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长诀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含朝
左窈青听了只笑。
宫长诀说完,又觉不对劲,
“你说那衣裳是云贵妃所赐”
左窈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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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宴(4)
夏宴(4)
宫长诀并未多言,面色如常。
众人只暗自猜测宫长诀没听到,过了一会儿,气氛便不再警惕和尴尬了。
台上青衣唱道,
“径曲梦回人杳,闺深骊冷魂销,似雾濛花,如云漏月,一点幽情动早——”
小旦上前扶住青衣,唱道,
“怕待寻芳迷翠蝶,倦起临妆听伯劳,重归红袖招。”
台下人道,
“这《牡丹亭》在长安里可没人敢唱,大抵也就是在这里能听一耳朵了。”
一个女子叹道,
“杜丽娘倒是惨,死死生生,天下女子有情,恐无似杜丽娘者。”
旁边的公子道,
“我见得未必,这戏里惨的还多得是呢,就是诗词里也有不少惨极的。”
女子并不服气,只道,
“譬如呢”
“譬如这《琵琶行》,琵琶女老而失色,丈夫不归,过往繁华似云烟。”
女子反驳道,
“这算什么惨,不过就是往事不可追罢了。比起杜丽娘这般为鬼为人,不得相述于任何人,实在是差远了,那琵琶女,随意寻几首诗都能寻得比之更凄惨的。”
公子道,
“那你说一个,让大家听听。”
女子沉默片刻,道,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这般穷仄绝望,比之你那衣食无忧的琵琶女可惨多了,”
旁边另一个公子道,
“不就是穷仄吗,这种诗一抓一大把。”
“北风吹衣射我饼,不忧衣单忧饼冷。”
“怎么样,随意寻都能寻得相似的,一个卖炭,一个卖饼,若是夏日里卖莲子汤道,便是该期盼天热了,这般道凄惨也实属没什么新意,也不甚大义,只不过是个人衣食艰苦罢了。”
“那你说,什么大义”
“就譬如辛稼轩那一句,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想报效国家,却始终不得重用,不得赏识。这般沾了大义,意境才广阔呢。”
女子不服气,问左窈青道,
“左姐姐,不若替我说一句,我倒也不觉得他们说的有多惊心动魄。”
左窈青笑,
“若是典故里的凄楚,大抵没有人比我堂姐说得更清楚了。”
众人议论宫家时,女子方才未曾搭话,此刻也不拘什么,道,
“宫姐姐可有说法”
宫长诀本是看着戏台出神,听人唤自己,转过头来,
步摇摇曳,衬人面色流光溢彩。
方才众人心虚,未曾细细打量宫长诀,虽知道宫长诀生得极美,当时却也不敢直视她。
如今宫长诀微微侧过头来,看向众人,一瞬的惊艳却叫人心惊。
侧脸精致清冷,不苟言笑,有些疏离,一双清丽灵动的眸却摄人心魄。
在大宴上惊鸿一瞥,而如今,近距离地看着,更是动人心魄。繁饰坠以明艳,似云淡春山,秋波立东风。
宫长诀闻言,轻笑道,
“可是问我”
问及宫长诀的那个女子看着宫长诀,忽然面色一红。
之前只觉得宫家小姐貌美出尘,如今人在面前,不过寸远,叫人不由得失神。一双明眸似能看尽人心,墨黑而清亮。
女子支支吾吾道,
“是……是在问姐姐。”
说完,女子不由自主地喃喃一声,
“姐姐生得真好看。”
宫长诀虽前世少出现于人前,但也常被人夸奖生得貌美,但却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夸赞。
宫长诀笑,
“若论貌美,张小姐也是。”
女子红了脸。之前见宫家姐姐冷漠疏离,如今看来,似乎亦是极亲切的。
左窈青回头看宫长诀,调笑道,
“我就说还是得穿上那身云锦,张家妹妹尽知道看你,都不带搭理我了。”
宫长诀笑道,
“你尽是嘴贫最厉害。”
张家小姐道,
“对这诗词里的凄惨意境,姐姐可曾有何见解。”
宫长诀看向戏台,戏台上的青衣作病态,老旦哭道,
“今生怎生,偏则是红颜薄命,眼见的孤苦伶俜。”
最惨,莫过于一句,有愿未了,身陨风雨。
杜丽娘倾慕柳梦梅,至死未见其人。
而她的前世,也正如一场梦,她盼着宫家一直昌盛不倒,宫家却如大厦倾颓,一刻消逝,她心慕一个人,希望能堂堂正正说一句妾拟将身嫁与,却声名遭污,坠入深渊。
但这些,她一个字都不能说。哪怕在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要受这些记忆煎熬,她也只能藏着这些秘密走下去。
宫长诀道,
“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
众人闻言,皆看向宫长诀。
这句诗可谓是闻所未闻,一时众人也未曾理解其意。
宫长诀道,
“我见识浅薄,大抵只能说说女子的凄惨。”
众人竖耳而听,
宫长诀道,
“凄惨二字,若对女子来说,送丈夫出征便是一场浩劫,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不知道,他回来时,是死是活,从此,一个女人就要担起一个家的重担,柴米油盐,子女妯娌,公婆邻居,旁人欺辱,要打回去,有人轻蔑,要骂回去,无人为她负担更多,无人怜她身姿单薄却要咬牙扛起一切,有时,这种孤独无助,没有未来可盼,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痛苦,比之死更甚。”
宫长诀语气淡淡,
“我年少时不懂,为何母亲总深夜无眠,笑容愈发地少,因为父亲每次出征,对她来说,都是一次次的生离死别。”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大抵这种等待却绝望的情绪,便是女子的绝望了。”
众人听完,只觉得揪心。
不仅是在座的女子,连男子面色也有几分低沉。
宫长诀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这些话,说来动听,但没经历过的人不能懂其中绝望,要一次次地反复接受丈夫出征再不归的可能,每一次都落入绝望之中。”
“我父
夏宴(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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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宴(5)
左窈青握住宫长诀的手,
“姐姐可是身体不适”
宫长诀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
“我…没事。”
左窈青道,
“可是真的没事,若是不舒服,今日不若就——”
宫长诀打断左窈青,
“我没事,不必担忧。”
左窈青手心里却不停地冒冷汗。
两人说话声音轻,并未让旁人听见。
只是茶杯碎了,众人乍看过来一眼便不再看。
下人已将东西清理干净。
左窈青想劝宫长诀,却不知如何开口。
渐渐地,太阳升得越来越高,而人到得越来越多。
宫长诀看着一旁的日晷,已是辰正三刻。
她等的人该到了。
不多时,便有人道,
“瓮喻公主殿下驾到——”
瓮喻低声道,
“若素,你去寻宫长诀在何处,想办法把她引到崖上。”
若素微笑,道,
“唯,奴婢会依计划行事的。”
众人面色各异,显然是记起了那一日瓮喻在大宴上失礼之事。
而此时,众人并未发觉,宫长诀的位置早已空置。
若素站在山腰处的小竹林里,看着宫长诀,道,
“瓮喻已打算要推你下崖了。”
阳光射下,穿过错落的竹叶,落下斑驳的影子,撒在人身上。
宫长诀离若素足有两丈距离,两人样态并不亲近,
但却极理解对方的想法,不必言语,似乎是有一种宿命感在牵引。
宫长诀道,
“多谢。”
若素抬眸,看宫长诀,
“我母亲喜欢你,我也只好竭力喜欢你。”
宫长诀没有说话,风吹过竹林,发出簌簌的声音。
两人站在林间,沉默良久。
宫长诀道,
“你日日在瓮喻身边,心中就没有丝毫不甘吗”
若素淡淡地看着她,眸中情绪平静。
宫长诀继续道,
“若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帮你离开。”
若素笑,
“难道我要离开,会没有办法吗”
宫长诀沉默,却忽然笑了,
“是,你这般聪颖,若你要离开,随时都可以。”
宫长诀道,
“我走了。”
宫长诀转身,却又停住脚步,
“若今日我平安不死,你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我便转赠于你,本来就该是你的。”
若素笑,
“既然我母亲给你了,就是你的,我不稀罕,但你不能死,你聪明,也与我一般不要命,除了你,我想不到谁更适合做我的盟友。”
宫长诀笑笑,转身向山崖走去。
瓮喻在席间,见众人都缄口不言,只是看戏,心中烦闷,没有机会给她解释。
但见众人这般模样,也猜测,是否之前的事情并未引起众人太多注意,所以众人的目光都没有落在她身上。
但瓮喻却不知道,众人面色平静,似都在看戏,却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瓮喻公主嚣张跋扈,谁人不知,各个都生怕开口说话触了这位公主的霉头,若是哪个字一说错,只怕是要遭罪。
若素回到戏台前,与瓮喻耳语两声,
“公主,宫长诀已被奴婢引过去了。”
瓮喻面色涌上笑意,
“真的”
若素垂眸,恭敬道,
“千真万确。”
瓮喻喜形于色,
“本宫就不信,这一回她还能逃过一劫。”
旁边瓮喻的另一个随侍婢女素琴,看着若素三言两语就讨好了瓮喻,面色不由一僵。
从前这个若素没来的时候,她是最受公主宠信的,如今若素来了不过半年,居然就爬到了比她还高的位置,要是一直如此下去,她还怎么能在长亭宫中站稳脚跟。
素琴想上前与瓮喻倒茶,瓮喻却一下子站起来,滚烫的茶水溅了瓮喻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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