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酌颜
目光不经意一转,谁知,便是撞上了老英国公那双幽深的眸子。他给她使了个眼色,裴锦箬垂下眼,倒是心领神会,默了片刻,才迟疑着挪到永和帝跟前,双手交叠膝上,刚想蹲安告辞,皇帐外,重重的靴子响,这回,却是徐国公扶剑而入。
徐国公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兵鲁子,因着是从尸山血海中淌过来的,身上自带一股杀伐之气,平日里,不笑的时候,那便是怒目金刚,笑的时候......没见过,但没准儿更可怕。
总之,徐蓁蓁与她父亲是没有半点儿相似之处,至少外貌上来讲,徐璨也好,徐蓁蓁也好,大抵都更像徐国公夫人,也幸亏像徐国公夫人。
裴锦箬看着杵在眼前,犹如一座小山般的徐国公,暗地想道。
只是目光下挪,望见他扶剑的手时,却是闪了两闪。
不过,这个人,却是极受永和帝信重之人。
毕竟,能够在御前携带兵刃的,普天之下,又有几人
徐国公近前来,便是与永和帝匆匆抱拳后,便道,“陛下,怕是出事了。响箭已放出,这个时辰,就算是还没有回来,也该有所回应了,可是很奇怪,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人不可貌相。徐国公打过不少的胜仗,如今,虽然已经算得在京中荣养,可骨子里的敏锐却没有半点儿减弱。
他最是个胆大心细之人,这回比试之事,虽说是交给他与老英国公一道负责,但说到底,老英国公年岁毕竟已经大了,多只管筹谋,而经手的,全是徐国公。
按理,不该有纰漏,可是,到了这会儿,他也有些不确定了。
他这话一出,皇帐内,便是一静。
裴锦箬一愣之后,心下不安地紧跳了两下,浑身有些发冷。不知怎的,便又想起了昨夜的那个噩梦,还有,从今晨起,就一直在心头萦绕不去的不安。
永和帝却已经坐不住了,蓦地,便是自椅上弹坐而起。“出事会出什么事”
没有人敢吭声。撇开他们设计的战局不说,那内场之中,本就地形复杂,又有野兽出没,难免不会碰上。何况,进去之前,福王和燕二公子还有些不对付,谁知道进去之后,会出什么事儿
徐国公这会儿也是懊恼得不行,他怎么就接了这么一桩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陛下且先宽心。臣已派人往内场去了,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传来。”这会儿没有消息的,可还有两位皇子,一位陛下的外甥,哪一个都是金贵的,有一个有所损伤,那只怕事情都小不了,徐国公这会儿亦是心绪沉重得很。
虽然徐国公说,很快就会有消息,但对于等待的人来说,每一息,都是煎熬。
只是,永和帝那一瞬的急怒之后,倒是又平静了下来,只是静默地坐在一旁,轻轻叩动着手边的几案,一双眸子幽沉难辨。
听得脚步声传来时,众人神色皆是一动,裴锦箬不由得抬眼,带着两分急切望了过去。
“父皇!”一声泣喊,出自福王之口。
他一身狼狈,从皇帐外飞奔而来,到得近前,便是扑跪到了永和帝跟前,一双手,紧紧抱着永和帝的双腿,哭得委屈,哭得凄惨。
“父皇!你可千万要替儿臣做主啊!晙时……晙时他打我!”福王说着,抬起脸来,那颊上一团青黑,显得有些扎眼,显见,是真被打了。
“再怎么说,儿臣也是皇嗣,更是晙时的表兄,他怎么能够一时不顺意就打人呢父皇这回定要严惩,莫要再行包庇,否则,儿臣绝不善罢甘休。”
“到底怎么回事待会儿再说,朕且问你,老六和晙时呢”永和帝往他身后望了望,却再未瞧见其他人,不由皱眉问道。
福王的哭声,骤然一止,目光开始四处游移,却就是不敢与永
181 大胆
结果,半晌也不见有动静,永和帝这才抬起头来,却见裴锦箬居然还是杵在原地,眉心不由蹙得更紧了些。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让你退下了吗”原本将她叫来,确实有些迁怒的意思,可是真到出了事儿,他哪里还顾及得了这许多
“陛下。”裴锦箬却并没有退下,反倒屈膝道,“陛下难道真的认为,这是意外吗”
永和帝没有料到她会有此一言,一时惊愣,还没有反应过来。
裴锦箬紧了紧掌心,咬牙道,“陛下起先也有猜测,这才迁怒于臣女。可是,陛下只怕也没有料到会这般严重。陛下圣明,从中秋宫宴,到昨夜因臣女而起的事端,再到燕二公子跟着进了内场,参加比试,再到如今遭遇狼群,与穆王殿下一道失踪……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未免太巧了,臣女不信,陛下心中没有论断。”
永和帝听罢这话,半晌没有言语。
只是沉敛着一双幽深的眸子,望着眼前的少女,神思莫辨。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嫩得青葱一般,正如这春日初绽的花,明亮鲜焕。何况,她颜色实在是好,明艳如海棠,当得起崇光袅袅四个字。
正是慕少艾的年纪,永和帝即便是早前觉着这姑娘有些与众不同,特别能稳得住,也从未想过别的可能。
可是此时……望着少女低眉垂首的恭谨之态,他沉默片刻,终于开了口,语调平淡,听不出喜怒。
“你胆子够大啊!你是在为晙时抱不平,还是在暗指朕的哪位皇子,心怀不轨”
这话,分量极重,裴锦箬屈膝跪了下去,腰背却是挺得笔直,不卑不亢。
“臣女不敢妄议皇家之事,只燕二公子于臣女有恩,今日事端,委实也有臣女的因由,臣女只想请陛下明断。”
永和帝怒极反笑,“你这是怕朕包庇了谁还是怕朕为了帮着遮掩什么,做什么手脚”
裴锦箬默了默,片刻后,才道,“臣女不敢。陛下是燕二公子的舅父,自来疼他,自是望他平安归来。”
不管话说得再好听,方才那一息的沉默中,永和帝却已看得分明,果真是怀疑他,而且,还这么坦然地表现了出来,不只胆大,简直是不怕死。
永和帝神思百转,望着裴锦箬的头顶,片刻之后,倏忽笑了起来,“你对晙时,倒还算得情深义重,也不枉他那般护你。”
裴锦箬觉得陛下定是误会了什么,只是,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说,现在,显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好了。你的意思,朕明白了,你放心,朕一定让他们好生生将晙时带回来。”永和帝挥了挥手,面上带着两分无奈的笑。
裴锦箬略一迟疑,这回,倒是没再说什么,蹲安后,便是转身走出了皇帐。
到了外面,才发觉,外面天色已暗,她在皇帐中待了大半日的工夫。
回了自己的屋子,绿枝赶忙张罗了一堆吃的来,想着她定是饿了。
本也该饿了。
之前虽然魏俨给永和帝送午膳时,也给她备了一份儿,奈何,圣驾当前,能有什么好胃口她不过草草吃了几口,还是食不知味的那种。
只是,这会儿对着桌案上,尽是她喜欢的菜色,换了往日,只怕早就食指大动了。可这会儿,却是半点儿胃口也没有。
“红绡,你去外边儿看着,若是瞧见恪表哥来了,便来告诉我一声。”
红绡出去了,她被绿枝逼着吃了点儿东西,却是在屋里坐不住,索性到了皇帐外,想着,消息也要得来快些。
只是,天渐渐黑了,出去的人,一拨又一拨,却始终不见燕崇和萧綦他们回来,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回来。
裴锦箬心里愈发的不安,便是在皇帐外来回踱起步来。
“姑娘!”一声
182 转机
知道袁恪皇命在身,不能耽搁,裴锦箬更怕耽搁,也怕他不耐烦,便忙道,“我可不可以跟着表哥一道去”
这话一出,袁恪的眉心,便是狠狠一皱,继而便是沉声道,“胡闹!”
低斥了一声,他便是理也不理她,转身便要翻身上马。
“我知道我是任性了!可是,表哥……”情急之下,裴锦箬一把扯住了袁恪的衣袖,“这件事,说到底与我有些关系,我在这儿等着,也是坐立难安,还不如与表哥一道,若是能早些寻见燕二公子和穆王殿下,我也可以早些安心,还请表哥成全我一回。”
“我保证,我绝对不会拖累表哥,绝对不会成为累赘。”
袁恪眉间的褶皱几乎可以夹死苍蝇,映入眼帘的是她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有写满坚决的眼睛。
她自然知道内场之中危机重重,更知道他们皇命在身,必然是急行军,无法顾及她,她甚至也清楚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她平日里,比起同龄的姑娘来说,已算得懂事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提了这个要求。
袁恪的双眸黯了黯,将她扯在他衣袖上的手掰开,语调有些发闷地道,“这件事,并不是我能做主的。你如果想早些寻到燕二公子,就莫要再拦我。”
说罢,竟是翻身便是上了马背,勒转缰绳,正要走。
“袁大人且慢!”魏俨一边喊着,一边匆匆跑了过来。
“陛下的意思,裴三姑娘想去,便请袁大人将她一并带上,陛下专程拨了章束来护卫,袁大人大可放心。”
谁也没有料到魏俨急匆匆赶来,居然是为了传这么一道口谕。
袁恪和裴锦箬都是惊讶,只片刻后,袁恪面无表情,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遵命。
章束正是永和帝的贴身护卫,身手究竟如何,连袁恪也从未探知过究竟,却绝对不会在他之下。
永和帝居然允了裴锦箬同行,还将章束派来保护她这实在是不合常理。可圣心难测,自来如是。
裴锦箬却是欢喜起来,此时,已有人乖觉地寻了马来。
因着本就在围场之中,她为了行事方便,一直穿的都是骑服,方才出来时,又被绿枝压着加了一件披风,倒也相宜。
翻身上了马,那个叫章束的,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已经策马护在了她身侧。
袁恪扭头过来看了一眼,与魏俨一拱手,便是喝一声“驾”,一马当先,疾驰而出。
其他人,亦是连忙跟上。
马蹄声,敲碎了夜,如同战鼓,声声催促。
一路疾驰,当真是奔袭的姿态,裴锦箬不由得庆幸起自己这几日跟着燕崇学骑术,有了长足的进步,否则,不说别的,只怕想跟也跟不上。
进了内场不久,老英国公派出来接应他们的人,与他们汇合,又是一路疾驰,直接到了发现狼尸的地方。
袁恪带了人,在附近查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然而,所知,实在是有限。
尤其这个时节,山间的残雪未消,处处皆是泥泞,先来的人,已将能够查到的蛛丝马迹,都全数破坏了。
袁恪皱着眉,蹲在一具狼尸跟前,那匹狼是被长剑将颈子直接刺了个对穿,可嘴里,却还有残留的布料和血肉。
那料子,虽已被血污了些,但也可以看得出是上好的绸缎。
有人被狼咬伤了,也不知是穆王,还是燕二公子。
“表哥。”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
袁恪皱了皱眉,扭头看了过去。
便见得裴锦箬不顾告诫,竟是走来了他身边,目光直愣愣地望着他脚边的那具狼尸,脸色有些苍白。
以为她是吓着了,袁恪蹙了蹙眉心,一侧身子,将那狼尸遮掩住了。
“不是让你在那边休息一会儿么”
已是奔袭了大半夜,这一路上,她果真如她自己所承诺的那般,没有掉队,更是没有拖累他们半点儿。
 
183 真好
让人以火起之处为中心,向四周散开,细细搜索。
不一会儿,果真找到不少线索,不只线索,尸体都找到了不少,有人的,也有狼的。
可是,当中却没有燕崇和萧綦。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天,快要亮了,一夜,将尽。
熹微的天光映得老英国公、徐国公和袁恪三人面上,皆是晦暗不明。
他们都是沉默着,却不约而同,面色凝重。
“箬姐儿呢”正在这时,老英国公面色蓦然一变,沉声喝问道。
袁恪闻言一惊,蓦地便是扭头往身后看去。
裴锦箬方才就一直在他身后几步开外之处,他特意交代过她,好好待着,不要乱走。印象中,她自来听话。可是……
袁恪的神色,有一瞬的慌乱,继而目光四处一个逡巡,沉声道,“章束也不在。”有章束跟着,应该无虞。
不过……
与老英国公对望一眼之后,袁恪便是领了几个人四散开来。
裴锦箬也不知,自己要走去哪里。
可是,这片被烧焦了的林子,还有林子外那条往山崖下延伸的路,甚至是那棵从石头底下长出,长相奇特,却异常顽强的歪脖子树,都似曾相识的熟悉。
虽然很是荒谬,可顺着那条路,越往前走,却越是确定没错,这就是她梦里的那条路。
那么……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儿……
裴锦箬目光一紧,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加快了步伐。
眼前的路,越走越窄,树木成了乱石,前方石壁挡道,除了一道侧身才能勉强挤进的石缝,已经没了路。
可她的步子却非但没停,反倒迈得更是急促。
身后的章束,像是一道影子,沉默地跟着,不出声,更不发问。
“表妹!”身后一声唤,是袁恪,他终于赶到,语调沉沉,还是瞧不出喜怒的样子,“你要去何处”
“燕崇和穆王殿下怕是在里面,表哥,你快些进去看看。”裴锦箬再顾不得其他,促声道。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