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董卓笑道:“年少所吟,多半已忘却。”
宾主落座。便有美婢烟视媚行,手捧茶饮,款款而来。
见张俭气定神闲,举止如常。董卓心中更喜。果然名士风仪。
这便以茶代酒,举杯相敬。
落杯后,董卓问道:“不知少府此来,所为何事。”
“乃为江山社稷而来。”张俭正色答曰:“自陛下亲政,广有天灾。人心浮动,朝政日非。南阳大水,究竟是福是祸,尚未可知。淮泗诸国,又起大疫之兆。老朽窃以为,陛下以童子之躯,掌天下权柄,此举有违祖制。非大汉之福。”
“嗯。”董卓不置可否:“依少府之意,该当如何?”
“老朽以为,太师并太傅,当携三公九卿,为陛下解忧,共分此重担。”张俭有备而来。
“哦?”董卓心领神会:“少府之意,乃由董某执宰朝堂。”
“然也。”张俭掷地有声。
董卓笑道:“非某不愿。只是,陛下并无过失,如何肯分权。”
“南阳大水,淮泗大疫。君若无过,何来灾异。”张俭言道:“今三公皆无,还有何人,上应天命,为社稷除祸。”
言下之意。时至今日,连背锅的人,都找不到了。
董卓轻轻颔首:“宜当,重立三公,辅佐朝堂。”
“趁此良机,太傅当可命人上表。与太傅,同录尚书事。”张俭进言道。
“何人上表为宜。”录尚书事,董卓志在必得。
“老朽愿为太师请命。”张俭肃容下拜。此乃认主也。
董卓焉能不大喜,急忙离席搀扶:“得少府相助,何愁大事不定。”
张俭素又重名。乃党人之首。得其投效,董卓丰满羽翼,声势大涨。满朝文武,瞠目结舌。便是少帝,亦云山雾罩。
“少府何意?”
130 佣兵公会
太傅杨彪叹道:“党魁,先前便屡次上疏。言,陛下未及元服,便急于亲政,与宗法不合。乃取祸之道。今替董卓表奏,许,亦是此因。”
“唉……”少帝一声长叹:
“‘及至禹、汤、盘庚、武丁,各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礼法以时而定,制令各顺其宜’。后‘周室衰,礼法堕’。
‘礼者,治之始也’,故‘隆礼重义者,其国治;简礼贱义者,其国乱’。
‘法者,治之端也’,治国‘必将修礼以齐朝,正法以齐官’。‘其百吏好法,其朝廷隆礼’。
‘用刑政治百姓,备礼义待君子’,“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故非礼,是无法也』’。
‘故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诛而不赏,则勤厉之民不劝;诛赏而不类,则下疑俗险而百姓不一’。是为‘先教后诛,先礼后法’也。
‘治之经,礼与刑,君子以修百姓宁。明德慎罚,国家既治四海平’。”
少帝将疏中所录历代先贤明言警句,娓娓道来:“少府乃天下士人之首。视礼法如命,朕岂不自知。”
“有教无类,先教后诛。先礼后法,四海升平。”杨彪言简意赅。
少帝叹道:“少府亦崇荀子。”
“荀子‘隆礼重法’,承儒家之精要,集百家之大成。乃蓟国大儒学之始也。”太傅语透深意。
“少府苦心,朕已尽知。”少帝话锋一转:“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董卓既为上公之首,执宰朝堂,亦无可厚非。”杨彪言道:“陛下宜当早立三公,以为制衡。”
少帝心领神会:“何人可为三公。”
“射声校尉马日磾,卫尉朱儁,廷尉皇甫嵩。可为三公。”
朱儁,皇甫嵩,曾为左右车骑将军,共灭南北黄巾。忠肝义胆,断不会与董卓同流合污。射声校尉马日磾,出身经学名门,又与蓟王沾亲带故。三人正当其用。
少帝欣然应允:“何人可继之?”
“崔烈、许相可继之。”杨彪又答。
“许相曾任侍中,与十常侍互为表里。此人素媚内官。太傅因何荐之?”少帝不解。
“正因其阿谀曲从,可左右互济也。”杨彪答曰。言下之意,可居中调和,不至双方矛盾激化。
少帝信服:“太傅老成谋国,朕甚幸之。”
“老臣,惶恐。”杨彪肃容下拜。
秋,七月,以射声校尉马日磾为太尉。卫尉朱儁为司空,廷尉皇甫嵩为司徒。崔烈、许相继之卫尉、廷尉。宗室刘虞为太常,南阳刘弘为光禄勋,侍中刘艾继为宗正,张温为大司农,司马儁仍为大鸿胪,王允仍任太仆,党魁张俭继为少府。
桓典稳坐司隶校尉。司马芳守河南尹。司马防为洛阳令。
太师董卓表南阳许攸为尚书令。二表南阳樊陵为御史中丞。三独坐中二人,为董卓党羽。欲与桓典,分庭抗礼。
《魏氏春秋》:“故事,御史中丞与洛阳令相遇,则分路而行,以丞主多逐捕,不欲稽留。”《环济要略》:“御史中丞有石室,以藏秘书图谶之属。”
一代新人换旧人。
本以为朝臣更跌,到此为止。岂料董卓石破天惊。三举车骑将军何苗为大将军。
一石激起千层浪。
果不出所料。外戚与外臣,早已狼狈成奸。
再加张俭所为。朝野上下窃以为,何后垂帘监国之心不死。故不惜继少帝养虎成患后,再行引狼入室。
利字当头,只谈感情,纯粹耍流氓。
尚书令位卑权重。南阳许攸,一举成名。
董卓之所以放心将尚书台交由其掌管。除去出谋划策,劳苦功高。出身何进并何苗幕府,亦是重要原因。董卓亦在平衡各方,广结攻守同盟。
洛阳各方角力,只求大厦将倾,尸骨未寒前,分一杯羹。
董卓入朝辅政。秦胡贼兵,一走而空。
四郭百姓,如释重负。争相避入函园,老宅皆交由仆从打理。非不得已,轻易不出函园半步。
函园上下,只有军门都尉华雄,领本部三千兵马守备。然蓟王威名赫赫,无敢忤逆。
更何况,客堡商队往来,游侠佣兵齐聚。年前,函陵令鲁肃六百里上表国中,欲建“佣兵营”。专为往来商队护卫。
蓟王欣然应允。择客堡内,游侠聚居之馆舍,改造成“佣兵公会”。
因公集会,谓之公会。《韩非子·八经》:“事至而结智,一听而公会。”释曰:“公会,谓公开会合以辩难。”
简称蓟国佣兵会。
凡诸夏游侠、西陆佣兵,得五支商队联名作保,便可入会籍。开设佣兵账户。为编户之一。
稍后,编撰成册。在籍佣兵,竟不下数千众。
函园百姓,如何能不醒悟。蓟王藏富于民,藏智于民,藏技于民,藏兵于民。
先前,蓟王立乐府,引丝路胡姬,争相入籍。今立公会,又引西陆佣兵,纷至沓来。
佣兵不仅武勇可观,消息灵通,人脉广博。待西征时,当有大用。
归属如何划归,国内众说纷纭。蓟王乾坤独断,将佣兵公会,划归市舶寺所辖。凡海市往来,市中船商,多雇佣兵。兵士只守备旗船、医船、匠船、赀船,诸如此类。
大汉崇文尚武,百无禁忌。游侠何其多也。
不入白毦绣衣,亦可入公会。
陇右,大震关首,云霞殿。
年初,慧妃二诞麟子,母子平安。代夫戍守雄关多年,慧妃劳苦功高。太妃不忍其孤悬在外。遂传命,携众同归。
云霞殿上下,累日欢声笑语。众皆打点行装,准备东归。
陇右牢营遍地,羌氐接连出山。圩田大兴,丝路流金。西州与西域,几连成一体。外有幕府雄兵,内有羌氐豪勇。域外诸国,大兴奴隶贸易。利益之巨,焉有二心。
加之辅汉大幕府确立。
陇右牢城,交由一众幕府属吏掌管。由辅汉偏将军、辅汉裨将军、并护羌校尉,护氐校尉,居延属国都尉等,协同守备。自当万无一失。
天光三殿,美人如玉。皆相聚于临乡蓟王宫。
太妃之心,不言自喻。
131 衣锦荣归
时过境迁,汉瓦无存。后世不知汉人多矣。话说,在人口等同于生产力的封建时代。子嗣绵延,螽斯衍庆。乃是最正当合理之诉求。对人口的期盼,正如同对田亩的渴望。此二者,皆是富贵的象征。
刘备祖上中山靖王陵。那件寓意“开枝散叶”的青铜祖器,便是时人生殖崇拜之力证。
汉人事死如事生。将双叉祖器,堂而皇之,带入王陵。可想而知,靖王百二十子,必然心想事成。
祖宗庇佑。
两百年,一脉相承。今蓟王家大业大。自南征林邑还。随行人等,将一路所见,事无巨细,向太妃娓娓道来。闻海外荒洲广袤无垠。丰镐之地,一年三熟。且多无人问津,先占先得。太妃焉能不动心。
农耕文明对田地的渴望,深入髓里。
蓟王早有言在先。荒洲所辟,皆为诸王子国。
若果如传言,海外荒洲广袤无垠,远超大汉十三州。聚土为国,三百子嗣,恐力有不逮。太妃遂命慧妃荣归。为布种宇内,夜以继日,前赴后续。
四海令左慈,坐镇陇山。与燔史关都尉玄,一前一后。防备仙佛东来。断不可轻动。
清点装车毕。深春时节,三百云霞卫,护卫慧妃一行,寻路下山,奔赴洛阳函园。
关城百姓,万人空巷。焚香于道,跪拜送行。回想当年,初入牢营,人心浮动,束手束脚。今各自安居,鲜活民生。慧妃择此时东归,反令百姓心安。唯恐分居两地,久被蓟王疏远。
羌汉和亲,羊大为美。
蓟王家规,不收百钱之礼。又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汉人常言,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车队一路行来,路旁羌妇绣女,遂将亲手所织大华毡,系于车上。
“(羌)女披大华毡为盛饰”。寓意慧妃,衣锦荣归。
帘内慧妃,不禁泪目。
钟存古羌,焚尽莽荒。蓟王善待,居功至伟。回忆当年,将百万钟存,举族托付。蓟王一力承担,百折无悔。遂成今日之盛貌。
不出数代,羌汉一家,再无区分。华夷之辩,可休矣。
婚姻,互为最高等级的人质。尤其蓟王与慧妃。质押的是百万羌人与汉人的存续。故对王者而言,婚姻从来不是私事。时人常言,门当户对。所求,无非是“对等的质押”。三族齐聚,凡有不轨,身死族灭。如何能不慎重。
慧妃又岂能为一己之私,弃百万族人于不顾。
“易求无价宝,难觅有情郎。”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知慧妃东归,途经洛阳。何后,少帝,不敢怠慢。纷纷遣使问候。慧妃有礼有节,未曾有失。待三足踆乌号抵达阳港,慧妃遂返蓟国不提。
孟夏初,慧妃一行已入南港。
由中书令赵娥并中书仆射荀采,迎入王宫。与蓟王、王妃相见。再同去拜见太妃。送入北宫,新晋改筑常宁殿。云霞美人,除当素,当昔外。钟瑷、骆晹、卢暒、翟姜等,皆入灵辉正殿,与观天阁女仙相伴。仍号云霞美人。
三殿美人,并三百云霞卫齐聚,再加少府女官,蓟王宫终破千人。
泱泱上邦之风。为时人所津津乐道。
三日后,慧妃靡颜腻理,佚貌仙姿。与罗马皇后于常宁殿相见。早在陇右大震关时,慧妃便与罗马皇后鲁琪拉,金兰之交。知慧妃归国,鲁琪拉第一时间前来相见。
自入宫门,鲁琪拉一行,便左盼右顾。横竖一里宫城,壮阔华美,远超想象。亭台楼阁,轩榭廊舫。汇聚与“回字四里”长檐之下。当真巧夺天工,令人叹为观止。
左右交差,上下错落。足有七重之巨。
甚至还有悬溜飞瀑,花鸟鱼虫。如何做到的?
宾主落座。
鲁琪拉遂将心中疑问道出。
慧妃笑道:“泮池下藏涌泉,引水入中枢。驱动天车,举水屋脊。顺流而下,遂成飞瀑。”
“原来如此。”鲁琪拉轻轻颔首:“只为一观乎?”
“非也。”慧妃笑道:“屋脊排设沟槽,待夏日炎炎,清泉飞坠,遂成水帘,用于避暑。”
“果然鬼斧神工。”鲁琪拉惊叹。
“西陆工匠,亦不可小觑。”慧妃意味深长:“王宫车驾,新式止车盘,便来自西陆。如今,便是轨路舫车,亦弃用止车石。知微见著,合则两利。”
鲁琪拉听者有意:“正如慧妃所言,合则两利。”
“妾与夫君,分属羌汉。今为一家。大汉,罗马,兄弟邦也。闻皇后孤孀久已,大汉妇人再嫁,由来已久。若配我家夫君,皇后以为如何?”
“这……”闻此言,鲁琪拉一时竟心如鹿撞。
不及开口,忽听身后言道:“求之不得。”
正是伴驾左右之黑夜女王英妮娜。
慧妃意料之中。
鲁琪拉又惊又喜,羞涩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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