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莺梭忆江南
中间甚至需要向着那老妇跑几步,莫小奴也没慌,咬着牙就硬着头皮就过去了。
那老妇向前伸了伸手,没有抓住莫小奴的衣角,倒害得自己险些又跌在地上。
莫小奴已经一阵风地跑了过去。
那老妇不甘心,又跟在后面追着,口中骂道:“不识抬举的小浪妇!我们家救了你的性命,给你饭吃,让你留下来给我儿做婆娘还委屈你了你倒给我乔张做致起来!”
莫小奴懒得理会市井民妇的言语,只管脚下不停,一路向前飞跑。
那老妇还在一边气喘一边不依不饶地追着:“果真女人都是贱胚子,不打是不成的!——你给我站着!我告诉你,出了这道门,满天下可都是等着抓你的人,你还想你能活着呢!”
这番话,莫小奴仍旧没有理会。
这会儿工夫,她已奔到了大门口,抱住了沉重的门闩,便要拉开。
那老妇却也追了上来,拽住她的手臂便不撒手。
莫小奴极不客气地从自己的发间拔下簪子,不管不顾地便往对方手上、脸上乱扎乱刺。
“打人了!杀人了!反了天了!”那老妇大哭大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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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无路
“十两银子!”那个肥硕妇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横肉乱颤的身躯居然十分灵活,一闪身便向着莫小奴的方向扑了过来。
莫小奴见势不妙,一时也顾不上酸痛的双腿,提一口气转身向另一个方向飞奔起来。
身后,那个肥硕的妇人穷追不舍。
莫小奴心中暗暗叫苦。
她的身子尚未完全恢复,此时体力不支不说,若是当真在这里跑出一身汗,也不知以后会不会落下什么病症。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是,那个肥硕的妇人一边追,嘴上居然也不肯闲着,一路都在大叫大嚷:“来人,快来人呐!相府的逃奴在这里啦——”
这番叫嚷,旁人听见没听见不知道,莫小奴自己先已是听得心惊胆战了。
程相爷的势力有多大,是她无法想象的。单凭挨家挨户通知、查问她的行踪这一点,便知道至少这一片地方,是逃不过那老贼的眼睛的。
虽然此时已经入夜,但谁也不敢说这附近就一定没有程相爷的人!
正这样想着,果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却不杂乱的脚步声。
想来,因为她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在这附近,程相还是在这一带留了人的。
这可不妙!
莫小奴这会儿也顾不上旁的,双腿像自己有了主意一样拼尽了全力向前飞奔,耳边只听得嗡嗡风响。
转过街角之后,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疏疏落落地长着一些树,树间明明灭灭地流动着一些光影,那是一条宽不逾丈的小溪在林间蜿蜒。
这也并不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
更糟糕的是,身后的脚步声多了起来。
莫小奴借着转弯的机会瞥了一眼,不出意外地看见那个肥硕的妇人已经被甩开了,此刻在后面追着她的是四名劲装男子,一看便知是武人。
天光微明,虽然比不上白天,但十余丈之外仍能隐约看见人影,逃跑躲藏都不容易。
莫小奴只能继续跑。
可是她的体力如何能跟禁军将士相比这样跑下去,仍然只有死路一条!
莫小奴想来想去,仍旧没有找到任何生机。
前方却已经是那条小溪了。
莫小奴慌不择路地闯到了溪边,心下又是一惊。
在远处看着那道水不宽,她还以为最多不过是一溪过膝深的浅水,走近了才知夜色之中一眼竟看不到水底,水深少说也要及腰。
这样深的水,若是真踩进去,是会被冲走的!
前方,无路。
莫小奴沿着溪水往下游跑了一段,借着几棵树的掩护,身影时隐时现,那几个禁军士兵一时倒也没追上她。
距离却是越来越近了。
几个士兵原是睡得迷迷糊糊被那个妇人的喊声吵醒了的,心里原本就带着气,此时又被一个女人引着跑了这么久都没追上,不由得也发了狠,一个个拿出了毕生的本事来,跑得脚下生风。
十丈、八丈、七丈……
距离仍在拉近。
眼看胜利在望,几个士兵心里的怒气终于弱了些,开始畅想起了立功请赏的喜事来。
就在这时,忽听得前方“咕咚”一声水响,他们一直在追着的那道身影不见了。
几人俱是一惊,忙奔到发出响声的地方查看,却哪里能看出什么
那么大的响声,莫非是跳河了
几个人互相询问着,竟是谁都没有看清。
这附近的树林子密了些,他们要追的人影不断地在树林中闪现,谁也没有看清是如何消失的。
“娘的,真邪门!”一个士兵狠狠地将脚边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踢进了河里,怒骂。
石头落入河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由此也可以确定,刚才的那一声大响,定然不是随手捡一块石头扔进水里就能造成的。
这么说,那女人当真落了水
几个人都有些气
135.拿下
新年开印,连续三天都是大朝会。
但过年的新鲜劲儿还没过,这大朝会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事情要讨论,拣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一说,耗上最多一个时辰,也就散了。
莫小奴拖着两条腿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恰赶上散朝,文武百官乌泱泱一大片从宫门口走出来,很是热闹。
寻常百姓是不敢往宫门口凑的,也不敢往官员面前凑。因此宫门口偌大一片空地上只有莫小奴一个人,披着一身阳光,迎着满朝文武缓缓地走了过去。
走在最前面的礼部尚书看见一个女子挡住了去路,且全无半分让行的意思,不禁皱眉喝道:“什么人!”
旁边一个年轻的官员也忙喝道:“大胆!何方刁民,竟敢到宫门口来撒野”
“大人,”莫小奴昂头迎着他们审视的目光,“我还没有说话,为何便认定我要撒野”
礼部尚书很沉得住气,平和地道:“百官散朝,你一个民妇为何拦路”
莫小奴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我不是民妇,我要回宫!”
她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些,走到面前的官员都停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她:这般衣衫褴褛,不是民妇
还要回宫别是个疯子吧
有人这样想,当然也就有人这样问出了声。
人群中,楼侍郎向这边看了一眼,只觉得耳朵里“嗡”地一声,整个人就懵了。
莫小奴也看见了他,视线却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只微微地摇了摇头,示意不必相认。
楼尚书略一思忖,还是越众而出,走了过来:“你说你要回宫你可知皇宫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这等民妇能进的!”
“我知道!”莫小奴没有看他,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冷冷地道:“我当然知道!我在谦王府住过十八年,又在宫里住过四个多月,我如何能不知道皇宫是什么地方!”
礼部尚书和后来走过来的定国公同时一惊,神色郑重起来:“你是潜邸的奴婢”
“是。”莫小奴咬牙应声。
后面的众官员越走越近,在莫小奴面前站成了一个半圆。礼部尚书又问道:“既是潜邸旧人,又随圣上进了宫,为何今日出现在宫外,且作民妇妆扮”
莫小奴抬头重新向众人环视一圈,仍旧没看到程相爷,想必是散朝后又留下同林珵说话了。
被这么多人盯着,莫小奴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便仍旧迎着众人的目光,朗声道:“因为,程敦文容不下我,程暄妍容不下我!”
“放肆!”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一片怒吼,“你一个小小奴婢,如何敢直呼皇后娘娘名讳!你又凭哪儿让相爷和皇后娘娘容不下!”
莫小奴昂然地站着,直到这一片呵斥声低下去,才又冷声答道:“如果,我不是寻常的奴婢,而是皇长子的生母呢”
宫门口响起了一片抽气声,夹杂着几声诸如“荒唐!”“放肆!”之类的呵斥。
莫小奴不惧。
这会儿说得有些热了,她便摘掉兜帽擦擦额角的汗,之后依旧戴了回去,平静地道:“我的孩子,是在谦王府中就有了的。程家父女容不下我,数月来追杀不断,从未停歇。后来我辗转入宫,于年前腊月二十九晚上产下一子。取名愿儿。”
年三十太医院死了两个太医的事,群臣都是知道的。这个日子一对,众人都有些惊疑不定。
莫小奴也不理他们,自己又继续说道:“昨日一早,阿珵上朝走了,程暄妍便闯进我的住处,抢走了我的孩子,用计逼我逃出宫外,却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要取我的性命……我自知此番在劫难逃,今日只想回来问问诸位大人,如今这天下,
136.错认
莫小奴无处可躲。
跑了这一夜,她早已耗尽了全部的力气,此时站在这儿已是尽了全力,再要多走一步也不能了。
眼看那些禁卫将士便要冲上来,她平静地攥住匕首,抵在了自己的颈下:“我不愿再受刑狱之辱,只能就此作别了。幼子无辜,还望诸位大人多多照料。”
说罢,她右手狠狠向下一压,利刃半点儿也不迟疑地向颈下最脆弱处直刺了下去。
即刻便要血溅当场,饶是在场的官员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此时也不由得齐齐惊呼出声。
便在这时,宫门口忽然传来一声疾呼:“住手!”
那声音中的慌乱、恐惧、绝望,听得百官心中不免都紧紧地揪了起来。
“住手,小奴,住手!”林珵早已甩开了身后打着黄罗伞的太监,毫无形象地向这边疾奔而来。
莫小奴手中的匕首顿住了。
旁边几个禁军将士立刻冲上来,毫不客气地将她按在了地上。
这时林珵已冲到面前,见状立刻怒声喝道:“你们做什么放开她!”
“皇上,”程相爷转过身,向林珵恭敬行礼:“这刁妇在此胡言乱语,污损皇上圣名,不知是受了何人指使,断不可轻纵!”
林珵拂袖挥开了他,迈步上前,再次向禁军将士喝道:“放开她!”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禁军将士还真不敢抗命,犹疑片刻之后终于缓缓地向后退开了几步。
莫小奴却已无力站起来了。
她摘了兜帽,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林珵:“我不是故意弄成这样的……我实在是没有活路了。”
林珵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已禁不住落下泪来:“小奴,我……”
他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便要蹲下来。
这时,程相爷却在他身后发出一声怒吼:“皇上,您看清楚!”
林珵没有理会,只管坚定地向莫小奴伸出了手。
程相爷快步走过来,在他身后冷冷地道:“皇上,即便您念着故剑情深,也该好好擦亮眼睛,莫要被有心之人给骗了!”
林珵仍旧不想理会,程相爷的嘴却极快,完全不给他反驳的时间:“皇上,数月以来老臣如何费心费力帮您寻找莫姑娘踪迹,您是知道的;皇后娘娘在中宫如何辛苦操劳,您也是看在眼里的。人命至重,何况是皇室血脉,更是万万轻忽不得。老臣是何等样人,皇上心里清楚!”
这番话,他说得情真意切,配上苍老的声音,令闻者动容。
年迈的忠臣向皇帝表忠心的时候常用这样的语气,可是林珵知道,这老贼不是那个意思。
他不是在表功、不是在剖白自己的忠心,而是明明白白地在威胁他。
——我已经追杀那个贱婢几个月了,就不怕继续追杀下去。
——你的儿子在皇后手中,你知道的。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清楚。
林珵实在是太清楚了,所以程相爷说的每一个字,都足以让他心惊胆战。
对于“撕破脸”这件事,双方其实都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此刻的林珵并不怕与程家针锋相对。
可是,他有软肋。
一旦双方再也不必顾及颜面,他便不敢保证下次回宫见到的愿儿还是活着的。
事实上,他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见到那个孩子了。
只知道在昭阳宫。程暄妍很贤惠地找了最好的乳母过去伺候,那孩子却还是没日没夜地哭。
他如何能不心疼,如何能不愤恨!
可是,他毫无办法。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即便拼着把自己在宫中的势力全部暴露出来也要救出孩子的,可是金嬷嬷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
她说,若是如今便暴露了底牌,即便救得了愿儿一时,也无法护他一世。
 
137.三更
莫小奴最后回头向林珵看了一眼。
他还是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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