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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衣冠正伦

    当时远在洛阳的大将军自然不知辽边之后发生的事情,因是除了给温放之的这一封书信之外,还有另一封是给慕容皝的。

    现在慕容皝已经身死,这封信便也没了意义,温放之便直接将之打开稍作一览,信中措辞倒也不失和气,并没有过多斥责慕容皝这悖逆行为,只是言中重点提及绝不可伤害温放之等人:“否则辽边河海漂红,俱是慕容贼部逆血,王师百万盛甲待战,勿谓言之不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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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4 壮心不已
    在经过最初的惊诧之后,刘群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而后便不乏深意的望着温放之笑语道:“这么说,在弘祖看来,我的才力是堪此大用”

    听到刘群这么说,崔悦、卢谌等人便也很快醒悟过来。行台那位沈大将军与他们本就是素昧平生,若无得力举荐,哪怕其人气量格局再怎么宏大,也不可能将如此大位轻许完全不了解的人。而能够做出这样举荐的,自然非温放之莫属了。

    “表叔这么说,倒是让我惶恐。”

    温放之此刻神态也放松下来,眼下行台任命已经下达,也没有再继续瞒着刘群等人的必要,因此便开口说道:“行台壮成于中州,王师也是久战于中国,虽然群贤众勇标立,但却乏甚辽边专才。辽边此境,纷乱年久,王命不行久矣,也须真正才力、誉望都堪信重之人才可定乱入治。我入辽以来,多赖几位亲长扶助才有些许成事,至于新年之后辽边种种变故,若无表叔等尽力扶掖,更是不敢奢望……”

    听到温放之这番话,在座刘群等人不免都感慨良多。

    老实说,他们从一开始帮助温放之,便根本没有打算能够在洛阳行台获取到什么回报,主要还是出于对温峤这个相知旧好的报答。而行台给予的回报,却是大得超乎他们的想象。

    而且,温放之在这当中所起到的作用之大,他们也能想象得出。更关键则在于,温放之虽然极力举荐刘群,但在过往这段时间里却根本没有提及。要知道过往他们这几个月可谓是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由此可知温放之口风是多么的严谨。

    这个年轻人所表现出来的城府与分寸,就连他们这些老家伙都自觉不及,之后再想到跟随在他们身边的这些自家子侄,更是远远比不上温放之,心中也是不免大叹温峤确是后继有人。

    除了对温放之更加高看一眼之外,刘群等人对于行台那位沈大将军也是由衷的好奇并佩服。能够知人善用,将温放之遣用到辽边,又能用人不疑、宽宏纳谏,能够追从于这样的人物,温放之也真是幸逢良主。

    将此事稍作消化之后,性格要更加开朗一些的崔悦便开口笑问道:“弘祖慧眼识鉴,所观当不止公度一人。不知在你看来,我与子谅又才堪何用”

    听到崔悦这个问题,刘群并崔悦也都饶有兴致望向温放之。

    温放之举手作无奈状:“我这晚辈小子,又哪敢斗胆度量长辈才器如何,不过自恃亲厚才稍有放纵罢了。除刘公居任幽州刺史之外,行台大将军对于崔公、卢公也是仰慕已久,希望能得你们这些贤长走入行台助事。”

    说话间,他又拿出另外两份行台诏令,便是对崔悦、卢谌二人的任命。这两人却并非留用辽边,而是都要召回行台,俱加侍中,其中崔悦被任命为尚书右仆射,卢谌则被任命为礼部大尚书,当然这两人是否接受任命,行台也并不强求。

    崔悦、卢谌将各自任命诏令拿在手中,对望一眼之后,心中也不免更生感触,也更觉得行台这用士章法实在值得咂摸回味。

    刘群见状后也是指着温放之笑骂道:“小子太奸诈,自你入辽以来,我等老朽助你任事何尝有一二留力,却没想到你私心里却已经在动念削除我左右臂膀。”

    这话自然只是调侃,但也道出一些深意。刘群、崔悦、卢谌这些人在辽边虽然辗转寄人篱下多年,但一直都是作为一个整体,哪怕在外人看来,也是将他们当作刘琨残部看待。

    可是如今行台的任命,只将刘群一人留任辽边,崔悦、卢谌却都召回行台荣养起来,其态度已经很明显,那就是并不将他们当作一个整体的政治势力来接受。这样的安排也是在告诫他们,不要妄想在行台或者在地方经营起一股相对独立的势力。

    当然无论真实的意思如何,表达上肯定要更加委婉一些。听到刘群的笑侃,温放之也笑了起来:“我之所以进言行台如此安排几位亲长,也是考量诸多。几位长辈多年流落辽荒,难得常享安乐,如今中国大势将定,若仍偏处辽荒,也是人间悲事。但若就此无顾四边余患,只凭家门旧荫,也难长享福禄眷顾……”

    彼此熟悉起来,温放之讲的这些也确是肺腑之言,真想凭着自己的努力为这几位长辈争取一个相对美满的归宿,这也是他父亲临死之际仍然抱憾于怀的遗愿。

    刘群他们几人常年来相依为命,凑成一团,如今却要将他们拆分开,看起来是有一些不近人情,但事实上他们这些刘琨的残部们即便还凑在一起,其实也没有什么更大意义。

    不要说大将军允不允许他们如此抱团成派,他们这些人凑起来本身就是引人瞩目,旧年尚可凭着刘琨的余泽得于保命,可是之后在整个行台体系中,只会让他们显得格格不入,不能紧跟上时势的发展。

    至于刘琨的余泽,说起来是那么一回事,但真要掰哧清楚的话,其实也并不足包庇他们安享晚年。别的都不说,最起码在行台方面所承认的旧年功业,温放之的父亲温峤大概都要胜出刘琨许多,更不要说北伐这么多年涌现出来的贤臣良将。

    对于刘群的能力,温放之是比较认可。无论是早前帮助他向辽西渗透,又或者之后辽边这几次大的



1395 千秋大计
    讲完这些琐事,刘群正式接受了行台的任命,成为新一任的幽州刺史。

    当然,眼下这个所谓的幽州刺史府还非常寒酸,甚至还不在幽州境域之内,而且刘群职下属官唯一明确的就是这个长史温放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但目下大势分明,人人都相信眼下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幽燕复治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既然刘群已经接受了任命,温放之便也将行台目下于辽边经营的更多细则逐一向其介绍起来。

    目下行台真正控制在手的,自然就是位于辽南的马石津并其周边几个岛屿。温放之入辽之际带来两个营六百人甲士武装,之后陆陆续续在马石津聚集起近千户辽边流人。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十多个中州并江东等各地、得到行台通商许可的商户派驻在此的人手。

    仔细算起来,单单马石津所拥有的武装力量,已经在三千人左右。但这一部分兵力,主要还是负责马石津的安全,不可轻易外用。而也正是因为这一部分武装力量的存在,尽管此前慕容皝已经将温放之等人控制起来,仍然没能攻克马石津这个囤积重货的商贸基地。

    徐朗今次北进,除了带来整整两千生力军之外,还有就是各种各样的人才,如编户、勘测、寻矿、冶铸、医药等等,林林总总数百人,也表示行台已经将辽地经营摆上了正式的事程,而不仅仅只是此前的孤立据点建设。

    这些甲士、人才包括马石津方面囤储的物资,便是当下幽州刺史府于辽边能够直接掌控的所有力量。

    虽然行台方面也表示,如有必要,仍会继续加强对辽边的援助,但温放之觉得眼下还没有这个必要,新上任的刘群也认可他这一看法。

    行台如果突然增强对辽边的力量投入,未必就是好事,这会令辽边诸多势力人人自危,心生抵触,乃至于达成一种抗拒行台干涉辽事的默契。所以未来于此境的经营,还是要遵循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而且老实说,刘群所以就任幽州刺史,其优势所在就是对辽边种种事务的了解、以及长久以来所养成那种分化、羁縻辽边各股势力的手段。如果行台真的派遣数万大军北进,刘群未必能够利用好这样一股庞大的力量,毕竟沙场攻伐、军略种种非其所长。

    除了实际掌握的人力、物资之外,行台还给了刘群一定的封授权力,包括千石以下官员任免并千石以上的举荐权。这能够让刘群之后的行事更加灵活便宜,随着行台声势大壮,其权位封授的意义之大与旧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对于辽边诸多势力也有着更大的诱惑。

    除此之外,目下的幽州刺史府已经拥有了不弱的依附义从力量,比如早前便被刘群说服的段部段兰。这一次徐朗北进,也带来了洛阳慕容运的书信,信中慕容运叮嘱儿子慕容疆要敬奉行台使者,切不可效法慕容皝怙恶不悛、目无王法。

    如此一来,段兰与慕容疆、慕容评等人也可视作幽州刺史府能够驱用的义从力量。虽然发生了慕容皝悖逆反复之后,刘群与温放之对这些胡虏已经不敢过分倚重,但若运用得宜,也能达到以夷制夷的效果。

    “目下辽边局势纷杂,刺史府当下要务,一在继续增强实力,建立更多戍防,二在梳理辽边人情、不可让辽边混乱影响中国战事……”

    虽然刘群已经就任幽州刺史,但行台投入于辽边的力量主导者仍是温放之,他的看法便决定了之后的经营大略。

    大将军给予温放之的指示是极尽畅想、不拘一格,只要能够保持一个大体向善的方向,没有任何限制。

    对于温放之的看法,刘群等人自无异议。特别是第一点增强实力,这更是迫在眉睫的当务之急,刘群等人这些年是受够了寄人篱下的苦楚,如今终于有了行台这个大靠山,自然是要谋求独立。

    “辽边多亡户,哪怕仅仅只是招抚一部分,若能收取当中丁壮卒力,已是颇为可观,不必全仰行台遣军助战。”

    刘群大笔一挥,首先便确定继续进行辽边流人的招抚工作,只要有了人,之后再有任何图谋,都有了一个立足基础。辽东慕容部所以壮大成辽边霸主,也正是因为招抚众多亡户流民为己所用。

    此前也正是因为温放之他们招抚手段过于急躁、触及了慕容皝的底线,才又发生之后一系列得变故。现在慕容皝已经死了,慕容部本身也崩裂成数股力量,再也没有哪一方能够强力阻止他们对流人的招抚。

    招抚流人是长久之功,特别这些流人们分散于辽边各个境域之中,单单向他们传递消息已经不容易,更不要说还要将人召集到固定的地点编户征卒。一旦手段过于急躁,反而会令这些惊弓之鸟的流人们畏惧难附。

    这当中诸多细则和手段,还需要仔细商讨并长久施行,大方向通过之后,便暂且按下不表。

    之后温放之又提出增设王师直接管辖的据点,单单一个马石津已经不能满足之后的策略实施,而且马石津偏在辽南濒海,缺乏对整个辽地的影响覆盖。

    他取出



1396 怙恶不悛
    刘群等人虽然多年来流落辽荒,寄人篱下,但出身与经历决定了他们的视野还是要远远超过了寻常人。此前闲来无事,也不是没有讨论过关于辽边的定乱方略,但却都不甚乐观。

    首先便是辽边的气候恶劣,寒冬漫长、暖夏短暂,单单这一点便注定了难以进行大规模、持续有效的耕垦。因是过往这些年,无论是受迫流亡此边的晋人亡户,又或者当地这些豪强胡酋,俱都急切于前往幽冀等地理、气候俱都远胜一筹的地域。

    其次便是辽事崩坏年久,更兼早年的幽州刺史王浚图谋不轨、多作僭越,也让辽边这些士流群体不再敬服王统,风骨全无、唯强是附,热衷于投身胡虏之间的竞争来获取自身的利益,全无华夷大防之认识。

    前一点意味着缺乏长久经营辽边的底层基础,后一点则意味着没有统合士流人心的上层共识。所以在刘群等人看来,即便行台大势统一南北,甚至于强攻辽边,但之后大概也要遵从于宣帝司马懿旧年故事,将辽边亡户内迁,对当地胡虏分化压制,难有更深层次的创建。

    不过他们有这样的认知也属正常,天下大势素来以北御南,南面很少在大势的争夺中得居上游,如今的行台壮大也是立足于胡祸诸夏、北方大崩的异数。刘群他们缺乏常年在江东或者行台的经历,也就不能立足于行台的视角对辽事有什么开创性的谋略。

    温放之这一整套方略,是建立在行台水军强大、尤其是海路上的绝对优势,其立足点在于对几个口岸据点的经营,以点带面继而覆盖整个辽边。

    允进允退,本身先立足于不败之地,之后再向辽边内陆谋求更多。如此一来,刘群他们此前所认为不可越过的困难障碍所带来的阻挠,便能被削弱到最低。

    南国水军强大,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特别行台用事以来,对于这方面的经营更是达到一个新的高峰。旧吴本身就具有海路航运的基础,吴大帝孙权时期便北通辽东,南结南洋诸国。

    行台沈大将军,本身便出身于东吴土豪旧族,其祖辈如东吴沈莹旧著《临海水土志》便将东吴时期的海陆旧事详细记载。早年其家执掌三吴会稽,为了缓解与南渡的侨门之间的土地冲突,大力营建海岛。之后更是大力开拓海运,江东物货循此源源不断的流入中州。

    辽边这些胡虏豪强,陆地上的称雄作霸尚还闹不明白,面对行台于海路上的侵袭渗透,根本就无从招架。

    因为这一点认知和思路上的差别,刘群等人对于温放之所提出的这个方案,也是难作评价。不过新抵辽地的将领徐朗,于细节方面倒是提出了颇多补充。

    徐朗就在军伍,其父徐茂更是常年担任水军都督,所以其人对于河海航途也认识颇深,这一点是温放之所比不上的。

    徐朗先是肯定了温放之以海岛经营为起点,构建海路基础的思路,但之后又点出了一些技术上的障碍。

    行台虽然继承了旧吴的航海基础且有长足进展,但也还没有达到万里海波俱为坦途的程度,还要受限于季节时令,每年真正的海路畅通时间很短。

    特别辽地如今寒冬漫长,海路也因此受限颇多。如温放之圈出来的秦皇岛、平林口等口岸,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冰封难行,南侧的马石津虽然不冻,但是稍离海岸便浮冰诸多,兼之风浪变幻凶险,所以每年注定有超过一半的时间,这些口岸据点之间是难以通过海路得于彼此呼应。

    “因是这些口岸营建,也不可全恃海途,陆上的自固并呼应同样不可忽视。”

    对于徐朗的补充,温放之也是深以为然,他本也没有完全仗恃海路优势的想法。毕竟王师北上,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收复辽地全境,荡平这些胡虏势力,使辽边成为王治之土。这一条方略的主要意义,就是在经营初期通过海路上的优势来弥补陆地上的不足。

    温放之这个方案的提出,也让之后经营辽事有路可循。

    幽州刺史府目下虽然掌握一定的武装力量,但在整个辽地而言并不算太强,再加上那些胡众义从也不可信,一旦卷入辽边的斗争过深,很难占据优势。特别是慕容部,尽管眼下已经崩裂成三部分,但无论哪一部如今所拥有的势力都还要超过他们目下所能动用的力量。

    有了温放之的方案作为指导,他们便不必在陆地上与慕容部这几股势力发生正面的冲突。如此一来,也能保持行台超然的地位,让慕容部这几股势力都将他们视作可以拉拢倚重的外部强援,得以更加从容的驱虎吞狼,坐收渔利。

    在确定了之后的基本思路之后,刘群也很快进入了角色:“目下慕容几路,辽西最强,大棘城居中,辽东最弱。三路新分,短期之内是不可能重归于一。”

    辽西的慕容部势力,主要是慕容皝的儿子慕容遵并大将慕舆根,因为这里地近幽州,所以防戍的兵力最强,单单所拥慕容本部势力便有将近三万之众。

    再加上此前刘群他们挑起的辽西事变,慕容部收得宇文部残



1397 徒河惨败
    徒河距离紫蒙川本就不远,加上慕容遵也担心在此耽搁太久会贻误战机,因是轻骑奔袭,很快便抵达了徒河。

    此境原本有一座小城,只是很久之前便毁于战乱,之后生民离散,便也渐渐荒废下来。之后温放之选择这里作为货品集散地点,也仅仅只是依傍地势修筑了一座规模不算太大的营垒,并没有更大规模的创建。

    眼望着前方那稍显寒酸的营寨,慕容遵嘴角泛起冷笑:“这些南蛮岛夷,素来狂妄自大,自居中国之主,妄求四夷宾服。但若无我父子善念包庇,辽边岂有他们立足所在!速战速决,将那温弘祖擒至我处,我倒要当面问一问他,老子够不够资格称王辽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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