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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夜怀空

    两人跟着刘闯来到军帐门口,却被一名全身黑盔黑甲的军士拦住:“大帐是军机要务之地,没有紧急事务,不得擅闯。”

    刘闯心里有些恼怒,正准备发作,但一想到如今的处境,只好把心气儿压下多半截,双手拱礼说道:“曲门寨前任校尉,有要事求见江校尉。”

    他话音刚落,从大帐里传出一个几分稚气又有些阴沉的声音:“放刘校尉进来罢。”

    林祁年同容晏紧跟在刘闯的身后,黑甲军士正要拦阻二人。刘闯回过头来,双目如电瞪了对方一眼,凛凛杀气虎威犹在,军士的嗓子顿时哑了半截,歪着脑袋不再言语。

    三人把腰间的佩戴兵刃放到了军帐门口的架子上,鱼贯进入大帐。帐中有案几横列两旁,床榻木柜,木炭炉子应有尽有。

    一个腹部微隆的小胖子背朝他们站在鸟笼前,肩膀上扛着比西瓜还要圆的脑袋,头顶心处只有几缕稀疏的毛发,竟也被强行揪起扎成了发髻,只是铜冠扣在上面插着簪子不太牢靠,总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小胖子用竹签逗弄着笼中的鸟雀,咳嗽了两声,把嗓子酝酿得粗犷一点儿,头也不回地说:“刘校尉,既已离职,还不快快离去,莫不是忘了拿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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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理想美好,现实残酷
    刘闯目光淡漠地低着头避过马车,对眼前的乱象视而不见,他走路的姿势变得老迈了很多。人生在世需要退让蛰伏,既然已经人走茶凉,何必再为自己增添多余的烦恼。

    林祁年和容晏正准备跟在史江身后去岗位熟悉一下环境,他自然无心去看那趾高气扬的黑甲军官,只是他的眼睛从马车上淡淡瞥过的时候,眼睛猛然定格在此人挽在腰间的两个干粮袋上。

    干粮袋上有他熟悉的补丁,也有新添的斑斑血迹,一想到那对在官道边田埂上刨吃草根骨瘦如柴的母子,他的胸口就堵得慌。

    马车从他的面前经过,车厢里散出的脂粉味道也不能让他平复下来。现在他虽然不能拿这人怎么样,但是跟上去看看他的脸总是要的。

    林祁年跟在马车后面往前走去,容晏注意到了他这怪异的举动,连忙手扶住他的肩膀问:”哎,你干嘛去”

    林祁年忍着不快,拉着容晏往前走了一步,指着那牵马的军官说道:“看见了那黑甲军官了吗你再看他腰上的物件儿,是不是很熟悉”

    容晏的俊脸也拉了下来,随即他叹了一口气,拍着林祁年的肩膀说:“这种事情,在两国边界很常见,他们有时打陈国百姓的秋风,有时打,自己人的秋风。那对母子命不太好。”

    命不太好那可是苟延残喘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寡母稚儿,什么样的畜生才能下得了这样的狠心,剥夺他们如草叶般脆弱的生命。

    林祁年执拗地说:“那我也要看看他的脸,至少以后想办的时候,咱就能顺手办了。”

    军官牵着马来到校尉军帐前,站岗的黑甲亲兵讨好地笑着打招呼:“扁三哥,从凤西府办事归来了么。”

    扁三淡漠地点了点头,看来并不想搭理这看门小兵。

    岗哨似乎感觉不到这种冷落,猛瞅见他挂在腰间的干粮袋子,艳羡地说道:“扁三哥,不错啊,出去办事儿还能打秋风。”

    “有个屁的秋风,回来的路上马踏了一对母子,顺手捡的。“扁三抬起臂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渴死了,有水没有。”

    “有,有。”岗哨从身后的木桶里取出水瓢递给扁三。

    扁三伸手从岗哨手中夺过水瓢仰头灌了下去,两腮边溢出的水沿着胡须淋漓浸湿了半片胸脯,随手又将瓢劈进水桶中。

    车里的女眷掀开了浅绿色帘子,老车夫抬臂搀住纤纤葱白手,扁三也连忙走过来护持,只是这家伙脸上有凶相,车里的女眷欲迎还据地躲闪着他。

    这扁三是嘴边偷腥的主,把女客们送入帐前,他趁机在抱着琵琶的女子玉臂上摸了一把。

    女子的皮肤上有种滑腻的触感,他抬起手指放在鼻端,两指轻轻地撮动着,似乎还能感受到刚才的滑腻,一缕幽香萦绕在鼻孔中让他陶醉。

    他连忙放下手指,这副贪婪的鄙态让对面不远处的两个小子瞧见了。他横眉盯着这两人,感觉那瘦弱的小子眉宇间有杀气,看自己的表情就像在看寇仇一般。

    他回头问那岗哨:“那边那两个小子是什么人”

    “唉你说他们两个呀,这两个家伙有点门路,是前任刘校尉的堂侄,咱家江校尉看在刘的面子上,让他们去干了火头军的什长。”

    扁三淡漠地哦了一声,拱了拱鼻子呲牙说道:“像这种新来的小子,就需要咱老兵收拾,才能折掉那股子傲气。”

    他没有继续用目光挑衅,那瘦小子眼睛里面有刀子,跟他对视有点儿耗神。

    ……

    林祁年终于看清了那张脸,双目狭长,蚯蚓眉两端聚到中心,下巴处有蜈蚣纹一般的刀疤。这张脸长得本来就让人生厌,当确定对方的冷漠残暴后,就显得让人更加憎恶了。

    容晏攀着他的肩膀说:“走吧,别误了咱们的正事。”

    史江队正发觉这两个小子有刺儿,刚来军营三分钟,就敢跟人对眼神。做为混迹军营的老油条,他必须传授给年轻人一些宝贵的经验,学会这些才能安稳地活下来,而且能活的更好。

    “咱们营寨中有一小队黑甲军士,是江校尉大人从云都带来的策玄卫,也是江太师麾下的私军。这些老爷惹不得。”

    江太师江耿忠,林祁年当然知道,大周国无人不知的站皇帝,从一个净事房小太监一步一步爬到了权力的巅峰,独揽朝纲二十余年,朝廷内外的政敌都被他压制或屠杀殆尽。

    他这些年来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着这个目标做努力。闻鸡起舞,晨昏练剑,埋头苦读,数着煎熬的日子,不敢有丝毫



第四章 化不利为有利
    寨门外有军官旧属,正在给老校尉送行,容晏抛却愁绪,也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裤上的尘土说:“我们也去给刘师兄……”

    林祈年把一根手指竖在嘴边,低声说:“师门规矩别忘了——”

    “刘世伯,好,刘世伯,”容晏用手掌轻轻在自己的脸上抽了一下以示惩戒。

    夜色正浓,刘闯走路悄无声息,连同他的马儿都是落寞的,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楚。

    他从军十载,不知经历了多少恶战,身上刀疤丛生,才升到从七品的步骑右尉。可人家世家贵胄子弟却不费一丝力气便可升迁,不免让他心寒。

    “校尉大人!校尉大人!“

    从营寨中走几十名汉子,都是寨中的军官和他平时的心腹,林祁年和容晏也在其中。在这漆黑的夜中,他们的眼眶中反射出幽怨的光芒。

    “校尉大人要到何处去?“

    刘闯苦笑一声:“还能到何处去?我暂时也只能到凤西府左毅卫先锋行辕处等候安排,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

    “大人,“军汉们凄凉地说道:“刚来的这位,一看就知是草莽跋扈之辈,大家伙落到他的手里,怕是今后的日子没有盼头了。曲门寨这样的兵家重地怎么能交到这种人手里?“

    “没关系,他干不了多长时间,人家是下来镀金的,这种小地方容不下。我走后你们都好好管束手下的士兵,每日加强训练,万不可有任何懈怠。“

    “大人放心,我等定不负所望。“

    刘闯又把目光投向林祁年和容晏,拍拍他们的肩膀说:“两位贤侄,我走之后你安心在军中呆着,暂且忍耐。“

    “各位,告辞了。“

    大家站在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刘闯牵着马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此刻,那江校尉就盘坐在大帐顶上,手中捧着一根腥膻的羊腿,边啃边说:“想不到那刘闯在曲门寨挺得人心,居然这么多人相送。”

    他身旁一位老者,微微弯腰低头道:“就算再得人心那又如何,我大周军制,校尉以上军官都要施行轮换制,不论你多么能干,把一支军队带上不超过三年,须得交到别人手里,就是为了防止这兵将勾连,形成气候,威胁到朝廷。”

    江校尉把那羊腿顺着篷顶滑了下去,正好落到营帐门口,值守的黑甲军小卒猛地看到落下来的羊腿,那腿上的贴骨肉还有好大一块呢,虽然沾上了很多的灰土,但稍微掸去还是能吃的。

    他使劲儿地咽着口水,想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那羊腿给捡起来。可刚弯下腰,一条黄狗已然冲了过来,把羊腿夹在口中,吭哧吭哧地啃食着。

    小卒不由得恼了,老子先看见的肉,倒让你这只畜生给抢了先!

    他抬起腿去踢那黄狗的头,但黄狗丝毫不畏惧他这小兵,炸着毛呜呜了两声,扑过来在他的腿上咬了一口。

    “哎呦!你这死狗!”小卒抬起脚在狗背上连着踹了两脚,痛的那狗直哇呜乱叫。

    一个巴掌从背后盖了过来,直打得那小卒眼冒精光,江校尉又一脚将他踹倒,恶狠狠地在他的身上补了几脚。那黄狗得了主人的势,愈发凶暴起来,在他的身上连着撕咬了好几口,把个小卒咬得鲜血淋漓呻吟不止,却不敢反抗。

    “你这畜生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打我们家阿黄!”

    小卒慌忙跪趴在地上求饶:“校尉大人,饶我一回,属下真不知道这是你的狗!”

    那黄狗依然锲而不舍地在小卒的身上撕咬着,如果不是有这一身的黑甲,估计能把他给撕碎了。

    “扁三!”

    “你个瘪犊子的给我过来!”

    那位叫扁三的军官慌忙从营帐中跑出来:“出了什么事,校尉大人!”

    “看看,”江别鹤气急败坏地指着小卒说:“看看,这就是你的人!跟我们家阿黄抢肉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踢它!”

    那扁三怒眼一瞪,抬起铁靴踩在小卒子肩膀上:“小六子,校尉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小六子抬头惶恐地哀告:“扁三哥,我真不知道这是校尉大人的狗。”

    扁三二话没说,提起马鞭对着小六子一顿猛抽,痛得这小卒在地上连番打滚,其间伴随着黄狗吠叫撕咬的声音。

    没过多久,这位策玄卫最底层的小卒子便昏厥躺在地上,扁三收住了手里的马鞭,而那黄狗,也似乎觉得咬一个半死过去的人没啥成就感,衔起自己的战利品羊腿骨跑到营帐后面去享用。

    容晏站在远处望着这一幕,牙根儿都咬得有些抽筋,扭头去问林祈年:“你看,怎么样”

    林祈年淡淡地点了点头:“很好。”

    容晏吃惊地看着他:“这还很好”

     



第五章 残暴不仁,倒行逆施
    林祈年与容晏相视而笑,他们待的这个地儿果真是香饽饽,虽不合自己胃口,但必然有人嫌他们好活过头。那江校尉果然是从江家出来的人,做小人都做的这么顺畅自然。

    两人坦然地开始收拾东西,和手下的伙夫们挥手告别,虽然认识不到半天时间,但相处的非常融洽,连伙夫们都叹着气,不免为他们感到惋惜。

    到了马队,见过宋横之后,感觉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这位宋队正面容板正粗犷,瞧上去没那么精明世故。他念在两人是刘闯的世侄,虽不是很照拂,但和别的人多少还是有点儿区别的。

    军寨中每天本来有晨训,上百人在校场里练格杀劈刺之术,最低的要求是整齐划一。但自从江校尉到来之后,晨训就被荒废了,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大家在校场里喊号子,妨碍到校尉大人睡懒觉听小曲儿了。

    就算是不喊号子,兵戈刺砍木桩也会发出声音,江校尉跑出营帐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混账东西!想练的话跑到林子里练去!”

    队正们自然不会拉着队伍去林子里练,军寨中的生活相对却轻松了些,除去每半个月押运一回粮草到九曲关,军卒们便闲的没有事情做,军纪一天胜过一天荒废。军中能听小曲儿,自然也能赌博,喝酒,兵卒们甚至能够开小差跑到安曲县勾栏中喝花酒。

    林祈年不敢有丝毫荒废,每日跑到曲门附近的山林中,寻找僻静之处苦练剑法。也常常跋山涉水观察曲门附近山丘地形,跑得最远的一次,是他站在离九曲关附近的不足三里的山头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城关中兵马粮草的配置。

    ……

    江别鹤坐在案几前,用银色小刀切割盘中的羊排,身边是风尘女子拨动琵琶低吟浅唱。

    一名身披两档铠的队正大步走进营帐,单膝跪在他面前抱拳说:“校尉大人,唤卑职前来有何吩咐”

    江别鹤抬头笑眯眯看着他:“牛朗队正,是吧,听说你负责官道上的盘查”

    “没错,正是属下。”

    “听说官道上每日过往商队百姓有不少”

    “是,每日能有十几二十拨人从官道经过。”

    江别鹤循循善诱道:“本大人想邀你做一笔买卖,却是无本万利,你看呢,每日从官道上过来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们如若能从这些商贩的身上剥出一半的银两,每天得有多大进项”

    牛朗脸上微显窘涩,将双手用力抱拳在胸前劝谏:“校尉大人,我们是兵,不是匪,盘剥百姓的事情,决计不能干。”

    江别鹤咧着嘴冷笑一声,端起案几上的青铜爵递出去:“来,牛朗队正,先喝杯酒暖暖胃。”

    牛朗没有从地上站起来去接那酒爵,依然双手抱拳说道:“大人,军中不得饮酒,卑职不敢违背。”

    “行,你先下去吧。”

    牛朗双手抱拳站起,缓缓退出几步远,才转身往账外走去。

    江别鹤把爵中酒捧到嘴边,甘甜的美酒尝起来竟有一点儿发涩,便狞厉地把酒爵摔到地上:“把这牛朗给我绑了!”

    林祈年从曲门山林回到寨子里,进门便看到寨中军士都围在校场,连忙挤进去抱剑观看,看到牛队正被脱去上衣绑在了校场旗杆上,黑甲扁三用皮鞭沾着水桶中的水,鞭花带着呼呼风声朝牛朗身上抽去。

    每抽一鞭便是一道血淋淋的伤痕,这鞭子抽打在牛朗的身上,也抽打在曲门寨军士们的脸上。

    牛朗是硬汉子,鞭子抽来他额头上暴起青筋硬扛,口中发出剧烈倒吸气,却不发出一声痛吟。

    这对江别鹤来说便是抗议,他抖着袖口大声吼道:“加罚一百鞭,教你再充硬汉!”

    啪!

    啪!

    ……

    曲门寨中仅有的一位刚正之士被打死了,黑甲兵们拖着他的尸骸扔到了寨子东面的山沟中。如果这算是寨中的标志**件的话,那这将标志着所有士兵们的脊梁骨被抽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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