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高廷听到这个消息反而笑了。“真是个机灵的姑娘。”
“属下马上召集人手全城搜查。”
“不用了。”能悄无声息的从狮卫眼皮子逃走,要逃出这座城又有何难?
不过直觉告诉他,他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
顺利离开石驼城,宁姒和季牧之趁着晚上凉快加紧赶路,等到日头出来热起来之后,就找阴凉的地方呆着,直到路过乡镇买了两匹马才开始全速赶路,总算在约定的时间之前赶到了荡丘山。
荡丘山满山苍翠,与黄沙戈壁格格不入。不过也没什么稀奇的,沙漠都还有绿洲呢。
山下有一块敬神石,高达丈余,在正面雕刻着一个背影,看不出穿的长袍还是长裙,从披散的及臀长发来看,应该是个女神。
宁姒觉得奇怪,夙徒院不是信奉太昊公的吗?怎么会供奉一尊女神呢?
她打算等见到甲徽的时候问问他。
到了正午,甲徽并没有出现。一个小童从石阶上走下来,说是奉绝念师叔祖之命前来迎接他们。
“甲徽呢?”夙徒院派了人来接他们,可见他是提前到了,为什么他自己不来?
“甲徽师叔已经被逐出夙徒院了。”小童语出惊人。
他向二人解释了甲徽为了赢得大选贿赂旁支,从而被逐出师门一事。
很显然,这是怕有人暗中阻止寻找天选之子而使的调虎离山之计。
“这么能忍辱负重,厉害呀。”宁姒悄声说,对甲徽多了几分佩服。
夙徒院的传承一日不落实,就一日不会为甲徽正名。在这之前将一直顶着同门的误解,也亏得他能答应。
到了半山腰,小童并不沿主阶直上,而是选了右边的一条小路。
“等等。”季牧之叫住他,时刻保持戒备,“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师叔祖说了,先带二位去见院主。院主在清心院休养,二位请随我来。”
夙徒院的院主叫竺篱。甲徽说过,是他用毕生修为唤醒沉睡的天选箭,如今已时日无多。
小路沿山体绕了半圈,最后通向一个清幽小院。竹篱木门,苍翠掩映,恍然间就像来到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山间民居。
小屋一字排开,右边的树上还搭着鸡舍。院外是菜地,院内趴着一条懒洋洋的大黄狗,见有人来,立马窜起来凶狠的龇着牙。
这狗是残疾,右前肢缺失,只有三条腿,却比很多健全的狗蹦跶的都厉害。
宁姒想起骆驼山上被激战所毁的宁老祖的‘仙境’。
等诸事终了,到哪儿去种种菜也是不错的选择,只可惜已经没了。
“院主,客人到了。”小童站在栅栏外喊,对栅栏里的恶犬十分忌惮。
穿着朴素白袍的老者从堂屋里出来,袖子挽到手肘上方,一手拿着火钳,看样子是准备生活做饭。
他走得很慢,像是怕摔倒似的,一步踩稳了才迈下一步。稀疏的头发绾成个小髻,脸上除了皱纹还有深褐色的老人斑,苍老又孱弱。
要不是怕那狗叼自己一口,宁姒都想上去扶他一把。
这是院主?院主都这样儿了也没个人伺候饮食起居?简直过分!
“我正打算生火做饭。”竺篱笑着邀请,“两位小友可愿意来帮忙?”
他一开口,大黄狗立马安静下来,只是一直瞪着眼珠子把宁姒和季牧之盯着,就跟防贼似的。
进了厨房,发现这里还有个人,衣着庄重讲究,却系着围裙正在切菜。有点胖,笑眯眯的,让人心生亲近。
“小姑娘,你来把火生上,咱们早点弄好早点开饭。”
“行。”宁姒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往灶前一坐就去找火折子。
季牧之则跟院主穿过厨房,往后面的林子去了。
“那是你们院主?”宁姒不确定的问。
“有何不妥吗?”
“那你又是谁?”
“我是他师弟。”绝念放下菜刀,“也是绝尘的师兄。”
第495章 论鱼
宁姒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
她杀了绝尘,就相当于跟夙徒院全体上下结了梁子,任何人都可能找她寻仇,包括刚才那个看起来走路都不太稳的老头儿。
“所以呢?”宁姒回头对上绝念的笑脸,“你要找我报仇吗?”
“有点想,但是我不能那么做。万一你把天选之子鼓捣走了,我们不是得不偿失?”
绝念的回答很实在。最重要的当然是夙徒院的未来。
“只是有点想,看来你们师兄弟的感情也不怎么深厚嘛。”
宁姒始终没找到火折子,索性直接往灶孔里投进一簇小火苗。
绝念瞟着她的小动作继续切菜:“你知道院zhong gong有六大长老,为什么独独派他出去吗?”
宁姒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就算需要一位长老统筹大局,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就是绝尘?
转念又想,怎么就不能是他?
灶孔里的柴火烧得噼啪响,火星子一炸,把宁姒的思路也炸开了。
“莫非……他是你们的弃子?”
“哎,怎么能说是弃子呢?”绝念有些不乐意的纠正,“只是对一些事看法不同罢了。”
宁姒笑着摇头:“只求同,不存异,看来你们夙徒院也不过如此嘛。”
“异,也要看异在何处。若是生了异心,自当未雨绸缪先发制人。”
“所以你们就把他推出去找死?”宁姒开始同情绝尘了。
绝念再次纠正:“不,我们只是把他推出去,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不归路。话说回来,对于我那倒霉师弟的死,谁能比姑娘更有发言权?”
宁姒回忆起对绝尘动杀心的初衷。
其实不是因为他有对么罪无可赦,而是那个时候她急需用金汤罩防护海城,让他死,是解决后患最一劳永逸的办法。
同时,她还需要用一个足够有分量的人的死,来震慑对海城虎视眈眈的人。
她根本没有选,也没得选,只能是绝尘。
一点火星子蹦出来落到宁姒手背上,燎到皮肉火辣辣的疼。收回思绪,见绝念已经开始放菜下锅,动作十分娴熟。
宁姒朝季牧之所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你们要把季牧之留下当院主?”
“历来被天选箭选中的人,都成了我们的院主。”
“他将会是第一个例外。”宁姒信誓旦旦。
绝念身子往后仰,皱着眉躲避溅起的油星:“这谁说得准呢?”
……
穿过厨房一直往前走,在一片杂树林中间居然有个小小的水塘。
水塘很小,椭圆形,拢共不过十来方。水很清,水底飘荡着绿丝绒一样的水草。水位不高,坐在岸边垂脚触不到。
岸上的植物也很茂盛,西边一角有明显坐压过的痕迹。插着一支钓竿,旁边还有个小木桶。
“这里有鱼?”季牧之有些惊讶。
“很有意思吧?”竺篱到钓竿旁盘腿坐下。季牧之也不讲究,跟着坐下来。
竺篱把钓竿提起来,钩子上的饵已经被吃掉了。他从南瓜叶包裹的粗粮粑上揪下一小块捏在鱼钩上,重新甩钩下水:“这半山腰上,又不是活水源,你说鱼是从哪儿来的呢?”
季牧之对鱼从何来的问题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希望贵院能助我平息这场战事。”
寻援息战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至于什么天选之子,只是达成这个目的的手段之一。
“可以呀!”竺篱爽快应下,“不过你得先回答我,这鱼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世事变迁,沧海可成桑田,兴许在很久以前,这里是一片wang yang也说不定,有鱼又有什么稀奇?”
“嗯,说得好。那你说,这些鱼为什么能从久远的过去延存到现在?”
“父生子,子生孙,世代延续,生生不息。”
竺篱边听边点头:“还有吗?”
季牧之看向水中盈盈而动的水草,还有划过水面激起细小涟漪的飞虫:“食可足,居有处。”
意思就是说这里的鱼每天能吃饱,又有水草藏身,当然能世世代代延续下去。
“那你说,若是没有这些水草,甚至没有水,这些鱼将如何?”
竺篱继续往下问,季牧之终于意识到藏在问题里的诱导之意。
这个问题的答案,绝对不是缺水而绝。
在很小的时候,季牧之的剑术师父曾向他展示过一件奇事。
那天,师父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块石头。石头周身有剑气劈砍过的痕迹,显然是从更大的石头上开采出来的。
石头一端有个小孔,比拇指大不了多少。
师父问他,知不知道这个孔是怎么形成的。他摇头说不知道。
其实他当时看出点端倪,那小孔很像是什么东西往前拱而钻出来的。可是什么东西能钻得动坚硬的石头呢?
师父将石头从中劈开。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小孔底部居然是一条鱼,一条拇指大小身体hun yuan嘴部扁平且长了鳞的鱼。
在鱼身下,还有刚刚被拱掉的石头的粉末。
师父说,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微小生命的潜力以及求生欲。
还有一次,还是那个师父,又给他看过一条鱼,是会飞的鱼。
那种飞鱼的侧鳍能像翅膀一样展开,铆足劲儿起跳一次可飞行八尺远。且生性凶狠,放只小鸭子进去能被它们咬死分食。
当一个地方的水枯竭之后,它们就会踏上征程寻找新的水源,并吃掉里面的鱼以占领水源。
水草中探出一个小脑袋,小心翼翼的吃掉钩子上的饵再缩回去。
也不晓得是不是老眼昏花,竺篱一直没有提竿。
季牧之想,如果这处水潭真的面临干涸,这里的鱼会不会像那只石头鱼一样,从潭底扎下去。又或者像飞鱼,去掠夺新的水源。
……
卫国幅员辽阔,兵强马壮,居三国之首。一旦挑起战争,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卫主野心勃勃,意图一统三国成就霸业。
季牧之也曾听说过西海土地沙化吞没城镇的事,只是在他看来,一个君王的野心比这个原因更加能簇就一场战争。
直到竺离说:“你想让鱼儿别乱跑,就得给它食物给它水。面对既定的死亡,谁晓得它能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来?”
季牧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问道:“可否向院主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说来听听。”
“他叫林平笙。”
第496章 首徒
“林平笙。”竺篱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笑着摇头,“未曾听过。”
季牧之不甘心的盯着他的眼睛:“当真?”
竺篱提竿再上饵:“你找他做什么?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吗?”
“不是。只是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他。”
“哦?什么问题?”
“就想问问他为什么来,又为什么走。”
竺篱叹了一口气,把鱼钩甩进水里:“这还真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得看是什么人。如果心怀坦荡,就没什么不好回答的。”
“嗯,有道理。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来,又会为什么走?”
季牧之不假思索:“为求止战之策而来,为挚爱之人而走。”
“也就是说你一定会走?”
“一定。”无论当不当这个院主,他都不可能留在夙徒院。
竺离又是一叹:“唉,也不晓得是天选箭出了错,还是上神出了错。”
“是你们错了。”季牧之拿起用来当鱼饵的粗粮粑,一点点揪下来投进水里。“你们想用助战的方式来获取‘鱼儿’的信任,利用这些信任来更改他的决策,奈何下面的人根本不懂助战背后的深意,造成更多的杀戮。形成如今的局面,你们应该后悔死了吧!”
此时的季牧之还不知道夙徒院与卫神宗之间的勾当,可即便是后面知道了,他也依然认为这是夙徒院做出助战决定的重要因素之一。
事实也确是如此。
“我们希望有人能扭转这个局面。”竺篱默认了他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