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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夜怀空

    ……

    孩童嗖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莽汉面前,这家伙咧开了满口黄牙,正用小指指甲抠牙缝儿呢。

    孩童心想,跟他因为吃食这点儿事情生闷气,显得我气量狭小,不如用别的质问他。

    “我但问你,你前日说要加快赶路,不让吃饭不让喝水,只希望能逃过边境,如今却深夜在此停顿,这倒也罢了。可你今日清晨不赶路,却在鼓捣这车厢,又讲那排场,大鱼大肉,美酒佳肴,大块朵颐。你……”

    莽汉仰起脸,把嘴角抠出的肉星子呸一声吐到孩童脚下,笑容古怪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孩童的脸涨得很红,讷讷地说道:“我就想问你,你做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莽汉低下头,揪了揪自己的脑门儿,才又抬头说:“既然你问起,那我就给你们交个底。”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我们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孩童的脸上泛起一丝惊悸的白,妇人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脆声说道:“总是有路可以走的。”

    “没有。”

    莽汉拍了一下双手,摊开手抬起头来对他俩说。

    他转身指向后方:“东面,是陈国十万大军与周军对垒,西面,高胡人的军队遍布崇山峻岭,南面,是茫茫的大海,只有这北面!策玄卫和边军把守重重关口,钢枪林立,强弓值守,数十道隘口,全都有军士盘查,过往行人脱帽解衣,但凡有相貌相近者,皆被带走拷问,已经冤杀了三十多名孩童!”

    妇人的俏脸也在霎那间变白,伸手紧紧揽着怀里的孩童,衣袖瑟瑟发抖。

    “似你说这般,我们母子是不是要尽丧于此?”

    莽汉紧紧闭上了眼睛,稍息复又睁开,嘴角抽动地笑着说:“路嘛,还是有一条的。”

    “从这座林子里出去,行上十里路,有一处十八里滩,穿过十八里滩往正北走,便可到达蔡国边界重镇名扬城,往东北走,便可到达仪山脚下。我已经查探过了,这条路上没有兵丁把守。”

    妇人和孩童的脸上又恢复了血色,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条路也是一条死路。”

    “怎么会是死路?”

    “因为这是策玄卫给我们布下的一个口袋,所有的通道都已经封死,这有这里可以通行,所以必有伏兵。”

    妇人怒视了一眼莽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孩童无力地站在那里,好似也接受了这残酷的现实。

    “你们不必担心,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你们落入江阉鹰犬的手中。”

    “你都说了有伏兵,我们如何能过得去!”

    妇人敛眉愁苦地扭到了另一边,像是不再相信莽汉所说的话。

    莽汉长立起身,走到两人身前,那黢黑的身影将阳光完全遮挡,低下头一字一字地咬着说道:“既然要保你们生还,我说到便能做到!”

    声音坚硬如金石交击,又如钢针坠地。

    “此番带你们从十八里滩穿行,闯过伏兵布阵,便是要从死路中闯出一条生路来。”

    他从妇孺身前绕过,低头走到车厢前,从车底摸出一根锯齿状的四棱尖矛头,挥动铁锤将尾端钉入车毂中。

    他弯腰回过头,对妇人和孩童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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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十八里滩,箭如急蝗
    马车行了将近有十里路,来到一处缓长坡的山石道路,路上全是坚硬的页岩与石灰岩抛面,没有一丁点零星黄土。却有无数细长的裂缝纵向蜿蜒至道路尽头,仿佛这条山石道是被一场暴雨引发的洪水冲出来的。

    莽汉抬头望了望四周,轻轻抖着马缰稳缓前行,马蹄铁踏在坚硬的岩石上,嗒嗒地敲击着溅出碎屑纤尘与火星。

    道路右边是松林密布的丘陵,苍翠松木垂直挺立,树木由西向东节节拔高,如同一条起伏的绿色缎带。

    左边是绿植覆盖的岩山,山上悬崖峭壁林立。有坚韧柏树生在岩缝中,只伸出半枝苍翠伞盖。嶙峋凸出的岩壁下藤萝倒挂,钟乳石洞中有飞瀑流泉,在空中化为水雾,水雾弥漫笼罩山间,使得山巅若隐若现。

    山脚下的矮林被悬崖的阴影遮蔽,使得原本浓绿的树冠变得幽青发暗,树冠底下更是黑黢黢的,若是有伏兵藏于其中,即使目力再好也难以发现。

    现在正值午时,山间连一丝凉风也无,稍显炙热的阳光照射在莽汉的脸上,使得他的目光微微迷起。

    山道上空气沉闷,四下里死寂无声,只有嗒嗒的马蹄带来悠旷的回音,被悬崖弹出的共鸣声驰缓拉长。

    山间突兀传来斑鸟唳叫,声调尖脆悠远,恍若葫芦丝吹出的一点细声,被峭壁这天然的音叉放大后,又如箫笛吹出的空悠飘落在这山谷里,沿着坡道飘曳到了天尽头。

    莽汉轻吁一声让黑马放慢了速度,一手把锋利链斧从腰上解下来提在手中,另一手把缰绳紧紧攥在手中。

    他绷紧了脸庞,竖起耳朵去倾听山谷中细微声响,马儿的脚步也一声慢似一声。

    ……嗒

    ……嗒

    ……嗒

    莽汉攥着缰绳,手心抓出了汗水,握着链斧的铁链微微抖动。

    幽暗车厢内,孩童将妇人侧抱在膝间,心脏在胸腔中嗵、嗵、嗵地跳动着,看不到外面情形,让他们更加惊惧。

    嗒

    ……

    嗒

    ……

    远处幽暗的树冠下,草丛抖动。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山谷变得更加寂静。

    嗒

    ……

    ……

    嗒

    ……

    ……

    莽汉双目中黑眸缓缓凝缩,把气息内敛,双腿微微弓起于车辕之上,将手中的链斧再次攥紧。

    车厢里孩童摸黑将棉被一层层地裹在妇人身上,他的动作忙乱,颤抖,使得脸上渗出了汗珠。妇人的脸也是苍白潮湿的,她发鬓横乱,嘴唇哆嗦。

    嗒

    ……

    ……

    ……

    嗒

    ……

    ……

    ……

    “驾!!!”

    莽汉将马缰一抖,缰绳上震出轻尘如烟。

    他扭身蹬腿一跳,落到了车厢上。

    嗖嗖破空之声次第袭来,羽箭的箭杆钉入车辕,白羽尾翷嗡嗡颤响。三四支羽箭转瞬即至,箭杆深入寸许,于是木屑横飞,轮纹开裂。

    黑马撒蹄狂奔,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车厢疾速前行。

    莽汉立于车顶上,将手中链斧转如轮盘,快如满月,飕飕作响,破空而来的羽箭被斧头与铁链搅个粉碎。

    车厢被密集的箭雨钉得如同刺猬,黑暗中妇人和孩童面惊如土,仓皇躲靠到车厢另一侧。厢板上凿击声如冰雹般噼里啪啦连绵不绝,时不时有劲利箭头透进来寸许,幽芒熠熠,仿佛毒蛇锋利的牙齿。

    群峰脚下,黑黢黢的矮树林中,百名弓弩手张弓搭箭,对准马车抛射箭矢,两队一前一后交替进行,飞蝗箭雨,连绵不绝。

    矮林边缘有一土台,台上排列三匹杂色健马,马上各有一名将军,一个太监,一名道士。

    那将军身穿黑色札甲,头戴黑盔,头盔上顶着一支红缨,色彩鲜艳如烈火跳动。盔前覆有狞厉兽纹面甲,只挡住鼻端到下巴,脸颊藏在阴影中,那锐利带毒的眼睛凝视着前方不远处急速奔行的马车。

     



第八章 喋血驱马战长滩
    土台上黑纹半面甲将军微微皱了皱眉,声音陡然增大了几分,狞厉却又粗犷:“上床弩!”

    阴暗的矮林中,几十名军士架扛着六七架床弩冲出,列队于矮林边缘土埂之上,两名精壮汉子坐于两侧蹬腿弓腰上弦,扛弩的汉子们偏移身体调准精度。

    “射!”

    ……

    狂奔中的莽汉颦紧了眉头,凝神敛气耳廓微微抖动。

    “趴下!!”

    车厢中的妇人和孩童面白如纸,机械地执行莽汉的命令,扑倒趴在厢底。霎那间一根箭杆破厢而入,穿破锦被棉絮纷飞,透过厢壁另一侧,似晾衣杆般横架车厢里,如孩童手臂粗细。

    嘭!嘭!嘭!

    又有三根箭杆同时透入车厢,竹节一般横生交错,孩童和妇人血液凝固,汗出如浆,生死垂与一线。

    于此同时,车厢外莽汉挥动斧背拍击,将一根箭杆改变轨迹,从马腹之下穿过,箭头在页岩地面上犁出一道浅沟,擦起火花扬尘。

    两根箭杆从车厢顶上掠过,飞入松林中,其中一根钉入树干,箭头从树背透出,树冠摇晃不止,松针如雨纷落。

    黑面甲将军手搭凉棚遥望,敛眉施令,声音低沉却很有穿透力:“未射中者,斩。”

    床弩列阵后早有刀斧手侍立,听到军令后扑将上来,手起刀落。两台床弩,八名架弩人鲜血泼溅,头颅滚落山坡。相邻无罪者血溅满身,浓稠糊脸,依旧耸立如松,竟连眼也不眨一下。

    后方军士替补上来,重新架弩张弓,调准方位。

    “射!”

    莽汉无暇顾及马匹,车厢中的妇孺生死未明。他落入车厢后旁,双手持斧,将射来的箭杆或上挑下砸,击飞偏离轨迹。但不免有一支透入车厢,从孩童的肩背上方穿过,麻衣割裂,脊背上留下一条细红血痕,顿时火烧火燎。

    孩童捂紧嘴唇,姨娘忍着眼泪触摸伤处。

    “啾!嘶!!!”

    “老伙计!”莽汉大叫一声,飞扑至马身侧,但见马肚上被箭杆穿出一个血洞,已从另一头穿出。

    莽汉虎目泪流不止,挥起黑色衣袖擦拭眼泪,跟着马儿同时飞奔!

    “再坚持一下,老伙计,快到了!”

    ……

    “报!将军,马车已逃出射距。”

    太监在马上焦躁地喊叫:“快追呀!别让他们跑了。”

    “他们跑不了!”将军鹰眼中透出一丝狞笑。

    “向前方发号令!刀盾结阵!拦绊马索!”

    三名号手将青铜号架在军汉的肩膀上,鼓足了腮帮子吹响号角,低沉悠扬的号声在山谷间回荡,给这场逃亡之旅增加了悲壮气息。

    “号令,前方拦阻,后方追击,将逆贼困死于这十八里滩上!”

    黑色半面甲将军当先打马从土坡上一跃而下,更多骑兵马队紧随其后朝马车掩杀过去。成群步兵悬在后方发起冲锋,数十面黑色玄字大旗在秋风中烈烈作响,马蹄阵阵混响,踏起尘土飞扬。

    “杀!杀!杀!”

    冲锋呐喊声响彻山谷,声震九霄。

    ……

    莽汉一边双足纵跨奔跑,一边从衣袖上扯下黑布堵塞黑马身上箭洞,黑马吃痛长嘶一声,马蹄撒开的速度更加飞快。

    前方百名士兵在宽阔岩石路面上结成盾墙,青铜盾面刻着睚眦兽纹,上下两层错落有致,矛枪架起,尖刺朝天。

    莽汉跳上车辕,抖搂马缰。“驾!驾!”

    他的心脏跳动如同密集的鼓点,双目瞪视着前方。马蹄冲锋离盾阵越来越近,二十丈、十五丈、十丈、五丈、

    “走起!!”

    前蹄高高扬起,从盾墙上方飞跃过去,车轭朝向天空,轮毂悬空,车厢后辕摩擦在岩面上,蹭出飞扬的尘屑!

    车厢中妇人和孩童尖叫一声,裹带着棉被滚向后厢,被交错的箭杆拦住,暂时无恙。

    铛!!

    车轮撞上盾墙,顿时鲜血飞溅,铜盾似叶片横飞,尸体抛飞如沙袋!车毂上飞快转动的锯齿四棱矛切割残肢,泼血如雾,一时尸横遍地!

    “走起!!”

    马蹄越过第二道盾墙,车厢中的妇孺上下颠簸,如同坐过山车。

    车厢仿佛一座移动堡垒,推垮钢铁盾墙,血肉之躯,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走起!”

    马蹄越过第三道盾墙,力有不迨,后蹄踢在持矛军士脸上,颅骨塌裂,脑浆四溅。两杆矛枪刺入马腹,鲜血喷涌。

    “嘶!!!”

    马蹄落地,肚肠颠出淋泄了一地,四蹄依然狂奔不止!

    “啊!!狗日的!”

    莽汉狂吼出声,目眦欲裂,跳下车辕,挥动链斧飞旋,收割黑甲军人头,




第九章 双斧死战策玄卫
    策玄卫的马队紧紧追赶车厢,莽汉奔跑的速度比骏马还要快上几分,与马队的铁蹄拉开了一段距离。

    半面甲将军驱驰着战马冲在最前列,双目敛神始终锁定了奔跑的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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