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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天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夏忆

    那屋里这就走出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双眼通红,上下眼皮都肿成了紫黑色。一看就是伤心过度,硬生生哭成这样的。查文斌也不好说明自己的真实来意,只说听闻这状元岭出了一档子事,这户人家又挺可怜,就说自己只是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哎,”那指客一声叹息道:“真是个苦命的人家,你说这年头还有几个人愿意上山开荒的。她那男人早些年也在南方工厂里上班,后来让机器给弄瞎了一只眼睛,拿了点赔偿就被打发回了家,所以啊,这房子也就只建了个壳,里面还是光秃秃的水泥地呢。赔的那点钱给他老婆买药吃都不够。”他指着那个女人道:“她有心脏病,得吃那种进口药,一个月大几千呢。”

    听那个指客介绍,那个男的叫王长寿,名字取得倒是挺好,却偏偏做了个短命鬼。这长寿受伤回家后修养了一年,为了维持生计就弄了个养鸡场,第一批鸡还没出笼又遇上了鸡瘟,死了个干净,听人说是因为他买了便宜的饲料。后来他就索性自己开荒种玉米喂鸡,放一把山火,哪知道那天风太大,人也没跑出来,就这样给烧死了。

    查文斌又进屋看了一眼,那人已经躺进了一口薄皮棺材里,身体蜷缩着,身上盖着一双丝绵被。他掀开被子一看,尸体早已是面目全非,就让查文斌这种见惯了死尸的人都觉得着实有些惨,他正要给那尸首盖上被子的时候,忽然见那死尸露出的牙齿又黄又黑,且有诸多龋齿,且缝隙很大,磨损也很严重。

    他就纳闷的问那一旁的指客道:“这王长寿今年多大年纪”

    “三十四岁,”那指客还感叹道:“要是不在外面出那事也正值当年啊。”

    “那就怪了,”查文斌直言道:“老先生,您看他的牙齿,”说罢他就索性用手撑开那焦黑的嘴唇道:“这一口牙齿哪里像是三十几岁的年纪,这里的槽牙都掉了一半,外面的也基本都毁了,看着足足有六七十了。”

    那指客被他这话瞬间也是给惊了,作为一个有阅历的老人,他自然也能瞧出这里头的问题,查文斌又道:“你先前说他的眼珠子曾经瞎过一只对吗,是左眼还是右眼”

    “左眼”

    只见那死尸面部整个呈焦黑状,眼皮都已经被烧的粘在了一起,不过查文斌还是用力掰开了那层皮,只见那焦黑的皮肤之下露出了一个雪白完整的眼珠子。他又试着翻开右眼,结果也是完好的

    “这”那指客慌忙喊来一直在啼哭的香莲,把她小心的拉到一旁道:“香莲啊,你是不是搞错了啊,这个人恐怕不是你家长寿啊”

    查文斌又问道:“村里还有其他人失踪的嘛,又或者和他一起的干活的老人”

    “没有没有,”那指客连连摇头道:“村子就这么点大,出了这档子事谁家都来搭把手,从没听说过有人家少了人。这不对啊,这要不是长寿那这人怎么会出现在他家地里,那长寿又到哪里去了,按说他要是没事,早就该回来了啊”

    原来啊,这长寿一早上山,说好了中午回来吃饭的,可香莲一等等到傍晚也没见人。开的荒山又在一处内凹里,村民们倒是见到有烟雾升起,过去也曾经有过烧山出意外的例子,所以担心出事就上山去寻。不想,果真是在那林子里见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还在不远处的小溪边发现了长寿的水壶和帽子,这就把人抬下山来给弄回了家里。

    而还有一个更加让查文斌没想到的事情是,经过叶秋的检查,这人的后脑勺上有一处击打伤,颅骨有明显的骨裂痕迹,只是头发和皮肉烧焦后已把那伤口掩盖,所以在外面根本瞧不出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查文斌只好建议报官,因为这分明是一起蓄意谋杀。当天上午这具莫名的死尸就被拉走去了县城里的殡仪馆,而根据法医的坚定,大概和查文斌所猜测的基本无差。这是一个年纪约莫六十出头的男性,初步推断死亡时间三天以内,死亡原因则是后脑受到钝器打击,这个结果是让人始料不及的,剧情一下子竟然就发生了如此离奇的转折




第79章 死亡迷案
    状元岭本就是个极其偏僻的地方,又是两省三县的交界处,而这具死尸身上又无任何证明,一时间,这桩案子就成了个无头冤案。不过,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了那个叫王长寿的男人身上,死者是死在他开荒的林地里,至少以现在的线索来看,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查处命案这种事是轮不到查文斌的,有公家的人自然会去处理的,只是他隐约觉得这件事的背后有隐情,绝不像一桩普通的命案。比如,为何那人要用冥币让何老西送棺材上山,为何何老西下山的时候的确又遇到了脏东西,为何就在那天他要得到真相的时候,一只老鸹打破了平静。

    不过想归想,他倒也没有去深究,因为现在他得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胖子身上,这七七哪一天都马虎不得,若不然便是心血白费了。

    大概是三天以后,查文斌又接到了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消息:何老西死了

    这何老西不光是死了,而且死的十分蹊跷。

    话说在查文斌走后,何老西只吃了一副药便能起床,第二天除了身子还略微有点虚外,已经没什么大碍,当天下午何老西还帮他老婆上了货,晚饭时照例喝了二两小酒。他还特地嘱咐了他老婆别忘记了一早去集市买个干净的猪头,说打算次日提点东西去感谢一下查文斌,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

    当天夜里,何老西忽然觉得肚子痛,嚷嚷着要去上茅房,大约半刻钟后,他老婆迷迷糊糊隐约觉得何老西回来了,还顺嘴问了一句他情况怎么样,何老西没有回答。但她用手摸到了身边的确是躺着个人,也就没多想,继续闭着眼睛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才刚有点蒙蒙亮,何老西的老婆醒了,她寻思着除了猪头之外是不是还要买点别的,就一边扣着衣服一边顺手推了一下身旁的何老西。

    “哎,老头子,醒醒”可是,她并没有听见何老西的回应,那女人还责骂何老西怎么睡的这么沉,于是又转过身来准备再喊。借着屋外透进来的微弱亮光,那女人一看怎么躺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看着那么白啊于是她就猛地一把扯开了被子,把那人翻过来一看,顿时三魂就吓走了两魂半,这哪里是何老西啊,分明是他们店铺里一直放着的纸扎人

    这女人一声惨叫,吓得是连滚带爬的就冲到了屋外。何老西的房子是个临街的三层,一层是店铺,铺子后门通向一个储藏室,算是仓库。往上两层就是他老两口的起居室,他们有个女儿,老早就嫁去了省城,这个家里就只有他们二人。而这种纸扎人除了放在一楼的店铺里,其余的也就在仓库里堆着,怎么会好端端的就跑到了他们的床上去了

    不过常年干这营生的人胆子还是大的,很快她就意识到是不是何老西又发什么神经了,所以她就开始楼上楼下的寻那何老西。可是把嗓子都快喊破了,也没听到那何老西回应,于是赶忙出去找人,一直到上午九点,何老西才在那座小仓库里被人发现。

    就是那口曾经拉到状元岭又被退回来的棺材里,打开棺材后,里面充斥着一股刺鼻的农药味。何老西穿着一身崭新的寿衣,整整齐齐的睡在里面,身边还有一个残留着农药的酒瓶。

    何老西自杀了,喝农药自杀的,人人都是这么说的。但是他老婆不这认为,因为何老西根本没有自杀的理由,他老两口一直以来感情都还可以,日子也过得下去,身体也没什么大毛病,唯一的一个女儿虽说路远却也孝顺,他还有什么理由自杀呢

    而在何家店铺正对面恰好有个摄像头,它清晰的记录了当晚的一些镜头。大约是在当天夜里十二点半左右,何老西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冲出了店铺,对着空荡荡的马路不停的挥手叫骂着,后来经过查实,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枚铃铛。

    大约五分钟后,何老西忽然倒地,同时手中的铃铛也一并滚落了出去,他一直躺在马路上足足有两分钟,两分钟以后何老西起身转回了店铺,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个画面。

    查文斌是以吊唁者的身份去的,毕竟三天前他来处理过何老西的事情,所以他的到来又引起了诸多议论,各种说法都有,最多的一种说法就是何老西还是魔障了,但就连查文斌出马都没有搞定。

    倒不是他查文斌觉得自己的面子挂不住,名声这种事儿向来不是他所看重的,也就不会在乎别人是怎么评价自己的。只是他也觉得这件事太过怪异,尤其是在别人手机里看到了那一段隔空的骂战,何老西把手中的铃铛挥得老高,而左手的那个动作旁人会以为是在指着什么东西,但查文斌一眼便认出,那是个正宗的道教手决,名为:铁叉指。

    这何老西参与丧事买卖已有快三十年,什么样的白事场他没见过,多多少少也就结实了不少“江湖高人”,跟着他们依葫芦画瓢学上一招半式的并不奇怪。

    俗话说:一诀、二罡、三符、四咒,手决是任何法事起步的第一道程序。这铁叉指决又是个道士常用的手决,它的作用是“驱”,也就是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给赶走。只可惜,何老西的天罡步走的歪歪扭扭,所以,查文斌认为,何老西一定是在自己的店铺里发现了什么,并且试图把要把它给赶出去,但是最后因为本事不济反遭了不测。

    因为从这段视频的后半段看,何老西在往回走的时候,身形步伐里有个最大的疑点,那便是他走路的时候,后脚跟是没有着地的一般认为,好朋友这个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当它想要害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把自己的脚垫在对方的脚下,然后扶着对方的身体走,但为了不被发现,脚尖的部分还是会着地的,所以这种走路的姿势会显得很僵硬,非常的不自然。所以查文斌判断,何老西在倒地的时候人或许就已经不在了



第80章 六大派
    因为先前那事又是查文斌一手操办的,所以这出殡的事情的同样也就落在了他的头上。何老西也算是个场面上人,平日里免不了要和那些江湖术士们打交道,来的那些人也是五花八门。

    有穿着袈裟却会画符的和尚,也有身着道袍却杵着禅杖的道士,有单个来的,也有组团来的,有闭着眼睛盘坐在地上念念有词的仙姑,也有手拿摇铃到处蹦跶的神棍。那真叫一个吹拉弹唱无所不全,看着那一个个奇装异服的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传说中的六大派围攻光明顶,那场面真是叫作牛鬼蛇神大聚会。

    他们互相之间问候都是用“师兄师弟”这么称呼着,显得既亲热又熟悉,谁也不知道为啥穿袈裟的和穿道袍的也能拜同一个师傅。其实脱掉那身衣裳,他们就是平日里在田里干活的牛大爷和在菜场卖猪肉的马大哥。这些人和何老西其实都是生意上的“伙伴”,何老西手里有着安县第一手的死亡资源,哪家需要个班子都会问他一嘴,他呢,自然也就顺带着把这些大师们给介绍了过去,那好处费可以拿一手,回头班子这边回扣还可以再拿一手,这叫吃两头。

    如今他走了,他那些个老哥们新伙伴们免不了是要来给他撑一下场面,还有一条,那就是他们都知道查文斌回来了。这查文斌一旦回来,这些人基本就得告别这份日常兼职工作了,因为谁不知道他查文斌本事大,有个什么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能不能请得动他查师傅。

    尤其是三日前,查文斌亲口站在这铺子门口宣布:但凡做法事要收钱的都不能信

    他这句话可算是把整个同行都给得罪光了,那些人可都指着这门“手艺”混饭吃,这么干,岂不是砸了他人的饭碗所以,听说查文斌这次把事情给搞砸了,他们都想乘机联合起来把他拉下“神坛”,这群乌合之众来祭奠是假,来拆台是真

    河图看着那些人心想也得亏胖子走了,要不然这场面真的估计就没办法收了,估计胖子得把他们活活给打死。

    所以,整整一个下午,查文斌都没有怎么做声,只是带着河图默默布置灵堂。而那些六大派的人也带着各自的跟班在一块儿瞎胡闹,美其名曰:友情赞助。查文斌看着那些人是直皱眉头却又不能说什么,因为说到底这是别人的家事,那老婆子和她女儿都还沉浸在亲人离世的悲伤中,他也没有权利出来说什么,也就只能看着他们在那瞎蹦跶,尤其是那敲锣打鼓的乐队真的是要把脑门子都给炒开花了,查文斌生怕已经睡在门板上的何老西都能被吵醒爬起来了。

    大概是因为日为阳,夜为阴的关系,通常来说,道士也会在夜晚的时候比较繁忙。所以,一般来说丧事场上真正热闹的是在晚上,时间一般会在晚饭后一小时。

    何老西的两个侄子负责给他进行最后的一番洗漱,也就是拿着棉麻布给尸首擦拭干净,接着就是穿衣。寿衣是不可以乱穿的,有着极为严格的要求,一定得是单数,一、三、五、七都可以,而且对于颜色也有着规定。一般采用蓝色或者藏青色,也有人用紫色或者灰色,但绝不会用到红色和黑色,红黑这两种颜色分别代表着凶和煞,万万是使不得的。

    寿衣一般是由死者的晚辈提供,子女或者外甥侄子等等,给他买上最后一件衣裳以表示孝心。何老西只有一个女儿,但外甥和侄子辈的却也不少,拢共凑了七件寿衣,五床被子。而查文斌就发现,其中一件寿衣便是黑色的,经过询问,这件衣裳是他的外甥女在一位大师的指点下购买的,气得查文斌差点下台与那大师起了冲突,好在这店里衣裳多,临时又给换了一条。

    穿上衣裳,便是腰带,寿衣是没有纽扣的。合上衣服后需用白色棉线在腰间缠绕,一般来说多少岁就用多少根棉线,再然后就是哭丧环节。

    她女儿首先要准备一根哭丧棒,棒子的材质一般父丧用竹,母丧用桐,取父节在外,母节在内之意。上面缠上白纸,做上飘带,然后由查文斌领头,带着亲属绕着棺木进行哭丧。

    一般哭丧的时候道士就开始念经了,主要是超度的经文,这个时候可就热闹了。

    六大派们抓住这个时机一拥而上,手拿各种五花八门的玩意是又敲又打,各种方言调调更是响成了一片,搞的这丧事跟刘三姐斗歌似得,一个个犟着脖子拼了老命的在那嘶吼着。眼看这场丧事就要变成了一场闹剧,查文斌也是忍无可忍,直接叫停了仪式站在台上喊道:“各位朋友请静一静,不要乱,既然都是何老板生前的好友,你们为何不让他走的时候也体面点”

    下面那位穿着袈裟的大师手持一把桃木剑,满脸通红,浑身酒气,一看那样就知道晚饭的时候没少喝,他杠着脖子冲着查文斌道:“你念你的,我念我的,大家不都是个好意嘛,为啥就得以你的为准。”

    起哄者也马上跟上道:“就是,好像就他一个人会似得,你弄你的,我们弄我们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行,既然这样,那就把这里交给你们了。”说罢,查文斌便于那家属交代了两句后便跳下了台子,只在台下围观的人群里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了下来,他倒想看看这帮神棍到底想怎么个闹法。

    他一走,那可就热闹了,这就好比山中无老虎,各个猴子都想去称大王。谁要是能取代了查文斌做完今天的这一场法事,谁的江湖地位就可以说是稳坐了龙头,这种给自己打活广告的买卖谁不干谁是傻子,那些个神棍马上就都一拥而上,结果反倒是更乱了。

    本来他们只是打算来拆查文斌的台,压根没有想过谁能取代,后来经过指客的调解,主要想争这主持人身份的就只剩下了两人,一个是那位穿着袈裟的大师,而另外一位则是头戴着大朵鲜花的一位神婆,因为这两人各属门派不同,套路不同,一时间僵持不下来,于是二人就打算来一次现场pk



第81章 斗法(一)
    现代人斗酒、斗歌甚至是斗牛斗狗都看过了,但是斗法这玩意的稀罕程度那是简直了。这可是正儿八经玄幻小说或者电视剧才能出现的情节,而今天位大师和师太为了争夺江湖地位,即将来上一场真人版斗法。

    这场面哪里还控制得住,那是吸引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把那后院是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四周的几个制高点都已经是围满了人。反正看热闹的人永远不会嫌事大,一场原本丧事愣是被弄成了喜事。

    那师太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对开襟的红花布上衣,手里拿着一块扇子骨,也就是猪的肩胛骨,那骨头的边缘打了一串孔,上面挂满了小铃铛,一晃就会“叮当”乱响,很是唬人。这位师太原本就是个农村务农的妇女,大概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忽然有一天下地干活的时候倒地不起口吐白沫,浑身抽抽,被人抬回家后高烧了两天一夜,醒来后就自称自己是什么“三仙姑”下凡,能够通神占卜,预测凶吉,瞧病开药,那是无所不能。

    在那个信息还落后的七十年代农村,这种神婆其实是挺有市场的,大概在她的职业生涯里也曾靠瞎蒙说对过几件事,也就慢慢在一些没什么文化知识的老一辈人群里有那么一点影响力。

    而查文斌说,那个“三仙姑”附体其实是一种癔症发作,说难听点就是神经病发作,并且伴有癫痫。这种人在发病的时候,的确会产生幻觉,并且难以区分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而在不发病的时候又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次数多了以后,他们甚至可以通过自我暗示的办法使得自己在需要的时候发病,然后就让一些不懂的人误以为她是什么仙姑上身,开了天眼。

    所以查文斌向来是看不起这种人的,因为在道经里早有明文:

    太上天坛玉格里说:一切上真、天仙、神将,不附生人之体,若輒附人语者,决是邪魔外道,不正之鬼。这意思是说,凡是妄称神灵附体者皆是邪魔外道和鬼邪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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