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长诀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含朝
“一个连我的胎记都说不清楚什么样子的人,一个开口就污蔑我的人,我纵使是瞎了眼,也不至于用长辈所赠的簪子与之定情。”
梳妗正好前来,捧着一方匣子,宫长诀接过,从中拿出一柄紫玉簪,只不过,那柄紫玉簪却是从中断开,用金丝再接起来。
宫元龄见宫长诀又拿出一柄紫玉簪,面色微变,怎么会有两柄紫玉簪
不对,紫玉簪独一无二,肯定只有一柄,那么必定有一柄是假的。
之前娘让她画图纸,那多出来的那柄紫玉簪会不会……
宫元龄略有些不安,看向万姨娘。
宫长诀将两柄簪子递给宫霑,宫霑接过,面色马上一变。
万姨娘看着那两柄玉簪,虽是猜不透宫长诀要做什么,看那簪子,却是知道自己的目的定能达成。
就算宫长诀拿出来的是真的簪子又如何,与从前的模样已大不相同,而从阿远袖中掉下来那柄,反而是与原来一模一样。孰真孰假,还不清楚吗
宫霑的手碰到簪子的一瞬间便明白过来,看向阿远,
“立刻拖出去乱棍打死!往后再见这般污蔑主子的背主之人,一律绝不轻饶!”
万姨娘面色一变,失声道,
“怎么可能,阿远那簪子明明就和大小姐的簪子一模一样!”
她吩咐下去打出来的那簪子与宫长诀的别无二致,如今这般,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
阿远被拖下去,随即便听见惨叫声和棍子打在人身上的闷响。一声接一声,无比凄厉。
在惨叫声中,万姨娘的心跳得越来越快,难道真的是哪里出了纰漏
宫长诀看着万姨娘苍白的面色,冷声道,
“万姨娘,我那簪子,可是暖玉,可这小厮身上掉下来的簪子却是冷玉,从外观上来看,确实与我的簪子别无二致,可只要一碰便知真假,叔父将之送给我,这满堂也唯有我和叔父知道这件事,若是今日叔父不在这堂上,我的名声就会尽毀。”
宫长诀讽刺道,
“万姨娘,好算计啊。”
万姨娘一瞬如坠冰窟,却仍强撑着道,
“婢妾听不懂大小姐在说什么。”
宫长诀笑,
“前几天,有人去了钗梦阁,拿着一张画着花样的图纸,要求做一柄紫玉簪,只可惜,钗梦阁没有紫玉,最多只能用水玉替代。”
“若从小厮身上掉下来的这柄簪子是水玉,是不是就说明,便是钗梦阁所出万姨娘,你说,我说得可对”
万姨娘只觉得后背发凉,
“大小姐到底想说什么,这些与婢妾有什么关系。”
宫长诀笑,拿过两只簪子,将之相撞,其中一支簪子猛地断裂开来,正是从小厮身上掉下来的那柄。
断开的那截水玉叮啷一声落地,一片死寂,唯其落地声刺耳。
宫长诀转身看向万姨娘,
“万姨娘,水玉虽硬,但也正是因为冷硬无韧性,所以比起玉,更是容易碎。”
宫长诀缓缓道,
“万姨娘,你失算了。”
万姨娘退后两步,
“大小姐在说什么,婢妾听不懂。”
宫长诀将手中剩下的那半截水玉扔到万姨娘脚下,
“听不懂是要我一桩桩一件件地说出来”
万姨娘逼着自己镇定下来,道,
“此事与我无关,大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宫长诀冷声道,
“是非要我请钗梦阁的掌柜前来对峙,你才认账吗!”
万姨娘无由来想起宫长诀开始时说的那句话,
今日之事,不管这造谣的人是谁,都绝不轻饶。
不管是谁,绝不轻饶!
万姨娘抬眸,对上宫长诀如冰般寒冷刺骨的眼神。
万姨娘的手颤抖着,
她知道,原来她都知道。
万姨娘却转而哭泣道,
“大小姐这般污蔑婢妾是何居心,纵使这紫玉簪之事是假,但到底可未必与婢妾有关,大小姐今日罚那有瘀血症的婢女自打耳光,害了旁人的命,不顾及人命,反倒是急着栽赃婢妾,大小姐,你的心好狠啊。”
万姨娘猛然跪下,
“老爷,婢妾也不知是哪里惹怒了大小姐,竟惹得大小姐这般不信任婢妾,还想要往婢妾身上泼脏水,婢妾当真是冤枉啊。”
万姨娘哽咽着说完,却是将话题强行转移到了那两个丫鬟身上。
宫长诀面不改色,讽笑道,
”泼脏水”
“万姨娘,到底是谁往谁身上泼脏水”
“你想污蔑我私通不成,如今又说我草菅人命。你这是做了两手准备啊。”
“说我草菅人命,那也得是我下的命令才行。可是,这真正下命令的人又是谁”
“今日,我一出书房便见这两个丫头在罚跪,嘴里说着因为看见我私通被罚,我不过上前问了两句话,那个丫鬟马上开始自打耳光,而另一个,则马上跑到父亲面前污蔑我,这步步算计,步步把我带入陷阱,到底是我草菅人命,还是你万姨娘草菅人命”
“眼前这个所谓目睹我失贞而受罚的婢女,趴在我的窗下,偷听我说话,听见我的簪子不见了,
削权(17)
削权(17)
宫长诀道,
“我的族亲我尚且不留情面,下人更是,若有背主者,发卖都不必,全部杖毙。若今日之事传到在场之外的任何人耳朵里,我必揪出传播者,杀之以慰我宫家。”
宫长诀的眸扫过众人,
下人们跪道,
“唯。谨遵大小姐教诲。”
众人眼中只见那个青衫少女,削瘦却挺直了脊背,似乎顶住了千丈崩斜的高山,眉眼如画,更不能让人忽视的却是她眉宇间的决绝和果断,是她要顶起一个家族的勇气与决心。
阳光自庭院射入开阔的前厅中,撒在宫长诀身上。
这辈子,就算要她永堕地狱,要她挫骨扬灰,她也一定要护住这个家,不管用什么方法,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再也不要亲眼见她的家分崩离析,不要她的满门忠烈遗臭万年,不要她身后这些宫家的老弱妇孺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受尽折磨。
为了这些人,她要披荆斩棘,她要练就一身钢筋铁骨。她要手刃仇人,还宫家安宁。
宫长诀冷冷道,
“待家法处置之后,送万姨娘去别庄,再不准回来。”
下人把瘫倒在地的万姨娘带走。
宫长诀道,
“宫元龄,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宫元龄听见宫长诀叫自己的名字,声音微微颤抖道,
“长姐……我……”
宫长诀道,
“我知道你没有害人的心,不管这簪子与你有没有关系,万姨娘都是不会告诉你任何计划的,但是——”
梳妗将从万姨娘身边婆子身上搜出来的图纸递给宫长诀。
宫长诀展开皱巴巴的图纸,展开在宫元龄面前,
“你别告诉我,这不是你画的。”
宫元龄忍不住哽咽道,
“长姐,我真的不知道,我只以为姨娘要给我打首饰……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想过姨娘是要拿来害你的……”
宫长诀将图纸放在桌上。
“宫元龄,你不知道万姨娘要害我,我不怪你,可是,当那柄假簪子出现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是冤枉的,就算是为了维护你的母亲,选择不说出真相,起码该站在我这边替我说话,但是你没有,反而一直沉默,我是你的长姐,陪着你从一岁到你十四岁的长姐,可你看着你的长姐被冤枉,却一声不吭,若非我早有准备,你岂非是要一直沉默地看着我名声尽毀,被迫嫁给一个小厮”
宫长诀看着宫元龄。
而宫元龄的眸有些红,
“长姐……我只是怕……怕我……”
宫长诀道,
“你一向寡情些,我不怪你,可你到底该把我们放在心上,当我们出事的时候,身后能支撑住我们的唯有家人而已,我们对你是如此,自然希望你对我们也是如此。”
宫长诀道,
“这一次,我只当你不知道这件事情,万姨娘的五十鞭不必受了,今日就将之送去别庄,你去送送她吧。”
宫元龄红着眼,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人人都知道,如今的宫家经不起一点儿风浪,万姨娘此举若掀起流言反噬,大则毁灭宫家,小则让宫家失去所有百姓支持。只是送去别庄,已经是极通情理的处置。
众人散去,宫韫坐在宫长诀对面,
“你…如今。”
宫韫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做得极好。”
宫长诀笑,是前世的冤孽让她不得不害怕,只是一点儿小小的风浪,都会让她无比警惕。
对于宫元龄,她不希望宫元龄恨她,才选择不行家法处置万姨娘。
她还是不想让姐妹两人似前世一般越走越远的。
前世的事情,她如今,亦常常午夜梦回,半夜惊醒亦是常态。冷静下来想起自己已经回来的时候,无比的庆幸,常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宫长诀道,
“父亲,我最近常常…做一个梦。”
宫韫道,
“是什么样的梦”
宫长诀眸中的光一下子黯淡下去,
“是一个很恐怖的梦。”
前世的事情自她眸中闪过,她一字一句缓缓道,
“梦里,我被孟家栽赃淫佞,活在世人的诽谤之中,没多久,宫家就因为天家栽赃而导致百姓们对宫家刀戈相向,天家顺势扳倒宫家,宫氏尽上断头台,而我从高崖上一跃而下殉了族。”
她的情绪低落,声音亦带着落寞与绝望。
宫韫闻言,摸了摸她的头,
“长诀,那是梦,宫家和我们都会好好的。”
宫韫的手很粗砺却极温暖,宫长诀的心不自觉得被安抚下来。
宫长诀抬眸,轻轻笑道,
“是,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西长街上,一行运载着粮食的车排列走过。
宫长诀走到路边让开路,拉粮食的马走得慢了一些,赶车的人挥起鞭子赶马,却不小心将粮食袋子抽破了一个极小的口子,掉下一些粮食来。
宫长诀看见粮食落下,眸光聚拢在掉落在地的粮食上。
赶车的官兵发现了,忙将袋子破口堵好。
一行粮食全部走完,众人也慢慢回到街上,宫长诀走到方才粮食落下的地方,弯腰捡起几粒掉落下来的粮食,看着手心中的几粒粮食,宫长诀面色微变。
她忙用手帕将之包起来,转身进了清风阁。
清风阁的小二见她来,格外热情,
“小姐您来了,请上二楼吧,今日要喝些什么茶”
宫长诀道,
“同先来的那位一样。”
小二上次拿了宫长诀银子,答应宫长诀将举子与行镖之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诸公堂。
毕竟,以向外祖父举荐为诱说动那举子帮忙已是不易,不能苛求他掺和进
削权(18)
削权(18)
十丈红尘饰他以锦绣,千朵芙蓉衣他以华裳。
而他竟无半点回顾,就这样穿越她一生的沧桑,步步踏来,都是她的回忆与不甘。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宫长诀忙低下头,捏着杯子,不发一言
,她的余光中落了一片如雪的白。
关无忘看看宫长诀,笑笑,道,
“宫长诀,我说的那个人来了,你如此沉默冷淡,倒不是见客的礼仪,也不像你啊。”
宫长诀捏着杯子,她为了宫家,决意避开他,可他却处处出现。如今,更是与她同一战线的人,是能助她报仇的同伴,可是她就算知道,却也做不到直视他的眸,毫无芥蒂地与他共谈。
宫长诀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声音中的颤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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