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我主磊落。若非自揭己短,天下无人知晓神上宗师之事,乃其三。”
眼看群雄并起,宗室诸王渐生异心。若无蓟国为倚仗,洛阳朝堂孤儿寡母,势单力薄。难以号令天下。蓟王自行揭短,上表请罪,绝不姑息养奸,忠心可鉴。朝廷又岂能自断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贾诩还有诛心之言,未及出口:朝堂若真以此为口实,残害忠良。蓟王又可会束手待毙。若蓟王怒而兴兵,兵锋所指,何人能挡。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沮授忽道。
“公予,何不明言。”贾诩笑道。
“黄巾逆乱,荼毒天下。墨门明宗裹挟其中。墨门隐宗却北投我主。世人见黄巾乱军与我国机关术,颇多神似。虽未明言,却难免生疑。今趁此良机,与太平妖贼,一刀两断。从此清清白白,令世人无可诟病。”沮授言道。
“公予此言大善。”众人抚掌而笑。
无论邺城机关大阵,还是水漫广宗。黄巾贼亦善机关术,已是天下皆知。民谚亦有:“若论机关术,必言墨家门”之说。于是乎,蓟国与黄巾军,因墨门而千丝万缕,割舍不断。借神上宗师之事,与太平妖道、黄巾蛾贼,甚至过往所背负的一切纠葛,正式切割。扫清后患,轻装向前。无论对蓟国,还是对墨门,皆是极大利好。
又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着眼于大局。跟过去的自己,做一个了断。是通往更高级目标的,必由之路。
对蓟国如此,对墨门如此。对蓟王亦或是三墩,又何尝不是如此。
于公于私,少时刘备,便与神上宗师,亦敌亦友。这份埋藏于内心深处的羁绊,如茧自缚。不快刀斩断,如何能破茧成蝶。一飞冲天。
荀攸亦醒悟:“此乃我主‘王道之始也’。”
“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礼义。”田丰亦领悟。
“人情为本,礼义所出。”贾诩目露精光:“王道始也。”
事戒不虞曰知备。
蓟王向来以备不虞。自然要做两手准备。
琉璃暖阁,公审右国令。引国民争相恐后,围观将作馆。所问所答,皆由学坛大儒,亲笔记录。逐条张贴于布告栏内。民众这才醒悟:右国令,竟是天师道门徒,墨门钜子,与“大贤良师”并驾齐驱,号“神上宗师”。
毒杀王美人,谋刺先帝,设谋新帝,四方杀局。桩桩大案,触目惊心。胆小者,竟惊厥昏倒当场。
此时,刘备却在王傅等人的陪同下,前往南港船坞。视察即将完工的新座舰。三体机关楼船,“乌号”。
三体船身,类金乌三足。甲板如双翼伸展,制霸水面。三体船的稳定性毋庸置疑。船体一分成三,能够安装的浆轮二倍于前。且与先前明轮不同,轮浆皆埋设于船壳底部,全没于水。类后世“轮滑鞋”构造。称“暗轮”或“潜轮”。即便遇风浪颠簸
1.71 命运时然
“大将军欲再割一耳乎。”太后颇多讥讽。
“臣……”大将军耳根一搐,百感交集。
太后又道:“自揭己短,乃磊落君子也。如若不然,便是故意卖个破绽。大将军以为如何”
“这……”何进脑筋飞转。磊落君子暂且不谈。若是故意买个破绽,又当如何
见他默不作声,何太后言道:“若是故意设局。引朝堂口诛笔伐。诸如大将军这般,忍耐不住,冒然出手。欲置蓟王于死地。于是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时便考验‘人心向背’。大将军以为,天下百姓,朝中内外,及北疆胡虏、西域藩邦、陇右羌氐、并州匈奴、三郡乌桓、四郡亡胡、山越南蛮、三韩岛夷,海外倭人……有多少,愿意相信,蓟王清白。”
“臣……”何进冷汗直冒。
“蓟王肯揭己之短,便证己之清白。”太后盖棺定论。
“如若……”何进仍不甘心。
“没有如若。”何太后斩钉截铁。
“万一……”何进仍欲强辩。
“绝无万一。”何太后断然挥袖。见大将军怏怏不乐,何太后又柔声劝道:“我儿尚未元服,由太皇垂帘监国。大将军即便在侄儿面前,据理力争,愤而抗辩。帘后太皇窦太后,又岂会令大将军如愿。”
“唉……”何进方才醒悟。
何太后又道:“先前,听大将军言,右国令还牵扯到鞠城兵变。大将军以为,若此时追根究底,于大将军有利还是有弊。”
“臣,已尽知。”何进闷声抱拳,委屈退下。
目送大兄出堂,何后一声暗叹。
废帝一日不归封国,阿阁大平座上击剑,便一日无定论。若废帝忽然开口。言,乃大将军行刺在先。董重必与蓟王联手,扑杀何氏满门。
废帝尚未灭口,转身便要谋除蓟王。腹背竖敌,何其不智也。
永乐宫,正殿。
骠骑将军董重,永乐少府杨彪,齐来拜见。
太皇董太后,自帘后言道:“蓟国锄奸,诸君有何高见”
董重撇了撇嘴,又看向杨彪。
杨彪起身奏对:“世人皆知大贤良师,妖贼张角。不知有墨门钜子,神上宗师。传闻此人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本可不必张扬。然蓟王却命左右国相公审,比二千石以上重臣列席。足见嫉恶如仇,明以照奸。”
董重大喜:“臣,亦如少府所言。”
“此贼毒杀王美人,行刺先帝。又险害陛下于阿阁。”太皇董太后面沉似水:“如何能轻饶。”
“臣以为……”董重刚起了个头,又急忙收声。
“说。”帘后太皇不置可否。
董重言道:“王美人无辜遇害,乃命该如此。先帝亦是受逆贼王芬所惑,北巡河间旧宅时,被黑山贼张飞燕刺伤。后殒命沙丘……亦是命中注定。先贤曾言:‘尧遭洪水,汤遭大旱,命运时然。’又岂是…岂是一两个蟊贼,能够左右。”
“好一个‘命运时然’。”太皇董太后,语透悲意。
“总归是‘人死不能复生’。”董重咬牙进言道:“为今之计,当顾全大局。”
见太皇董太后暗自垂泪,董重索性说个明白:“少帝继位,太皇窦太后垂帘,已成定局。若此时与蓟王妄动干戈,必腹背受敌。大将军若引军围攻,函园一万精兵又作壁上观。太皇危矣。”
“朕乃少帝祖母,谁敢大逆不道!”
“何太后,可是少帝生母。”董重苦笑:“先时,蓟王上表,举杨少府为太傅,便有保全董氏之意。少帝元服亲政后,当以太傅录尚书事。再有微臣从旁协助。尚能与何氏一较长短。如若此时与蓟王交恶。董氏灭门矣。”
待收起哭声,太皇董太后问向杨彪:“少府以为,蓟
1.72 欲壑难平
洛阳西郭,出雍门,行五里,便是橫八竖六,十里函园。
本是前大将军梁冀菟园,后废弃。被蓟王重金买来,修造成陵邑。“采土筑山,十里九坂,以象二崤。”蓟王在九坂上建坞堡。称九坂坞。九坂坞“串”字相连,称“二崤城”。
山下橫八竖六,十里闾里、街衢、城坊,便是陵邑。住着十万守陵人。
阿阁兵乱时,大将军何进使武猛都尉丁原烧孟津,火照城中,喊杀震天。洛阳四郭,人心惶惶。唯函园百姓,安稳如常。无它,函园四面环水,围以垣墙。南北水砦,东西山门,皆有重兵拱卫。再加军堡内,幕府五校领一万精锐。另有门下游缴、刺奸、贼捕,并绣衣吏,常备园中。便是天下雄兵,亦难动分毫。区区蛾贼,还有何所惧。
先前不觉。心想,洛阳八关,固若金汤。然孟津火起,肉眼可见。更加鞠城兵祸,死伤无数。让洛阳百姓纷纷惊觉。欲迁入园中者,累日剧增。
园中宅院,价格飞涨。作价数百万乃至千万,亦一舍难求。蝼蚁尚且贪生,贵人岂不惜命。奈何函园百姓惜售,求之不可得。于是乎,九坂悬楼,正式提上议程。
十里九坂,二崤土丘,各高百余丈。从山巅顺下至山脚,坂上缓坡,皆可造楼。如此算来,当可再纳万户守陵人。
修造仍由左丞荀攸主持。工匠、物料、技艺、机关诸器,皆齐备。汉人以高为贵。九坂悬楼,自比函园美宅,昂贵。即便如此,亦趋之若鹜。比起先前造毕再卖,荀攸此次收钱再造。铜钱滚滚而来,堆积成山。
便在此时。永乐少府杨彪,车入二崤城。
贾诩、荀攸、田丰、沮授,四大谋主殿前相迎。
引杨彪登中堡正殿。中堡乃蓟王离宫,正殿称“瑶光”。本为北斗第七星名。以象祥瑞。《淮南子本经训》:“瑶光者,资粮万物者也。”又注曰:“一说,瑶光,和气之见者也。”
宾主落座,杨彪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闻罚铜十亿,贾诩一语中的:“此铜,非为罚我主,乃填禁中欲壑也。”
杨彪点头称道:“然也。太皇董太后,丧子之痛,难以抚平。唯十亿铜钱足慰。”
贾诩言道:“太皇董太后丧子之痛,何太后丧夫之痛。少帝丧父之痛。敢问少府,我主需罚铜几何,方能足慰南北二宫,洛阳满城。”
杨彪轻轻颔首:“右丞之意,我已尽知。这便传语宫中,请太后、少帝,定夺。”
“有劳。”
正如贾诩所料。杨彪尚未出永乐宫,罚铜十亿便人尽皆知。西邸何太后,南宫少帝,皆翘首以盼。闻杨彪折返,传语宫中。
少帝脱口而出:“朕丧父之痛,当十亿足慰。”
何太后垂泪出声:“朕丧夫之痛,宜当十亿可慰。”
果不其然,蓟王要脱身,需豪掷三十亿大钱。先前,卖给孙坚一支舰队,满打满算,不过赚了三十亿。因牵连右国令谋逆,竟要罚铜三十亿。
朝中文武百官,洛阳宗亲贵胄,悲痛之中,亦生贪念。鞠城兵变,家中老小死于非命。蓟王又当罚铜多少
三公九卿处,苦主盈门。皆欲向蓟王,讨要抚慰金。
积少成多。
林林总总算下来。竟高达百亿之巨。此笔罚金,更古未有。
然一切皆不出贾诩所料。托言数额巨大,不敢妄断。需六百里传回蓟国,请主公定夺。
三公九卿,点头称善。
洛阳满城,翘首以盼。街头巷尾,皆谈论百亿罚金。竟将因何而起,悉数抛之九霄云外。果然“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书传蓟国。刘备轻轻颔首:“认罚。”
百亿大钱,蓟王出得起。
至于如何交割,命右丞贾诩,代为商讨。
书传洛阳。轰动朝野。
蓟王竟愿罚铜百亿。
牵扯太广,兹事体大。三位帝后及少帝,各命亲信与会。商讨罚金支付事宜。
1.73 大行天下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钱能通神。古往今来,无往不利。蓟国虽富庶,却藏富于民。蓟王不过百亩溪谷美田,横竖一里宫殿。产业若干,外加陵园。满打满算,资产亦远不足百亿大钱。
钱从何来
“此事易耳。”荀攸言道“九坂悬楼,即便一楼作价五百万钱,亦莫过二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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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判若鸿沟
当然,刘备只是打个比方。货币发行总量,当考虑流通状况。
上计令陈逸,最有发言权:“年前,各州郡船商,贩购稻谷,计一亿二千余万石。其中,万石以上海船(商队),往来三百六十五回;万石以下河船(商队),往来二万三千二百七十三回。随船贩来各地皮毛珍货、铜铁矿石、丝麻木料,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有买有卖,钱币往来。”刘备欣然点头:“无需足额发行。”钱币是来回流动的,实际用量远小于价值重量。
“正是如此。”陈逸脑筋飞转:“今季盐、谷二项,共收千亿角钱。国中名产,如寝器、丝绸、铁器、牛马、机关器(车、船皆属此类)、城池营造等,大宗贸易往来……或,只需百亿券钞足以。”
“可也。”刘备欣然点头:“可分‘布钞’、‘器钞’、‘畜钞’、‘盐钞’、‘谷钞’。各发二十亿。‘楼钞’暂且不发。”
“遵命。”右国相耿雍这便领命。
将作令苏伯又问:“敢问主公,五钞当如何区分”
刘备答曰:“布钞,可购布匹绸缎,桑麻缫丝,诸如此类。器钞可购寝器、瓷器、铁器、机关器,诸如此类。畜钞可购禽蛋肉奶,猪马牛羊,诸如此类。”
“羊毛又当如何”苏伯再问。
“布钞。”刘备答曰:“除看出处,亦虑用途。羊毛用于织造,当入布钞。”
众人这便心领神会。
左国相崔钧又起身奏问:“敢问主公,五钞之间,当如何兑换。”
“等值兑换。”刘备笑答。
“若与一般券钞等同,何必再分。”苏伯不解。
刘备早有定计:“当收‘兑率’。”便是指“兑换率”。
“兑率几何”崔钧再问。
“暂定‘百取一(1%)’。”刘备答曰:“若兑换成铜钱,亦收‘百取一’。”
“先前所发券钞,又当如何。”耿雍起身奏问。
“先前所发,可称‘通钞’。百无禁忌,不收兑率。琉璃宝钞,亦如此例。”此乃点睛之笔。
耿雍奏道:“敢问主公,可将‘通钞’、‘楼钞’、‘布钞’、‘器钞’、‘畜钞’、‘盐钞’、‘谷钞’,合称‘蓟钞’乎”
“可也。”刘备欣然点头。
将作令苏伯再问:“敢问主公,角钱还铸否。”
“自然要铸。”刘备答曰:“此乃货币之本。乃蓟国‘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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