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夜怀空
“不用,这些人足够了。你带着独眼回安曲县,找两个细心一点儿人的照顾他。”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容晏感觉林祈年很累,他那里一直有根弦在紧绷着,没有人能够代替他。
第二天下午,林祈年再次精简人员,把伤病员留给了容晏,自己身边只带了管崇豹和不足五百人前往岱县。
容晏站在夕阳下,看着心思重重身披铁甲的兄弟,这和对方的心灵非常相似,全身上下都包围着坚硬的外壳,那最柔软的部分绝对不会显露出来,一旦显露,他就只能选择去飞蛾扑火。
陈六玄骑马在容晏的身后,满脑子都是疑惑“我真搞不懂他,就算九曲关防守和内关修建都需要人手,区区千余人马还是能抽调出来的,为什么要带这么点儿人去涉险”
这话让容晏的内心更加柔软,仿佛蜗牛的触角,险些把自己真实的感慨激发出去,只好开玩笑似的说道“也许是他认为,他自己就能顶得上一千人马吧。”
陈六玄信以为真地点了点头“主公之勇,就算当世之勇将都不能及。”
容晏回头看了陈六玄一眼“我们也动身吧,九曲关那边儿也是一团乱麻,需要我们去协调。”
朝廷派来的工匠陆续乘船来到了越河县,一共有四百六十三人。他们由一个七品的官名为造作的小吏带领。容晏熟悉了官场的某些规矩,待人接物尽显谦和,在码头迎接后,在越河县的小酒楼,请史造作和十几位带头工匠吃了顿接风宴,然后共同出发前往九曲关。
赵独被几人轻手轻脚地抬到了牛车上,昏迷中的他突然醒来,满脸的汗水,先是惊叫了几声娘,然后单手撑着车帮挣扎着要坐起“主公!主公!”
容晏连忙上前将他扶躺了下去,好言劝慰他说林祈年没有事,现在已经前往岱县剿匪。赵独安稳地躺下,口中依然在喃喃“主公,主公。”
容晏亲自驾车,回过头来看着赵独,看着这个丑陋的汉子惊惧且无助的面庞,仿佛他默念那两个字,才能驱散恐惧,获得宁静。
荣世子鼻子酸楚,在心中默然说道,林祈年,你能配得上独眼的忠心吗
……
林祈年先是带兵去了丰县的左毅卫大营,带着众兵卒列队在营门外,眼睛里团着怒火,随之他把这怒火按奈了下去。
值守营门的兵卒先是跑去通报,中军大帐内传出阵阵喧闹声,随即陈光耀开始披挂上马。他穿甲的动作极不利索,手还有些发抖,在亲兵的帮助下骑上了马,刚准备带兵出营,亲兵又连忙抱着鎏金盔追了上来“先锋!没戴盔!“
陈光耀气恼地大骂了一声“你个老鼠屎!”
他弯下腰抄手将头盔抢过来,双手擎着朝脑袋上扣下去,哎呦痛叫了一声,可能是卡住了头发或者耳朵,才慌忙把头盔的方向调整好。
左毅卫在营前排成了方阵,陈光耀这次没敢耀武扬威策马在最前方,而是躲到了重重保护的军阵背后,只露出一顶金灿灿的头盔,还眯起半只眼探头去看。
他派出去送毒箭去支援山匪的校尉没回来,林祈年却来了,这只能说明崔公公那恶心的毒计没能成功。林祈年又不是傻子,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是谁使的坏。
这崔高升胆小如鼠,却把自己推出来顶雷,陈先锋这才开始懊悔,阉人不可信呐。林祈年行事狠辣果断,岂是那么好惹的,没能杀得了他,日后对方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这鸟太监倒是好!乱出主意让老子结仇,他要是再不仗义,惹急了我把他给招供出去!”
林祈年望着那躲在人群后面闪耀晃眼的头盔,顿时觉得此人可恶可笑,纵马向前两步开口“陈先锋,躲在后面做什么”
陈光耀在列队中挤出半个笑脸,说话都嘴唇哆嗦“林将军,剿匪成果如何”
林祈年一挥手,从队列跑出几个亲兵,将三颗头颅扔在了左毅卫军阵面前。
陈光耀依旧没敢上前,笑着恭维说“林将军果然是英雄了得,把越河县的张继也给除掉了。”
“你不叫仵作上前来验证一下子万一这不是张继的头颅”
陈光耀笑得很勉强“林将军说笑了,你此番剿匪的功劳,岂是我能埋没的,我一定如实上报朝廷,太师也定会大力嘉奖你这位勇将。”
林祈年斜着眼往大营中看了看,崔高升这阉人躲在什么地方,灭绝林家的仇人要一个接一个开始铲除,就先从此人开始。
他冷眼觑见一个比中军大帐更显华贵的圆帐,下方的帐帘被掀开一个角,等他的目光扫视过去,掀开的帘角闪电般落了下去,显然比陈光耀还要心虚。
“给我准备运送粮草到岱县,本将军要前去剿灭伪唐反贼庞伦。”
陈光耀这次答应得相当勤快“林将军放心,粮草都给你备好了,马上随辎重队出发。”
林祈年不再与眼前这些人纠缠,阉党势大,牵一发而动全身,除非能瞒过江阉,否则会坏掉自己的大事,还是忍耐些时日吧。他能从九岁忍耐到现在,就不怕多等几天。
他调转马头带队离去,陈光耀这才狐疑地从军阵中策马而出,等看到林祈年的背影真的消失在天际,才把吊在嗓子里的一颗心放松下来。
第九十一章 方圆三十里敌国
等陈光耀带队回到营中,监军崔高升白着脸走进大帐,背负双手鼻孔喷气说道“将军刚才真是让人失望,这林祈年带兵不过五百,你就缩在阵中不敢出来,不但让他小瞧轻视,也愈发坐实了你企图害他。”
陈光耀翻了崔公公一眼“你不也一样不,你躲在帐篷里连头都不敢露。”
崔高升急躁地跺脚“咱家能跟你一样么这林祈年不认识咱,咱家要是贸然出去,就会被林祈年认为,是我与你一起合谋。”
陈光耀双手一拍说道“本来就是你和我合谋。”
崔高升愠怒地从鼻孔里哼声“你这人不太聪明,如今林祈年和你已经是仇敌,等等,你先别恼,你听咱给你盘算。他日后肯定要提防你,但决计不会提防咱家,到时候就方便咱谋划,如何除掉此人。”
陈光耀惊了,瞪眼看着崔公公连着倒退两步。
“你怎么还想着除掉他现在他没有冲进来杀我,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我们再去惹他,不就是等于找死吗”
“要不我说你不聪明!”崔公公掰着手指头跟他盘算“你与他的仇隙已经结下,你无论再怎么做,将来都是生死仇敌。像你这样半途而废,难道是等着他将来杀你么。现在他不杀你,是慑于圣公太师的威名,你不先下手为强还等什么万一圣公的恩庇护佑不再,他选择第一个干掉的就是你!”
这番话把陈光耀激了个浑身打颤,随后想想都感觉后怕,林祈年那是个吃人的狼崽子,不除掉他将来真的会找上门来。
崔公公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松缓了好多“不过眼下是应该缓缓,等过些时日再说。”
“将军好自为之罢,咱家自去帐中歇息了。”
崔高升走后,陈光耀心中狐疑不定,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这崔高升来之前,他跟林祈年还没多大过节,仅仅是互相不爽外带被坑了一把,谁知道这阉人的衰主意竟把双方变成了大仇。
好像是这阉人与林祈年有大仇呐,也不对,他亲眼见崔高升和林祈年在阵前对话,两人之前不认识。那就是太师了,这崔阉人的意思怕不就是太师的意思,九曲关如此重要的边关,岂能让一个外人这么占着。既然是太师想让林祈年死,那他陈光耀就算是豁出命来,也要博一把。
陈光耀先锋这才安下心来,转身把头盔解下来,摸了摸里面的牛皮衬里,已经沾湿了汗水,就这样倒过来扣在了盔甲架上。
……
林祈年抵达岱县已经是五天之后,他带队进城,并未有任何人来迎接,进城之后才知道,县令带着乡勇去与敌国交战了。
这不是一句冷笑话,县城的百姓都知道有一个大唐国,占地方圆三十里左右,与大周锦红蟠龙旗不同的是,这大唐的皇旗是暗黄色,上面用墨汁歪歪扭扭地画了九条龙,百姓戏称之为九龙墨旗。
林祈年将命令粮草安顿在县衙的院中,便去街上找百姓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庞伦已立国三月有余,上任县令成为他祭旗的人头冤魂。
这一任县令到任后,发誓要剿灭敌国反贼,亲率县勇上阵,真正的反贼没杀几个,倒是因为有几个放羊的山民,误入了敌国领土,因为跟伪唐的士兵说了几句话,回来的时候被县令当做私通反贼的叛徒给杀了。
这种事情林祈年当做笑话来听,从此事就能看得出来,岱县县令大概也不是什么好货。
林祈年整顿好军备后,从县城出发前往卢龙山。队伍在山间小道行走,路途上很少碰到乡民,好不容易碰到几个放羊的汉子,也被惊吓得往山上逃。林祈年派出斥候抓了一个回来,打听到卢龙山的具体位置,却是离前方不远了。
前面的道路开阔了很多,突然有十几个扛着钢叉长矛的人从灌木从里钻出,他们没有料到对方有如此多的人马,警惕之余连连惊吓后退。
这些人穿得破破烂烂,也不知道是匪还是乡勇。只见一个提着大板刀的人朝这边跑过来,一面跑一面喊“这是朝廷的兵马,切莫要冲动。”
这人戴着官帽,一身官服早已染上了各种颜色,蓬头垢面很狼狈。他提着刀双手拱拜“前方可是来我县剿贼的九曲关总镇,林将军”
“没错。”
林祈年翻身下马,客套了一句“县令大人受苦了。”
吴县令回了他好几句“敌国在侧,下官怎敢荒废军务,使我县百姓亡与敌手。如今敌国势大,已经数次举倾国兵力来攻,都被下官带兵在这里挡了回去。”
林祈年左右看了看这吴县令的队伍,除了县里几个带刀的捕头衙役外,别的全是临时拉来的乡勇,总数有二三百人之多。
也不知这吴县令是在满嘴跑舌头自我吹嘘,还是卢龙山的反贼真有这么菜。
林祈年翻身上马,对这吴县令说道“带你的人跟在我大队后面,本将军要进山剿贼。”
“将军不可大意。”吴县令站在林祈年的马前,表情高度警醒说“这伪唐敌国兵多将广,内封文武百官,外有天下兵马大将军李铁征战四方,下官与这敌方大将李铁交战已有月余,此人英勇善战,已经杀掉了我方数名乡勇。”
林祈年骑在马上盯着吴县令看了好几眼,最后从嘴角挤出一丝笑意“吴县令,你这是在逗我吗”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下官这是好意劝谏将军,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这反贼皇帝庞伦精通兵法,麾下兵马英勇善战,将军不可不察,不可不防。“
“那依你之计,应当怎么做”
这吴县令显然没想到林祈年会如此反问,踌躇着思虑了良久,才回答道“应当诱敌下山与空旷地带,双方列阵大战,兵对兵,将对将,捉对厮杀,等斩杀敌方几员大将后,然后鸣响号角列阵冲锋,将敌军全歼于山下。”
林祈年不想和这县令再说一句话,挥起马鞭击打马臀“给我退到后面儿去。”
吴县令讪讪地后退,走到了军阵后方,口中长叹一口气“林将军不听我言,终将会大败而归。”
他这话音刚落,九曲官兵后队立刻有几个兵卒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吴县令连忙住嘴,把这长吁短叹化做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林祈年带兵进入山道,抬头望着这卢龙山的山头,感觉比自己想象中要小很多,适才在县城中听说方圆三十多里地,竟然是吹出来的。山头上苍青的树木随着山势起伏,其间有几十杆大旗,随风吹动猎猎作响。这些人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染料,把许多破布缝补合起来的百衲旗也染成了黄色。
其中有几杆旗帜正在缓慢向山下移动,林祈年一挥手,队列结成鹤翼阵型,百名弓箭手弯弓搭箭,对准了草木深处缓缓向下移动的旗帜。
这些人最终从山林中露出头,一个披了五六层皮革的络腮胡汉子骑着一头大骡,身后竖着一杆大旗,上书天下兵马大元帅。跟着两百多名穿着麻布衣的山匪,手里的兵器五花八门,镰刀镶在长杆上当做戈,扁担削尖了当做长矛。
第九十二章 降敌送上人头
这络腮胡汉子以为下方仍是县令带领的乡勇,领头一窝蜂地冲了下来,口中呜噜噜喊叫着。
林祈年在马上下令“不要把大元帅给射伤了,其他人给我放箭射死。”
弓弩手接连抛射箭矢,最前方的两个人被射穿了胸膛,翻倒从山坡上滚落了下来。
兵马大元帅李铁见多识广,知道这是碰上了真官军,慌忙跳下骡子,牵着它往山上跑去。
冲锋的山匪们一见大元帅逃跑,也掉头往山上逃窜。林祈年扭头对管崇豹下令“崇豹,给我把那兵马大元帅抓过来。”
弓箭手停止了射箭,管崇豹挥鞭抽打马匹,恍若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马儿冲上缓坡稍显吃力,管崇豹迅速跳下,蹬踏着厚积的落叶,转眼便冲到了山匪们身后。
李铁毕竟挂着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号,就是比一般的山匪胆儿肥,不需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直接提着杀猪刀往后抡。管崇豹低头避过,挥起刀鞘打掉了李铁的刀,直接把他拦腰扛起,从山坡上冲了下去。
别的山匪只是回头看了看,带着兔死狐悲的情绪大叫了几声“大元帅被敌将生擒了!”
然而他们并不敢冲回山下去救,只好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到山上去向皇帝禀报此战之惨烈。
管崇豹把大元帅抱回来扔在地上,这位元帅并没有磕头求饶,反而挺胸抬头站起,自动把双手反剪到背后,显得身上好像有麻绳捆着一样。
他把脸倔强地扭到一侧,看上去异常坚韧不屈。
林祈年不禁莞尔,在马上对管崇豹说道“管崇豹,你擒了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这怕就是你的人生最巅峰了。”
管崇豹只是抿嘴笑笑,察觉不出其中的笑点。
李铁哼了一声“头可断,血可流,李某绝不投降。我卢龙山只有断头将军,无有投降将军。”
林祈年温和地笑了笑“我没有要你投降,只是托大元帅上山给皇帝传个话,就说周国四面强敌,如今耗费无数钱粮攻不破大唐这国中之国,决定招安纳降,我请我国主旨意,封他个违命侯安乐公什么的,岂不比躲在这深山里当土皇帝强上百倍”
这李铁竟没有嗤之以鼻,反而低下头来细细思索了一番,喃喃说道“可这刚立国,就亡国,实在是说不过去。”
“这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他好歹还登了几天的帝位,你也做了几天的大元帅,已经不枉此生了。亡国之君不也是国君吗”
李铁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理,索性大胆地问道“皇帝降周有封官,我们这些臣子呢能不能做官”
“能,”林祈年信口开河“你只要劝服国君来降,就是大功一件,最少也能封你个千户候。”
“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向皇上禀报,请圣意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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