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无妨。”英妮娜言简意赅:“北有一藩,天下得安。”
1.42 变置社稷
言下之意,蓟一国济天下。只需蓟国不乱,天下可安。
洛阳朝堂,八关锁固,不过坐拥百里之地。然,单蓟王“人岁六十三钱”献费一项,足够朝廷上下,全年开支。大汉一藩,足见一斑。
正因天下皆知。故少帝、新帝,才有恃无恐。二帝皆以为,只需分出胜负,稳坐大位,蓟王自当俯首称臣,四时进贡,不生二心。
事实却也如此。只可惜。帝王心术,在心怀天下的蓟王面前,早已无用武之地。自先帝时起,蓟王早已完成从义理到情感的切割。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zī g)既洁,祭祀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注①)。”
一言蔽之,民贵君轻。
为救万民于水火。逼不得已,唯有变置社稷。
世人常言,社稷为重。却忘了民为贵。蓟王心系万千黎庶。煞费苦心,立《圩田制》。令国之石民,皆得进身之阶。如此千方百计,最大程度将黎庶阶级,整体抬升。大利于国民。
如今,蓟王又要将蓟国爵民制,放之四海而皆准。待成天下共识。何愁江山不定。
些许豪门大姓,逆世而行,欲垄断江山。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终将被历史的车轮,碾成齑粉。尸骨无存。
可以预见。这场封建时代的分水岭之战。必已蓟王完胜告终。
话说,自蓟王少时南下平乱,乃至黄巾逆乱。天下百姓,齐奔蓟国。一日数万,乃至数十万,更屡见不鲜。如何妥善安置,蓟国各级官吏,早已轻车熟路,手到擒来。
数万西域来客,不出半日已被归置完毕。如泥牛入海,水花不显。汇入泱泱大国。
窥一斑而知全豹。蓟国战争动员能力,亦不逞多让。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未行,运筹帷幄之中。关于林邑国的一切情报,正被逐条整理汇总,呈报辅汉幕府。
林邑国的山川地形图,亦在加紧制备中。
“非刘不王,非功不侯”。民爵九等五大夫以上,非功不授。先前,豪商田韶贩飞云、盖海,二舰队,为国创收六十亿。这才连升六等,授予十五等之少上造爵。换言之,蓟国民爵,十亿一等。且断难世袭。即便位高足可世袭,亦需减等:“关内侯子二人为不更,它子为簪裊”。
即是说。民爵虽是终身制,却不可传于后辈。新一代蓟人,需如父辈那般,亦步亦趋,为国效力,方可积功升爵。
以上种种,皆非蓟国首创。乃两汉四百年,积威犹存。被蓟王慧眼识珠,发扬光大。才有今日爵民兴起。若与后世相比。爵民或可视作大汉的“中产阶级”。乃是封建时代迈向帝国时代的标志之一。
若无爵民,必兴门阀。于是封建时代退化成农奴时代。家国天下,劣化成家天下。再无国民,只剩家奴。而后“种姓”大行其道。不看德才兼备,只看门第出身。
故蓟王窃以为:自汉而后,华夏封建文明,一直在退化。直到农耕文明被工业文明所彻底取代。单从制度的优越性而言,上下五千年,皇朝更迭,两汉是顶峰。
后世儒教,常把孔孟之道,挂在嘴边。却从不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黎庶如何显贵?
且看蓟国二十等爵。
蓟王麒麟天降,应运而生。正助推大汉,斩断枷锁,振翅高飞。冲向帝国时代。
北宫,无极殿。
天光大亮,秀色可餐。
昨日国宴,为李儒、戏志才,接风洗尘。蓟王难得多喝几杯。入合欢殿安寝,稍有恣意。安贵人等,便迟了早膳。
待梳洗更衣,返回无极殿。后宫佳丽,多已餐毕。蓟王子嗣众多。王子公主,皆安居东宫。许多母妃,用善后,已赶去哺乳。幸有值夜宫姬与安素等人相伴而食,方不显空旷。安素自幼出入南北二宫,见多识广,即来则安。奈何冯嫽,谨小慎微。安素遂相伴为其壮胆。
俗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王宫横竖一里,周回四里。楼高七重。内置殿堂馆舍,亭台楼阁。各种功能建筑,错落有致,不一而足。足不出宫,便可自娱自乐。安素与七妃,自幼相识。如今共侍一夫,自当无话不谈。得七妃引荐,安素遂与众妃相识。
蓟王后宫,天南海北,五湖四海。皆深谙汉宫仪,幽州汉话精纯。便是汉隶,亦书写工整,字迹娟秀。
初见略有不适。久而久之,习以为常。无有不同。话说,安素亦有一半安息血统。五官异于汉人。便是公孙长姐,亦如此例。如前所说,两汉以来,幽州常有东胡内迁,分封王侯。天生异相者众,实不足为奇。
比起洛阳南北二宫。蓟王宫,胜在错落有致,别样惊喜。若非蜜月之中,频繁侍寝。安素自当一览无余。奈何此时此刻,心有余而力不足。用膳毕,便与冯氏相伴入二楼寝宫,休养生息,以待夙寐夜兴,承欢榻上,早日珠胎暗结,母凭子贵不提。
洛阳东郭殖货里,金水汤馆,后院精舍。
婢女引访客至。
只见许攸,衣衫不整,高卧堂前。似宿醉未醒。
“贵客昨夜赴党魁平乐会,大醉而归。鸡鸣时,方才睡下。”馆中婢女,实言相告:“必是借酒消愁无疑。”
访客不置可否:“速备醒酒汤。”
“喏。”
一碗醒酒汤,顺服入腹。许攸悠悠转醒。忽见一人负手立于堂前,浑身一震,急忙翻身下榻,长揖及地:“卑下,拜见将军。”
“长史酒醒否?”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车骑将军何苗。
闻此言,许攸心中暗喜:“卑下酒后失仪,将军恕罪。”
“无妨。”多日闭门思过,何苗亦有长进:“此来,乃奉太后之命。请长史入宫相见。”
“敢不从命。”许攸肃容下拜。
“且去洗漱更衣,随我入宫觐见。”何苗表情淡然。
“喏。”许攸不疑有他,自去洗漱更衣。
1.43 骨肉至亲
西宫,长秋殿。
何车骑领长史许攸,入殿觐见。
“臣等,叩见太后。”
“免礼,赐座。”帘内何后,云淡风轻。
“谢太后。”二人再拜落座。
“长史可知,所为何来?”何后先问。
“恕下臣愚钝,尚不知也。”许攸答曰。
“陛下假扮史道人,暗中联络群雄,骤然发难,独掌内外大权。今为平息关东士人与西州武人之争,又纳太傅之言,调名臣回京。前将军臧旻等,先前奉命戍守四方,蓄养兵士。如今齐聚京城。敢问长史,陛下此举,只为息事宁人乎?”何后索性明言。
许攸斟酌答曰:“闻待稻作毕,蓟王当乘冬初信风,南下征讨林邑。下臣,窃以为,岭南战事一起,蓟王当无暇他顾。陛下或趁此良机,数路兵发,讨伐关东。名臣归京,或另有他用。”
“好一个,另有他用。”何后又言道:“长史以为,胜算几何?”
“不敢隐瞒太后。”许攸言道:“当在五五之数。”
“哦?”如此敷衍,何后焉能满意:“当真胜负难料。”
“陛下先前,曾遣太傅并太仆,持节抚慰山东。尤其荆州牧、益州刺史、青州刺史、扬州刺史,四州长吏,皆出汉室宗亲,心向洛阳。只待陛下传檄天下,必四面合围,威逼南阳。如此,大局已定,胜负既分。”
“莫非,并非如此。”岂止是少帝,何后亦如此想。
“蓟国大汉一藩。蓟王威赫天下。若蓟王置身事外,料想,天下汉室宗亲,皆作壁上观。”许攸一针见血:“卑不谋尊,疏不间亲。洛阳与南阳,乃叔侄之争也。至亲莫过如此。试想,汉室宗亲,天下宗王,又有谁人,能亲过叔侄。”
“原来如此。”太后如何还能不醒悟:“若四州作壁上观,陛下与合肥侯旗鼓相当。急切间,确难分胜负。此战当不可速决。”
“太后明见。”许攸再拜。众人皆说太后迁居西园,博览群书,知行倍增。果不其然。
“既如此。朕,又当如何自处。”何后问的突然。
许攸答的坦然:“二宫太皇,远遁避祸。三宫唯剩太后垂帘监国。陛下远不及元服,却急于亲政。此举,有悖祖宗家法。亦与礼法不合。太后宜当‘劝谏’。”
“长史之言,甚慰朕心。”何后又问:“当如何‘劝谏’。”
“下臣斗胆。”许攸心生得意,面上却越发谦卑:“党魁当可一用。”
“闻董太皇,以日易月,年内二次赐婚蓟王。党魁上疏劾奏,此举与礼法不合。党人皆饱学之士。陛下未及元服,便强行亲政。亦与礼法相悖。”何后轻轻颔首,继续追问:“得党魁相助,又当如何。”
“卫将军张济等,本出董骠骑幕府,与后将军董卓,虽同出西凉,却非刎颈之交。左中郎将吕布,更身受蓟王大恩。今西州武人被百官群起而攻,故行同舟共济。若能分而化之,何愁大事不定。”许攸早有定计。亦深知西凉边陲民情。
“愿闻其详。”何后心领神会。此才是关键之所在。
“西州,饱受羌乱之苦。故民风彪悍,匹夫之勇。边鄙之人,习于夷风。下臣观董卓之辈,皆生性多疑。诚如‘狼性怯,走喜还顾(注①)’。太后岂不闻,蓟王平羌时,巧设留白离间之计乎?”许攸确称足智之辈。
“蓟王‘金城太守’表中,不书录姓名,只做留白。”蓟王一举一动,太后焉能不知。
“此乃出脱于春秋时,晏子‘二桃杀三士’之计也。”蓟王并贾诩,君臣相契,共设无双连环,一举平定西凉,许攸如何能不深究:“太后只需巧施此计,令西凉众,暗生间隙,相互见疑。乃至刀兵相向。大事成矣。”
“离间计。”太后不置可否:“当从何处着手。”
“董卓与陛下。”许攸眼中精光乍现。
何后微微一笑:“计将安出?”
“太后只需如此如此……”
“妙计。”饶是何后亦不禁称赞。
“太后,谬赞。”许攸目露得色,急忙下拜遮掩。
电光石火。帘内何后似已窥见。
南阳,新帝宫。
二袁,卖官鬻爵,中饱私囊。志得意满,赶来相见。人皆一样。陡掌大权,喜大忘形。先前不过一郡之守。如今手握关东吏员升迁任免。权利之大,何必多言。
“弘农王(少帝)调名臣回京,意欲何为?”新帝亦觉此事,不同寻常。故急诏二人入宫。
袁绍答曰:“传闻,乃为息文武之乱。”
“若如此。皇甫嵩、朱儁二人足矣。四方将军齐聚,麾下十万精兵,人吃马嚼,耗费无数。区区洛阳百里之地,何以久持。”新帝果然知兵。
“回禀陛下。前将军臧旻、右将军田晏、左将军夏育,成名已久。先随凉州三明,平定百年羌乱。又联手蓟王,北伐鲜卑,一战成名。后与皇甫嵩、朱儁等,讨平黄巾。”袁绍斟酌言道:“莫非,洛阳欲用兵。”
新帝言道:“闻稻作毕,蓟王将泛舟南下,讨伐林邑。若果真如此,弘农王许冒天下之大不韪,攻伐关东。亦未可知。”
“陛下且安心。”袁术奏报:“雄关障道,易守难攻。且洛阳出兵,必经徐豫七国。七国唇亡齿寒,焉能束手待毙。大河之上,另有飞云、盖海,二舰队。若乘其不备,偷袭孟津、小平津。亦或是逆入阳渠,兵临城下。洛阳必乱。臣窃以为,弘农王不及元服,焉有此胆略。不过聚兵壮胆耳。”
“话虽如此,却不可不防。”新帝稍得安心:“传命,加紧督造雄关,万勿有失。”
“喏。”二袁领命自去。
新帝面上阴霾,一闪而逝。
二人大肆卖官,敛财无数。朝廷内外,任人唯亲。关东人尽皆知,新帝焉能不知。只是恰逢用人之际,岂能自断臂膀。
待稳坐大位,再徐徐图之。
蓟王都,北宫外,御道旁。
由蓟国宾馆增筑改造之辅汉幕府,已完工大半。
李儒、戏志才,车驾一前一后,驶入府中。
各自下车,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主公日理万机。我等岂能因私废公。
1.44 轻卒锐兵
或有人问。
蓟王在北。故蓟国多“以北为贵”。肱股重臣府邸,皆位于王城中城,近北宫。如北宫御道外二侧,门下署与幕府鄙吝,对面便是左右国相府邸。料想,六大谋主府,亦不逞多让。必相距不远。
事实也确如此。
既如此短距,步行可达,为何还要车行?
只因蓟国机关车驾,安全性极高。车队自府中出发,直入宫署前庭。沿途皆无暴露,最大程度保障车内乘员,人身安全。
蓟国官吏皆如此。
便是百石少吏,亦有公车、公船往来接送。大汉车行天下,深入人心。“车如流水,马如游龙”,足见一斑。
除去牛马众多,路况亦好。后世无论牛马数量,通行条件,皆每况愈下。“车舆”没落,人力“肩舆”盛行。
蓟王营造都城时,乃是从督亢一片白泽中,平地建起。左右无有掣肘。大刀阔斧,放手施为。如今南港与临乡城,早已连为一体。论规模,早不下南阳。又因十夷王邸,云台观邸等,奇观建筑,接二连三。城池规模,不断扩大。如今比南阳,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号“北都”,实至名归。
南港与临乡,七条相连轨路,已扩建成七街列肆。人称“通街”。以北斗七星,命其名:“第一天枢,第二(天)旋,第三(天)玑,第四(天)权,第五玉衡,第六开阳,第七摇光。”
《史记·天官书》:“北斗七星,所谓璇玑玉衡,以齐七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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