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

    楼四小姐攥了攥她的手，也用同样的“低声”回答她:“说是顺着一柄匕首查刺客，不知怎的就查到咱们头上来了！说什么咱们院里的人托梁儿去买了匕首，所以咱们就是刺客……”

    不等她说完，莫小奴已尖叫起来:“我是托梁儿去买了匕首，可……怎么就成了刺客了我长这么大连鸡都没杀过！再说了，如果我是刺客，他们就该直接来抓我，怎么……”

    她的话尚未说完，跪在地上的梁儿已叫了起来:“没错，就是她！就是她托我买匕首和毒药的！”

    刑部的几个官员齐齐看向莫小奴，几个持刀的手下也都围了上来。

    莫小奴一脸惊恐:“你们……要抓我”

    刑部秦侍郎向后退了两步，盯着莫小奴冷声问:“这么说，你承认成记铁铺那柄匕首是你托人买的了”

    “是啊。”莫小奴点了点头，神色依旧惊恐而又茫然。

    秦侍郎拍了拍手:“好极！这么说你就是刺客了！关于前因后果、幕后主使，你是在这儿交代，还是去刑部交代”

    “什么刺客！”莫小奴跺了跺脚，气得满脸通红:“我买把匕首切瓜果吃，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刺客了听大人的意思，居然还要牵连我家老爷和小姐这是什么道理，大周律法哪一条说不许买匕首了”

    “嘿！”秦侍郎冷笑了一声，“不愧是能混进福宁殿刺杀皇上的人，信口开河的本事确实有一套！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什么刺杀皇上！”莫小奴吓得呆了，整张脸霎时惨白起来。

    秦侍郎拿起桌上的那柄匕首向她晃了晃，冷笑道:“怎么，这会儿又要抵赖这凶器是在皇上寝殿里发现的，你先前也承认了是你买的，如今还有何话说！”

    莫小奴看看那“凶器”，再抬头看看秦侍郎的脸，神色愈发茫然:“这是……凶器”

    秦侍郎冷哼一声，收起了匕首:“带走！”

    “慢着！”莫小奴猛然站直了身子，从自己腰间抽出一柄匕首来:“奴婢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我的匕首好端端的在我这儿呢，大人为什么要从别处拿一柄匕首来赖我”

    秦侍郎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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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隐忧
    楼夫人拍桌怒道:“你这一个‘恣意妄为’，险些酿成大祸！当初四丫头坚持收留你，我就知道你是个惹事精，如今——”

    “住口！”楼敬昔厉声断喝，“娘娘的人，也是你能训斥的”

    楼夫人一惊，忙住了口。

    楼四小姐忙向金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笑道:“不过是托人买了一柄匕首而已，实在称不上‘恣意妄为’；危难当前敢做敢当、不惧权贵，倒也还算有几分胆色。将来娘娘进了宫，身边少不得要有个撑得住场面、顶得住大梁的奴婢，我看芸娘就好得很。楼大人就看在娘娘的份上，饶这孩子一回吧！”

    宫里的嬷嬷出面讲情，当然没有驳回的道理。于是就连楼夫人也不得不堆起了笑脸，连连称“是”。

    楼四小姐忙上前扶了莫小奴起来，急冲冲拉着她走了出去。

    身后厅堂中，楼夫人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道:“真不知道四丫头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个疯女人，真是晦气！”

    楼敬昔没有理她，召来管家沉声吩咐道:“梁儿不成器，叫个人牙子来卖了吧。顺便再去问问娘娘，杨儿卖不卖”

    管家忙答应着去了，楼夫人便跺脚道:“好好的又卖奴才干什么不够丢人的！你看他们不中用，打发到庄子里去也就是了！”

    “妇人之见！”楼敬昔冷声呵斥了一句，自己背着手走了出去。

    楼四小姐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就以“受了惊吓”为由推掉了今日学规矩的安排，命杉儿柳儿等人拉着金嬷嬷说话去了。

    莫小奴一见没了外人，便大喇喇地在软榻上半躺了下来，整张脸几乎皱成了一团。

    楼四小姐坐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喂，后面不会还有麻烦吧这件事怎么解决”

    莫小奴勉强笑了笑:“应当不会再有事了，管叔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怎么处理的”楼四小姐还是有些糊涂。

    莫小奴叹了口气，苦笑道:“还能怎么处理，不过是威逼利诱罢了。刚才成家的伙计在外头等着的时候，管叔乔装成小厮混到他面前去，逼着他改了口供。其实秦侍郎手中的那把匕首是我的，我手中的这把是那个成家小少爷的，成家小少爷手中的那把是他们家为了怕担官司赶着打出来补上的。”

    楼四小姐听得一头雾水，老半天才摇头笑道:“没听明白。所以同样的匕首确实有三把”

    莫小奴笑道:“本来只有两把，后来管叔把成家小少爷的那把偷出来给了我，以后就有三把了。”

    “哦。”楼四小姐认真地点了点头，满脸上却都写着“我不明白”。

    莫小奴忍不住笑了一笑，想到这一次确实险些酿成大祸，不由得又有些后怕。

    楼四小姐倒不怕。见莫小奴出神，她便故意忽然凑到她面前，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喂，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成了刺客难不成你真的去刺杀皇帝了下得了手哇”

    莫小奴想起那夜的事，脸上便红了红，苦笑道:“我哪有那个胆子都是程相那个老贼逼得……”

    “哦——”楼四小姐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没见面的时候只管恨得牙痒痒，见了面就只剩浓情蜜意了是不是”

    莫小奴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

    楼四小姐又笑:“喂，那个皇帝凶不凶选秀那天我见了他两次都没敢仔细看一看，连他是圆是扁都没看清楚，如今想想总觉得亏了！”

    莫小奴苦笑道，“以后进了宫，还怕没机会看个够吗”

    “我怕他太凶，不敢看！”楼四小姐认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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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示好
    一位亲王的婚礼，自然是十分盛大的，何况娶的又是当朝最有权势的程相爷的女儿。

    在这改天换日的时节，朝廷和民间都急需一场这样的狂欢。什么国丧家丧，这会儿也无人扫兴去提。

    于是九月初三这天，恭王府一大早就热热闹闹地庆贺了起来。鼓乐喧天，吵得附近的人家都跟着不得安宁。

    莫小奴是午后才跟着楼夫人和楼四小姐进了恭王府的。

    对一位再过几日便要成为嫔妃娘娘的贵客，王府众人自然也不敢怠慢，一路殷勤地引着去了招待女宾的后园花厅。

    楼四小姐却不肯进厅堂，站在外面不咸不淡地道:“我就说我还是不来的好。恭王府连个长辈也没有，我便是进去了，见着的也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实在无趣得很。”

    引路的婆子忙赔笑道:“有的有的！程家的夫人和几位姑奶奶都在这里，堂上好些诰命夫人和小姐们都还没走呢！”

    楼夫人忙笑道:“既这样，我便去给程夫人道个喜。”

    婆子忙引着去了，楼四小姐却仍站在原处冷笑:“内宅都是程家的人在张罗，外面男宾那边想必也是这样了看起来，咱们恭王殿下这是入赘到程家了啊！”

    她这话说得着实不客气，无奈身份摆在那儿，婆子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这边的动静很快便吸引了一些目光。一个捧着食盒的婆子向这边看了一眼，忽然脸色大变，加快脚步急急地跑了过来，死死盯着莫小奴:“你、你……”

    莫小奴眯起眼睛向她笑了笑:“小姐不喜热闹，我们就在园子里随便转转吧。夫人出来的时候，劳烦婶子来叫我们一声。”

    那新过来的婆子糊里糊涂地答应着，将手里的食盒丢给了一个同伴，转身便跑。

    于是莫小奴便陪着楼四小姐进了园子，故意寻了一处僻静的湖边凉亭坐下了。

    楼四小姐笑问:“你猜，他多长时间会过来”

    “立刻，马上！”莫小奴轻笑。

    果然，身后很快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莫小奴撇撇嘴，冷笑道:“看来他的胆子也不十分大。这不，趁着他岳丈还不知道，紧赶着就跑来灭火来了！”

    楼四小姐没好气地道:“如果他岳丈知道了，他死不死不知道，你是肯定要死的！”

    莫小奴“哈哈”一笑的工夫，林珮已走到了面前，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

    莫小奴没有起身给他行礼，只随便招了招手:“王爷来了！王爷大喜啊！”

    “你是来闹场的”林珮冷冷地看着她。

    莫小奴摇摇头，一脸无辜:“闹场就该去厅堂里、宾客们面前闹，哪有偷偷摸摸躲到避人的地方来闹场的我分明是来送死的！”

    林珮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在一身红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黑:“你知道就好。”

    莫小奴微笑着指指对面的石凳，林珮便坐了下来，咬牙道:“我竟小看了你！看你如今这架势，楼家是想冒着破家灭族的危险维护你了”

    楼四小姐掩口一笑:“恭王殿下这话可说错了！楼家与芸娘有些渊源，保护她也是应该的，但说到破家灭族——应当不至于吧除非程相他老人家赶着再换一个皇帝，否则我们家可是立了大功了！”

    林珮盯着楼四小姐看了一会儿，又重新看向莫小奴:“你见过他了”

    “见过了。”莫小奴抿嘴一笑，“我知道了上



71.故旧
    林珮匆匆离去之后，楼四小姐立刻凑了过来，急问:“你说了那么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到点子上，有用吗叫我说，那个人又凶狠又歹毒，你就该直接拿出宠妃的身份来镇住他才对！”

    莫小奴笑道:“他的心太大，就连阿珵也未必能镇得住他，何况是我倒不如我们偷个懒，让他先跟老贼耗一阵子去！”

    楼四小姐见她笑得从容，便放了心:“这么说，你还挺有把握”

    莫小奴背靠石桌，悠闲地看着湖面:“林珮不傻。他是想当皇帝，却不是想当阿珵那样的傀儡皇帝。如今他自己的根基应该被老贼拔得差不多了，他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急着跟阿珵过不去，白白为老贼做嫁衣。——当然了，他心里究竟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还要看他今日肯不肯放我平安出府才知道。”

    楼四小姐闻言立刻翻了个白眼:“所以，你其实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你还拉我来陪你冒险！”

    “你的身份比较好使嘛！你是皇妃，他不太好杀你，我跟着你当然也就安全一些！”莫小奴理直气壮。

    如此厚颜无耻坦坦荡荡，楼四小姐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时远处假山石旁似乎是哪位女眷闲逛过来了，二人便相携站了起来，离开了小亭。

    楼四小姐忽然笑道:“林珮以一个小小庶子的身份混到如今的地步，可见本领确实是有的。只可惜贪心不足，生生将已经到手的大好局面又给葬送了！你说，如果当初他没有追杀你，凭着前面几个月对你的照拂，你家‘阿珵’不得感激他一辈子何必弄成现在这样，互相耍心眼提防着！”

    “那也未必啊，”莫小奴随手扯着道旁的花枝，“最是无情帝王家！即便他不追杀我，皇帝跟王爷之间也必定是要互相提防的。你以为我有多大能耐，可以改变得了这朝堂的格局再说……”

    楼四小姐听得漫不经心，莫小奴顿住了许久她才发觉，忙又装作认真地追问道:“‘再说’什么”

    莫小奴笑了笑，看着那一湖碧水:“再说，他既然敢用我做事，就应该知道我不是个极蠢的。他当初说是对我好，可是他的那些心思，我看得出来，他自然也知道我看得出来，他如何敢指望我感激他！”

    “他的什么心思”楼四小姐瞪大了眼，一副好奇宝宝模样。

    莫小奴冷笑:“他从一开始就猜到了我的身份，留我在身边自然有用。比如牵制阿珵；比如利用我生一些事端；再比如倘若大事不成，他至少还可以把我献给太后或者别的什么人，将功抵过……他一辈子都在算计人心，早已算计得自己的心里疑窦重重。他这辈子，怕是再也信不过人心、也得不到真情了。”

    “那也是，”楼四小姐回过头来，跟着冷笑了一声:“他自己是天下第一不可信之人，所以他永远也信不过别人，注定算计一辈子吧！当初他那些鬼鬼祟祟的事你知道的可不少，如今你非但活得好好的，而且马上要回到皇上身边，他怕是以后都要睡不着了！”

    “睡不着才好呢！”莫小奴不无快意地道，“最好他一辈子都睡不着，三十岁上熬秃了头发，四十岁上心悸而死！”

    楼四小姐扶着矮松笑了一阵子，又问:“你就不怕他睡不着的时候就想几条毒计出来，迟早夺下这江山”

    莫小奴嗤笑:“最近两三年内有程老贼牵着，他应该暂时不会动那个心思。至于再过几年嘛——咱们皇上若是依旧连一个林珮都对付不了，那他也甭做皇帝了，乖乖把脖子洗干净给人砍着玩吧！”

    楼四小姐转过假山，笑道:“你的嘴还真够臭的，成天不是咒他死了，就是不说他好话！这会儿我真有点儿怀疑，你到底疼不疼他”

    “我这不是对他有信心嘛！”莫小奴“嘿嘿”一笑。

    楼四小姐正要皱眉，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莫小奴要躲，那人已转过假山冲了过来:“楼四小姐……”

    是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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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不疑
    回府之后，楼四小姐依然沉着脸，不愿同莫小奴说话。

    莫小奴明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装作不知道，坦坦然地在她的卧榻上躺了下来，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

    反倒是楼四小姐沉不住气，板着面孔开了口:“人家小丫头好歹也伺候了你几个月，如今她有难，你就忍心一口回绝了她”

    莫小奴吃着盘里的果子，漫不经心地道:“今日若是椿儿开口求我，我就算拼上命也会带他走。至于兰儿……”

    “怎么，那丫头不忠心”楼四小姐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莫小奴摇摇头:“倒不是不忠心。只不过——她对林珮也是忠心的。这么久没见，我不至于凭几句话就信了她。你说她有难，依我看她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如今程九儿不过是要拿她和茉儿立起威风来，总不至于要她们的命。既然不是要她们的命，我又何必掺和进去，给自己惹一身骚”

    楼四小姐无言以对，顺手抓起两只柑子丢了过来:“得得得，你说得都对！是我多管闲事了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