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酌颜
徐蓁蓁也没有追问,转而说起别的,语调有些不屑。“你方才没在,没有瞧见那个北狄公主,穿了一身咱们大梁的衣裙,大红的颜色,跟你的很像,花枝招展的,怕别人瞧不出她的心思似的。”
裴锦箬却是皱起了眉心,“斛律真也来了”问罢,才觉得自己真是蠢,今日的宫宴之所以举办,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着北狄使团,斛律真自然是来了。
这会儿,四处逡巡,却没有瞧见,她不由眉心皱得更紧,心下亦是不安,“这会儿人呢”
“刚才还在呢,这会儿也不知去哪儿了,谁知道呢!”徐蓁蓁跟着四下望了望,却并不怎么在意。
裴锦箬却实在不安得很,总觉得,要出事。
她犹豫了片刻,想着让人去提醒燕崇一声,谁知,还不及动作,却见着大拨禁军不知从何处涌来,转眼便将御花园团团围了起来。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四下里,女眷们都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禁声,三三两两挨站在一起。
卢月龄和徐蓁蓁亦是不约而同站到了裴锦箬身边,徐蓁蓁忍不住,低声问道。
这般阵势,自然是出事了,只怕,事情还不小。
裴锦箬的手心,转眼便是汗湿,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却还勉力维持着平静。
郑皇后与几个内外命妇在水榭之中说话,听得了动静,匆匆出来,那禁军中带头的将官快步上前,向郑皇后和诸位娘娘请了安,便被郑皇后叫到了边上轻声问话。
没一会儿,郑皇后便是脸色大变,抬手挥退了那禁军将官,便是转头与皇贵妃耳语了一句。
皇贵妃上前,笑着对众人道,“诸位不用担心,出了点儿事儿,禁军也只是依例行事,大家不必拘束,只需安心待着便是,该吃吃,该玩玩儿……”
话是这么说,可被禁军围着,就好比头上悬着一把刀,将落不落,若真能吃得下,玩儿得了,那就真是心大了。
可还真有那心大的,比如徐蓁蓁了。
“管它什么事儿,左右跟我们无关。这天儿热得人心烦,方才宫人刚上了紫苏饮,咱们过去喝点儿解暑。”
听完皇贵妃那席话,她便是立刻响应道。
谁知,回过头,却是吓了一跳,“锦箬,你这是怎么了热得太厉害了吗”
却是裴锦箬不知怎的,竟是一头一脸的汗,脸色也有些不好,加上她如今大着肚子,怎么看,怎么骇人。
边上卢月龄亦是忧虑地皱紧眉来,握了她的手道,“咱们先往边上坐着歇歇。”
两人连忙扶着她,在丫鬟的簇拥下走到一边的树荫下走去,才没有几步,却见着一人快步而来,徐徐在她们面前拜了拜。
居然是郑皇后身边的素心姑姑。
“皇后娘娘想说,今日世子夫人怕是受了惊吓,心里担忧,想着你如今是双身子了,不比寻常,是以,特意让奴婢来请了世子夫人去跟前说话,好让她安心。”
卢月龄和徐蓁蓁都是一怔,虽然不解这受了惊吓之说从何而来,却也都好似明白了什么。
裴锦箬白着嘴脸,可容色还算得镇定。
轻轻挣开卢月龄和徐蓁蓁的手,颔首道,“多谢皇后娘娘挂心了,姑姑且带路吧!”
眼看着裴锦箬随着素心走了,徐蓁蓁再也难掩满心的焦虑,“月龄……”今日的事儿,处处透着不寻常,怕是与裴锦箬,或者说是与燕崇和靖安侯府有关吧
卢月龄却是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也不知她到底是不是当真半点儿不知,还是知道些什么,却不能说。
裴锦箬一路走到水榭中时,心,却是慢慢沉定了下来。
到得郑皇后跟前,正待盈盈而拜,郑皇后却已是一摆手道,“你身子重了,就不必多礼了。”
裴锦箬从善如流站起,这时,有眼力见儿的宫人已是搬来了椅子,裴锦箬谢恩坐下。
。
396 惊变
郑皇后抬手将人都支开了,偌大一个水榭,只余她们二人。
裴锦箬沉静端坐,却好似能听见自己胸腔处心房的鼓跃声,一声赶一声,急促而响亮。
好在,郑皇后也没有心情和她绕弯子,等到水榭中只剩她二人时,她便是抻了抻身子,肃容道,“北狄公主死了。”
斛律真……死了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裴锦箬还是没有想到,真正听到时,还是心口惊跳,居然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那个一身红裙,恣意张扬的姑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可是,裴锦箬知道,这还不是更糟糕的。
眼见着自己还没有说出口,可裴锦箬却已经瞬间刷白的脸,郑皇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真是个敏锐的孩子。
只是,该说出口的,还是得说出口。
“杀她的第一嫌犯正是你家晙时。”
果然!裴锦箬并不怎么觉得意外,却还是觉得心弦震颤,狠狠闭了眼,她的嗓音仍然平稳地道,“娘娘,这不可能。”
郑皇后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道,“北狄公主的侍从发现公主遇害时,燕崇正好在那儿,而且,也只有他在那儿。如今,晙时已是被收监,锦箬,事关两国邦交,正在和谈之时,出使大梁的北狄公主却死在了我大梁境内,甚至是我大梁禁宫之中,这件事,可不小。索穆将军怒极,严词要求咱们给个交代,陛下也是被逼无奈,晙时已是被押往大理寺监牢。”
“娘娘,晙时是无辜的。陛下和娘娘都该清楚,北狄公主早前曾两次遭人刺杀,显见有人早要取她性命。而一次,是晙时舍命相救,另一次,则是因为臣妇,她才化险为夷。若是晙时果真要对她不利,我夫妻二人当初又何苦相救”裴锦箬唇脸皆白,神色却还算得镇静,只捏在手里的帕子已是皱成了一团。
“本宫和陛下自是清楚,问题在于,这些事,已是不能宣之于口,难道,你不明白”
裴锦箬骤然一僵,是了,头一回,永和帝不欲宣扬,将事情压了下来,北狄那边怕也是不会认账。而第二回,更是他们这边,将脏水泼了回去。
而这回,燕崇却是北狄公主身故之地唯一的人,若非没有人能证明公主遇害时他不在,永和帝也不会连挣扎也没有,直接将他下狱。百口莫辩。
裴锦箬掐紧掌心,好像,是他们将自己逼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郑皇后叹息一声,“锦箬,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要撑住,照看好自己,还有,你腹中的孩子。”
裴锦箬咬了咬唇,“皇后娘娘,方才御花园中的事儿想必娘娘已是知悉,这件事,怕是与北狄公主被杀脱不开干系。”
“你放心,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你早前做得很好,将事情掀了出来,若是能查出个端倪,事情说不准还有转机。”
裴锦箬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这件事我插不得手,一切只得拜托娘娘了。”
“你与本宫之间,便不用多礼了。本宫能帮的,一定帮。”
“对了,这桩案子,陛下已是交由英国公世子查办。”
裴锦箬听罢,目下轻闪,将案子交给袁恪,看来,永和帝至少也是想给燕崇留下余地的。
从水榭出来时,禁军已是散开了,本来就是为了防备刺客,如今,确定无虞,自然也无需再守着了。
但这氛围却是已被破坏殆尽了。
见得她出来,徐蓁蓁和卢月龄连忙迎了上来,关切地望向她,“你没事儿吧”
即便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以她们自幼所见所闻,怕是也猜到出了大事,此时此刻,还能待她一如往昔,这份情谊,便也算得难得了。
裴锦箬心头微暖,抿住嘴角,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我得先行家去了。”
燕崇涉嫌刺杀北狄公主的事儿,怎么也是瞒不住的,稍晚些,她们就都该知道了。
“我们一同走吧!”这话,却是出自另一个方向,进宫后,没有来御花园赴宴,而是一直待在寿安宫陪着太后的萧灵犀却是突然出现在了这儿,并且恰恰好接了裴锦箬的话。
裴锦箬心领神会,点了点头,辞别了徐蓁蓁和卢月龄,便是与萧灵犀一道离开了。
到了宫门处,登上马车,裴锦箬便是再也耐不住性子,拉了萧灵犀的手道,“灵犀,表哥督办这桩案子,可能寻个机会,让我入大理寺监牢,见晙时一面”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萧灵犀一边说着,一边低头从腰间掏出了一方令牌,递与她道,“这是父皇差人交给我转呈于你的,有了这令牌,你要出入大理寺监牢,无人敢拦。”
裴锦箬接过那枚令牌,心中五味杂陈,“多谢陛下恩典了。”
萧灵犀叹息一声,抬手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越是这样的时候,你越要保重,多顾着自个儿和肚子里的孩子,二表哥吉人天相,会平安无事的。”
裴锦箬点了点头,“嗯!他会没事的。”
前世今生,裴锦箬从未涉足过牢狱。
她回府收拾了些东西,这才过来,等到大理寺监牢时,已是入夜时分。
那座巨大的监牢是用巨石筑成,森冷而巍峨,在夜色中巍然而立,更似一个巨兽一般,好似张着血盆大口,在暗夜里窥伺等待着,随时要将人吞噬。
裴锦箬勉力维持着平静,斗篷下的手却还是悄悄掐在了一处。
跟着那狱卒穿过幽暗的甬道,四周都是黑,只有每十步一支的火把照明,光影错乱间脚步轻叩,每一步,都有回声,却也显得这牢狱愈加的空寂幽深。
狱卒的步子停下,终于是到了。
狱卒掏出钥匙,将石门上的锁打了开来,拱手道,“世子夫人请。”
“有劳差爷了。”裴锦箬微微笑着道,身后的绿枝会意地上前来,递出了一只香囊。
那狱卒面犯难色,“世子夫人,这个不敢……”
“差爷便收着吧!咱们家世子爷还要仰赖差爷多多照应。”
那狱卒好歹是将那香囊收了,更加殷勤地将石门推了开来,“世子夫人,至多半个时辰,莫要让我们难做。”
“知道了。”裴锦箬应了一声,转头跨进了门槛。
“你怎么来了”
397 探监
燕崇耳力不错,早便听到了响动,裴锦箬跨进门时,便见着他已是迎到了门边,神色又是不赞同,又是无奈地将她望着,“你怎么来了”
裴锦箬没有忙着应他,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一遍,见他还穿着稍早赴宴时穿的冠袍,也无什么狼狈之态,心下稍安,转而打量起这间牢室。
这牢室想必也是上头特意交代了的,打扫得还算干净,一角的木床上铺了干净的被褥,边上还放置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一套杯盏。
裴锦箬从前也听燕崇说过,一般牢狱里为了防止犯人生事或是自戕,什么绳索、杯盏之类的都会收起来,他这里却是一应俱全,还真是特殊待遇。
看样子,虽是会吃苦,却比想象当中,好了许多。
裴锦箬心弦稍稍放松,“我来给你送些东西。”边上绿枝会意地上前来,将带来的包袱在桌面上摊开,衣裳、鞋袜各带了两套,还有一些他惯常用的物件,还另带了一件大氅。
“这牢里果真阴冷,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什么都不顾了,夜里睡时加个凉,莫受了寒。”
燕崇沉默地看着她张罗,听着她嘱咐,片刻后,才拉了她的手,两人一道在那床沿坐了下来。
他转而从胸口衣襟处掏出一个物件儿,递给了裴锦箬,“我送给你的东西,往后可得收好了。怎么又弄丢了”
正是那支海棠珠花。
裴锦箬将那珠花接过,捧在手心,鼻间却是一酸,“这么拙劣的局,你怎么就偏偏没有看透,还一脚踩了进去,真是枉你聪明一世。”虽然早已猜到了大概,可真正直面的时候,裴锦箬还是忍不住心绪波动。
他从前便说过的,她是他的软肋。这话,如今还真是应验了。
好像,今日的结果,都是因她的缘故。
燕崇苦笑,“不是看不破,只是看破了,却也不得不去,事关你,我担不起那个万一。”
“你就知道说这些好听的话来哄我,就知道逞能。现在好了,被关进了这里,身上背着杀人的罪名,朝不保夕,你高兴了满意了”裴锦箬一边骂,一边已是泣不成声。
燕崇自来见不得她哭,一见那泪珠子,头皮便是一紧,“好了,姑奶奶,你别哭了,都是我的错,我错了行吗”
裴锦箬抹了一把泪,“哪儿错了”
“哪儿都错了。”燕崇的神情和语气都再真诚不过。
裴锦箬抹了泪,哼道,“知错便好。”歇了泪,她情绪平稳了许多,猝不及防开始谈起正事,“偷我珠花和将我关起来这样的事经不得推敲,与后面杀人嫁祸的手段可不像一人所为。”
燕崇点了点头,“我估摸着,之前是斛律真的手段,不过是想借着你来与我见一面,或者还想逼着我答应她什么,只是没想到,被别人利用了她的布局,还因此丢了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裴锦箬挑眉。
燕崇“嗯”了一声,面色沉凝。
两人没有去多想那只黄雀是何许人,因为没有必要,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已浮现同一人的名字,唯一不确定的是,“你说,这是他一人所为,只为了栽赃嫁祸于你,还是与北狄有什么牵连”
“这个就不好说了,只是,以他思维之缜密,必然不会留下什么破绽。”燕崇双眸沉黯,这一回,棋差一招,搞不好,他真就是在劫难逃了。可是……望向裴锦箬,还有她凸起的小腹,如何能够甘心
裴锦箬心中未尝不知,“你且安心,我会想办法。”
燕崇略略顿了顿,才牵起嘴角,“绾绾,别太为难自己。”
“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燕二公子认输了觉得自己没救了,想要引颈就戮”裴锦箬挑起眉梢。
“自然不是……”他还想看着孩子出世,还想与她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那就别废话!”裴锦箬斥声作结。“你安心在这儿待着便是,我不想当寡妇,自然不会让你有事。”说罢,裴锦箬站起身,径自朝外走去,自始至终,没再回头,好似怕瞧上一眼,便会让自己狠不下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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