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莺梭忆江南
莫小奴闪身躲过,笑了起来:“也亏得你喜欢‘多管闲事’,否则我这会儿可早没命了!”
楼四小姐骄傲地“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两人正笑闹着,外面忽然柳儿来报,说是老爷进来了。
身为父亲,楼敬昔几乎从不到女儿居住的院子里来,因此他的突然造访,倒闹得小丫鬟们紧张了一阵。
不过,她们很快也就释然了。
女儿再过三四天便要进宫,今后怕是一辈子都不能这样无遮无挡面对面地说话了。做父亲的心里惦念,来看一看当然是人之常情。
于是小婢们送上茶水便退了下去,要喊莫小奴时,楼敬昔却拦住了:“芸娘在这里吧。”
莫小奴答应一声,乖巧地在楼四小姐的身旁站了。
待小婢们走远,楼敬昔便忙起身行了个礼:“连日来多有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莫小奴吓了一跳,忙过来搀扶:“大人这是做什么是要折我的寿吗”
楼敬昔小心地向后退了两步避开她的手,恭敬道:“娘娘身怀龙裔,再大的礼也受得起。倒是微臣家中众人不知,一向将娘娘当婢子看待,只怕以后少不得要折寿了!”
莫小奴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笑了:“照这样说,那些坏心追杀我的人,岂不是当时就该暴毙”
楼敬昔认真道:“他们长久不了的!”
莫小奴点点头,走到楼四小姐身旁坐了下来:“不错,他们长久不了的。”
楼敬昔依然在原处站着,恭恭敬敬。
楼四小姐看着别扭,忍不住皱眉道:“爹,你坐吧!”
楼敬昔责备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娘娘面前,哪有咱们坐的地方!”
莫小奴“嗤”地笑了:“大人是不是忘了,四小姐才是真正的娘娘呢!我是做奴婢惯了的,以后进了宫也依然是四小姐的奴婢,您就不要守着那些奇奇怪怪的规矩了!”
楼敬昔闻言只得道了声“是”,勉勉强强地坐了下来,又向女儿训话道:“你虽是选了进宫,但你该知道这不是你的荣宠,是方便你照料娘娘的权宜之计!今后你若敢仗着身份对娘娘有分毫不敬,可别再说是楼家的女儿!”
“我知道!”楼四小姐不以为意,“你看她是肯吃亏的人吗我若敢对她不好,她自己早扛大刀跟我干起来了,还用得着你帮她出
73.进宫
数日后入宫,被一大群宫人内侍们簇拥着走在宫墙下的时候,这种“出不来了”的感觉便更加强烈了。
楼四小姐难得沉稳了一次,一路上既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对这座地处偏僻却格外清雅的小小院落作出任何点评。
还是小太监主动介绍道:“好教娘娘知道,这听香馆原本只有三间主楼、两处耳楼,是皇上看中了这地方清幽,因此特地加了两道墙隔断出来,又修了几处楼阁亭台,成了一处自带园子的小院落,这般心思可是独一份的,旁的娘娘那里都没有!”
楼四小姐含混地应了一声,看着莫小奴笑道:“确实是足够用心了。”
那小太监满脸堆笑,也跟着看向了莫小奴:“皇上特地嘱咐过,说娘娘身边有位姐姐身子不太方便,命奴才们特地将西边耳楼收拾了出来给那位姐姐一人独住,想必就是这一位了”
莫小奴低头道了声谢,心里闷闷的,总觉得十分不安。
之后那小太监又将这院子里服侍的宫女和太监介绍了一遍,莫小奴细细看过了,觉得都还好,心知林珵已是费了不少心思的,一时也就放下了心。
忙乱了一个上午,好容易认全了人,东西也安顿下来了,莫小奴才得空向那为首的太监成宝打听如今宫中的情形。
成宝笑道:“今日进宫的娘娘总共有六位……”
“不是十个吗”楼四小姐诧异地插了一句。
成宝忙垂下眼睑,敛了几分笑意:“皇后娘娘身份不同,照规矩是要迟一日进宫,由各宫娘娘到宫门口跪迎的。其余的娘娘们——翰林院钱家的小姐伤势过重,十日前已经不幸仙逝,皇上下诏追封了充媛;叶将军家的小姐伤得也不轻,虽说封了婕妤,却还是在府中卧床养伤,没有进宫来;另外……李中郎的小姐在大选那日受了不小的惊吓,如今据说有些糊糊涂涂的,便也不曾进宫,同样封了婕妤,在府中恩养。”
待他说完,堂中许久许久都没有人作声。
最后还是莫小奴低低地叹了一声:“尚未进宫,就已经折损了三个。”
楼四小姐看着精致的雕花窗格,苦笑道:“希望剩下的这些活得久一些。”
成宝忙重新堆起了笑脸:“进宫来的娘娘都是有大福气的,自然福寿绵长……叶婕妤和李婕妤虽说今日不曾进宫,等身子养好了自然还是要来的。”
“其余的人呢”莫小奴又问。
成宝显然早已打听得清楚,见问便挨着数道:“除了皇后,张家小姐位份最高,封的是九嫔之首的昭仪;古家小姐是昭容;咱们娘娘的充仪虽说是九嫔里面靠后的,好在如今宫里比咱们高的也就只有这两位;再往后是闻婕妤、吴美人和钟美人,那都是在九嫔之下,要向咱们娘娘行礼的。”
楼四小姐靠在软枕上失神地坐了半日,终于苦笑道:“不高不低,这个安排可谓正合适。”
成宝忙笑道:“各位娘娘此刻的位份大都是靠着母家的地位得来的,将来的前程要靠的却是自己的恩宠!旁的不说,就凭皇上对娘娘的这份用心,十个昭仪也没有咱们的风光!”
莫小奴闻言一凛,忙嘱咐道:“这种话,万万不可到外面去说!今后不管得意不得意,见了其余几位娘娘宫里的人,你们可别作出那副眼高于顶的蠢样来!”
成宝和掌事宫女桂枝忙齐齐答应了,又笑道:“何须姐姐再多嘱咐,这些话,金嬷嬷早就教导过我们了!”
 
74.有罪
六位宫嫔之中,第一个承宠的居然是各方面都不十分出众的吴美人,这其中的缘由,阖宫上下大约都猜了一夜。
莫小奴也是第二天才恍然大悟的。
第二天,是帝后大婚的日子。
皇后程暄妍从那乘高高的凤舆之中走下来的时候,第一个欢欢喜喜迎上前去的正是吴美人。不料一向待人和颜悦色的程暄妍竟全无半分好脸色给她,一甩衣袖便将她推到了地上,当众怒斥了一句“放肆!”。
于是吴美人便只得在一片欢天喜地的氛围之中独自面向墙根跪了下来,任由那些讥嘲的、鄙夷的、怜悯的目光刺在背上。
转瞬之间,刚才还风光无限的新晋宠妃就变成了一个被人唾弃的可怜虫。
莫小奴跟在人群之中远远地看着,并没有觉得吴美人可怜。
这宫里可怜的人实在太多了,还轮不到她。
今日,所有的荣耀都是属于皇后一个人的。
喧天的鼓乐从天色微明时便开始噪了起来,从宫城向外,传遍了京城的每一条街巷,然后又从相府热热闹闹地转回来,带回了一路的盛世狂欢。
据说,一夜之间京城之中家家户户都挂了红绸,街道两旁的每一棵树上都缠了红绢,整个京城已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据说,城内各大戏园茶楼今日俱是相府包场,任何人只要说句吉利话便可随意进入。
据说,皇帝在大婚当日宣布三年免赋、大赦天下,因此凤舆游街之时万民欢腾,呼声震天,比皇帝登基那天还要热闹百倍。
据说,大婚的规矩原是不需皇帝亲自出迎的,但皇帝与皇后鹣鲽情深,不惜为此改了规矩,依着民间的习俗亲乘玉辂迎至相府门前,与皇后同游南大街而回。
据说……
所有的传说都是别人口中的热闹。这些提早一日进了宫的女子只能同旁人一样艳羡着、妒忌着,努力地在脸上挤出几分笑,不敢被人看出半点儿不悦。
而对于莫小奴而言,局面就更加尴尬一些。
她连在心里偷偷嫉妒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她只是个婢女。
从今以后也许就真的只是个婢女了。
帝后携手站在太和殿高高的台阶上俯视下方的时候,莫小奴随着众人一同下跪高呼了三声“皇后千岁千千岁”,之后便觉得累得受不住,双腿直打颤。
而在此之后,楼四小姐作为嫔妃还要进殿敬茶听训。杉儿她们心疼莫小奴,本打算让她先回去,她却怎么也舍不得,说什么也要跟着。
于是在那座精致华美得恍若天宫的大殿之中,莫小奴随着众宫女们一同远远地站着,看着楼四小姐和另外五位妃嫔一起向皇后跪拜,由张昭仪上前敬了茶,之后便恭恭敬敬地垂首跪着,静听皇后训话。
莫小奴站得远,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她只敢用眼角悄悄地看着殿上的威严肃穆,看着旁人的荣华高贵。
林珵的身上穿的是大红的颜色,她从未见过的。
他从前只穿白色或者青色,素雅清逸得不像个天家贵胄。如今换了这鲜艳的红色,竟是意料之外的好看,衬得他原本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许多,整个人显得威严高贵,当真像是个皇帝了。
只是,此刻他的神情似乎不太好看,不像刚才在太和殿前的时候那样神采奕奕——
莫小奴忽然想起自己身为婢女是不能直视皇帝的,心中一凛慌忙低头。而此时程暄妍已经注意到了她,脸色立时沉了下来:“楼充仪,你的婢女在家是不曾学过规矩的么”
楼四小姐原已经跪着,此刻听见叫着她,只得俯
75.宫训
回到听香馆之后,楼四小姐把所有人都撵了下去,亲自替莫小奴脸上上了药,抱怨道:“你可真是个惹事精,就在殿上那么一会儿工夫,你也能让程七儿抓住你的错处!”
莫小奴疼得“嘶嘶”直吸气,苦笑道:“她想抓我的错处,我若没有错处给她抓,她只会更生气!”
“你总有歪理!”楼四小姐丢开药盒,一脸无奈。
莫小奴靠在软榻上,叹了口气:“这日子,真是如履薄冰,也不知道哪辈子才能得个安稳!”
“我看快了!”楼四小姐笑了起来:“你总说皇上如何委屈、如何受气,我倒觉得他今日挺霸气的!虽然没有护住你,他却借题发挥狠将了程七儿一军,也算是当场为你报了仇了!——‘皇后妄议朝政,有违宫规,罚抄《宫训》二十遍,以儆效尤’!哈哈,太解气了!二十遍宫训,明天早上就要,程七儿怕不得熬个通宵!”
莫小奴勉强笑了一笑,心中却更添了一重隐忧:“他这样明目张胆地跟皇后过不去,赶明儿程老贼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生气呢!”
“管他呢!”楼四小姐乐得在软榻上打滚,“有理有据、赏罚分明,老贼就算生气也没话说!喂,他既然敢这样做,就一定有这样做的底气,你就别替他操闲心了!我啊,想想这大婚之夜皇后非但没有**帐暖,反而要红烛高烧抄《宫训》到天亮,我就觉得心里痛快得很!真该浮一大白!”
“我觉得这样才糟糕!”莫小奴苦笑道,“她今夜受了委屈,以后定然会加倍报复我。我觉得我可能要活不成了——你也休想置身事外,别忘了你可是我家主子!”
楼四小姐“哈哈”一笑:“说你傻,你还真傻!程七儿是什么人,她是骄傲的程家嫡女,她是皇后!她记恨咱们,能让天下人都知道吗那岂不是人人都要议论她小肚鸡肠你放心好了,最近一段时间只内,只要咱们不犯大错,她非但不能跟咱们过不去,反倒要加倍对咱们好!”
莫小奴认真地想了老半天,忍不住又问:“你该不会也同我一样,都是从戏本子里得来的经验吧”
楼四小姐抬手在她的头顶上敲了一记:“我可没你那么傻!我都是从我们自己家里得出来的经验——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跟夫人斗智斗勇的!还有啊,老贼那里你更不用担心!程七儿非但不会把今晚的委屈告诉她爹,反倒还会极力隐瞒!她是带着重任进宫来的,如果连这点儿小事都搞不定,你想想老贼该有多失望那么骄傲的程七儿,她又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么说……好像还有一点点道理。”莫小奴勉勉强强地接受了她的说法。
楼四小姐眉头一皱,又要来敲她,莫小奴忙歪头躲过去,扮了个鬼脸。
楼四小姐便笑了,又有些不满似的:“什么叫‘有一点点道理’!我很有道理的好吗!你也不想想,你家‘阿珵’都在宫里活了三个月了,这件事的利弊他能想不明白么”
“好了,信你总可以了吧”莫小奴苦笑一声,又伸手来摸了摸楼四小姐的脸:“你快把脂粉洗了吧!这结痂才刚刚褪干净,长出来的都是嫩肉,沾脂粉久了怕是要积下颜色。”
楼四小姐推开了她的手:“我知道。你回去歇着吧,这一天也实在累坏了!”
莫小奴确实有些支撑不住,闻言便也不跟她客套,径直出门回了自己居住的耳楼。
林珵在这处地方确实费了不少的心思,耳楼虽说小了些,她一个人住着倒也宽敞。里面的陈设都是极精巧舒适的,乍看上去竟隐隐有几分像是她昔年在谦王府时住的那个房间。
虽然……那时候她通常都是不回自己房间住的。
此刻想起旧事,莫小奴的心里不免有些发酸。
当时是真的以为一辈子都要那样过了,习以为常,所以并没有格外珍惜。
谁知如今时过境迁,非但不能与他亲近,就连见一面也是难上加难。
今日是他
76.不问
管越立刻现出了几分忧色,却并未慌乱,匆忙转身去取了痰盂过来,驾轻就熟地替她拍背。
莫小奴直将吃下去的熏肉尽数吐了出来,之后才头晕眼花地坐定了,脸色十分苍白。
管越迟疑着,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我记得你从前吃这些是不会有事的,如今身子怎么更糟了你有着身孕,难道仍旧全靠瓜果度日”
莫小奴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他:“管叔,阿珵他……不会杀我的,对不对”
“他当然不会!”管越急得跳了起来,“你又胡思乱想什么!”
莫小奴也跟着站起身,惊恐地看着那包熏肉:“这肉,他自己吃了没有”
管越皱眉道:“吃过一两口。我也吃过,确认了味道不错才给你送来的。——到底怎么了”
莫小奴急急地冲过去,抓住了他的肩:“你快回去,回去看他!你们两个一起叫太医好好看看!管叔,这肉有毒!”
管越被她推着向后退了两步,在窗前站定了不肯走:“怎么可能有毒皇上特地用银针试过的!丫头,你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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