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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若安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酌颜

    她惊得抬眼看他,他方才面上的怒色倒是收敛了些,神色之中略有一丝无奈,“我送你回去。披风就别脱了,好生穿着。”说罢,将手从她手背之上挪开,将兜帽拉起。他玄色的披风穿在她身上,实在是过大,如同一只布袋,将她从头罩到了脚,还落了一截,拖在地上。那兜帽一盖上,便将头脸遮了大半,只露出白皙纤巧的下颚,还有红润的嘴唇。倒是将她显得越发娇小了,惹得燕崇忍不住笑着眯了眯眼,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走吧!”他言语间,已是不由分说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去。

    裴锦箬心里有些疑惑,他不是打定了主意不再理她了么怎么今日待她,却又好似回到了她之前还未曾对他说出那些要撇干净的话时的态度本来冰凉的手,被他厚实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倒是慢慢暖和了起来,但是,裴锦箬想,她怕终究还是冻着了,受了风寒,否则为何脑袋竟是晕乎乎的

    外面的风雪恁大,四下望去,好似天地静谧,穿梭其中的,只剩他们两人。

    冒着风雪走了大约半炷香的时辰,他们才回到了方才的回廊。

    燕崇的步子微顿,放开了牵住他的手,朝着前方轻轻一揖,“谨之兄!”

    裴锦箬心头一惊,赶忙抬起头来,便是撞见了回廊转角处,正抱着她那水青色的披风,站在风口的袁恪。他正皱眉望着自己和燕崇,一双眼,幽沉难辨。

    “表哥。”裴锦箬急急喊了一声,看了燕崇一眼后,便是迈步靠了过去。

    燕崇倒是也没有拦她,笑眯眯看着她走到了袁恪身边,这才笑道,“这会儿见着了你表哥,你总不用再怕他们担心了。”

    说罢,又望向袁恪时,音调却是沉了两分,“谨之兄,你既是她表哥,又与她在一路,便不该放她一人。”

    两人目光无声对峙,空气,莫名有些沉凝。

    片刻之后,燕崇先挪开视线,垂头低笑了一声,挑眉看了裴锦箬一眼,便是转过身,大步又走进了风雪之中。

    裴锦箬望了眼他很快被风雪迷离了的背影,忆及他方才头上肩头的落雪,这才猛地想起他的披风还在自己身上呢,张嘴欲喊,却已是来不及了。

    回过头来,却见袁恪也正望着她,或者准确地说,是望着她身上的披风,她不知为何,慌了慌,忙道,“表哥,方才我在殿门处等你,却没有想到,刚好撞见了福王与荣王,是燕二公子为我解了围。”

    听她提及福王,袁恪目光微微一紧。他终于知道,方才燕崇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确实不该放她一人。

    “让你担心了,对不住。”裴锦箬又道。

    袁恪终于开了口,声音微哑,“是我不该放你一人。走吧!咱们该回了,否则,祖母怕是要担心了。”

    裴锦箬神色微微一松,点了点头,表哥自来是不会追根究底的,这样挺好。

    袁恪的目光,却又望向了她身上的披风。

    裴锦箬心领神会,忙伸手将他手中抱着的那件披风接了过来,换下了身上这一件,两人才转过回廊,往后殿而去。

    那一场雪,如同燕崇所料般,整整下了一夜,




145 宿敌
    季舒雅那样一个爽落的女子,今日,面对裴锦箬的询问,却只是摇了摇头,泪珠纷落,却是无言。

    裴锦箬蹙了蹙眉心,抬眼望向跟着下车来看的徐蓁蓁和卢月龄,语调有些抱歉,“蓁蓁、月龄,对不住!我今日,怕是要失约了。”

    那两人也是瞧见了眼前情状,对望一眼,还不及说出什么,街那头,又有一个人,快步奔了过来。

    “姐姐!”是季舒玄,他面有急色,这样冷的天,居然也是一头的汗。见到季舒雅安然无恙时,大大松了一口气,而再见到居然出现在此处的裴锦箬和卢月龄三人时,却是愣了一愣。

    见到他来,裴锦箬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你来了便好。”说着,将季舒雅的手转而交给了季舒玄,而后,便是拉了徐蓁蓁和卢月龄两个往回走。

    等到上了马车,徐蓁蓁还在好奇地撩着车帘往外望,“那是季舒玄的姐姐”

    “嗯。”裴锦箬低低应了一声,也随之望了出去。

    季家姐弟二人站在那街边,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季舒玄面沉如水,而季舒雅则垂头抹泪,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儿,能让季舒雅哭成这样。

    徐蓁蓁凑上前来,双眼闪着亮光,“你与季舒玄走得挺近的,倒是与我们说说,他那一身的本事究竟是怎么来的往日里,可是半点儿没有瞧出来啊……”

    卢月龄也是凑上前来,点了点头,裴锦箬不由得苦笑,看来,年底检验之后,季舒玄倒是疯魔博文馆了。

    徐蓁蓁这样的天之骄女,还有卢月龄这样心有所属的,都能这般好奇,遑论其他人呢

    不知道她现在才推说,自己跟季舒玄不熟,还来不来得及

    今年开春晚,好在年初一那场雪之后,连着放晴了好几日。玉山的梅花倒也还开得不错,红的、白的,掩映着残雪,老干婆娑、疏影暗香。

    旁人看在眼中,是美景,徐蓁蓁这个吃货看在眼里,却是美食。不知怎的,便是想起裴锦箬前些日子,让拒霜做了,给她们送去的桂花糕来,直说这梅花入馔更是风雅。

    卢月龄也来了兴致,说起书中看到的“暗香汤”、“梅花粥”,裴锦箬无可无不可,倒是对徐蓁蓁又说起的梅花酿有些感兴趣。

    徐蓁蓁早就有准备的,竟是让人捧来了好几只崭新的陶瓮,几人兴致勃勃地一边赏梅,一边穿梭在梅林之中,收集起梅雪和梅花来。

    几人说说笑笑,抱着陶瓮越爬越高,转过头来,望向底下,卢月龄却是“咦”了一声,“那不是长乐公主吗”她抬起手指往底下梅林中一指,“也不知是几时回来的”

    裴锦箬和徐蓁蓁的目光皆是随之望了过去,果然瞧见那梅林绰约中,若隐若现走着一行人,当前被簇拥着的那一个,穿得华贵非常,可不就是永和帝的第四女,封号长乐的萧灵犀吗

    裴锦箬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复杂。

    萧灵犀自幼便没了母妃,是以,便被太后养在了身边。太后宠她,便连永和帝对她,也比之其他的皇子皇女来得宽纵,便也将她的性子养得有些任性骄恣。

    燕崇也是太后宠爱的外孙子,平日里,与这位公主表妹也常打交道。她前世成了靖安侯夫人后,因着要常去给太后问安,没有少与这位公主打照面。

    她也不知是何处招了这位不待见,每每总会挑她的刺儿,从没有好脸色。

    没想到,连出来赏个梅,也能遇上前世的冤家,这算不算得老天爷见不得她快活

    同样不快活的



146 醉酒
    季舒雅站在马车边上,朝她笑着,爽利一如之前,只微微浮肿的眼皮昭示着她早前曾经历过的痛哭,只这会儿,她却还是裴锦箬印象中那个爽落一如话本子中才能见到的侠女,晃动着手里的两只酒坛子,“锦箬,走!陪我喝酒去。”

    裴锦箬很少喝酒,她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却没有想到,会这么浅。

    季舒雅带的是望江楼上好的秋露白,酒味清淡,但她还是不敢喝得太猛,只小口小口轻啜着。头一杯没觉得有什么,等到第二杯下肚,她的脑袋就有些晕乎起来,连带着季舒雅的声音在耳中听来都是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纱,变得不太真切了。

    季舒雅也醉了,她已是猛灌了半坛子酒,趴在桌上,用筷子敲着酒坛,嘴里嘟囔着道,“锦箬,你真是我的贵人,因为你,我不用嫁去李家,否则,如今怕也是个惨。因为你,我又重新见着了槐生哥哥。槐生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小时便想着长大了,我得嫁给他,可这么多年,我们失了音讯,好不容易见着了......我以为,他和我一样,却没想到......还是我想错了......”

    季舒雅的话东拉西扯,但裴锦箬还是听了个明白。她就知道,多半是为了叶槐生。

    季舒雅喜欢他。这是裴锦箬一早便已经发现了的。

    “他不肯娶舒雅姐姐么”裴锦箬撑着突然变重了的头,与季舒雅一样,趴到了桌上。

    季舒雅点了点头,“是啊!他不肯娶我,还让我找个好人家,嫁了。嫁人生子,平安喜乐。说起来,他待我还是不错的。只是大抵厌倦了我一如小时候那般,只跟着他,只黏着他吧......”季舒雅一边说,一边勾起嘴角笑了,可眼泪,却一滴滴滚落了下来。

    裴锦箬眼睛有些睁不开,眯着眼奇怪,“可是......不应该啊。”叶槐生什么都没有,哪怕季舒雅是个商户之女,但他们本来就有旧时之谊,如何不能娶她至少,娶了季舒雅,他往后的生活不会再那般窘迫了呀!还有.....前世他身居高位,季舒雅已经嫁给李家做了一回妾室,他尚且能够不计前嫌,明媒正娶,许她正妻之位,如今却为何不能了

    “怎么不应该他拒我,拒的明明白白,半点儿没给我留情面。我以为......我哭了,他会心软.....却没想到,他如今的心,硬得跟石头一般......他不喜欢我......如何会心疼我......”季舒雅有些撑不住了,头直接埋进了双臂之间,话语也慢慢变得含糊起来。

    叶槐生不喜欢季舒雅裴锦箬挑眉,不能够啊!

    若不喜欢,他前世会娶她还捧在手心里宠着,让整个凤京城的女子都羡慕嫉妒

    还有......还有前世且不说,就说那日在玄清观后山见着的那一幕......

    叶槐生撑着伞,转过头,凝着季舒雅,专注地听她说话,嘴角微勾的模样,她可记得清清楚楚。

    那样的眼神......骗不了人的。要说,他心里没有季舒雅,裴锦箬可不信。

    裴锦箬偏头,想将这些话说出来宽季舒雅的心,谁知转过头去,才见着,她居然已经枕着自己的双臂睡着了。周身酒气氤氲,脸蛋酡红,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珠。

    能睡着.....挺好。

    裴锦箬翘起嘴角笑了,喊了一声,“绿枝!”

    绿枝就候在门外听着动静呢,如今听姑娘叫她,忙不迭应了一声,与季舒雅的丫鬟茉莉一道转进了门内。

    裴锦箬一手撑着头,转过眼,冲着她们笑靥如花,“舒雅姐姐喝醉了,快些!送她回去!好生睡一觉,睡一觉,明早醒来,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147 醉鬼
    裴锦箬的身子,几乎是斜悬在了那阶梯之上,底下有一双手,却牢牢扣着她的双臂,将她撑得稳稳的。

    裴锦箬这时才觉得,自己是真的醉了,否则,怎么会见着燕崇呢

    绿枝也是吓得不轻,却还是因着方才那一瞬的险,到了这会儿,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朝着燕崇屈了屈膝。

    燕崇的脸色却很有些不好。他方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还真是这丫头。她居然喝醉了,闻闻这酒气,还真是……

    他皱了皱眉,望着她,眼中隐隐有火,一个女孩子家,居然跑这酒楼里来喝了个烂醉,她这胆子还真是肥得很。

    裴锦箬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他的怒火,兀自蹙紧眉心道,“燕晙时,你做什么莫不是想要占我便宜么还不快放开我!”

    燕崇狐疑地看她,还认识他,话也说得明白,果真没醉

    他迟疑着,将她扶正站好,这才将手一抽。心里隐隐有些火气,他可不想救了人,还平白被扣顶登徒子的帽子。何况,他更不想占一只醉鬼的便宜。

    谁知,他手将将一撤,那一位本来站得笔直的人儿,却是身形一软,又栽了下来。

    燕崇不防,吓了一跳,好在他站在阶梯之下,赶忙展开双臂去接,倒是接了个正着,却也因而,将她抱了个满怀。

    一缕淡淡的香味夹杂着氤氲的酒香袭入鼻端,却好似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他的胸口。

    裴锦箬却是全然不知,吃吃笑着,一只手,便是顺着燕崇的下颚往上磨蹭,“燕二公子的颜色还真是凤京城中亦独占鳌头,只怕是怡蓝楼的碎玉公子也及不上万一。真是可惜......可惜......”

    绿枝真是没眼看,赶忙垂下眼去。

    燕崇却是浑身僵着,脸色发青,旁人不知这怡蓝楼,燕二公子这位凤京城中,纨绔中的纨绔,却没有不知道的理。

    凤京城内,勾栏瓦肆当中,也少不了男风馆。这怡蓝楼,便是当中最有名的一处。碎玉公子,则是近年来,小倌儿之中最受追捧的翘楚。

    这个丫头,居然知道这些还拿他来跟一个小倌儿作比

    燕崇恨得咬牙,将在他脸上作怪的那只手抓了下来,狠狠揉在掌心。一双眼几乎冒出火来,瞪着怀里乍然被抓了手,又是奇怪,又是委屈地盈盈望着他的人。本就晶莹剔透的眼波,因着酒意,更糅合进了两分婉媚。

    燕崇狠狠闭了闭眼,扣在她肩上的手,却没有松开,反倒捉得更紧。

    两人四目相对着,燕崇的目光一点点深了。

    裴锦箬却觉得头晕,受不住闭上了眼,身上软软的,没力气,脑袋也不怎么好使,索性,便靠在了他身上,反正看上去,挺好靠的。

    燕崇的眸底,似是暗夜中的深海,浪潮翻涌。

    “燕二公子……”绿枝踌躇了又踌躇,却终究是磨蹭着上前来。

    燕崇却是没有松开裴锦箬,而是抬头望着她方才出来的那处雅间,沉声问道,“你家姑娘和谁一道喝酒呢”

    绿枝目下闪了闪,忙道,“是季家姑娘。她今日心情不好,刚好被我家姑娘撞见了,她们谈得来,是以约了姑娘喝酒。”

    绿枝的回答显见取悦了燕崇,他蹙起的眉心舒展开来,眼神也清亮了些许。

    “走吧!我送你们回府。”

    绿枝本还有些犹豫,可再看看她家姑娘,靠着燕二公子,双目紧闭,呼吸匀停,好似已经睡着了。绿枝迟疑地点了点头,“好。”

    燕崇倒是没怎么犹豫,直接将裴锦箬抱起,便是大步往外而去。

    二楼的雅间处,看够了热闹,邵谦开始赶人了,“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回去喝酒!走!喝酒去!”

    裴府的马车本就候在望江楼外,倒也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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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想死
    “姑娘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绿枝很是怀疑地望向她,包括她昨夜调戏了自己,又调戏了燕二公子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是喝断片儿了啊“你再好好想想看!”

    绿枝这态度让裴锦箬越发没底,当真仔细去想,这一想,脸色便有些变了,“我好像记得……我昨夜……好像见着……燕崇了”

    越想越是心惊,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满怀希冀地望向绿枝,就盼着她能跟自己说一声是她喝醉酒,眼花瞧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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