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酌颜
博文馆中,有季舒玄与裴锦箬的传闻,算不得甚嚣尘上,也没有多少人当真。毕竟,裴锦箬再不济,也是官宦千金,怎么也不该看上季舒玄才是,除非,她是个脑袋缺根弦儿。
若非,今日恰恰撞见这一幕,邵谦也想不起来这些传闻。
燕崇没有说话,慢吞吞又喝了一口酒,笑着斜斜一扯嘴角道,“管它是真是假,左右与咱们也没有关系,倒是说说,一会儿上那玉楼春去,谁也莫与我争抢莺莺,否则,别怪我不给你们留情面啊!”这话,却不只对着邵谦说的,还有那雅室中其余几个贵胄子弟,俱是与他和邵谦平日便喜欢混在一处的,随便拎出一个,都是凤京城中一霸,只是,再霸却也霸不过他就是了。
其他人却未必服他,便有人坏笑道,“燕二,这莺莺姑娘要跟谁,咱们更凭本事啊。你若抢不着莺莺也没关系,那暮烟可不你的老相好吗还能让你憋着不成”
“是你说的,各凭本事啊!爷还不信了,这欢情场上,我可还没有输过。”
“是吗要不,咱们来赌一赌。”
“赌赌赌!什么彩头”
这是这群人中的常态,一说起吃喝玩乐的事儿,便是个个来劲儿,转眼,便是你一言,我一句的,一室喧嚣起来。
回裴府的半路上,这场酝酿多时的雨果真如期而至。
裴锦箬挑开车帘,望着窗外纷飞的雨丝发呆,直到马车停到了府门外,她携着绿枝的手,下了马车,红藕则为她撑着伞,主仆三个顶着雨丝上了台阶。
却不想,正要进门时,却是撞见门内出来一行人。听那动静,是男人,只怕还不是她家的人,隐隐听得有家里的婆子引着出来的。
裴锦箬皱了皱眉,便是脚步一侧,退到了一边。
若是换了那懂进退的男客,见着了,也该主动避开才是。
谁知,那一行人出了门来,竟是在一旁停了下来,一个婆子的声音便很是惊喜地叫了起来,“三姑娘,你回来了”
裴锦箬蹙了蹙眉,这个声音她就算认不得,也大抵能猜出,这个府里,除了品秀阁的,只怕也没有人能干出这样的事来了。
裴锦箬没有吭声,也没有抬头,绿枝和红藕也是闭嘴不言。
边上,一个油腻腻的男声却是紧跟着响起道,“原来是三表妹,这厢有礼了。”
三表妹裴锦箬紧紧皱起眉头,终是抬眼望了过去。
只见那门廊下,石阶上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怕已是弱冠之龄,穿一身朱红色团花暗纹的杭绸直裰,腰束玉带,中等身量,长得还算俊秀,可一张脸,却有些虚胖,眼下虚浮,望着她的眼里,满是惊艳,还有一丝藏也藏不住的垂涎,裴锦箬的眉
46 韵事
“不气,不气,气什么呀”孟德裕却是半点儿愤怒也没有的一张笑脸,有些开怀过头的样子,“你们怎么都没有告诉我,三表妹居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啊”说着,想起方才那张艳若海棠的脸,孟德裕甚至悄悄吞咽了一下口水,双眼都多了两分色眯眯的感觉。
“都说玉楼春的艳娇美艳不可方物,我看他们都是孤陋寡闻,没有见过三表妹这般的美人儿,才是活脱脱的花中神仙。外边儿居然还传说三表妹貌若无盐,他们都是嫉妒啊嫉妒!”
徐嬷嬷瞠大一双眼听着孟德裕夸赞裴锦箬,为她抱不平,嘴险些合不上。
孟德裕却是搓了搓手,低低怪笑了两声,“就是三表妹身边的丫鬟,也是格外的带劲儿。那个叫绿什么的,泼辣得很,跟个小辣椒似的,一张嘴,也是不饶人,想必,征服起来,也是格外有趣。”
说到这里,竟是吞了口唾沫。
徐嬷嬷见了,呵呵一笑,“孟公子真是有眼光,等到这桩婚事成了,那丫头必然也是要跟着三姑娘一并嫁过去的,到时候,还不都是孟公子的人到时候,公子尽管拿出手段来对付她,看她还要怎么横!”
徐嬷嬷想起方才绿枝呵斥她的那样子,不由快意道。
孟德裕亦是目放色光,“承嬷嬷吉言,届时,定给嬷嬷包个大大的封红。”
这些话,裴锦箬和绿枝自然是没有听到。
若是听到了,只怕绿枝就要连基本的规矩也要抛诸脑后,直接冲上去,将这两个人撕了。
事实上,就算是没有听见这些腌臜话,绿枝此时也觉得心肺都快气炸了。
“姑娘到底在想什么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够轻轻放过就该闹大了,最好闹到老爷的耳朵里,好让他瞧瞧,孟姨娘都在打些什么主意。”方才,绿枝没有说什么,忍着气,跟在裴锦箬身后离开了。但一离了那两个恶心人的视线,她却是再也忍不住了,非但不走了,更是难得的,提高了音量,语带不满道。
相较于绿枝的激动,裴锦箬的神色却是平淡得紧,“然后呢就算这件事情闹大了,闹到了父亲耳朵里,又能如何呢孟姨娘巧言令色,这些年,将父亲吃得死死的。她既然敢如此行事,自然是已经想好了后招,闹到父亲跟前去,只怕也会被她四两拨千斤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何必去白费那个心思”
“可是姑娘,孟姨娘实在是欺人太甚。”绿枝咬了咬牙,先有博文馆中,想用一个香囊,将她家姑娘与一个商户出身的季公子拴到一处,如今,又来个孟公子。
这孟公子,是孟姨娘的内侄,说是什么下牧监主簿之子。那孟家,不过是因着送了一房妾侍给裴家,这才攀上了关系。早年,裴世钦还在任上时,也还有些人脉,便给他谋了一个小官儿来当,勉强算得一个官家。却是个一看便轻浮无状之人,撇开家世不谈,甚至连那季公子也是远远比不上的,就是这样的人,孟姨娘居然也敢往她们姑娘跟前推打量谁是傻子呢,不知道她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她们这是要彻底毁了她家姑娘的前程。
这也是今日绿枝忍无可忍,一改平日的行事低调,锋芒毕露了一回的缘由。
别的就不说了,这姻缘,关系着女子的一辈子,那可是顶顶要紧的大事,孟姨娘却将坏心思动到了这个上头,绿枝自然要怒,若是全依着性子来,她就是拼命也是肯的。
“她们欺人太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偏生,我们没有证据,她上下嘴唇一碰,以黑为白,我们又能有什么法子”裴锦箬语
47 挺尸
只是,那些个闹事的,以燕崇为主,没一个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这桩事只得不了了之。
不过,坊间的流言,却是怎么也管不住,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凤京城。
“一个粉头而已,当真这般了得,引得爷们为了她动手还真是个祸水。”
“那还不是就几日的工夫燕二公子之前,不也先后捧了几个粉头么如今,却又还记得哪个”
“这最是多情的,恰恰便也最是无情的。”
裴锦箬听罢,不由一笑,可不是吗他的风流韵事,层出不穷,最堪说道得,还不是这一桩。
知道与李家和季家的事无关,裴锦箬便也安下心来,专心上课。
下晌的课,是“御”。
姑娘们上这门课,大多都只是应个景。因而,一旬也只有一日要上。
能上得马背疾驰的,也多是武将家的姑娘,许多文臣家的姑娘,哪怕上个马背也得让人扶着。
先生倒也没有指望从她们当中教出一个女将军来,因而,对她们多是宽纵,只要不要摔下马背来受伤了,能不能上马,怎样上马,能不能骑着跑两步,都是一概不要求的。
是以,那些个在家娇生惯养的贵女们,都多是被人扶着上了马背,牵着马,跑上两步,便算罢了。
三三两两聚在树荫之下说笑,等着下课了,这才离开马场。
而先生们则放心得很,转而去专心教授男子们。这当中,倒还有可能出那么几个上阵杀敌的将军呢,要有成就感和使命感多了。
裴锦箬倒是有心想学骑马,但没有靠谱的师傅,她就没那么大胆子了,从马背上跌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好在,前生嫁到靖安侯府,燕崇觉得她一个勋贵世家的夫人,连马都不会骑,传出去都是丢人,是以,专门教过她些时日。
只是,彼时他管着几个军屯,军务繁忙,抽空教的她,她才会骑着小跑几步时,便查出了有孕。
之后,燕崇便不让她骑马了,这么些年,她也还是之前的水平。头先两节课时,还适应了不少时候,今日才能自若地控着马儿小跑了。
抬头望了望不远处已能纵马疾驰的裴锦枫,嘴角抿了一缕浅笑,拽了缰绳,调转马头,催着马儿绕着马场小跑了一圈儿。而后,才往马场边上人少的林子而去。
这眼看着入秋了,也就那林子里的草还算得丰茂,足够她这胯下坐骑饱餐一顿的。
“别急啊!慢慢吃!这还多着呢,没人跟你抢。我呀,好好慰劳慰劳你,你驮着我跑了一圈儿,辛苦了。”她坐在马背上,伏低了身子,一边挠着马鬃,一边笑微微道,她嗓音本就温软,如今,笑语殷殷,竟好似对着情人温存耳语一般,偏却是对着一头不解风情的畜生,真是暴殄天物啊!
裴锦箬却是全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在她眼里,这马儿倒是比那不知身在何处,又心思几何的情人来得亲近多了。这些给姑娘们骑的马都是特意挑选过的,都温驯得很。
被裴锦箬这样挠着,它打了个响鼻,便是偏头蹭了蹭裴锦箬的掌心,裴锦箬觉得痒,不由咯咯笑了两声。
此处离别人远,她便也没了诸多顾忌,卸下了面具,如这般,真正似个少女般无忧的时候,却也少得很啊!
笑了一会儿,便已到了草儿丰茂之处,那马儿不用吩咐,便已低头吃起草来,停了步子,马尾悠闲的晃荡。
裴锦箬见状,便也笑着从马背上滑了下来,由着马儿吃草,自己则一边抬头望着四周
48 活该
裴锦箬说着,已是笑着,朝着燕崇轻轻一福,便要转身去牵了马儿。
“你等等!”燕崇皱紧了眉,似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出口唤了。
裴锦箬停了步子,略顿了顿,这才转头望了过来,嘴角挂着笑,恰到好处,“燕二公子还有何贵干你我在此处,落在旁人眼中,难免瓜田李下。”
燕崇眉心攒得更紧,他还真是讨厌她这样的笑。
无论是方才她对着马儿的轻言细语,那真正快活的笑声,还是方才对着他的那一阵斥骂,那才是真正的她,只转眼,她却又缩回了壳里,变得与这满凤京城的其他戴着各色脸谱过活的人一般无二了,让他瞧着……没趣儿。
燕崇觉得有些没意思,只是都开了口了,也没有噎回去的道理,略一迟疑,便是道,“我是瞧着你我那一手字的缘分,想着,劝你一劝。那季家,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你自个儿掂量着,莫要一时心热,误了自己终身。”
裴锦箬是真没有想到,他叫住她,居然是为了这一桩事。而且……听他的意思,居然还是为她着想的
裴锦箬不得不惊讶,只是,抬眼见他说完话后,就转过头去别扭的样子,却又忍不住笑了。
“多谢燕二公子,只,锦箬虽是个无知女子,也知人言可畏的道理,我与季公子清清白白,断然没有让人说嘴之理。燕二公子是多虑了。”
“那便最好了,就当我是多管闲事了。”燕崇皱眉后,便是用力一挥手,竟是果真,又重新躺回了那草窝子里。
裴锦箬低眼瞧了片刻,嘴角翕动了一下,似想说些什么,却到底没有说出,略略屈膝福了个身,便果真是转身牵了马儿走了。
直到马蹄声声远,草丛中的燕崇这才睁开眼来,眼神发直地盯着天上风吹云卷片刻,蓦然抬手,便是用力捶了自己脑门一下,甚至咬着牙低声骂道,“叫你多管闲事!那只小狐狸眼睛瞎不瞎,脑袋好不好使,嫁不嫁那季家与你有何干系叫你咸吃萝卜淡操心,被怼了,活该!”
说着,又是捶了一记,狠狠骂道,“活该!”
反正,活该这一次也就够了,往后,若再多管闲事,他便是个脑袋缺弦儿的。
燕崇狠狠闭了眼。
这一刻,是说得斩钉截铁,却不知道,才不过两日,便又被狠狠打了脸。
“那不是裴家三姑娘和裴三郎吗怎的,又往望江楼去了”
“咦那是季家的马车这季岚庭好几日没到博文馆上学了,今日,怎的又上了街咦居然也在望江楼停下了……”
这一日,燕崇和邵谦两个又相约上街闲逛,抬眼便见得下了学的裴家姐弟从自家马车上下来,进了望江楼,才不过一会儿,季家的马车,竟也来了,也是停在了望江楼。
邵谦见了,便是恍然大悟了,“敢情……这又是约好了”
燕崇亦是皱了眉,跟着抬头望去,果然瞧见季家的马车停在了望江楼前,季舒玄先行跃下了马车。
他莫不是果真看错了那只小狐狸了原以为是个聪明狡猾的,却原来是个蠢笨如猪的
她不是才说她和季岚庭清清白白的么这才几日的工夫,居然又在外边儿约见了
还是……她那些个心眼儿,只在他跟前使的
燕崇觉得有些憋闷,心底隐隐有一股火到处乱窜,哼了一声,便是调转了马头,“不去望江楼了,那秋露白太软了些,不够劲儿,哥哥今日请你去半闲居喝金盘露去。”
说着,便是拉了邵谦,两人打马走了。
没有瞧见,他们身后,季舒玄下了
49 贵人
而后,又抬头对裴锦箬道,“是你说的,你我为友,既是为友,我便不与你讲那些客套虚伪的臭规矩了。这位是我姐姐,季舒雅。姐姐,这便是我之前与你提起的裴家三姑娘,裴锦箬。这是她的同胞弟弟,裴家三郎,唤作锦枫。”
与双方互相介绍起来,当真是一副为友的不见外模样。
好在,他这样,还真是让裴锦箬自在了许多,起身便冲着季舒雅屈膝福了福,笑微微唤道,“舒雅姐姐,有礼了。”
倒也是个不见外的。
连带着裴锦枫对季舒雅拱手作礼时,都奇怪地瞥了他家姐姐一眼。
三姐姐倒是对这季家姐弟都是格外的亲热啊。
却哪里知道,裴锦箬对季舒玄,起先是觉着此人日后很是可怕,能够掌管北镇抚司,主掌刑狱的,那可不是普通人,自然得多敬着些。
如今,几次相交下来,才觉得,季舒玄这个人,其实重情又仗义,倒是不失为可以相交,这才在交往中,多了两分真心。
至于季舒雅,亦是一样。
如今,有她插了一脚,也不知季舒雅的命运改变没有,日后,还嫁不嫁得成叶准,但……难保有个万一,交好一些,总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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