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夜怀空
队伍前排有两员小将骑马并行,其中一员小将身着白色披风,胯下骑着枣红色马匹,马头稍微比身边的红披风小将领先了一些,俨然是这支军队中的主官。
这位白袍小将是陈国名将之后,乃是战神乐牧之的嫡孙乐忧。这是他第一次单独领军,微微潮红的面庞上显得激动,也有些忧虑。
在陈军准备进攻九曲关的前几日,他便已领着这支八百精兵绕过九曲关,攀爬崎岖的山崖,从羚羊都难以行走的小道上硬生生闯了过来。
乐忧知道这是一次没有任何胜算的行动,士卒们在几天的翻山越岭中奔波劳苦,已经疲惫不堪,可他仍旧没有找到曲门寨的位置,甚至连个大概的方位都没有。大战前夕,陈国也向九曲关内渗透了一批奸细,拼凑出一幅曲门地区的大概地理图。但乐忧把这图拿在手里闯进深山准备雄心勃勃大干一场的时候,才发现这图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上面标记的官道和曲门寨位置没有任何参照物,甚至连规划的路线都是错的。
他们在遮天蔽日的密林中像无头苍蝇般扎进去,只认准一个方向前进,越走心里就越没底。照这样再走几日,就算找到曲门寨,他这支队伍也累垮了。以八百疲兵攻一个守备严密的军寨,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是个什么下场。
他神情愁怅地从马上回头,对传令兵说:“传令下去,停止前进,就地野营。”
传令兵打马向后挥动令旗,看到的士兵们纷纷停止脚步,躺坐进荒草中。
偏将葛松在旁边问:“乐将军为何不走了”
乐忧叹了一口气:“找不到方位,再怎么走都是白搭。”
他从马上跳下来,揉了揉身上酸困的筋骨,声音坚定干脆地说道:“我决定了,如果明天还找不到曲门官道,我们就从原路返回。”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这些天的艰难跋涉,不就白费了吗”
他拍着葛松的肩膀疲惫地笑了笑:“葛兄,我知道放弃太过可惜,但明知不可为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明日便是一个分水岭,过了明日,就算我们找到了曲门寨,以疲惫之师攻完备的军寨,有胜算吗”
 
第九章 粮队遇袭,校尉弃寨
车队经过一处茂密的森林带,大树枝杈从两旁山体上延伸出来,参差树叶交织将头顶完全掩盖。他们刚走出林带,只听得弓弦一声轻响,手执队旗在前方引路的什长,捂着喉咙从马上栽倒下来。
“敌袭!”
弓弦破空声不绝于耳,运粮士兵们慌乱地挥舞着手中的刀刃,随即被羽箭射倒,惨叫声一个接一个响起。
没有被羽箭照顾到的兵卒们,慌忙扔下粮车拔腿便跑,只是手中火把光亮,便是最耀眼的目标,没跑几步远,便被从背后射倒。
聪明的士卒扔下火把低头逃窜,史江拉着马儿走在队尾,看到军士们一窝蜂地乱跑,慌忙喊道:“都别跑!都站住!给我结阵阻敌!”
士兵们犹豫停顿了一下,后方便有羽箭激射而来,两三名士兵倒伏在地。这下大伙儿谁也不听史江的叫唤,一窝蜂地向后逃窜。
史江还想叫几声整肃军纪,刚出声便召来几支羽箭的招呼,他慌忙挥刀格挡,翻身骑到马背上,也抖擞着马缰往来路逃去。
“杀!”
陈国精锐从后方山坡上冲下,葛松骑马冲在前方高喊:“给我追,莫要给我放跑了一个!”
几十名骑兵冲锋在前,手中提着长枪马槊,将逃跑的周**卒一个个劈刺而死。那史江慌忙打着马一溜烟地从原路往回逃窜。
葛松从马上解下角弓,握在手中搭箭拉开,觑准史江逃窜的方向,将箭头大幅度抬高,箭矢在空中形成一道抛物线朝史江背后贯来。
逃窜中的史江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迅速侧身在马的右侧,他那左腿实是来不及收,被羽箭扎到哎呦痛叫了一声,却远远地逃开了去。
葛松本欲打马追赶,却被乐忧喊住说:“不要去追了,你的马长途奔波劳累,追不上的!”
他懊丧地骑着马儿回来,对乐忧道:“本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没想到逃脱了一人,此人回到曲门寨,他们定会加强防备。我们失了先机,曲门寨必然是块硬骨头。”
乐忧笑了笑:“倒也不一定,刚才我们袭击他们的运粮队,发现这些人全无战意,大部分人都是在逃窜中被射杀,如果周军中尽是这种贪生怕死之辈,曲门寨轻松可破。”
他回头对众军卒说道:“仔细打扫战场,注意留下一两个活口,稍后为我们带路。
军卒们喏喏,手提利刃,挨个查验过去,把尸体上的箭矢拽出回收,但凡有惨叫喊痛者,再补一刀结果性命。
他们找到一个肩头上中箭的士卒,将其押到乐忧面前,乐忧仔细询问曲门寨的方位和兵力部署配置,这军卒不敢违抗,老老实实交代了出来。
乐忧问完之后,愁云又爬上了额头,葛松在身边宽慰道:“将军切莫要发愁,就算这曲门寨中有军士上千,我们攻不下来也无甚紧要,只要我们控制住官道,不让一粒粮食流往九曲关,便是大胜!即日与叩关大军会合之后,小小的曲门寨便墙上的钉子一般,轻松就可拔除。”
乐忧点了点头:“说的便是这个理,我这八百精锐野战还没有怕过谁!传令下去,原地休整补充干粮,明天早上出发进攻曲门寨。“
……
史江在逃窜的途中丝毫没敢歇息,在马上拔掉腿上箭枝,在裤子上扯下一截包裹住伤口,伏在马背上任由马儿颠簸。
青马回到曲门寨坡上,惊动了守门的士卒,连忙出门抬开拒马,把史江从马背上扶了下来。
史江振作精神,强忍着痛来到江别鹤的大帐前,大声道:“校尉大人,属下史江有要事禀报!”
江别鹤正在帐中沉睡,史江外面唤了两声都没能唤醒,门口站岗的黑甲军亲兵也不敢进去。还好那被江别鹤搂着睡觉的青楼乐妓醒了过来,将打着呼噜的江别鹤推醒。
江校尉恼火地提着刀走出帐外,看到半跪在地上的史江,气呼呼地问道:“你不是去送粮草了吗为何半夜跑回来,在本官的帐外大喊大叫。”
史江抬头满脸丧气:“校尉大人,我们在官道上遇到了敌军的伏兵,整个运粮队全军覆没,只剩下我一人生还。”
“活该!”江别鹤生气地拍着自己的大腿:“我说不让你们去送罢,你们偏要去送,送了命活该!”
等他说完这句话脑袋瓜才转过弯,找到史江汇报的重点,脸色唰
第十章 宋横孤心守营门
江别鹤当下便指挥着马车,把大帐里的珍贵家具物件儿给装上车去,还有两位会唱会弹琵琶的美人,都一股脑儿地塞进了马车里。整个营地变得乱糟糟,士兵们都开始收拾自己的家当,只等着校尉大人前方逃走,他们就跟在后面得以保全一条小命。
林祈年看到这一幕,心中顿觉滑稽,这位少爷就这样把九曲关数万将士的粮草给抛弃了,朝廷把曲门寨放在这样的人手里,还真是儿戏。
容晏凑到他身边低声说:“要不然,我们去把这江别鹤给结果了,收拢队伍坚守曲门寨。”
林祈年摇摇头:“别忘了,咱们可是小兵,就算你能杀得了江别鹤。他身边的那黑甲军和江府客卿,只要有一个人能逃到云都去,咱俩就别在这大周国混了。曲门寨迟早会陷入敌手,现在的时机不合适。”
“那现在怎么办?”
林祈年笑了笑:“当然是收拾东西,跟着人家跑。”
……
宋横在史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抬头望着这骚乱的军寨,心中郁愤难平。
他转身面朝史江,脸上带着十分倔犟,铁盔阴影下漆黑的眼眶中有决绝幽光透出:“老史,你受了伤,就跟着江校尉离开这里吧。我要独自守着这座寨子。“
“老宋,你这又是何苦呢?曲门寨人心已散,主将逃脱,留下来只是给敌军功劳簿上添上一记人头。”
“我意以决,你自不必劝我。”
史江叹了一口气,牵着自己的青马,跟在江别鹤车队后方,一瘸一拐地往寨子外面走去。
江别鹤的马车拐下坡道,十几名策玄卫亲兵跟在身后,士兵们开始一窝蜂地往外跑。在这曲门星夜的漆黑中,数百把火把如星光点缀,兵丁们背着包裹,行进队伍散乱。骏马嘶叫声,车轮辚辚声,仿佛是逃亡的故地的难民,心有戚戚然的人们回过头来,心情复杂地看着朝夕相伴的营寨。
宋横从自己的营帐中取出兵器,左右去看那些打着包裹离开的军士,他低下头拄着马槊,仿佛背着千钧的巨石步履沉重,一步一步走到寨门口,艰难抬起头,望着坡道下方蜂拥逃走的队伍,口中大声喊:“谁愿意和我一起留下来,誓与营寨共存亡!“
军士们肩膀哆嗦,可没有人敢回过头来看他,兵卒们低着头从他身边经过,也不敢扭头看他一眼。
“谁愿意和我一起留下来,誓与营寨共存亡!”
军士们低头走路,保持着沉默,心中的热血早已在昨日烟消云散。
“谁愿意和我一起留下来,誓与营寨共存亡!”
他喊话的声音沙哑了,听起来离索涩然,好似一个穷途末路的好汉,站在街巷口上,放下身段去售卖自己的尊严。
一名军士站在了他的面前,脸盘稚嫩青涩,好似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敢大声说:“宋队正,我愿意同你一起御敌,与营寨共存亡。”
宋横激动得面色涨红,喊了一声:“好!从今日起,你便宋某的兄弟!”
又有一名军士走过来,身背弓弩,抱拳说:“宋队正,某也愿意与你一同坚守营寨!”
陆续又有三个人加入了宋横的抵抗队伍,并列站在营寨门口。更多的人只是默默地走下坡道离去。
林祈年和容晏背着家当,尾随在队伍之后,经过营寨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立在了宋横的面前。
宋横低头看着刘闯的这两个小辈,赞许地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刘校尉的子侄中没有孬种。”
林祈年挠了挠头,又瑟瑟地摇头说:“不是,我就是想来劝劝你,不要做这种无意义的牺牲,你这样做,改变不了什么。”
宋横脸黑了下来,干脆地崩出两个字:“滚蛋!”
“呵呵,”
林祈年笑了两声,牵着马儿下了坡底。容晏心中有这样的冲动,但下不了这样的决心,站在坡头上看了看宋横,又看了看坡下的林祈年,只好选择跟着好兄弟离去。
他跑到林祈年身边,心思重重,欲言又止地说:“我挺佩服宋横的,能下得了必死的决心。”
林祈年摇头笑了笑:“能下必死的决心算什么,如果能在绝境的时候发出求生的决心,那才是了不起。都这么大的人了,为什么还这么不成熟?”
容晏以为他是在说自己,想了半天才明白是在说宋横。
“那你说说看,什么才是成熟?”
这种论调,林祈年张口就来:“成熟的人是为了伟大的事业卑贱地活下去,不成熟的人却是为了伟大的事业轰轰烈烈地死去。”
“出发点是一样的啊。”
“对,做事的方式不一样。”
两人骑上了马,沿着官道跟在队伍的后面,他们需要跟着江别鹤,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
行到半路,林祈年突然勒住了马缰,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就这样牺牲掉,实在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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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陷沟暗火巧布置
林祈年站在檑木上,迎着猎猎的夜风,目光灼灼地看着宋横说:“如果我告诉你,我们还可以回来,你信吗?”
“你这种黄口小儿说的话,我如何相信”
“那好吧,”林祈年摊开手:“你就当我没说。”
他伸手一指后方:“哎,好像又来人了!”
宋横惊喜,连忙回头。
林祈年趁其不备,挥起剑柄在后脑勺上猛击,宋横晕乎乎地躺倒,被他扶在了怀中。
“你干什么!“这四名军士把刀抽出横眉冷目,刀锋朝着他。
林祈年扶着宋横,抬头语气加重:“别舞刀弄枪的,我刚才说的话,你们也赞同吧,对曲门寨有感情,那是小感情。对咱大周国,那才是大感情,将来想战场送命,有的是机会。快,快去找根绳子,帮我把他给捆住。”
四个人站在檑木上,只是拿着刀观望对峙,究竟是该救下宋横,还是该助纣为虐帮他拿绳子,一时竟也没了主意。
这儿除了宋横,就数史江官儿大。他们把征询的目光望向史江,这位半残废却低头喃喃地说道:“这样也好,唉,这样也好。”
“我这儿有绳子!”容晏跑回到马上,拿了一捆麻绳过来,两个人把宋横来了个五花大绑。
他俩把宋横抱到了他的马背上,林祈年拍了拍手,回头对那四名军士说:“如果想杀敌,不在现场也能杀敌。”
他四人面面相觑,好似在猜哑谜:“不在现场,怎么杀敌?”
“这座军寨,军帐,粮草,都不能留给陈**队,要全部放一把火烧掉!寨中有没有火油硫磺之类的东西。”
史江翻过檑木山,眼睛盯着他,表情有些不可思议:“硫磺,没有,火油倒是有,是给前方九曲关供应的后勤备用品。”
“我们要用火油和草料,准备一些机关,把整个曲门寨变成一座火场。“他抬头看了看星夜尽头的一丝鱼肚白,连忙说道:“天马上就要亮了,我们需要尽快准备!”
几个人对林祈年所说的布置将信将疑,只是抬头去看史江。史江赞同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按照他所说的准备罢。”
在林祈年的统一调配下,几个人开始开挖火渠倒油,把草料掩盖在火渠上,将多数稻草分布在木墙下助燃,又在几座军帐中布置了引火机关,多点布控,防止一个或几个机关失效。随后又在寨门口挖了两丈多宽的陷阱,下面布满了削尖了的木刺,所有的火渠和陷阱连接通覆盖稻草之后,又在上面盖上了一层浮土。
史江探头看了看那陷阱,含笑摇头说:“你这样是不成的,敌军未入寨门,定然要心生警惕,寨门口的陷阱不布也罢。”
林祈年靠着木墙呵呵笑道:“这陷阱本不是给想进去的人准备的,而是给里面急着逃出的人准备的。”
史江低头想明白了某一点,遂抬头看着他:“你这小子,法子倒是阴损狠毒。”
他们一行七人牵着马走下坡道,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曲门寨,宋横在马上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捆得死死,嘴里塞着一块破布,涨得满脸通红发出呜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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