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长诀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含朝
梳妗忙将掉落在地的剑捡起,却看见剑上的穗子,道,
“小姐,您不是说暂时不想用这穗子吗,怎么已经系上了。”
宫长诀看向梳妗手中的剑,眸光凝在剑穗上,沉声道,
“有些东西,自是早早归位的好,否则只怕横生事端。”
梳妗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拿着烛台放在几案上,烛光照亮了宫长诀的脸。
梳妗惊道,
“小姐,您的脸怎么这么苍白”
宫长诀道,
“我无事,不要担心。”
宫长诀透过纱窗望向外面,外面已微亮,
“如今时辰几何”
梳妗道,
“如今寅正三刻左右,就快到卯时了。”
宫长诀道,
“我想起身了,今日我需出门一趟。”
梳妗点点头,
“那奴婢传人伺候小姐洗漱。”
几个婢女端来盐茶温水,宫长诀洗漱过,梳妗忙端上一杯清茶,宫长诀接过,浅浅地抿了一口。
茶杯里袅袅升起的雾气中,宫长诀眼前恍然又是那深绿的山涧,漫天的桃花,一跃而下的白色身影。
这是前世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她梦中所有
梦中依偎在他怀中的感觉如此的真实,像是真实发生过一样。
无来由的,宫长诀相信那梦中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重生这种荒谬的事都发生了,她重见前世又有什么不可能
但她心中仍有疑虑,那个人当真如梦里那般爱她,爱到要随她坠崖殉情而去吗
明明他们之间,纠葛不过如此。
宫长诀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梳妗,那药可买了”
梳妗忙答,
“买了,不知小姐可是现在用”
宫长诀,
“将药方上前四味药材和到一起,做成药膏,待我夜间睡觉再敷。”
梳妗道,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梳妗转身退下。
“等等。”
梳妗回头道,
“小姐可还有其他吩咐”
宫长诀道,
“把从白茯苓、母丁香开始到最后的药材粉末混在一起装进香囊里,我有用处。”
梳妗道是。
到了辰时,宫长诀给左氏请过安,便和梳妗出府了。
宫长诀带着锥帽,轻纱遮住了她的面容。
街上人声鼎沸,
“卖包子,热腾腾白乎乎的包子——”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藿菜,新鲜的藿菜。”
一个妇人牵着孩子站在摊前。
“这紫苏也太贵了,二十文都够我买斤肉了。”
“大娘,我这紫苏可不是城郊的,是一大早从南城运过来的,可水灵了,您买回去尝尝就知道了……”
“姑娘,捏个糖人吧,不好看不要钱。”
梳妗摇摇头,紧跟在宫长诀身后。
宫长诀听着喧闹的声音,只觉得这世间是活着的,每个人都是活着的,安宁且幸福。
这是宫家所求,是宫家浴血沙场所换来的。
可是上辈子,这一切都在她眼前灰飞烟灭,宫家守护的百姓再不信了宫家。
对他们拳脚相向,请求处死宫家的呼声震天。
宫长诀阖眼,眼前的一切都还安好,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不该再想,不该再想。
她长叹一口气,缓缓睁眼,
“梳妗,咱们去钗梦阁。”
钗梦阁是长安中有名的卖首饰的地方,向来是长安贵女们常去之处。
钗梦阁外车马不少,看得出来,来往者非富即贵。
宫长诀抬步进入钗梦阁中,摘了锥帽,不多时便有人迎上,
“宫小姐,有什么想看的首饰,小的都可一一向您介绍。”
宫长诀道,
“你们这儿是否有一只叫珠帘簪的簪子”
引者喜道,
“宫小姐真是好眼光,阁中确实有一唤珠帘的簪子,小的这就取来让宫小姐一观,还请宫小姐稍等片刻。”
宫长诀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有人端上茶水。
宫长诀轻抿一口,茶香四溢,想来钗梦阁生意红火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连茶水这等小事都极精细,哪怕是只来了一回的客人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想是有些生意经的。
宫长诀到底是将门之后,常去的总是些卖古董刀剑的店里,未被退婚前,她也常常跟着父亲叔伯射箭练武,像这等卖钗环首饰的店,她极少踏入。
引者很快将珠帘簪呈上。一柄青玉簪上坠着长长的金线坠子,最下面是颗颗饱满的南珠,而玉簪簪体隐隐透着紫色,颜色极其瑰丽。
宫长诀接过簪子,引者忙道,
“这柄玉簪所用是难得一见的南珠,您看这大小,数千颗南珠中才能出一颗,颗颗都饱满圆润,连做簪子的匠人都说难得一见,而且这簪体虽是青玉,却剔透可见里面的一抹烟紫,也是极难得的,您气度不凡,正是能压得住这簪子的华贵。”
宫长诀点点头,
“梳妗,去付账。”
引者喜形于色,忙带着梳妗去付账了。
不多时,便闻一道突兀的声音在柜台处响起,
“什么已经卖出去了”
宫长诀回头,一个穿戴奢靡的紫衣女子站在柜台处,
“这不是还在这儿吗,我不管,我可是特地一大早就来这儿就是为了这柄簪子,你们将它卖给我,要多少钱都由你们开。”
掌柜的忙用汗巾擦着脑门上的冷汗,
“朱小姐,这柄簪子确实已经卖了,要不您看看别的簪子如何”
朱钰道,
“既然它还在这里
退婚(5)
退婚(5)
或许就是因为身份不高,到现在孟家对她的态度都还模棱两可,一直吊着没个准信,要是这次宴会上华文哥哥看上了那宫家大小姐,只怕就麻烦了。
朱钰暗暗摸向她还平坦的肚子,心中纠结。
华文哥哥才名出众,不是那等子沽名钓誉之徒,她信他会负责,所以她才执意留下这个孩子,可是凡事都有万一,万一华文哥哥就是看上了那宫家大小姐呢即便看不上那宫家大小姐,那宴会上必然贵女如云,要是华文哥哥在宴上注意到了其他女子,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已有夫妻之实,又有了孩子,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有人横插一脚,后果不堪设想。
宫长诀看着朱钰若有所思的样子,刻意装作疑惑道,
“不知朱小姐为何事烦心”
朱钰看向宫长诀,对了,眼前这人能参加申小姐的聚会,定然是朝臣之女或是勋爵人家。
朱钰心中暗叹,还好自己方才那巴掌没有打下去,方才见这女子穿得简单,还以为她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商户之女,没什么惹不起的,没想到竟是个有身份的,既然这女子说要同她结交,不如借她的手,说不定能让自己有机会参加这聚会。
朱钰道,
“这宴会我自然是想参加,可是我没有请帖,不知该如何是好。”
宫长诀闻言,笑道,
“这有何难,正巧我这请帖带在了身上,此厢便给你罢了,我与申小姐素来交好,没有请帖也可入内,这请帖对我来说倒不算什么非有不可的物事。”
朱钰眼中一亮,果然,眼前女子不是普通人家,能与申小姐交好到不用请贴也能入内的地步,是不是代表着,眼前这女子也是身份卓越到可比拟丞相之女的地步,那这般,若是她能与眼前女子交好,定能在贵女圈子里有一席之地,孟家是不是也不会那么排斥她,觉得她身份低微了
梳妗将请柬递给宫长诀,宫长诀递到朱钰面前。
朱钰忙道,
“这怎么好意思。”
手却已接过宫长诀递过来的帖子。
宫长诀只是轻笑,孟华文的眼光不过如此,眼前这女子吃相实在难看。
可前世,就是因为眼前这浅薄的女子,她自怨自艾,萎靡不振。
不,如今不是前世,她也不是那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宫长诀了。
朱钰道,
“不知姐姐是哪家府上的小姐。”
宫长诀看向梳妗,梳妗忙道,
“我家小姐是三公之女。”
朱钰闻言大喜,三公谓之丞相,太尉,御史大夫,既然眼前这人不是丞相府的申小姐,脾性又如此淡然温柔,定然不是将门太尉府上的宫家小姐,当是御史大夫家的小姐。
而御史左家的女儿只有御史大夫的孙女左窈青一人,眼前的应是御史大夫的孙女左窈青无疑。
朱钰道,
“原来姐姐是左家的长孙女,之前便素有听闻姐姐才貌出众,如今一见,果是不同凡响,确有左大夫的风骨。”
梳妗在宫长诀身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宫长诀道,
“朱小姐,失礼,我这婢女生性顽虐,不通礼数,叫朱小姐见笑了。此厢我亦还有事情要办,先不陪朱小姐了。”
朱钰忙道,
“在宴上定要再见姐姐,姐姐慢走。”
宫长诀笑着道是,她转身后,面上笑容尽散。
梳妗跟在身后,递给宫长诀锥帽,
“小姐,这样真的行得通吗”
宫长诀抬步出了钗梦阁,
“他二人暗有纠葛,只要有这一引,两人定然入套。”
“你可看着了,她如今以为我是窈青,所以转换面孔,急急地要攀上我,宴会上必定要与我交谈的。”
梳妗点头,
“小姐,咱们回去吗”
宫长诀摇摇头,
“你跟我来。”
两人走到了长巷子,里面走出一群孩子,高声唱着歌谣,
“宫内是君,宫外是王,杨花落尽宫中墙。杨花落,宫柳扬,凯旋归来宫家郎。”
梳妗听着孩子们的声音,笑道,
“小姐,是百姓们编来赞颂宫家功勋的歌谣呢。”
宫长诀听着歌谣,只觉得心发慌,如坠冰窖,她启唇道,
“梳妗,你听见他们在唱什么了吗”
宫长诀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梳妗笑着,转过头来看宫长诀,却见她面色苍白,梳妗惊道,
“小姐,您怎么了怎的面色这么白”
宫长诀颤抖着声音道,
“你听见这些孩子们唱什么了吗杨花落尽宫中墙,你听,这是在赞颂宫家吗”
宫长诀握着梳妗的手,她指尖冰冷,
“天家姓杨,谁人敢叫杨花落,谁人敢承杨花落,是宫中墙,该是宫中墙吗”
梳妗闻言细思,面色大变,梳妗抬头对上宫长诀的视线,二人眸中皆是震惊恐惧。
宫内是君,宫外是王,
宫内的是君主,宫外的王又是谁
这一个宫字,到底是在说谁,是否更有含义是,
宫,内是君,宫,外是王
宫家在大周之内是君主,宫家在大周之外是王。
杨花落尽宫中墙。
杨花落,宫柳扬,这又是借这两个姓氏在拟喻什么
杨花谢去,死在宫墙之内,取而代之的是宫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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