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血丹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流年书柬
半明半暗之间虽然瞧的不是很清楚,但对方显然都是些身手敏捷的汉子,手中兵刃的寒芒偶尔在光影中一闪而过。略微听得几句他们之间的对话,却好似是一群人在这附近进行什么狩猎的活动。
原来是些打猎的人,那倒没有什么妨碍之处,只要不是一些山间匪徒就行。想必他们也不会横生枝节的来找麻烦。
这会儿,天上的月亮却正圆,银辉洒遍山野。走到这附近不远时,那几匹马上挂着的猎物,已经可以看的清楚,看样子每个人都有不小的收获。
一阵山风吹过,林间树木哗哗作响,令人不禁遍体生寒。离竿身手高超,经验丰富。察觉到这风声中竟然夹杂着一种腥臊之气,不禁心中微微吃惊,暗叫不好,这一定是有猛兽出没的前兆。连忙低声吩咐,让众人加强警戒,把余丹护在中央,都瞪大眼睛不可松懈。
果然不出他所料,对于危险的警觉,马儿有时比人还要敏感。那几匹马开始咆躁不安起来,马上的几个骑士显然很年轻,他们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一面用力拉住缰绳控制马匹,一面还在互相打趣。
“周头儿,你到底还会不会骑马啊不会是刚刚歇息了这几天,马儿都开始不听你的话了吧!哈哈!”
第一百九十四章 风起未央 横过玉门
在《大汉帝国史?西域传》中,史官寥寥几笔交代了这年秋天发生的一件事:“……有客自西来,言中外互通之便。天子下廷议,丞相诸大夫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否之。天子不悦 ,问询尚书台,常侍慷慨陈词,盛言通西域之利,朝臣不能驳。遂定策,遣使持节往之……。”
写史者,春秋笔法,最善用之增删,往往会把一些不亦宣之于众的史实,隐藏在这些简略的记载中。后人寻章摘句,苦苦钻研,也很可能理不清头绪。但对于当时的见证者来说,却无比深刻的知道这背后铭刻的较量和重量。
最开始,当皇帝刘彻看到长乐侯元召的奏章,要求单独奏对时,他的心中是有些惊奇的。这样的时候,并不多见。于是,他带着一种期待的心情,在宣室阁召见了元召,想听听他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时间定格在一个秋日的午后,一篇足以光耀史册的君臣对话,便在这方天地中,由那位匆匆赶回长安的少年侯爷开了头。
负责在旁边执笔记录的,是一个刚刚十八岁的毛头小伙子。太史令司马谈年纪有些老了,已经干不了几年了。现在已经在开始培养史笔纪录的接班人。而他选中的人是他的儿子,子代父业,这也是一种职业惯例。更何况他的这个儿子才华出众,举贤不避亲,他足以做好史官这个职位。
名叫司马迁的年轻人是第一次进到宣室阁中来,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皇帝。但他心中最大的期待,却不是这些。
静静的跪坐在一角,眼前案上,笔墨竹简早已经摆好。他平心静气,神态从容,眼角的余光追随着从门外进来的那个身影,心中的波澜从脸上看不出半分。
有一些神奇的事,司马迁曾经听身为太史令的父亲私下里秘密的对他说起过。观察星辰、研究天像,纪录奇异,探寻天人之间的关系……这些本来就是太史的一种职责。因此,他们比别人知道更多的一些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对于这位如同流星般出现的小侯爷,司马谈对自己的儿子说过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让他好好的收集整理元召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话,如果有可能,就细细的关注他的成长,也许会发现许多人间的奥秘。
司马迁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父亲的话一定意有所指而不能说破。于是,他在闲暇时间里便认真的了解了元召的全部过往。
看过那些详细的资料后,他心中的冲击很巨大。司马迁在太史令官署那些堆垒的简书中知道,在远古时候,曾有圣人出,生而知之,教导万民,学会各类生存的本领;再稍后来,有圣人出,造字传播,教授礼仪,让天下民众学会为人的基本条件。
世间五百年当有圣人出!这是不见于经传而暗中流传的一句话 。没有人清楚出自何人之口,又是从何处而来,反正每个人都相信,到了一定的时候,必定有大贤出,天下安!
那么这个比自己还小了五六岁的长乐侯,会是这样应运而生的人吗司马迁轻轻提起笔来,饱蘸浓墨,一字一句,开始在竹简上记录今天的见闻。
元召所上的奏章很详细,先是说了下现在草原上匈奴人的局面、形势和势力的划分。重点指出匈奴骑兵征战所依仗的给养,武器装备的制作,马匹来源等这些重要的东西都是来自他们的后方大本营,也就是阴山东麓的连绵牧场和冶炼制作基地。
而那个地方不仅水草丰美气候适宜,而且最重要的是从那儿往西就是西域各国了。西域大小三十六国,有近大半的国家都屈从于匈奴这个强大邻居的意志,为它输血,给它提供各种物资来源。这就是匈奴人用铁蹄和弯刀征服的结果。
而汉朝与这些国家,相隔的也并不遥远,只是很可惜,在从前的这些年里,除了商人们之间的往来,朝廷与官方却并没有很好的建立联系,相互之间一知半解,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现在,汉匈两国既然已经明刀实枪的开始了战争,那么早晚之间必然有一场大战。这对于两个强大的宿敌来说,是一种不可避免的宿命,更是一场决定两国命运的豪赌。
因此,运用合纵连横之策,把西域各国争取到大汉的阵营中来,剪除匈奴人的臂膀,截断它的物资供应来源,就是刻不容缓需要去做的事了。
原先还无从下手,现在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了面前,却是千载难逢。匈奴的流亡王子余丹来到长安求助,并且愿意协助汉朝联络西域诸国,共同对付弈稚邪单于。在汉朝与匈奴各自积储力量,准备更大的战役之前,得到这样的助力,真是太及时了!
因此,元召请求皇帝陛下召集群臣,拿出一个稳妥的方案来,并马上派出得力之人,持节西出玉门,晓谕天子意思,让西域各国明白汉朝的诚意,开辟出一条往来的通道,争取得到他们最大的助力。
秋日暖阳,微风浮动,宣室阁中宽阔明亮,年轻史官手中的笔在沙沙作响。刘彻仔细看完奏章,有片刻的沉思。
这位胸襟开阔的帝王,读到一半儿的时候,就已经读懂了这份奏章蕴含的重量。开玉门,通西域,这就是说,要把大汉帝国的西大门彻底开放了啊!
在大汉开国七十多年的历史中,没有人敢有这么大的胸襟与气魄。就连伟大的汉文皇帝也从来没有去想过。因为内患一直未平,国内矛盾动荡,已经牵扯了太多的精力,还根本顾不上去考虑这些。
那么,现在刘彻有这么大的魄力吗他的朝堂改革才刚刚开始,国内的隐患依然未除,如果稍微保守一点儿的话,恐怕他也不敢现在就开始这件事的吧?不过……元召安静的等待着他的回应,因为他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位皇帝,将要做出的决定,一定会是自己想要的那一种。
记录告一段落,司马迁停下来笔,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跪坐的时间久了,上身会有些僵硬,写出来的字有点儿呆板。他是一个认真严格的人,不容许在自己笔下出现一点儿瑕疵。
“元卿,朕从前听人说过,西域各国,地处偏远,大都是些未开化的蛮夷之地。他们这些小国,真的会给予匈奴强大的助力吗难道朕听来的那些传闻,都是不真实的吗”
半响之后,御案后的人开始问话,他想知道的是,匈奴人到底从西域得到了什么好处。
元召点了点头,作了个肯定的手势:“陛下,朝廷从来没有派真正的使臣出使过西域,您听到过的那些西域传闻,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据微臣所知,从长安出发,西出玉门关后,经过荒原沙漠,远涉千里之外,会到达一片神奇的土地。那就是我们中原人口中所称的西域了。”
天子安坐,静静倾听。几个尚书常侍在不远处伺侯,也是正襟危坐,唯恐发出一点儿响动,打断了讲述者的思路。司马迁笔下不停,一个字也未曾漏却,怀着倾慕的心思抬头看过去时,斜阳正穿过长窗,洒在少年的眉宇间,仿佛镀上了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芒。
“当然,我们口中的西域,只是一种狭义的说法。其实在西域往西,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们现在还没有能力到达。呵呵,陛下,我们今天就只说离我们最近的这片西域好了。那里有巍峨的高山,低洼的盆地,严寒酷暑,冰川和火山,都在此地汇聚。当地有民谚说‘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就是最形象的说法了。那里的物产丰富,无论山川草木,还是风土人情,都与中原大地截然不同。想来我们汉朝民间,通过那些胡商的往来,对这些基本的情况应该也有所了解的。”
元召说到这里,略微的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听他讲述而满脸惊奇的人,淡淡的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至于陛下您想知道匈奴人究竟从西域得到了什么样的助力……微臣可以肯定的说,他们得到的助力,非常重
第一百九十五章 素笛藏梦 秋水含情
对于普通的长安百姓来说,朝堂上的变化,与他们并没有多大关系, 该吃吃,该睡睡,自己家生活还是老样子继续。即便是有一条关系到他们福祉的政策诞生,短期内,他们也察觉不到对自己的影响。
然而对于朝堂上的臣子们来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足以触发他们敏感的神经。“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不是随便拿来说说那么简单,这可是随时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容不得一点闪失。
昨日朝会上发生的一幕,令许多人心头开始忐忑不安。当然,这种不安,在很大程度上,并不在于皇帝提出的那条开通西域政策是否可行,而是朝堂决策的方式,出现了一种异常情况。
皇帝不再就自己想达成的意志而与臣下亲自解释了。当听到一些重臣对自己的话持反对意见时,他只是略微沉吟着袖手安坐,早有年轻的新进官员驱步上前,与之展开辩论。
顽固与守旧的堡垒,遇到尖锐的力量,这是一场没有烽烟的战斗。
有准备,有预案,有详细的资料,有强大的支持……看着最先站出来的新进宠臣严助慷慨激昂的诉说,言辞灼灼,崭露锋芒,与之争辩的对手,没有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悻悻的闭口不言。
随后出场各自以严密的论调支持皇帝意见的东方朔、终军、枚皋、严安等人,没有一个不是雄辩之才,各人都做过精心的准备,逐一论证,在含元殿前,把那天元召在宣室阁中说过的话,完整全面的表达了出来。
如此说来,皇帝将要实行的这条通西域政策,对大汉是有着天大的好处啊!这样利国利民的事,谁再横加阻挠,谁就是万夫所指的千古罪人。一些中正的大臣,马上站出来表示同意。而那些因为各自的利益心存不满的人,也已经无话可说,再找不到理由反对。
皇帝对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他最后金口玉言,一锤定音,开国门、通西域!这件对于整个国家来说如此重大的事,就这么轻易的得到通过而决定了下来。
看着皇帝陛下面带微笑的把政事处理的风轻云淡,所有的臣子们都感觉到了,朝堂局面已经与往日不同。
含元殿外的广场空空荡荡,阳光有些刺眼,散朝后走在最前面的丞相田玢,心情烦躁,头上有些汗珠,他往宫墙的阴影里靠了靠,却又感到身上一阵阵的寒意。
权力这个东西,如同能够让人上瘾的毒药,又如同千娇百媚的美人,一旦尝到了其中的滋味,就再也不能摆脱掉那种诱惑了。
他苦苦等了近十年的时间,终于等到窦婴那个老家伙空出了这个位子,他才坐了上来,这才几天的功夫,他还没有过够瘾呢,这个皇帝外甥就要开始收回去了
田玢在朝政权术这些事上,比任何人都敏感。他自信没有看错,当今天子开始重用那些年轻常侍们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收回朝政大权,握在自己手中!
这个发现令他很沮丧。沿着长长的宫墙间甬道走着,他忽然想起,窦婴之所以辞去丞相的大位,会不会是早已经预感到了今天的到来?这很有可能!
坊间传言,窦婴辞相归家,是听从了窦太后的话才这么做的。联系到长乐宫主人洞察人心几十年的功力,她可能早就看明白了自己的孙儿是怎样的习性,为了避免矛盾的发生,所以才先走了这一步棋。
看皇帝的意图,这是要把大汉丞相当成一块鸡肋对待啊!放在朝堂上当个摆设而已。可笑自己还自以为得意。田玢越想越生气,怪不得上次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呢,原来他是预谋已久了啊。
就在几天前,田玢又一次拿着一份任命部分官员的名单,去找皇帝过目批准。以前这样的情况,除了职位特别高的,刘彻会问几句之外,别的一般都会答应的。
也许是因为这次的官员名单比较多,刘彻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神色,翻来复去的看了很久,就在田玢等得有些烦闷的时候,他终于朱笔圈阅,全部同意了下来 。
只是当内侍把名单捧过来还给田玢的时候,身后传来的是御座之上淡淡的话语:“丞相所用的人都推荐完了吧那么,接下来朕也要开始用人了啊……。”
当时田玢只顾着心里高兴了,并没有仔细想过这句话中所含的意思。因为举荐这些官员,武安侯府又可以有大笔的进账了嘛!可是现在他回想起来,才明白,那是外甥皇帝在提前给他打招呼了。
当初田玢由太尉转任丞相的时候,太尉的职位便暂时空缺了下来,后来便一直没有再任命。有大臣曾经提了几次,都被皇帝以各种理由敷衍了过去。如果从现在的角度看的话,其用意十分明显,就是要夺兵揽权,取消太尉这个编制,把军队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想到这些的时候,老谋深算的田玢心中暗暗吃惊。原来皇帝已经不声不响的布置了这么多先手,军事大权和政治大权都在逐渐的收紧,派一些他亲手扶植起来的人掌控,最终完全集中到他自己的手里。
有必要好好想想将来的路了,否则,不一定哪一天,灾祸就会降临到头上来。想到皇帝对付那些勋贵们的残酷无情,田玢感觉到一阵阵的发冷。虽然他是外戚的身份,但在权力的较量中,一切的感情都与之没有关系。
大汉皇帝在两天之前,曾经秘密的接见了从西北之地跋涉而来的匈奴王子余丹,对他进行了抚慰。并详细的询问了西域那些国家的具体情况和他们对汉朝的态度,余丹自然是知无不言。
皇帝对了解到的情况比较满意,看来西域的三十多个国家中,大部分都是被迫屈服在匈奴人铁蹄之下的,而与匈奴渊源较深的也只不过是西羌、楼兰、大宛这寥寥几个国家而已。
接见进行到最后的时候,皇帝问起余丹的私事,才知道这位年轻王子的母亲,原来是一位大汉的和亲公主。细说起来,那应该是当今天子的一位堂姐,刘彻小时候对她还有些印象。不过是豆蔻初开的年纪,便含泪离开长安,远赴草原,一去便将近二十年。此时说起来,不免有些唏嘘感叹。
眼前的这个流亡王子身上可是有着一半的汉家血脉啊,看着他伏地而泣的样子。刘彻想起元召对他说过的某些可能,他的态度变得非常和蔼可亲。
这样的结果当然是一派融洽,听到余丹说起当年与太子刘琚有过一段旧识,皇帝更加高兴,连忙命人去博望苑把太子招来,余下的时间就交给太子招待,也好让他们增加一下交情。
在一边陪同的元召全程笑而不语,只有在拜别出殿的时候,面对皇帝投过来的眼神中含义,他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把这位王子接待好,一切放心。
皇帝当然很放心,也很舒心,有这么能干的臣子为他解忧,他确实轻松了不少。心情大好之下,大手一挥,就批准了太子刘琚小心翼翼提出的出宫请求,放假三天!到时候由长乐侯再送回来。
能让皇帝和卫夫人这么放心的把太子交付的人,也就只有元召了。自己的一双儿女都蒙他相救过性命,他们几个虽然还年纪不大,但只要好好维持这份感情,想必将来有许多种可能值得期待。
所以,在出宫的时候,跟随的人里面又多了一个美丽的公主,也就不值得奇怪了。
素汐公主是求了卫夫人才跟着跑出来的。她的理由,当然是在宫中太憋闷了,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能跟着太子出宫一趟,当然不能放过了嘛。
卫夫人被她纠缠不过,她素来最娇宠的就是这个美丽活泼的大女儿,当下只得答应下来。免不得好好叮嘱她一番,身为长公主,出宫后一定要有皇家该有的体面,千万不能像在建章宫里这么随便,免得被人耻笑……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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