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到了汉代,男子不再称‘某甫’。故而取字时,多先取排行,再取一个与名相关的字义。
排行也不限于‘伯、仲、叔、季’。嫡长为‘伯’。庶长称‘孟’。还有‘元’,亦是长子之意。
正因时下取字规则繁多,刘备才执意要加入恩师名签。
玄德二字,果然是恩师所赠。
万一四位大儒,一时心血来潮,取了别的字,岂非不美。
刘备及冠。称呼也要改。少君侯改称:君侯。少主亦改为主公。
‘主公’乃是臣下对君主的称呼。《三国志蜀志法正传》:“或谓诸葛亮曰:‘法正於蜀郡太纵横,将军宜启主公,抑其威福。’”
然而纵观三国,似乎只有刘备称‘主公’。比如曹操等人皆被称‘明公’。
究其原因。乃因刘备是汉室宗亲。
“列侯称‘家’也。”
刘备麾下皆是家臣。“家中称主”。故而三国中,只有刘备称‘主公’。单此称呼,便可坐实刘备真乃汉室宗亲。做不了假。
恩师百忙中赶来,不肯多留。待礼成,便打马而归。刘备命鼍龙骑一路护送,务必安全送达。少时,恩师穿木屐雪地行二十里。如今来回数千里,只为给刘备加冠。此心可昭日月。
春分后,北地仍积雪深厚,河川皆白。
邑中温暖如春,民众行动如常。一年中最闲的这段时间,正好用来因婚嫁娶。
君侯亦不例外。又择吉日,行娶妻大礼。
时下婚礼,分:“成妻之礼”和“成妇之礼”。
成妻之礼不用说。
纳采。男方向女方求婚,以雁为贽见礼物。《仪礼士昏礼》:“昏礼,下达纳采。用雁。”
问名。纳采后,问得女方之名,以便占卜成婚与否、吉凶如何。《仪礼士昏礼》:“宾执雁,请问名;主人许,宾入授。”
纳吉。问名之后,男方“归卜于庙,得吉兆,复使使者往告”(《仪礼士昏礼》)。男方问名后,占卜男女双方生辰八字,若得吉兆,派使者带雁到女家报喜,仪如纳釆。
纳征。男方遣使者向女家纳聘以订婚。《仪礼士昏礼》:“征,成也,使使者纳币以成婚礼。”纳征以后,婚姻进入正式准备阶段。
请期。男方择定成婚吉日,正式约定女方,以雁为贽见礼物。《仪礼士昏礼》:“请期,用雁。”郑玄注:“夫家必先卜之,得吉日,乃使使者往辞,即告之。”
亲迎。新夫亲往迎娶新妇。
迎亲前,还有撒帐礼。此为辟邪煞,保佑新婚夫妇。由新夫家人行撒帐礼,将五色果撒到床帐里。
此俗起源于汉朝。《事物原始》:“李夫人初至,帝迎入帐**坐,欢饮之后,预戒宫人遥撒五色同心花果,帝与夫人以衣裾盛之,云得果多,得子多也。”将五色果撒向帐中,帐中的武帝与夫人以衣裾接往怀中,其意便在于感应五色果的生殖力量,得以早生贵子。
接着要行送贽礼。新夫前往新妇家迎亲时
1.120 不忘初心
“公孙氏,春秋时诸侯之孙,亦以为氏者,曰公孙氏,皆贵族之称。或跟黄帝姓公孙,因以为氏。”
涿县饮马巷的老宅仍在。刘备命宗人细细打扫,修缮一新。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皆可便宜行事。亲迎却绝不可少。明媒正娶。此时不张扬,更待何时
迎亲前三日,公孙氏辞别刘备母子,与两位贴身艳婢同返饮马巷旧宅。
娶亲之日。刘备要从楼桑出发,率领迎亲队伍,前往涿县饮马巷,迎娶发妻。
刘备与公孙氏故事,北人尽知。少时传艺,以姐弟相称。后入府中,尽心侍奉寡母。虽非出身名门世家,却也身世清白。行事坦荡,未曾有亏。远在洛阳朝堂的当今陛下,亦知公孙氏之贤名。便是与高车和亲,陛下金口玉言,封副伏罗王女为如夫人。不于公孙氏争正妻,足见一般。
君侯麾下文武,亦多敬重。公孙氏看似孤苦无依,却获无数人望相持。刘备亦深敬爱。
刘备接触的女性不多。家规又严。关于爱情,似懂非懂。关于夫妻,懵懵懂懂。本想做一个升平盛世中的优哉富家翁,不料乱世将至,躲无可躲。这便只能逆流而进,力挽狂澜。
临乡侯加冠便娶妻。最欢喜的自然是一众家臣。刘备虽春秋鼎盛,然而早早诞下嫡长子,却大有裨益。君不见,我朝天子多短命,后继无人。幼君继位,无法主政。只能任由亲信干政,外戚弄权。长此以往,江河日下,朝政日非。
早生嫡长子,临乡侯位便可平稳过渡。且刘备言传身教,嫡子长大亦是明君。
众家臣来问,临乡伴宫既已建成,何不移居宫中举办成婚大典。
刘备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自幼生在楼桑,日日与门前老桑为伴。断难割舍。家中那只老迈昏聩的斗鸡,竟还活着。简直是奇迹。堪称斗鸡界的老寿星。打不打鸣,还有何所谓。整日被供着,已成了和门前五丈桑比肩的奇物。
前往饮马巷旧宅前,刘备送公孙氏登车。替她放下卷帘时,公孙氏忽问:“娶我,你可甘心”
刘备一愣。跟着便笑问:“少时我独自去寻姐姐学剑。寒暑易节,倾囊相授,传我毕生所学。又为我空耗韶华如此多年,姐姐可曾心有不甘”
“并无不甘。”公孙氏答道。
刘备亦点头:“小弟心系姐姐,此情已融入骨髓血脉。”
公孙氏闻言,喜极而泣。
望着远去的安车,刘备轻声道:“刘备还是与姐姐初见时的那个刘备。”
临乡侯轻财重义。情义无双。少时好友皆食高俸,宗人乡邻皆有照顾。敬长怀幼,体恤孤贫。得君如此,夫复何求。
故而,不在装饰一新的临乡伴宫迎娶发妻。却选在楼桑老宅。才叫不忘初心。
两位家丞还有老族长早有言在先。贺礼不得贵过百钱。否则皆以行赃(行贿)论罪。不超过百钱的贺礼,且又要送得体面,着实让邑中商贾绞尽脑汁,苦思不已。
苦无办法。邑民纷纷去问楼桑令乐隐。
“这有何难”乐公笑道:“何不以百钱置办酒菜,摆下十里长桌,流水筵席”
此计大善!
众人大喜而归,纷纷用心操持不提。
汉朝婚礼遵循周礼,婚服为玄色。且并无红盖头。盖头是唐以后才渐渐流行。
迎亲那天,刘备身穿玄色礼服,头戴三梁进贤冠。乘神驹黄駥,人马如龙。从府前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出西阙,前往涿县。长街左右高楼覆道内,人满为患。欢呼雀跃,高声呐喊。更有少女撒下春梅花瓣。
刘备抱拳行礼,英姿飒爽,豪气干云。左右乃两位家丞,身后是少时好友。耿雍、崔钧、苏双、张世平,皆喜气洋洋。忽见一骑从西阙奔入。乃是千里驹青骓!马背之人,正是千里赶来的牵招。
有识牵招者,竞相呼出其名。牵招刘备已成典故。众人这便幡然醒悟。
少时好友皆到。只差张小胖。
说小胖,小胖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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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1 十里长筵
《后汉书?舆服志》:“公主、贵人、妃以上,嫁娶得服锦绮罗縠缯,采十二色,重缘袍。特进、列侯以上锦缯,采十二色。六百石以上重练,采九色,禁丹紫绀。三百石以上五色采,青绛黄红绿。二百石以上四采,青黄红绿。贾人,缃缥而已。”
公孙氏身着禁中御赐十二色锦缯重缘袍,梳锥髻,淡妆敷面,装饰从简。与二婢相伴,走出家门。先冲北地同姓盈盈一拜,又与刘氏宗人见礼,这才登上安车。
辽西公孙瓒放下卷帘,辽东公孙度手持铜雁,二人分列左右。驱车而行。
北地公孙皆上马,尾随其后。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折返楼桑。
临乡侯大婚,自与一般人家不同。那些大箱小箱的陪嫁一概没有。围观人群非但不曾看轻公孙氏,反更多敬重。皆知公孙氏在刘备年少时,便常伴身侧。尽心侍奉孤母,一片丹心,倾其所有,何来余财。
再者说,娶妻娶贤。少君侯英雄了得又岂是市井俗人能比。
沿途路人纷纷道贺。马背上的北地公孙,皆抱拳回礼。喜笑颜开,俨然不把自己当成外人。
自太子丹以来,燕赵豪侠辈出。民间亦颇重侠义。天下公孙皆一家。只此一句,便让人心生敬意,长吁短叹不提。
时下盗贼蜂起,人心不古。
多蝇营狗苟,首鼠两端之辈。自个活得卑微怯懦,便以己度人,以为天下皆如自己这般污秽不堪。却不识天下英雄。凡有听闻,亦嗤之以鼻,不以为真。
行尸走肉,尸位素餐者,多矣。
临乡侯和公孙氏身上聚拢多少人望,便知天下人对天下有多失望。
待刘备从涿县返回,楼桑十里长街已摆起筵席。立在西阙下的正是老族长和四位学坛祭酒。身前矮几上摆着上好的松泉甘霖。长者赐,不敢辞。此酒一定要喝的。
刘备下马,走到近前。双手接过,称谢后饮尽。
走进西阙,抬头一看。只见长桌十里,各色佳肴。少时宗亲,新迁邑民,皆执酒桌旁,含笑而立。
吕冲、魏袭悄声来报。言,所有美酒皆以试过,无毒。
刘备亦笑着摇头,岂不知酒亦能让人中毒
好家伙。十里长桌,挨个喝下去……
恩师能饮酒一石。称酒豪。刘备乃高徒,又岂能弱了恩师名头。这便作揖上前,从宗亲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桌旁宗人皆鼓掌叫好。敬酒的长辈吞吞吐吐的唤了声:“三墩。”
“在。”刘备回应。
宗人猛地松了口气,不觉眼角已泛泪光:“好,好,好。”
有道是家国天下。在宗亲眼里,刘备依旧是那个刘三墩。
西阙到东阙五里。长桌一直沿清溪水路摆到了溪谷地。长达十里。见刘备一桌桌的敬酒,众兄弟好友皆来帮衬。平时是义弟、家丞,尊卑有别,长幼有序。今日大喜,皆是楼桑小子。众人纷纷来敬。张小胖瞪着环眼,替刘备连接数杯。
耿雍、崔钧、牵招、苏双、张世平,又岂能少了去!
才走了三分之一。便有人醉倒在地。众人忙去搀扶,一时前仰后合,好不热闹。左右哄堂大笑,喜气甚浓。刘备回头一看,可不正是圆脸上腾起两团红晕,吹着鼻涕泡的张小胖。
“咦,醉倒怎还睁着眼”忽有桌旁童子稚声说道。
刘备闻声细看,不禁莞尔。有道是睁眼不说瞎话。张小胖也是个实诚人啊。
走到一半。脚步虚浮者已大有人在。饶是太史慈和黄叙也被不知谁家儿女猛灌了数杯。黄叙面具早不知飞到哪去。队伍中的公孙儿郎,也不断有人倒地,被架去客舍休息。
这还了得。
母亲听闻,即刻遣一众从兄弟,还有众家将赶来救驾。
迎亲队伍且走且倒。且倒且进。前人不断被架走,便有后人不断加入。待走完十里长街,刘备身边,皆剩豪饮之辈。黄盖、韩猛、徐荣、程普、周泰、蒋钦,诸如此类。
史涣和典韦却护佑再侧,滴酒未沾。
典韦好酒,众人皆
1.122 破而后立
刘备做了个旖旎的梦。
梦中又现白雾。雾影朦胧中,有赤鹿奔逐。待他去追,却乘风飞起,遥遥落地后,化为参天巨树。形如门前五丈桑。目光来不及丈量,五丈桑已燃起大火。烈火冲天,浓浓的烟雾如灵蛇般不断蹿升,忽又固化成高高的屋脊。
目光顺下,桑树竟变成了耸立在自家中庭的七层重楼。意识飞掠而上。目光越过重重屋檐,浮升到七楼屋脊。两面坡顶,排瓦如鳞。
正值月满中天,光华似练。有一白衣佳人,背身而立。衣袖翩翩,赤足垂发,绝世独立于屋脊之上。
如诗如画。
似察觉到刘备的注视,翩然回头。正是发妻公孙氏。
嫣然一笑,皓腕轻点。袖如飞虹,迎面投来。刘备伸手抓住,正是幼时学艺所持木剑。不及反应,劲风扑面。随手一挡,正如少时与公孙氏对练。心随意动,剑式如虹,势如山崩。辗转腾挪,双剑互击。公孙氏翻身落地,右手剑忽换左手。身影飘忽,形如鬼魅。剑式绵延无尽,招招黏身。刘备亦换剑左手。与之缠绕相击。
又战数百合,公孙氏舞剑飞退。落地后一化成二。正是公孙烟、公孙岚。?两人齐出,刘备从未见过。又一条长袖投来,幻化成幼时后造的那柄阔木大剑。
双剑在手,犹如双臂续接。刘备刚刚举起,左右公孙已联袂攻来。剑式刚柔并济,缓急相摩。刘备见招拆招,光影交汇,长袖共舞。眼前早已无剑,只剩下两双剪水之眸。
四目交替相对。越闪越快,越闪越清晰。两张近乎相同,刘备却能只眼辨认的面容,一左一右,各自逃离。又在刘备面前轰然对撞。
白芒炸碎。意识回流。
刘备猛然睁开双眼。
黑暗中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刘备浑身一凛,猛地坐起。伸手一探,床榻内只剩自己。急忙掀帐掌灯,借着透入的灯光,果见身旁有一抹殷红的血迹。心头一紧,又骤然松脱。白绢上残红,正是欢愉时留下。自己着实……少见多怪。
然而,等他看到枕间处遗落的两摊血迹时,担心再次升起。
低头看塌下,丝履亦只剩自己那双。去了何处
刘备翻身下地,向屋外走去。
外间。忙碌了一天的艳婢正酣睡。呼吸平稳,并无异常。一切物什皆是记忆中模样。除了直棂门上印着的,触目惊心的血手印。纤细的手型正是发妻留下。刘备不敢大意,推门而出。一路走到廊下,只见天梯门大开,内中并无梯厢。伸头一看,梯厢正高悬在头顶。
上了顶楼
刘备登梯而上,一直追到七楼顶阁。与女道隔窗对视。整日打坐,也不知睡了没有。正欲开口相问,女道轻轻上指。
‘人在屋脊上’刘备以眼神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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