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

    莫小奴心头一颤，忙重新仰起头来，迎上他的目光:“是我。”

    “小奴！”林珵一个箭步冲过来，扑跌在了莫小奴面前两尺多远的地方，神情怔怔的，眼角发颤。

    莫小奴看着他，唇角露出微笑，眼圈却不知怎的也酸痛了起来。

    她迟疑着，向林珵伸出了手。

    林珵却只定定地看着她，许久许久才缓缓地抬起手来，却只远远地做个抓握的动作，不肯来执她的手。

    莫小奴愈觉得好笑，干脆扶着圆凳向前倾了倾身子，去抓他的指尖。

    林珵脸色一变，竟慌忙向后缩手，避开了。

    “喂！”莫小奴生气了，汪在眼眶里的泪珠“唰”地一下子冲了出来。

    “小奴，”林珵立刻慌了，“……你别哭，别哭！”

    莫小奴伏在圆凳上，扬起右手将袖子狠狠地往他的脸上甩了过去。

    衣袖拂过林珵的面颊，软软的，不疼。

    林珵愣了一下，忽然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莫小奴的手腕:“小奴！”

    莫小奴重重地甩了一下，那只手却像铁钳一样箍在了她的手腕上，怎么也甩脱不开。

    这一下子用尽了力气，她力竭地伏在圆凳上，心中愈发气苦，眼泪也便越流越多。

    林珵还在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腕，仿佛不把那只手腕捏断便不肯罢休似的。

    莫小奴又疼又气，心里委屈得直想骂人，偏偏喉咙里堵得厉害，半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珵终于颤声开了口:“小奴，是……你回来了吗”

    莫小奴狠狠地在自己的唇角咬了一下，呼出一口气来，艰难地开口道:“我手断了……”

    林珵一愣，慌忙放开了她的手腕，放到一半却又脸色一变，重新攥紧:“小奴，别走……别走，跟我说说话！”

    莫小奴心里觉得好笑，忍不住咧开了嘴，却没能笑出声，白白喝了自己的好几滴眼泪。

    这算什么事！

    莫小奴更生气了，泪珠儿更加止不住。

    林珵终于醒过神来，手上减了几分力气，松松地握着莫小奴的手腕，然后试探着将手掌顺着她的掌心探过去，与她十指紧扣。

    之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声道:“抓住了，你可别走了吧！”

    “那不一定！”莫小奴努力地忍住泪，扁着嘴道:“我得逃命去呀！”

    林珵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

    莫小奴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你个傻子！我没死！”

    “没死……”林珵怔怔地重复了一遍，忽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整张脸瞬间鲜活起来:“你说什么你……没死！”

    莫小奴朝他翻了个白眼，假意嗔道:“怎么，你还盼着我死”

    “当然不是！”林珵如梦方醒，整个人猛然向前一扑，将莫小奴从圆凳上拎起来，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他的心跳得很快，却很让人安心。

    莫小奴的眼泪又下来了。

    林珵将她抱得很紧，几乎勒得她喘不上气来。但莫小奴舍不得推开他，只好忍着不适，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小奴觉得再这样抱下去自己多半便要窒息而死了，只得用力在林珵的后腰上拍了两下，讨饶道:“您老人家开开恩，放开我好不好”

    &




51.搜殿
    “谁！”莫小奴吓了一跳。

    林珵一僵，猛然伸手将她推开，站了起来。

    莫小奴见状便有些发慌，急急地拉住了他:“是程相那个老贼”

    林珵定了定神，握住了她的手:“是。恐怕来者不善——”

    这时外面那声音已经到了门口，依旧中气十足:“皇上，老臣程敦文求见，您可安好”

    林珵示意莫小奴噤声，急急地拉起她一同奔到屏后，装出睡意慵懒的声音来向外面问道:“是程相来了可有急事”

    程相爷停在门外，朗声道:“老臣有罪！适才禁卫报说福宁殿有刺客混入，老臣深感惶恐，特来请皇上安。”

    林珵回头向莫小奴看了一眼。

    莫小奴缩了缩脖子，讪讪道:“没想到暴露得这么快……”

    林珵白了她一眼，扬声向外面道:“朕无事。程相请暂回值房歇息吧!”

    “那可不行！”程相爷的声音浑若洪钟:“皇上，那刺客狡猾异常，万一躲在寝殿之中伺机行刺，那岂不是万分危险！老臣斗胆，请皇上恩准禁卫进寝殿搜查一番！”

    林珵伸手在锦被上重重地拍了一把，作出不耐烦的声音:“此事大可不必……”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程相的声音已在外面冷冷地道:“莫非皇上在殿中藏着什么人，不方便被老臣看见”

    莫小奴听见他如此张狂，心中不禁又是愤怒、又是难过。

    林珵转过身来，面带忧色:“他定要闯进来，这可糟了！”

    “糟什么糟”莫小奴紧走两步奔到床前，掀开纱帐便要钻进去:“我偏不信了！你在床上藏个女人，他还能来掀你的被窝不成”

    “不行！”林珵脸色大变，急急地追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你不能进去，跟我来！”

    莫小奴觉得莫名其妙，情急之下却也没有反抗，任由他从床中拽出来，急急抱起塞进了一口箱子里，又往她的身上压了一床被子和三四件厚衣裳。

    “躲在里面不许动！”林珵沉声吩咐了一句，之后便匆匆盖上箱子，快步奔回床中躺下了。

    “皇上”程相爷的声音还在门口，却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的意味。

    莫小奴躲在箱子里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听，急得百爪挠心似的难受。

    只听林珵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迟疑:“程相，你何必……唉，进来吧！”

    下一个瞬间，一大片杂乱的脚步声已经冲了进来。

    莫小奴吓得屏住了呼吸，生怕忽然有人冲过来打开箱子，将她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幸好脚步声还没有传到这边来，不远处便响起了程相爷的一声惊呼:“皇上，您——”

    林珵的声音叹道:“朕没什么大碍。”

    程相爷的声音气冲冲的，几乎是在怒吼:“这样还算没什么大碍！皇上也太不珍重龙体了！”

    莫小奴紧张得浑身都绷了起来。

    她迫切地想知道程相爷口中的“这样”是什么样，苦于不能出去，不禁心急如焚。

    林珵，他怎么了

    林珵的声音恢复了沉稳，一字一字说得十分平缓，似乎确实并没有什么不妥:“一点小伤而已，实在不值得放在心上。先前就是为了怕程相太过忧心而不欲被你看见，谁知你还偏闹着要进来。”

    小伤

    莫小奴心里一惊，随后便猜到他定是刺伤了自己，一时不禁又急又气。

    耳边又听见程相爷的声音道:“这么说那刺客果真进来了只是皇上——您为何不唤禁卫前来护驾”

    林珵叹道:“先前朕睡得沉，不曾听见动静。还是管越察觉有异进殿查看，这才发现了她。那刺客却趁机劫持了朕，致使管越投鼠忌器，非但不能动手，亦且不能喊人了。”

    外面静了许久，程相的声音终于又问道:“如今刺客何在”

    林珵的声音懒懒



52.赖账
    “怎么了！”林珵一惊。

    程相爷转过身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之后才拱手道:“皇上，前日进献的香料，您用着可还好”

    林珵暗暗松了一口气，从容笑道:“不错。朕这两天一直用着，夜里睡得安稳不少。相府的医女，技艺果然不俗。”

    程相爷“哈哈”一笑，躬身道:“请皇上恕罪——老臣前日有所隐瞒，其实此香并非府中医女所制，而是妍儿听闻皇上夜不安眠，特地翻遍藏书寻了古方，费了一个多月工夫、配了几百种香料才调制出来的。皇上用着若觉得不错，她这一番苦心也就不算辜负了。”

    林珵一手攥住被角、一手抓住受伤的手臂，沉默许久才露出几分笑容，之后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不是什么大事，她何必如此辛苦！”

    程相爷笑道:“那丫头痴心，老臣可劝不住她！皇上若体谅她辛苦，今后多疼她一些也就是了！”

    林珵扶枕坐起，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朕……自不敢相负。”

    “哈哈……”程相爷朗朗地笑了一声:“皇上仁厚，老臣自然是一百个放心。我家妍儿终身有靠！”

    墙角处的箱子里，莫小奴死死地攥住了被角。

    片刻之后，程相爷和禁卫士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珵急冲冲地走过来打开了箱子。

    莫小奴的眼前霎时一片大亮。被白纱罩笼住的柔和的烛光，竟也能刺得人眼睛生疼。

    她慌忙闭上眼，往角落里缩了一缩。

    林珵搬开压在她身上的锦被和衣服，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小奴，来。”

    莫小奴试探着睁了睁眼，仍觉得光线刺目，便用双手捂住了脸，仍旧缩在箱子角落里不肯动。

    林珵见状立刻急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皇上。”管越从窗口跳进来，半跪在地。

    “起来起来！”林珵胡乱朝他摆了摆手，仍旧回过头来抓住莫小奴的肩:“小奴，蜷在那里面不舒服，有话咱们出来说，好不好”

    管越站起身来，看见这幅画面，忍不住“嘿”地笑了。

    莫小奴只得红着脸直起腰来，将手臂搭在了林珵的肩上。

    林珵忙将她抱了出来，小心地放到床上，之后才转过身来看着管越:“你刚才没有露面吧”

    管越忙躬身道:“他们来得急，我不及示警，干脆便躲了起来预备暗中行事。万幸没有出什么乱子，多亏皇上机敏。”

    林珵向他摆了摆手:“蒙管叔照料这么多年，不至于连这点儿默契也没有。今夜应当无事了，管叔去歇着吧！”

    管越依言退了下去，很体贴地带上了门。

    林珵见状会心一笑，忙又转回来拉住莫小奴:“先前的事……”

    莫小奴靠在枕上，伸手抓住了他受伤的左臂，红着眼圈重重地“哼”了一声。

    林珵忙道:“这个不碍事，你别担心！”

    “我才不担心！”莫小奴咬牙，“自有什么程七小姐、程八小姐排着队担心你，哪里轮得到我！”

    林珵的脸上有些尴尬:“你怎么知道……”

    莫小奴抬起头来，奉送他一记白眼:“我不但知道程家小姐，还知道你要大选秀女充实后宫呢！今日已经有二十来个千娇百媚的官家小姐住进宫里来了，明日进来的只会更多！皇帝陛下，您老人家艳福不浅啊！”

    林珵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笑了:“是。朕的艳福不浅，你的醋缸也不浅。”

    莫小奴嘟着嘴，背转身去生起了闷气。

    林珵趁机也爬进了床里，凑到她耳边笑问:“真生气了”

    莫小奴不知该如何作答，便扯过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罩了起来，不肯理他。

    林



53.请旨
    林珵跟着坐起来，看看莫小奴的脸，再看看她的肚子，一脸茫然:“这……”

    莫小奴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露出笑脸，心里不免觉得委屈，立刻便红了眼圈，翻身就要下床:“你不认账就算了，我走！反正你也不稀罕，你有一大堆女人排队等着给你生孩子呢！”

    “小奴！”林珵慌忙伸手拉住她，急了:“这怎么……快六个月，怎么完全看不出我还以为……”

    莫小奴委委屈屈地坐回床沿上，低着头不说话。

    林珵急得冒火，干脆自己动手将她按倒，掀开衣裳从她腰里扯下了一条长长的白绫。

    束缚解开了，明显凸起的肚子便显眼起来。

    林珵再次怔住，手里攥着那条白绫，只不知该如何是好。

    莫小奴气鼓鼓地推开他，整整衣衫重新坐了起来，下床便走。

    “给我回来！”林珵急急拽住她，半拖半抱地拉回了床上:“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还让咱们的孩子受这种委屈！这样勒着它能好受吗！”

    莫小奴红着眼圈狠狠地瞪他:“你还知道疼它啊我以为你要抵赖到底呢！”

    “我好容易才种下的，我为什么要赖！”林珵气得够呛，眼圈不知怎的也红了，嘴角却咧出一个奇怪的笑:“我没看出来，还以为它已经……我又不敢问！怕你伤心！你倒好，藏着它来哄我！”

    莫小奴看着他这副半哭半笑的怪模样，心下十分好笑，一时就忘了委屈，“嗤嗤”窃笑起来。

    林珵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扶着她躺下，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圆圆的肚子:“它一直在这儿好好的”

    “傻子！”莫小奴好笑地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把，之后又把他的手抓了过来，教他将整个手掌贴了上去。

    林珵还真应了那个“傻”字，咧嘴一笑，眼泪又下来了。

    莫小奴闭目靠在枕上，幽幽地叹了一声:“好歹能有今日，也算对得住它这几个月的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