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酌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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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晚归
陈嬷嬷心中,自然有悔意,只是……如今,却已没有回头路可走,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陈嬷嬷狠狠咬牙,“看来,我得去一趟品秀阁,找孟姨娘聊一聊了。”
“娘!你去了,也与孟姨娘说说……女儿听说……二爷房中那个娇黄很得二爷欢喜……娘!女儿如今这个样子,怎么争……只有请孟姨娘瞧在我们对她忠心耿耿的份儿上……”丹朱说着说着,便是红了眼。
她镇日在屋子里养伤,也不知从何处听来的闲话。
陈嬷嬷皱了皱眉,她是真心想着丹朱下半辈子能够锦衣玉食,但,却并不怎么想让丹朱去给裴锦栋做小。那是一条荆棘丛生的路,不好走,只是,她却劝不住丹朱。若是那个什么娇黄的,能够与裴锦栋成了,让丹朱死了这条心,未必不是好事。
何况,孟姨娘答应了她,只要她帮衬着孟姨娘,让她得以扶正,那么,孟姨娘定会给她家丹朱寻一门好亲事,奉上厚厚的嫁妆,也会给她家儿子谋一门好差事,还让他们一家,都脱了贱籍。
这么大的诱惑,她如何能不心动这便是她对孟姨娘死心塌地的原因。
只是,丹朱也不知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总想着能够成了裴锦栋的屋里人,她从小见着孟姨娘以一介妾室的身份,在裴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得比正室太太还要风光,这心眼儿早就大了,也长歪了。
总以为,她若是成了裴锦栋的妾,那么,也能效仿了孟姨娘,体面风光,荣华富贵。
陈嬷嬷经的事,却比她多,看得也比她透。别说,自己的孩子,是万万比不得孟姨娘的手段,就是二爷,也不如老爷那般长情,身边妻妾,多是年轻时,一路过来的。
说到底,老爷心肠软,为人多有文人意气,还算得正派,可二爷却是不一样,他屋里伺候笔墨起居的那几个小妖精,都是妖妖娆娆的,陈嬷嬷明眼人,什么瞧不明白
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去淌这趟浑水。
奈何,陈嬷嬷不知劝了多少回,丹朱却是铁了心,无论怎么也不肯回头。
陈嬷嬷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便也不劝了,假意妥协了,可这心里,却另有一番计较。
听了这话,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便是出了门去。
这边,陈嬷嬷刚出了门,那边,绿枝便已得了消息,报到了裴锦箬跟前。
“姑娘!不出你所料,陈嬷嬷果然按捺不住,已是往品秀阁去了。”
裴锦箬点了点头,“知道了。”却是眼皮子都没有撩上一下地继续练她的字。
绿枝却是皱了皱眉,“姑娘,奴婢不懂,如今孟姨娘只怕已是起了孤注一掷之心,再将陈嬷嬷逼急了,只怕,她们就要对着姑娘出手,姑娘虽然已有防备,但到底,也有防不胜防之时啊!”
“她们动了才好,就怕她们不动。”裴锦箬停了笔,将沾着余墨的笔锋浸入笔洗之中,用那葱白玉管一般的手指顺着水纹,将那笔锋轻轻涤净。
“别的且不说,陈嬷嬷如今却不能再留在我身边了。但……我要名正言顺,而且,永无后患。”
凝着那双晶莹剔透,偏又幽深得让人看不清楚的猫儿眼,绿枝恍惚明白了什么,却又好似什么都不明白。
经过了英国公府葛老夫人的寿宴,博文馆中众人对裴锦箬的态度又有所转变,虽是微乎其微,裴锦箬虽宠辱不惊,但红藕、绿枝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却是高兴得很。
伺候的主子有体面,她们这些奴婢也是面上有光。
如此平淡过了数日,丹朱的伤好得差不多
42 轻佻
“娇黄”丹朱皱了皱眉,“她有什么事儿,你们要送她礼”
“丹朱姐姐不知道吗”玉笺觉得有些诧异,“娇黄姐姐前两日被开了脸,如今,也算得二爷屋里的人了,这可是大喜事,底下的姐妹们,都琢磨着给她送个贺礼呢,只是,不知道该送什么好”
玉笺似是没有瞧见丹朱乍变的脸色,兀自道。
“娇黄被开了脸”丹朱咬了咬唇,才有些艰涩地扯了扯嘴角,“那可真是好福气。”
“要说福气,丹朱姐姐才是好福气吧前几日,陈嬷嬷不是正悄悄帮着姐姐相看么无论是林管事家,还是胡管事家,那都是府里得用的,有体面,往后,姐姐嫁过去,都是做少奶奶的命,那才是真正的好福气,姐妹们私下里说起,都对姐姐羡慕得很呢。”
丹朱的脸色到此时,已是大变,睖睁着瞪向玉笺道,“你这话是从何处听来的可莫要胡说八道!”
“这哪里是胡说八道这可是雪盏亲眼瞧见的,她还亲耳听见陈嬷嬷问两家管事能出多少聘礼呢。”
这话一出,丹朱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抽退,她又转过头,瞪向雪盏。
后者被她看得不自在得很,垂下眼去,却是轻轻点了点头,“确实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是啊!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咱们便该苦恼着该给丹朱姐姐添什么妆了。”玉笺笑呵呵,语带调侃。
丹朱的脸色,却全然不是接受人恭喜的欢悦之色,脸上乍青乍白了片刻,才莫要一咬后槽牙,蓦地转身,快步而去,连她拎来装糕点的食盒都忘了。
整个裴府的人都知道,雪盏虽是不善言辞,总是沉默寡言的,却最是个老实忠厚之人,从不会说半句假话,她既然说,是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便是真的了。
这么一想,丹朱心里便觉得发凉,脚下的步子迈得更急,牙齿将下唇咬得紧,隐约已经能够尝到些血咸腥的味道,丹朱却是一无所觉,只是一心想着,她得快些找到娘,向她问个清楚……
直到丹朱走远了,玉笺和雪盏二人才不约而同互望了一眼,然后,同时大大松了一口气。
玉笺和雪盏的那些话,自然是得了裴锦箬的吩咐,特意漏给丹朱听到的。只是,今日却也只是趁势而为,裴锦箬也确实是在与她的同窗相约于凤京城中一家雅致的私家酒楼。
这位同窗,不是旁人,正是季舒玄。
“枫弟,听说这望江楼的秋露白最是醇厚,却又不上头,是酒中极品,今日,既是季公子做东,机会难得,你便喝上两盏尝尝,别喝醉了便是。”
望江楼上好的雅间,窗牖半敞,正对着底下的鹭江,只今日,天公不作美,日头早早躲到了云层之后,铅云压得低低,整个天地都是一片暗色,倒是让鹭江也失了平日里的旖旎风貌,风半卷,几丝黄叶飘坠,倒已有了两分秋意瑟瑟。
与这天气截然不同的,裴锦箬却是一派春风明媚,还招呼着自己有些局促的弟弟尝尝这望江楼的招牌秋露白。
对面的季舒玄便是嗤笑道,“裴三姑娘倒是个不客气的,我分明只邀了你,你却将裴三郎也带了来。”几个意思
裴锦枫便觉得有些不自在,起身便想走,他本也不见得想来,他与季舒玄更是不熟,也没有相交的打算。
刚一动,手,便是被压住了。
裴锦箬却是神色自若得很,“季公子谆谆公子,我自是知晓,可瓜田李下,人言可畏,带着我弟弟一道,总可以免除许多误会周折,两下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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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提醒
而且,听他们的话音儿,这季舒玄,还帮过姐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他怎么半点儿不知
到此时,裴锦枫坐在此处,已是再无半点儿不甘愿,只是皱起眉来,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一边听着他们说话。
季舒玄从衣襟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信纸,一边展开,一边道,“裴三姑娘若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便是了,何必还要鸿雁传书,多麻烦我刚巧瞧见这封书信,又瞧见信封上,裴三姑娘你的字迹时,可是唬了一跳,还以为是裴三姑娘你念着我前几日帮了你一个小忙,所以,对我生了别样的情愫,想要以身相许呢。胆战心惊地把信拆开看了,还好不是。”
季舒玄的话,还是没有个正经,裴锦枫竟好似习惯了一般,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倒没有之前的反感。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知晓此人待他姐姐有恩,而他姐姐说他是谆谆君子的缘故,还是此人虽然看似不正经得很,可一双眸子,却是清亮,并无半分亵渎之意。总之,这个季舒玄,好似与传闻中,也不甚相像。
裴锦箬更是半点儿不在意,曳起嘴角笑道,“怎么还好不是早前,季公子不是说,若能娶了我,你季家便可改换门庭了我若果真对你倾心相许,那对你岂非好事”
季舒玄一愣,没有想到,裴锦箬居然与他开起了玩笑,还拿了他早前的话来堵他。
一时间,心里有些奇怪。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自若与他玩笑的姑娘家,还是个官家姑娘。
要知道,士农工商。
就算如今的大梁不比前朝,商人的地位已要提升了许多,但很多东西,仍是根深蒂固的,比如,很多人仍是看不起商人,哪怕这当中,有那么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但却是再常见不过。
比如,除了裴锦箬,从没有哪个官家女子会屈尊降贵,来与他一个商户子弟说话。
就是那些常与他一处吃喝玩乐的贵胄子弟,表面上与他称兄道弟,可哪一个不是将他当成了腰包鼓囊的冤大头,关键时候,谁还认得你
可季舒玄确定,裴锦箬不是做戏,因为,她的目光,是坦诚而清亮的,连带着,嘴角的笑意,也清晰地倒映在了眸底,辉映着,不容错辨。
季舒玄的目光望着裴锦箬,定了定,片刻后,才又笑起来,“裴三姑娘还是莫要笑了,再笑下去,我便后悔了。”
后悔了什么意思裴锦枫皱了皱眉。
裴锦箬愣了愣后,笑容不由一敛,再狐疑地望向季舒玄时,他却已是转开了话题,若无其事一般将那张信笺展开,不再顾左右而言他,“裴三姑娘送这封信与我,是何意”
“那日,季公子帮我,说是不想欠我人情。我今日写这封信,也是一样,为了还季公子的人情。”
裴锦箬说得平淡,可季舒玄的目光,却是锐利了起来,“裴三姑娘为了还我人情,倒是没有少费心思,居然连我们季家的事儿也打探得那么清楚”
“都是偶然得知,念着我还欠着季公子人情,是以,冒昧提醒一句,那李家,必不是良配,莫要一时大意,误了令姐终生,更误了你季家家业。”
裴锦箬自然知道今日季舒玄在半路上拦着她,请她来这望江楼是为何,事实上,她早在将那封信递出去时,便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自然是不慌不忙,将一早便已想好的说辞说出。
季舒玄却仍是不减半分锐利将她死死望着,他季家,有
44 窥探
听她这一句话,季舒玄神色一凛,“那李家......可是有什么不妥”是了,裴锦箬家里虽然不显,可是她却有一个了不得的外家。
以英国公府在大梁的地位,也许......裴锦箬能听到什么风声也说不准。
裴锦箬倒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敏锐至斯。难怪,前世,季家被李家拖累,一落千丈之后,他能凭一己之力,重振家业,还真正改换季家门庭了。
裴锦箬收敛了心神,含糊着应道,“这个......我也不好说。但有一句话说得好,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当今陛下是个明君,如今大梁海晏河清,暂且并无外患,陛下政令之下,怕是很快就会整顿吏治。这个时候,我私以为,你季家还是莫要与李家牵扯过深得好。”
裴锦箬说得含糊,季舒玄却是听得清醒。他面上那惯常的笑容再也挂不住,悄悄消失在唇畔,低垂着眼,思量良久,神色几变,良久之后,他好似终于做了决断,神色一定,便是长身而起,拱手,朝着裴锦箬深深一揖,道,“裴三姑娘大义。承蒙姑娘提醒,若是此回,我季家能逃过一劫,姑娘便是于我季家有大恩。来日,若是有何差遣,岚庭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季舒玄竟是以字自称,裴锦箬连忙起身,虚扶一记,“季公子言重了,你我有同窗之谊,又有共难之义,你帮过我,我也帮过你,想来,也该算是友了。既是友,便莫要太过见外。季公子和季家若好,也是我乐见之事,季公子定要想法子说服令尊。俗话说得好,财不露白。而季公子和令尊都是聪明人,定也该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裴锦箬倒是不介意再多说一句。
季舒玄本就已经不好的脸色,又是白了白,双眼有些发直地愣了一瞬,再朝着裴锦箬深深一揖,便是快步出了雅间,那步履迈得又快又急,带着两分略显慌乱的踉跄。
“姐姐”裴锦枫皱紧眉,望向裴锦箬,满心的困惑与疑虑。
裴锦箬却只是端起那杯一直捏在掌心,未及喝的秋露白,轻呷一口。酒香甘醇,入口香冽,果真是酒中极品。
前世,季舒玄的长姐嫁给了李家的嫡长子为妾。外界看来,一介商户女嫁了官家嫡长子,即便是妾,也已是高攀。
这位李家大少爷在外风评还不错,实则,却是个好男风的,只是,家里好面子,将这桩事捂得死死的,外边儿甚少有人知道。
而且,他不只好男风,还虐妻成性。他头一任妻子,便是被他活生生虐打而死的,只李家势大,当初知道自家儿子的隐疾,便只娶了一房比李家式微的人家女儿,后来,倒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事情给压了下来。
裴锦箬一介深闺妇人,之所以知道这件事,自是因为这事后来被闹了开来,凤京城人尽皆知。
倒不是现在,而是好几年后了。
季舒玄的姐姐,嫁到李家之后,到底遭遇了什么,无人而知。
李家后来,也出事了。却不是现在。反倒是季家,前世在攀上李家不久之后,便是迅速衰败了下来。
产业毁了十之**,具体是怎么一回事,裴锦箬是不清楚的。
直到数年之后,季舒玄与叶准合力将李家拉下了马,李家覆灭之时,才知当初,季家的产业,多数都落入了李家的口袋中。
与李家这门亲事,季家赔了女儿,未讨得半点儿好处,反倒是折了大半的家业不说,就是季家家主,也就是季舒玄的父亲,亦是被活活气得吐血而亡。
裴锦箬从前不懂,如今,看透了人性,便是什么都分明了。
 
45 风流
“你说谁和谁有私情”燕崇瞧着那姐弟二人出了望江楼,这才慢半拍一般转过头来,眯眼望向邵谦。
邵谦觉着有些奇怪,晙时莫不是喝多了,这般明显的话,也没有听出来
“还能有谁自然是你口中那只小狐狸和季岚庭了。你不常来博文馆,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这两人不是在陈老夫子课上传字条被抓了么后来啊,好像还因着个香囊,闹出了些事儿。这倒没什么,本想着那裴三姑娘如今瞧着,也是个小佳人,不该这么没眼光才是。那季岚庭怎么说,也不过一介商家子,找他不是自跌身份么谁知道,这裴锦箬还真是在她那家里养出了一副窄眼界,啧啧啧,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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