁才是真正的爸爸。
虽然慕容疆等人一直在鼓动刘群派兵回击报复慕容遵,希望能够更得借势、狐假虎威,但刘群对此不置可否。
慕容部何人为主,他们根本就不在意,甚至希望这种局面能够保持一段时间,最好是能够维持到中国大战有了结果。
眼下若是对慕容遵穷凶报复,只会是帮助慕容儁打击对手,而且慕容遵若是被逼急了,眼见将有存亡之危,会有很大可能完全投靠羯国一方,其麾下尚有数万卒力,一旦成为了羯国的爪牙,也会给中国大战带来一定的变数。保持眼下这一种状态,是一种合乎情理的选择。
至于慕容儁方面,眼下也不宜彻底的交恶。正如此前慕容皝投靠羯国,希望能够借此趴在羯国背上吸血,目下幽州刺史府也需要化用一部分慕容部的力量才能打开局面,保持一定的交流正有利于此。
别的不说,单单眼下接触的这些辽边士流,他们虽然已经不同程度的表态希望能够归附行台,但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家眷还在慕容儁的控制之中,这也令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将态度过于鲜明的表露出来。
而辽东的慕容军等人,他们所控制的区域早已经是温放之预定开拓复治的方向,只是眼下所拥有的兵力还不足以支持这一次的阔进,因是还需要蓄势并等待战机。
阳鹜在徒河生了几天的闷气,眼见到同行人众与刘群等人往来更多,不免更觉落寞悲怆,也更加意识到他已经没有了再与对方谈判交涉的筹码。
这一次真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因为担心行台干涉辽事更深,所以想要扶植慕容儁继续保持分庭抗礼的局面,却没想到慕容氏本身的内讧给了行台更作干涉的空隙。眼下这种混乱的局面,连人心都给震荡散了,也让人更加的无从收拾。
这一段时间里,辽边局势也并非停滞不前。慕容遵在安分几天、确定南国王师没有施加报复的迹象之后,便传告辽西令支再作增援,其前路兵锋已经直抵大棘城外,大战似是一触即发。
慕容儁眼下正是腹背受敌,也越发不满阳鹜这里迟迟没有进展,几番派人前来徒河催促。之后的几路使者到来后,也汇报了大棘城方面最新的局势,阳氏留守大棘城的族众们已经被慕容儁给控制起来,很显然阳鹜如果再没有实际的进展,慕容儁大概又要采取惩戒的手段了。
得知这些情况后,阳鹜更加的悲愤不已,尽管心中还存浓厚得的怨恨,但为了后方的家人性命而计,也不得不低下头颅,继续请见刘群。
但是刘群身份已经不同以往,加上徒河势力渐成规模,事务也越来越多,即便不刻意矜慢,也不会每天专等着阳鹜前来拜见。
因是阳鹜几番请见,加上裴开等人的求请,刘群才又终于抽出时间来接见阳鹜。
这一次,阳鹜总算认清了事实,在面对刘群的时候也不敢再以救命恩人自诩而求要什么惠利分享,态度变得更加恭谨,言辞也更加恳切:“多谢刘公白忙拨冗,体念旧情再见老朽……”
“辽边局势诡谲,前辽东公不顾人情众望而逆投羯贼,诚是自取灭亡。大棘城主深感王道博大,不愿弃正投邪,因有拨乱归正之举,确是悖逆人伦,但也实在迎合王义,不敢因边胡未化之体格而自弃绝远于王统之外。礼或不容,情实可悯,窃势以来,也是忧恐谨慎,急遣老朽至此,不敢更多索求,惟求此边王臣能够体恤忠义难得,稍作庇护周全……”
这一番话语,可谓已经非常恳切,可见这几日的冷落敲打也并非没有效果。
刘群在听完之后,脸色也变得和缓许多,抬手对阳鹜说道:“此中反复种种,我也是身临其境的观望,当中情义之取舍,毋须阳君再作申辩。眼下我也是实言相告,大棘城主能够勇为大义灭亲,使辽士归化有望,我私心也是颇为嘉许。但我虽受大将军信重托事,但也不敢恃恩专擅,特别名位许定,自有大将军并行台诸贤审视裁断,远非我一介边臣能够浪言轻许。”
“大棘城主是否真有归化之良心,我与阳君私下言论如何都可,但若真要取信于行台大人,绝非能够取决于你我。这当中礼制章程,想必阳君也能了然,我这里能够做到的,无非礼书急呈的方便而已,至于最终结果如何,还要敬待行台诏命。”
虽然刘群这里还没有明确的表态,但也总算是松了一个口子,阳鹜闻言后心中不免一定。他也是早有准备,当即便将一早便携带至此的国书呈送到刘群面前,再作感激拜谢:“大棘城主盼望行台训告,恰如禾苗仰望甘露,须臾不愿等待,还请刘公深念此情,义助成事。待到乱事悉定,及后必有重谢。”
其实对于是否接受慕容儁的重新投效,这段时间里刘群等人也都不乏争论,这其中持坚决反对意见的就是卢谌。
抛开慕容部本身狡诈反复的问题不谈,卢谌认为慕容儁其人单单弑父一桩便是大逆不道:“孝者,天经地义,人伦之本。慕容儁毒手弑父,天理不容,此类孽种,岂可以行台王道章制名位轻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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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 典午第一
崔悦、卢谌既作为辽边的使者,同时也响应行台的征辟,离开辽边,跨海返回中州。他们一行人先是抵达青州的乐安,然后沿黄河继续西进,只是在抵达汲郡的时候得知沈大将军早已不在行台,于是便折道向北,前往目下正位于邺地的北伐王师大本营。
崔卢二人常年流落于辽边,关于中州的记忆已经变得极为模糊,这一路沿黄河而来,本以为所见应是满目疮痍的残破景致。
毕竟中州行台虽然壮盛,但也仅仅只是最近这几年的事情,自古以来创建困难、破坏却是轻松,永嘉之祸至今将近四十余年,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尽复元气又谈何容易,更不要说行台这些年一直不间断的征战讨伐,自然没有太多精力经营地方。
所以,崔悦、卢谌他们心中倒也不敢抱太大的期望。然而他们却没想到,渡海登陆后的第一站便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乐安地处青州北境濒海,本就盛产渔盐之惠。他们在海面上刚刚靠近码头,便被那规模宏大得港口并连绵几乎没有边界的舟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今年以来,王事用急,港上诸多泰半军用,若不然繁荣还要更胜数倍。”
前来迎接的青州官员一边引领崔卢一行人众入港,一边笑着解释道。
而听到这话后,一众辽边来人更是无言以对,实在是眼前这一幕繁华景象,与他们已经习惯的辽边寒荒相比,简直是有云泥之判,当中的差距之大甚至令言辞失色,让人不知该要如何表达描述。
微微让他们心情有所舒缓的是之后行程,黄河下游旧年一直作为南北对峙的最前线,因是纵有营建也多为军事所用,如今王事已经大举北进,这些地方也难免有所冷清,但是也有沿岸郡县官府逐步将民户填入此中,那桩桩种种、人头攒动的忙碌景象,也远非辽边可比。
“行台治世,堪称伟业。只怕中朝最盛之时,也未必能过于此啊!”
崔卢二人自是感慨连连,或许这种评价有些过誉,毕竟中国得天独厚,任何大一统的时代都能焕发出勃勃生机。但是中朝得国,本就诸多权宜,即便是有一段时间的繁荣兴盛,但也只是一种畸形的繁华,论及普世惠利,是远远比不上如今的行台。
不过这些辽边来客那种惊叹不已的表现,也的确是让沿途随同的行台官吏们大感欢畅自豪,堂皇盛世已经端倪可见,而他们这些幸逢其时又投身其中者,自然是深感与有荣焉。
荥阳乃是中路王师后勤大营所在,此地下接鸿沟,凡豫州、河洛、淮南、江夏等各地资粮器械俱都集结于此,之后再向河北输送。崔卢二人虽然仅仅只是在此短留,但那堆叠连绵如山峦起伏的仓邸以及蚂蚁搬家一般不断向河北输送物资的后勤军队,仍然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与中州骄阳大势相比,辽边豪强不过天野微星,慕容皝枉以人杰自比,终究还是边胡浅见,自寻死路啊!”
虽然慕容皝早已身死,但崔卢等人长年客居辽边,对于这个辽东的霸主心中多多少少还存几分重视,但当真正见识到中国大势已经旺盛集结到此等程度之后,也终于意识到他们旧年那些思计真是多有浅薄。
边胡再怎么骄横一时,但只要一日不入中国,便永远只是上不了台面的边野蟊贼。
一行人跨河北进,很快便抵达了位于邺地的王师大本营。这一个旧年羯国的腹心中枢所在,早已经被王师彻底的掌控,极目四望,到处都是王师各个旗号的营垒所在,连营几近百里,军势之盛,更让这些辽边来人心旌摇曳,激动得不能自已。
“大将军目下巡察营伍,不在三台,但也知二公渡海远来归国,特命我于此迎接。请诸位先往三台,稍洗风尘,待到大将军归来,必盛情款待。”
前来迎接崔卢一行的乃是新任的魏郡太守张坦,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张坦际遇可谓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朝不保夕的降人成为堂堂大郡两千石高官,整个人也一扫旧年颓丧,脸上更是时刻焕发着难于掩藏的荣光。
崔卢二人虽然乍入中州,少知中国人物,但是也知能够担任魏郡太守的绝对不是寻常人物。抛开魏郡于河北重要的地理形势,单单此地乃是北伐王师的中军大本营,他们对于这位行台新贵便不敢小觑。
经过与枋头长达数年的对峙交战,邺城这个河北都邑早已经是残破不堪,王师收复此境之后,也并没有精力和时间进行大规模的营建,仅仅只是将三台旧址清理出来,暂时作为大将军仪驾所在。
此境虽然营舍诸多,如漫天星斗错落分布,但王师真正的主力早已经继续北上,探入襄国南部并广平郡中。仍然驻留在此的,只有包括胜武军在内的豫州、河洛等军府将士几万之众。
大将军暂居三台,行台众多部曹宫寺官员自然也随驾至此,跟随着王师的逐步推进而将收复领土复治经营。
得知崔卢等人抵达三台,也有许多官员们前来观望,想要欣赏一下这些中朝以来便颇负誉望的名流风采。这种热情倒让崔悦、卢谌
1402 中路小挫
沈大将军归营第一件事,便是换下那身招摇浮夸到了极点的装扮。
且不说时下虽然已经入秋,河北仍然不乏酷热,大白天里顶着这样一身太阳能发电板一样的甲胄绝对是一桩酷刑。单单身在真正的战阵上,敢于如此张扬醒目的打扮,绝对就是纯粹活腻了。
但是王师目下营伍众多,大将军在军中声望又是绝高无双,如今亲身统率王师北伐,巡察各边、鼓舞士气都是应有之义。唯有如此醒目张扬的装扮,才能让各路士卒更加轻松的察觉到大将军正在与他们并肩作战。
而且跟那些真正浴血奋战于沙场的行伍勇卒们相比,这一点苦楚也实在算不了什么。
若连这一点责任都不愿承受,那就未免太过矫情了,也就失去了一部分亲身北伐的意义,毕竟就算大将军真有盖世英武,也不可能亲临战阵杀敌,能够通过种种方法鼓舞士气,才是上下两便。
如今这一套银甲白马的装束,已经成了独属于大将军的一个标志。
随着北伐初期战事顺利的推进,眼下的邺地已经渐渐成为了大后方,但是由于战线的拉长,也不可避免会有一部分羯军游骑渗透到后方来,中军王师借着大将军的这种鲜明标志,布置了几次针对羯军游骑斥候的围杀,而那些羯军游骑也果真如飞蛾扑火一般,几次冲进王师的包围圈中,损失惨重,几乎丧失了敌后活动的能力。
可见,装逼过甚招人嫉恨,哪怕没有雷劈,也令敌人们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如果死物也可论功行赏,大将军这一身光鲜亮丽的银甲绝对功劳不浅。
沐浴更衣之后,大将军便即刻召见早已经等候多时的胜武军桓宣并魏郡太守张坦等人,处理一下巡营这段时间所积攒下来的军伍。
目下王师已经完全进入河北境内,单单中路前后营防战线便达百数里之长,一次巡营下来,最起码也要花费旬日光景。
眼下桓宣除了统率胜武军之外,也担任中军后路都督,入前便开始禀告大将军,这段时间司豫之间又集府兵四万余众,等待发遣各处战场。
这一次的北伐,沈大将军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因是言之发尽举国之兵都不为过,单单中路王师目下便已经达到了十五万兵力之多。基本上除了荆州、梁州、秦州等蜀中、陇右战场上的卒力没有征发之外,包括远在江东能够征用的兵力俱都集结北上。
当然真正正面战场上需要的兵力自然不需要这么多,但这一次北伐可不仅仅只是几座重点都邑的进攻,而是河北全境的收复,因是中军这十五万兵力,其中有将近三分之二都需要投入到地方上的肃清与安保。
王师五月正式开战,目下襄国以南除了广平郡尚有一部分羯军存在之外,其他郡县已经悉数归治,这么大疆域的开拓,而且俱都是羯国旧年统治日久的区域,想要维持稳定,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暂且不说地方上有没有豪强势力的反扑,单单来自羯国的偷袭侵扰便是一个很难杜绝的问题。王师虽然兵力主体占优,但细微到河泽山野的控制上,仍然不能做到全无漏洞。
中路战场上,信都以南还存在襄国与广宗这两处羯国据点。在此之前,谢艾所率领的中路前锋与羯国几次据点碰撞,因有大将军炮、强弓劲弩等攻伐利器的配合作战,这些据点几乎是摧枯拉朽的被拔除。
几次小规模的会战阻敌之后,羯军也不得不承认王师在械用方面对他们已经形成完全彻底的压制,单单凭借着据点守戍已经不能阻止王师一路平推的步伐。
所以开战一个多月后,羯国也在逐步调整战略,不再着重于要塞的经营,而是以野战侵扰为主。
王师在攻坚方面表现出色,相应的对于后勤补给的保障需求便提高,随着羯军游师大举出没于郊野地带,也令王师攻势受阻,几路人马迟迟没有形成对于襄国的战略包围。
单单目下在襄国与邺地之间,便活跃着羯国麻秋、石闵、朱保等大大小小十多股游骑势力。而行台王师中路真正成建制且战斗力强悍的骑兵机动力量,只有包括奋武军在内的万人规模。所以在中路军方面,行台于野战方面暂时处于下风。
当然这种方面弱势,远不足以扭转这场战争走势,谢艾的中路前锋、胡润的中路右翼等三万人马,一直在缓慢坚定的向襄国推进,只要抵达襄国近畔能够发起攻城战,打掉羯国南路骑兵这一重要基地,便能极大程度的限制住这数万羯军游骑的活动范围。
其实若仅仅将目标设定在收复襄国上,王师也不是没有应对方略。西路军韩晃主要是由骑兵构成,足足三万骑兵队伍一旦调入中军作战,甚至可以在重阳之前结束襄国的阶段战斗。
但韩晃西路军目下也承担着非常重要的作战任务,那就是沿太行山一线封锁住山西与河北的沟通。弘武军萧元东已经在西河郡向太原发起了进攻,一旦并州方面溃军自太行径道涌入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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