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夜怀空
窦云璨疾喊出声“那你更不能进去!云华台的人在里面!”
小厮焦急地返回来,双手颤抖着袖子慌忙说“余观主教我来求援,高家妻女快要保不住了,既然窦公不方便,就请公子、小姐拿个主意,是派府上高手去救场,还是……”
“当然是不能去了!高凌云已经完蛋了,高家妻女现在是烫手山芋,千万不要因此吃罪了阉党。”窦云费连连摇头。
窦云嫣瞪了窦云费一眼”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说!父亲在高将军面前立过誓,一定要保全他妻女的性命,你难道要父亲失信于人吗”
“三妹,你信口雌黄!比起窦家的安危,哪个更重要!”
窦云费认为妹妹过分天真,语气也不由得加重。
“你!”
“行了,你们两个别吵!”窦云璨到底是曾经嫁做人妇的长女,性子比两人都稳重些,说话也更有分量,云费和云嫣乖乖地闭上了嘴。
她转身去问这小厮“你告诉我,围攻五庄观的都是些什么人,是策玄卫还是云都卫”
小厮唉声回答“都不是,怕都是云华台的客卿,毕竟是供奉三清的道观,阉党因此不敢明着下手。”
大周国以信奉三清为正宗,接连几任皇帝都拜入武当山玉虚宫下,既是世俗天子,又是三清门人。就算迁都岭南,民间多信佛,但朝廷依然保持着崇道抑佛的传统,许多依附皇权的道观天师也跟着迁入了岭南。连以圣人自居的江太师,也从青城山弄来一个道教天师的称号,算得上是儒道并重了。
这五庄观是青城山的一个分支,江太师唯恐被人安上一个欺师灭祖的名声,所以不敢明着来,只能暗中下手。
窦云璨低头思索了半天,又抬头看了看兄长和妹妹,他二人一个倾向于派府中高手搭救,另一个倾向于置之不理,可该如何决断
她望向正堂内低眉对弈的父亲,心想如果是父亲,他会如何下决定。以往他一贯的行事风格,都是以自家的安危为重,绝不可能将把柄暴露在强势的阉党面前,这次也必然不例外。
他转身郑重其事地对小厮说道“你回去转告余观主,窦家如今被监视,不方便派人搭救,还请余观主与敌周旋的时候,尽量将高家妻女给转移出去。”
小厮跪地抱拳应了一声是,心想等他折返回去时,五庄观余观主和弟子们怕是都死干净了。但如今窦府无人能主事,只能遵从大小姐的决定。
他快走几步,回头望了一眼,从敞开的正堂大门内,只能看到窦公跪坐的侧影,和他对弈的到底是什么人,竟能拖住窦公无法脱身
小厮绕过竹枝,走向了后花园的尽头。
……
夜色昏黑,云都城北的五庄观大门外,几十簇明灭跳跃的火把插在地面上,两帮人在观门口刀剑相斫。攻方出手凌厉,守方以命相搏,出手俱是狠辣无比,刀刀入肉,哪里有半点道门弟子的出尘飘逸。
五庄观人少势孤,在门口留下几具尸体后,纷纷退入院内,把厚重的观门闭合,闩住门闩还要顶上门棍。
“请余观主出来说话,否则休怪我们不顾同宗之谊!”
只听道观内纷纷叫骂“你们他妈的还知道是同宗,竟然上门来欺!”
“你们枉顾朝廷法度,竟敢窝藏钦犯家属,更是坏了圣公天师的颜面。把高凌云妻女交出来,我们还是同门道友。若是不依,今夜就把你们这五庄观给踏平了。”
“我呸!”
一个粗犷的声音飞上了大门檐顶,却是一个挺剑负于身后的灰袍道士,落在山门屋顶的兽脊之上。这道人头顶散乱的发髻在风中纷纷扬扬,脸盘生了一圈疯长的茂密虬髯。
“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阉人,也敢妄称圣人,居天师位。可笑你们这些庸碌之辈,为了追逐红尘富贵,却甘做阉人走狗。”
观外的江府客卿们,大部分都缄默其口,他们虽然屈居权门做了客卿,但有些道理还是不愿意反驳的。
也有少数彻底断了脊梁的犬种,站在下方开始言语反击
“余伯清你这个有眼无珠的蠢才!没有见过圣人就敢大放厥词,圣公天师曾在青城山顶上拜登仙的前任掌教为师,授天师冠。戴冠那日,三清殿中的太上元始天尊塑像显灵,天尊像金光万丈,整个大殿被云霞泽沐。就连前来观礼的武当山,龙虎山仙师都称圣公前世是玉虚门下弟子,这一世前来偿还道果。”
“余伯清,你跟圣公作对,就是跟三清作对,跟整个道门为敌。”
余观主朝下方仔细看了看,捋着虬髯哈哈笑了起来“果然来的都是道门正统,没有一个旁门,江太师的权势大得无边,法力更是无边,逐名趋利**练的炉火纯青,果然是天下独一份儿。”
众客卿被他刻的薄讽刺话语激得破口大骂,但骂声中底气却越来越弱。
今日前来抓人的众客卿的确都是道门中人,用的是以大欺小,同门相争的方法,传出去也只是道观与道宫的争端,不会背上欺师灭道的罪名。而且这些人都比五庄观观主辈分高,有云都城内几个道观的观主及弟子,也有青城山上高一辈的弟子,甚至有师祖辈分的道士。
第一百三十五章 前有追兵,后有堵截
站在屋檐上形貌疏狂的余伯清,与下方这些身披道袍的人相比,确实少了几分仙气,烟火味儿十足。若是平素里,他是没资格和这些前辈坐而论道的,但是今日他却被迫站在了风口浪尖。今日的对峙无关道统,更与什么神仙不搭边儿,只不过是世俗权力的倾轧而已。
道士也是人,入世便入红尘中,便要用俗世的规则来办事,何必张口闭口把三清搬出来说事儿。
云都城内依附于云华台的白云观的观主赵谊当先出手,他可是江阉的邻居,平素里受阉党的恩惠最多,此刻就要有当出头鸟的觉悟。
“余伯清,老子不跟你费唾沫,先称称你的斤两!”
赵观主跨出两步,扑到墙下纵身一跃,像只鸟儿般飞扑而起,衣袂飘飞旋身而上,姿态说不出的优美,引得下方几名小辈弟子叫好。
余伯清依然负手背剑,似乎觉得这赵观主不值得他用心对付。赵谊怒而冷笑,向前飞扑使了几个眼花缭乱的剑式,好像檐顶苍松下的清辉都被他闪出的剑光所夺。
余观主倏然探身,就像壁虎捕食昆虫的瞬间,平实无奇地向前刺了一剑,随之又负于身后。
赵谊从屋檐上滚落下来,哗啦啦带动了许多破瓦片,尸体掉在了地上。徒弟们慌忙上前一摸,半口气都没了。
这一战便显现出了差距,自认为没有能力的道友,就不必上去凑热闹了,强行充高手,只能给人家送上一具尸体。
于是没底气的人接连后退,只有五六个人岿然不动,其中一位是青城山建福宫的高手,眯着双眼眼底带笑说道“余伯清,你的师父是我们青城山半个弟子,这么算来你也是青城门下出身了。你的遁剑式倒有建福宫的三分火候,如若能弃暗投明,我愿做个引见人,送你上青城山到武典库中,领略全套天遁剑的妙义,如何。”
余伯清嘿然一笑“手段威逼不成,改为利诱了”
青城山道友趁势暴起,如利箭一般向前射出,他出动的气机若有若无,身形好似一片飘荡的树叶,于夜色中不显波澜。若不是有月色辉映,兴许连剑光都能隐藏,那寒芒在墙头陡然闪出,却是被余伯清一剑击破了行迹。
于是两人各退五步,分别占据山门顶上的两个屋脊兽,凝视相对。
……
高惜羽的前方一片漆黑,身后是娘亲的怀抱。她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却面对了最残酷最黑暗的人生。
一帮道士把她们娘俩藏在了观内玉虚殿的地宫下方,每日有人端水送饭,却不见光明,她不知道她和娘亲还要在这漆黑中呆多长时间,如果是一辈子,那还不如追随父亲的脚步才好。
今天道士来送饭的时候,她就听见地宫口传来糟乱的声音,有脚步声在头顶上来回跑。道观作为清净之地,如果反常地热闹,那一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她感觉娘亲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不少,已经过了相当长时间,娘亲还是这样紧张。
地宫口突然被打开,娘亲下意识地捂住了她的嘴,火把的橘黄的火焰跳动,照亮了来人的脸——是平素给她们娘俩送饭的小道士。
“你们不能呆在观里了,我奉师父的命送你们出去。”
“是坏人来了吗”高惜雨开口问。
“对,”小道士不知该不该跟她讲这么复杂的事情,只好点了点头。
“慢点儿走,看着脚下。”
惜羽和娘亲跟随小道士的脚步,小心地踩着地宫的台阶走进了殿中。
小道士回过头来说“偏殿中有一个平常不用的洞,可以通往半山腰,我带你们出去,要听我的眼色行事,千万不要出声。”
高惜羽和娘亲同时点了点头,她们紧跟着他低头前往偏殿,观外山门屋檐上传来剑刃相斫声,惜羽好奇地回过头来,偷看了一眼,她的眼睛顿时被吸引住了。
大胡子观主在屋顶上如鬼魅飘忽的身形,在这月光下幽深的夜里有了仙气,夜色清辉赋予三分,粗槐叶落如雨纷纷赋予二分,剩下的五分全在时隐时现,凌厉诡异的剑光中。
“快过来!”
小道士和娘亲在偏殿中朝她招手,惜羽连忙跑了过去,小道士揭起地上的石板,让娘亲拿着火把先下去,然后是惜羽,她半个身子探进洞中,回过身来朝观门处看了一眼。
她看到余观主从门檐顶跌落下来,仿佛折断翅膀的鸟儿,他的灰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在惜羽的充满想象力的目光中,他失去了生命,却魂归了神宫。
“快,下去。”
她趔趄向前,扑到了娘亲的背上,娘亲回过身来揽住她的肩头。小道士最后下到洞中,伸手托着石板合严了地面。
娘亲与小道士各自拿着火把,惜羽被夹在中间,他们在潮湿的甬道中摸索前进。
甬道的出口在五庄观山头的半山腰,被繁盛的草木遮挡,这条下山的小路没有人迹,秋日干疏的灌木交叉阻挡。小道士擎着火把,用袖子捂着脸在前面开路。惜羽和娘亲紧紧跟在身后,她身上用道袍改做的衣裳接连被树枝挂扯,娘亲伸出手去给她解开,那些野荆棘从她脸侧划过的时候,使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痛。
“哎吆,”
小道士回过头来“别声张,痛也先忍着。”
他们从草木深处走出,小道士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像只野鹿伸长了脖颈四处张望。
“这边儿来,将火把扔掉踩灭。”
没有了火把,眼前愈发漆黑,小道士转移了方向,紧贴着一面断崖向前摸索,脚下凹凸不平,母女二人踉跄扶持着,才能勉强跟上小道士的脚步。
他们来到断崖的边缘处,前方横着一条宽阔大路,小道士及时停住脚步,回头低声吩咐“我先过去探探有没有人,你们在这儿等着我。”
惜羽和娘亲连连点头,这个看上去沉默稳重的小道士,是她们唯一可依靠的希望。
小道士从崖边探出头去,又从脚下捡起一块石头扔在路面上,似乎没有动静。他脚步轻盈地走到路面上,站在宁静朦胧的毛月亮下,回头朝惜羽母女露出了笑脸“没人,快过来。”
惜羽惊怖地张大了嘴巴,却被娘亲伸手捂住。她的眼眸如同清澈湖水,倒映着锋利弯月割断了小道士的脖颈。
三四个江湖人士从路边草从中跳出,其中有梳着散辫的红衣女子捡起地上弯刀。小道士的头颅和身子分别倒在血泊中。
这些人穿着各色各样,发型疏狂不羁,手中的武器独具特色,像野兽锋利的牙齿。那女子一手逗弄着秀发,一手提着弯刀,对断崖后的惜羽勾动手指“乖乖出来,同样作为女人,我不会对你们下手。”
她身边的魁梧汉子肩扛长柄朴刀,嘿嘿笑道“野狐娘你当然不会下手,你他娘的是下刀的嘛,只有我们男人才会动手动脚,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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