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长诀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含朝
“真没想到,会是楚世子。”
却又觉自己的样子未免太可笑了一些,这般的紧张和不安,岂非印证她心中正因他而惊涛骇浪
宫长诀平复着自己的心境,缓缓抬眸。
没关系的,只是一个同伴,能帮她报仇的同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宫长诀的眸落在楚冉蘅身上,却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
一双眸中,她看得见坦坦荡荡的烟霞斜阳,看得见她前一生遥不可及的熠熠之光,那是她无数个夜里,坐在月下幻想过千万次的对视,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极乐之光。
她手一抖,失手将茶水打翻,滚烫的茶水落在她手背上,灼烧般的疼痛燃起,而茶水还在她手背上漫过去。
楚冉蘅凝眸,忙伸手抓住她的手往上微微抬起,剩余的茶水未再落在她手上。
宫长诀慌了神,忙甩开楚冉蘅的手,
“多谢世子,此番弄伤了手,只怕是不能相谈,长诀先走一步。”
宫长诀夺门而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脚步有多慌乱,而她的心,只比脚步更加慌乱。
她捂着胸口,大口喘息着。
她竟没有想过,关无忘说的那个人,有可能是楚冉蘅。
是她大意了。
但她要和关无忘合作,往后见到楚冉蘅的机会必定不会少,但她如今根基尚浅,在皇权面前亦没有自保的能力,若是瓮喻见她与楚冉蘅走得近,万一像前世那般动了杀心怎么办
瓮喻向来是元帝最宠爱的女儿,嚣张跋扈,占有欲极强,前世,宫长诀与楚冉蘅明明并无什么实际接触,仅仅是瓮喻知道楚冉蘅可能心悦于她,便对她,对宫家下如此重手。
宫长诀只觉得心跳得极快,万一瓮喻这辈子依然如此,搭上的可不止是自己,还有宫家。
至少,为了宫家,她就绝不能与楚冉蘅再多接触。
宫长诀深吸一口气,扶着栏杆下楼。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心中的不安与焦灼才好了一些。
她走在街上,却是有不少人冲她和善地笑和打招呼,宫长诀都一一回应了。
她如今没带面纱,却是因此,能感受到这些陌生的百姓们对她的善意。
如今宫家虽在朝廷式微,但这一世,宫家的名声鼎盛,万民敬仰,绝不会像前世那样尊严尽失,信仰尽失,寒心地死去。
宫长诀的情绪平息下来不少,却被一个人迎面撞上,宫长诀退后两步,看清来人,瞳孔猛地放大。
瓮喻穿着一身妃色绫罗,盛气凌人地睥睨着宫长诀。
而瓮喻身边的侍阳怪气地道,
“你撞到我们公主了,还不跪下赔礼道歉求公主原谅”
宫长诀眉头微微皱起,看着瓮喻的脸,她心上腾地燃起了怒火,手不自觉地攥紧,指甲陷入手心中。
然她却压制住心间怒火,行礼道,
“臣女冒犯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瓮喻身边的侍女道,
“你耳朵聋了让你跪下道歉,你竟然充耳不闻。”
瓮喻道,
“欸,别这样,你怎能这般对宫小姐,怎么说,宫小姐也是三公之女,你这般岂非失了礼数”
瓮喻随手拔
削权(20)
削权(20)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万国寺,仪仗宏大,窦皇后扶着燕后一步步登上台阶,
“母后,慢一些,小心着台阶。”
燕后满头华发,发间点缀着浓绿清透的翡翠,一手被窦皇后扶着,另一只手拄着拐杖。仪态庄严,没有半分笑意,无端几分叫人心里打怵。
住持已在大厅里等候,见燕后与窦皇后来,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
燕后道
“今日前来,是为我大周百姓祈福。”
窦皇后忙道,
“亦还有祈求陛下龙体康健。”
燕后闻言,眸色冷了几分,甩开窦皇后的手。
窦皇后被忽然甩开了手,悻悻地将手收回,却不知是哪里惹恼了燕后。
住持道,
“已为太后,皇后备好斋饭厢房,诵经的众僧已在大殿等候,愿我佛庇佑太后,皇后,夙愿得成。”
窦皇后忙应了,想扶着燕后往大殿走,燕后却拄着拐杖先走一步,显然是不愿意与她同行。
诵经一个时辰,而燕后和窦皇后都跪在菩萨金身前。
祈福诵经结束,二人往厢房而去。
一路上,植种了不少兰花。
忽然一簇绯红的花朵落在兰花间,连绵着,似要往另一条路开去。
燕后却忽然停住了脚步,窦皇后忙道,
“母后可是累了儿媳扶母后过去吧。”
燕后道,
“你自去你要去的地方,哀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燕后拄着拐杖往那条有绯红花朵的路走。
窦皇后欲跟,却听燕后冷冷道,
“要是有任何人敢跟过来,哀家必定当众杖责,赐你们一丈红,哀家才不管你们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地方。”
燕后拄着拐杖往那条路走,而其后众人停下脚步不敢跟随。
有宫人低声道,
“皇后娘娘咱们真的不跟吗”
窦皇后苦笑两声,
“母后那是说给我听的,罢了,万国寺就这么大,母后走不到哪去,过一时半会儿,再派人寻回来便是。”
燕后看着那一陌的绯红色月澄,肃穆的面容变得有些温柔,微微带起了些笑意。满面的皱纹似乎亦不再死板。
燕后将拐杖放在一旁,蹲下身去,低头去嗅那些月澄,月澄的香味极温柔又浓郁,正如她记忆中一样。
闻着花香,她似乎能听见一个孩子的叫声,
“母后,母后。”
是一个穿着小蟒袍的男孩子,在向她的方向跑过来。
燕后苍老的面容上荡漾起了几分笑意,
“儒儿……”
男童手上有些泥,却邀功似地指着宫殿前的一块大坪道,
“母后,儒儿给您种了一大片月澄花,这样,您就天天都能看见月澄花了。”
燕后笑道,
“好……好…”
一滴混浊的泪却从她的眸中落下。
很快,那些种子生长成了小苗,又开出了花苞。一大片一大片,绚烂地开在眼前。红得像火一样,而小杨儒钻在花丛里,
“母后,看这花多艳啊。”
转眼间,那绯红的花朵仿佛真的燃烧起来,红彤彤地燃起一片火光,疯狂地燃烧着花丛,杨儒在花丛间挣扎,
“母后,我疼,我疼!”
一会儿是小杨儒,一会儿是长大了的杨儒,在花丛火海间大叫,
“母后救我!”
燕后伸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燕后惊慌道,
“儒儿,儒儿,你在哪儿。”
转眼间,是一个男人带着剑,站在她面前,
“母后,为什么你的眼里永远只有杨儒,就因为他是你亲生的吗,那我呢”
“父皇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男人的剑上都是血,
“不,没关系,父皇已经死了,如今,我才是皇帝,杨儒就是个废物!”
燕后看见一身宫装,却被推倒在地的自己,满头的珠钗凌乱,
“杨元,你竟然弑父篡位!”
男人冷笑,
“来人,将那片月澄花给朕烧了!”
男人道,
“母后,从此以后,您就只有我一个儿子,您多疼疼我,多看看我好吗”
燕后眼看着那片月澄花被烧,她跌跌撞撞地跑出门,用自己的衣袖,自
大宴(1)
大宴(1)
宫长诀道,
“太后娘娘,您尽可以相信宫家。”
燕后转身,目光落在宫长诀手中的纸鸢花上,
“若是有心,为何现在才来。”
宫长诀道,
“百姓是牵绊,若盛世昌平,我宫家无端且无证据地挑起纷争,于百姓来说,则是灾难。您年少时,因为献赈灾策救万民于水火,被封为县主时,想的不正是这天下万民宫家对百姓的心,不比您少半分。”
燕后道,
“那现在呢”
宫长诀道,
“西青已吞并东辰,北孟亦在囊中,只怕不需要多久,北孟亡国的消息就会传来,而南岳孱弱至斯,根本不是西青的对手,若天下还由杨元掌权,大周只会苟延残喘,离亡国便不远了。”
燕后道,
“这花是你做的”
宫长诀递上纸鸢花,
“这有香气的药粉才是臣女所作。花,不过是集市上买来的,随处可见。”
燕后拄着拐杖,走到石桌前坐下,眸中带着淡淡的落寞与哀伤,
“哀家身为太后,却也不过一个囚徒罢了,连一朵随处可见的花也都半生追寻,未曾再得。”
燕后的背影矮小而瘦弱,满身华服都撑不起她半分。
燕后放下拐杖,
“宫家姑娘,你过来。”
宫长诀依言,跪在了燕后面前。
燕后拿起了石桌上三三两两散放着的纸鸢花。
“你一个女子,不怕吗”
宫长诀道,
“臣女怕,但更怕家族覆灭,怕大周覆灭。”
燕后看着她,
“倒也…有几分哀家年轻时的模样。”
她年轻时,献赈灾策,被万民称作甘霖娘子,被封为月澄县主,名满长安,最是傲然,也最是不屈,总觉得一切都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转眼间,却失去了最爱的人,又失去了孩子。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她一样也不剩了。
燕后道,
“你要哀家做什么”
宫长诀道,
“眼前臣女没有自保和保住宫家的能力,求太后娘娘助臣女一臂之力。”
燕后闭眼,
“知道了。”
宫长诀道,
“谢太后娘娘垂怜。”
燕后拿着纸鸢花的手垂下,花粉飘入宫长诀鼻中。
宫长诀眼前恍惚是一个穿白衣的少年,在漫天霜雪里练剑,在桃花翩翩中合剑入鞘,日升月落,他的轮廓愈发坚毅,运剑愈发沉稳,转眼间,她却坠入无边悬崖,满目的浓绿,纷飞的山涧桃花,翻飞的衣袂。一个人自空中接住了她。
宫长诀从恍惚中醒来,看见了燕后手中纸鸢花。
宫长诀缓了片刻,道,
“太后娘娘要小心这花上药粉,虽带月澄香气,闻之则有幻觉,会令人想起最欢喜的的事,亦会令人想起最痛苦的事情,虽对身心无害,但沉浸大喜大悲中,到底不是一件好事。”
宫长诀将石桌上的纸鸢花装进长木盒里,
“这些纸鸢不会枯萎,香气能持续许久,能陪伴太后娘娘多时,是臣女的一点心意,希望太后娘娘笑纳。”
燕后拄着拐杖站起来,
“宫家姑娘,你闻见花粉的时候,可曾想起过什么人,什么事”
宫长诀扶着燕后,垂眸道,
“未曾。”
燕后道,
“哀家曾经,总觉得一切在握,直到失去了,才知道,曾经拥有的有多珍贵,你万切要珍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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