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夜怀空
他的精气神都敛于眉心,虽然盘膝在地,气质却如同这仪山上的万年青松,又如那巍峨的雪山冰峰。
他的眼睛是苍碧色的,看上去像是温情的,却又好似冷冽无情,无论看什么地方都如同雄鹰般带着俯瞰众生的威势。这是孩童遇到的第二个让他心折的人,只是因为这第一面,第一眼。他都忘记了要质问他为什么不肯下山救人。
他在他面前怔住了,好似落入了他目光的囚笼,里面仿佛有无数个春秋的积淀,世事沧桑,勘破轮回,天道玄机,尽在其中。
他所有的秘密在他面前都不是秘密,无论是深夜霓虹灯下的宿醉,还是流离华灯街头的孤绝,还是襁褓中望向这锦绣人世的陌生,还是踽踽学步伴随春花秋月夏雨冬雪茁壮成长,这一切的一切,都被他包容看透并且回馈,这一瞬间就是一生,仿佛白驹过隙,万种酸涩苦辣爱恨,尽在眼前!
他眼前的幻像消失了,只剩下道人苍碧色的眼睛。两个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大眼看着小眼。
妇人累得一步也无法移动,只抓着孩童的肩膀,气喘吁吁地问:“年儿,你怎么了?快走啊?“
道人嘴角浮现笑容,亲和地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三名如狼似虎的黑甲军已经扑了上来,他们拔出钢刀挥舞在手中,对着孩童和妇人劈下,抢着要夺到这一百两黄金的花红。
一剑已出!
他什么也没有看到,没有看到道人拔剑和回鞘,只是听到看到茶几上的剑鞘发出铮鸣的余声震颤不已。
妇人的鬓间有一缕青丝落下,空中的一片落叶变成两半,三个黑甲军脖颈上崩出细密的血纹,随后鲜血喷起,头颅落地。
道人也没在意自己做了什么,眼睛依然看着他的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他说:“林祈年,就叫这个,从今天起。”
“度日如年,祈盼光阴,仇人不死么?这样的等待可是煎熬的很。”
……
本来是那龙虎山的道士夏侯龙借着深厚功力先到达山下的,但这老杂毛生性谨慎,遇到这从未涉足过的名山大川,便用自家粗略的观气之法抬头看了看。发觉山上气场鼎盛,越发疑窦丛生,不肯再往前迈出一步。
后方赶来的军士停下脚步,诧异地问他:“夏侯先生,为何在此停住”
老杂毛诡诈地笑了笑:“刚才与逆贼拼杀受了些伤,气血难以维持,这百两黄金怕是挣不起了,无妨,你们但去。”
军士们不疑有它,争先恐后地往山上奔去。
道人对林祈年和林苏氏说:“你们先到我身后等待一下,等我把这些上山的客人打发了再说。”
两人点了点头,也不敢四处乱跑,只站在这石台的一侧耐心等候。
三名追在最前方的军士离奇丧命,并没有让后面的人停住脚步,但他们冲上来看到了道人的脸,却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这些家伙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般遇到什么挡路的人都是直接来上一刀再说话。
后方赶上来的军官看到众人发愣,厉声喝道:“你们都在作甚,朝廷钦犯就在近前,还不赶紧拿下!”
他看到了道人苍色的碧眼,也愣了一下,仿佛全身凌冽的杀气被抽去了一半,恍惚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是传说中的圣人吗也只有圣人才有这样让人心折的气度。
他单手持刀双手扣在一起抱了个拳:“这位道长,我等是朝廷策玄卫,前来捉拿朝廷钦犯,但请给行个方便。”
“这里是仪山。”道人说出这一句后,便不再说话,低头饮茶等着这些军士自行离去。
军士显然不能领略这句话的意思,他心神扰动,不能看这道人的眼,把视线离开对方,气焰突地拔高了不少:“策玄卫捉拿朝廷钦犯,但有敢阻拦者,便是逆贼。”
道人说:“这里是仪山,来到这里,你们才是贼。”
“我等可是江太师麾下策玄卫!你若识相些,便把朝廷钦犯交给我们,不然我们这大队人马上山,把你这仪山踏平了去!”
道人依旧淡淡地说:“我这仪山上,就算天王老子都来不得,更别说什么姜太师,蒜太师。”
“大胆!”军官拔出军刀,要朝道人的头上劈下去,只是下一瞬间,他手中的钢刀断为两截,头颅便从脖颈上飞了出去。
其他军士挥舞着钢刀一窝蜂地冲了上来,道人拔剑出鞘,身法飘逸从军士们之间闪过,瞬息之后,七零八落倒了一地的尸体。
道人把手中的长剑重新贯回到剑鞘中,依然盘膝坐在茶几前。在孩童林祈年的眼里看来,他或许曾经离开过,或许没有离开,就连他是否已出剑都变成了虚幻缥缈的未知。这到底是障眼法子,还是神仙手段
道人摇头叹了口气:“快剑三尺,终究吓不退这千条性命,凭添出无数杀孽。徒儿,换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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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除去书画,均可涉猎
山下石坪上,半面甲将军和崔公公听到半山腰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肩膀也随着这惨叫声颤抖不止。随着最后两声惨叫传出,一颗头发炸裂的头颅高高飞起,飞过了高高的树冠,滚落到了山下。随之掉下来的还有两条握着钢鞭的手臂,翻滚着落入草丛,那握着鞭柄的手掌还在紧紧地抓握着,五指最终缓慢松开。
山上惨叫声落幕,将军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这么快就已经结束了
“怎么办难道我策玄右卫的两千兵马都要尽丧于此”
崔公公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下令:“其他的人,都给我攻上去!累也要把山上的人给我累死!”
黑甲军们握着手中的兵器瑟瑟发抖,这不明摆着要他们上去送死吗
崔公公脸色阴沉下来,哼笑一声说道:“这次十八里滩伏击,太师给我等下的可是死命令,尔等就算是不上山,回去也统统是个死。”
一名军士实在是气愤不过,大着胆子顶撞:“崔公公令我等上去送死,自己却在山下等候,你何不亲自带兵刃上山”
“放肆!”崔公公翻起青白眼,又敛眉扫了将军一眼。
将军低头看到崔公公的眼色,瞬间明白过来,猛地拔出利剑,对着那军士的腹部捅了进去,剑刃从后心穿出,八棱面上糊满了血浆。
那军士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已倒地身死,将军将剑抽出,在另一名军士的衣衫上擦拭了血迹,阴鸷地说道:“胆敢违反军令者,便如同此人!”
剩下的军士面色惶然,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山上攀爬。
将军阴沉着脸蹲下来,对坐在地上的崔公公低声问:“崔公公,你看眼下该怎么办”
崔公公面色苍白,却挤出一丝笑容回问:“那依将军之见呢”
他回头抬手指向西北方向说:“从这里往西北五十里,便是龙崖关,龙崖关总镇将军慕容凯乃是太师心腹爱将。我们可前去龙崖关向慕容凯调兵……”
“从边关调兵需要太师手令,咱们有吗就算这慕容凯肯借兵给我们,他能不把我们这里发生的事情向太师禀报吗折损两千策玄卫都不能拿下林伦小妾幼子!此番我们回去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崔公公一连串的诘问,使得将军怔立在当场,随后俯下身来双手抱拳恭敬地说道:“公公想必有万全的法子,还请公公教我。”
崔公公低头默默地从怀中掏出诛杀名册,展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说道:“这两个名字我已在诛杀名册上勾去,此番我们回晋阳复命,可向太师禀报林伦小妾与幼子已全部伏诛!”
将军惊骇不已,摇头问道:“万一太师问起林伦小妾与幼子的人头何在”
崔公公拱手笑着说道:“将军已将十八里滩的地形勘察通透,怎么会不知道这十八里滩尽头有一处悬崖绝壁,深达百丈。那林伦小妾和幼子在那无名高手的护送下在悬崖边陷入绝境,已双双跳崖而亡。就算太师要我们下到崖底把二人尸首找回,但这一来二去便是一个月时间耽搁,尸体早已腐烂无法辨认,我们随便杀一个妇人和幼童,把头颅做腐化处理用来备用!就算太师到时候信不过我们,派别的人前来下悬崖底寻找,怕是也没那么多宽松的时间。朝廷马上迁都在即,这周围的所有山峰绝谷在两个月后就会变成陈国的土地,届时太师就算是有心寻找,怕也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
半面甲将军眉头舒展,连忙问:“崔公公所言是否属实两个月内果真要迁都南撤”
“好歹咱家也算是太师近侍,内幕消息比你们这些武将通达,你大可放心。”
将军心悦诚服,双手恭敬地拜服道:“不亏是崔公公,说话办事果然滴水不漏。”
崔公公表情很是受用,将双手捅于袖口中说:“在太师门下做事,如若咱家没有这滴水不漏的说话办事能力,脑袋都不知道搬家几回了。只是,今天这桩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日后有人口风不严,酒醉之后一不小心给透露了出来。”
他的眼睛下意识地往将军身边的几名亲兵身上瞄去。
几名亲兵顿时面白如纸,慌忙跪地求活:“将军,崔公公饶命,我等也知今日之事关系我们这些人的身家性命,我们可在此立下重誓,决计不会将今日之事透露出一分一毫。”
恰好就在此时,攻山的军士有几名逃窜下来,口中大呼道:“将军,山上的道人太过强悍,我等无法力敌!”
崔公公笑容诡异地朝那几名逃下来的士兵看了一眼,跪地的亲兵怎能不明白这点儿眼色,立即把手中钢刀拔出来冲上去,将几名逃兵挨个儿斩杀在地。
崔公公看了眼前这一幕,对几名亲兵的表现很是满意,微微点头对将军说道:“如果只剩下你我二人回去,反而会使得太师生疑,你这几名亲兵不错,日后可多多加以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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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憨厚如褚师兄
林祈年抬头看了看那中年文士,心想老子和儿子同拜一个师父,这辈分会不会搞乱了自己父亲林伦年轻时也在外游学过,该不会也……
他正胡思乱想间,叼着柳枝的褚师兄已经来到跟前,叫了一声‘林师弟’,把头扭向林苏氏,却不知该怎么称呼,抓了抓脑门儿,憋出一句:“哦,小姨娘,请随我到山上来。“
褚师兄的样子憨态可掬,惹得姨娘也忍不住掩嘴莞尔。
众师兄们已经远远甩开他们往山上走去,褚师兄在前面慢行引路,一边讲解山上的讲究:“林师弟,咱们仪山上规矩不多,只有三条,你可听好了,日后千万不可违背。”
林祁年淡定地点了点头,扭头去看山间清幽的风景,把耳朵只带了一半。
“第一,这山上何处都可去得,唯有师父的闭关大殿去不得。”
“第二,世俗的身份不得带到山上来,山上的身份不得带到山下去,将来你下山遇到了同门师兄弟,就算认出来,也不得相认称呼。明白吗”
“第三,等你学成下山之后,每年必须在固定的日子里回山一天,把这一年在俗世游历的见闻以及所行的事端都原本记录下来,最终整理成册。”
这三条奇怪的规矩林祈年完全能接受,不就是写年度总结报告吗,也许师尊辛辰子心血来潮,想借弟子们的手收集史料,写出一部记载这八百年乱世的《春秋大传》来。至于说不让师兄弟们在山下互相称呼攀认,这也好理解,可能是仪山弟子太多,怕这些师兄弟们在山下攀连团结,引起世俗皇权的忌惮。
他们踩着页岩石阶很快来到侧峰顶,迎面是一处天然的平台,非常之宽阔,能容纳上千人在此列队练武,丝毫都不觉得拥挤。
平台正对的便是岐黄大殿,据传是上古神农氏采百草炼药之所。前殿可让弟子们上山记事做报告,后殿是师尊仪辰子的闭关修行之地。整个大殿开凿在岩壁之上,前殿建筑和山体融合在一起,也有飞檐斗拱,只是看上去年久失修,破损不堪,就像是一座长时间无人问津的破落山神庙,实在是寒酸得紧。
还有这殿前的平台,页岩错落有致凹凸不平,好似就从来都没人修整过,更别说在平台上竖什么鸿钧柱、飞云石、日晷了。平台边缘的悬崖也没有栏杆防护,晚上没有月亮的时候千万不能出来瞎逛游,有可能一不小心踩空掉下山。
褚师兄说话有些迟缓,听起来很费劲儿,他把刚才说的规矩反复说了两遍,确定林祈年都记住了,才放心地闭上了嘴。
“褚师兄,除了这三条规矩,就没别的了”
“当然,仪山只有这三条规矩,别的,随便你浪。”
一个‘浪’字足以说明,师尊仪辰子对山上的管理相当宽松,但林祈年还是问道:“师兄,那如果我违反了呢”
褚师兄低头看了他一眼,可能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捏着下巴思虑了半天,才说:“如果你违反规矩让师父知道了,估计、恐怕永远也不会再让你上山了。”
林祈年孩子心性,又好奇地问:“褚师兄,你在这山上,排行第几严格来说,我应该称你为几师兄”
褚师兄使劲儿挠了挠头,说:“可能是几千吧不清楚,师父的弟子太多了。”
“有多少”林祈年吓了一跳。
“我估摸着,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八千人都是师父他一人教出来的这不可能吧”
“没什么不可能的,”褚师兄的语速稍微快了一点儿:“师父因材施教,编写有速成课程,你我这些人每日看书自学即可,只有什么疑难不懂的地方再去问师尊。上山拜师的弟子,
第十五章 世间总有异数
走了短短几十步,褚门健的手里已经收了五六件衣服,团在了手里,笑着对林祈年说:“每年上山就一天时间,我给师兄弟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
竹舍下方悬空,隔离竹林地下的潮气。他们拾阶而上走进屋内,里面环境清幽雅致,有用竹子编制成的衣筐和陈物柜,连竹床的床面都用竹子编织得很细密。
褚师兄把被褥从陈物柜中掏了出来,铺在了竹床上,干得很熟练,就连姨娘想上去帮忙,都被他憨笑着推掉了。
林祈年站在他背后想,褚师兄有做丫鬟的潜质,谁要是做了他婆娘,想必是很幸福的事情罢。
他把褥子的每一个角都打理得很顺畅,褥子上没有任何褶皱,好像生怕把林祈年给硌坏了。他转过身来对姨娘和林祈年说:“竹林前的空竹舍很多,你们可以分别住两间,屋里都有褥子和被子。”
褚师兄轻松地拍了拍手:“既然已经安顿好你们,师兄我就先告辞,待会儿还要洗衣服,哎林师弟,你的衣服好像脏了没有换洗的衣服吗没关系,我马上去给你找一件来,你把它换下来我给你洗洗。小姨娘,呵,男女授受不亲,你的衣服我就不给你洗了。”
还没等林祈年拒绝,这位热情的褚师兄已经乐呵呵地抱着一堆衣服出门去了。
门轻轻地被掩上,林祈年终于可以自由充裕地打量这样一间竹舍,他不用担心死亡,也不用担心会遇到未知恐惧,三天来的逃亡奔波让他和姨娘身心俱疲,现在只想什么也不干,就和姨娘静静地躺在竹床上,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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