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莺梭忆江南
一路被禁军士兵连拖带拽地送进了皇城司监牢,莫小奴原本便已累得散了架的骨头再也直不起来,瘫在地上便直接睡了过去。
这个样子,倒闹得原本打算给她来个下马威的禁军将士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城司的周提举听见将士们把前因后果一说,原本就沟壑纵横如同苦瓜一样的脸上不免就皱得更厉害了些。
一个禁军头领看着他这副表情,忍不住在他肩上拍了一把,又嘱咐道:“相爷的意思,你懂了没有”
周提举慌忙点头。
程相爷的意思,他当然是明白的。虽然嘴上说是不宜用重刑,但皇城司折磨人的法子,又岂止是“重刑”多的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
可是,周提举之所以能坐在如今这个位置上,靠的可不仅仅是唯命是从。
人要有脑子。
宫门口,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当朝皇帝跑去为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落泪,一转眼又说是“认错人了”
自己的女人,能认错
不但周提举这样想,如今满朝文武,恐怕十个里头至少有九个会这样想。
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着蹊跷呐!
莫小奴在地上睡到天黑才醒。
醒来才发现地上潮湿得厉害,自己身上那件古董似的破棉袄已被湿气浸透了大半,沉甸甸压得人难受。
亏得她身上原本穿着的棉衣都还在身上,否则似这样躺在这地牢里一日,只怕就要冻死了她。
这会儿清醒过来,她终于得空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新住处,却发现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可看的。
不外乎是泥墙铁窗稻草床,怎么简陋怎么来罢了。
莫小奴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命运是什么。
严刑拷问她不认为自己能熬得住。
但她也不认为自己有被严刑拷问的价值。程老贼明明就知道她的背后没有人,借着严刑拷问的名头折磨她一番倒还有可能。
正这样想着,牢门便开了。
莫小奴一看见那张苦瓜脸,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本能地往墙角里缩了过去。
两个小吏各持了一盏灯笼站在门口,牢里立时就亮堂了起来。
周提举缓步进门,干咳一声,威严地问:“大胆刁妇,你可知罪”
莫小奴看看他们三人手中都没有拿刑具,便大着胆子说道:“我无罪。”
周提举将那张苦瓜脸一皱,厉声喝道:“有罪无罪,可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莫小奴抬头向门口看了一眼,见那两个小吏眼观鼻鼻观心,好像完全不关心这边的动静,便稍稍地放大了胆。
她怀中原还藏着先前换衣的时候摘下来的几件零碎东西,趁此机会便悄悄地掏出一枚莹润的玉环来塞到周提举的手里,同时冷声说道:“有罪无罪确实不是我自己说了算,而是事实说了算。大人若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要对我屈打成招,或者是借着审问之名折磨我,那可就对不起您身上的这套官服了!”
周提举将那枚玉环握在手里,摩挲着温润的玉质,心里就更笃定了。
他不着痕迹地向莫小奴点了点头,将玉环揣进袖中,右手比了三个指头,同时冷笑道:“每一个刚进来的犯人都这么说,总要吃点儿苦头以后才乖。”
莫小奴心中大喜,面上却只装作愤恨的模样,一时再想不出别的话来说了。
周提举也不为难她,眯起了绿豆大的一双小眼往她脸上打量了一圈,便转身走了:“今晚你就好好等着吧,赶明儿相爷那边的人过来了,有你受的!”
这句话莫小奴也没答。她只管目送着那三人离去,心中怦怦乱跳。
今晚,好好等着。
三更。
若是三更时分有人要来杀她,周提举自然用不着特地向她提醒。
这么晚了
138.何人
莫小奴一下子站了起来。
只见那道铁门悄悄地开了一条缝,一个身材瘦弱的小吏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到她面前躬身行礼:“娘娘受苦了。小人奉命来接您出去,请娘娘随我来。”
莫小奴靠在墙边,迟迟没有动。
那个小吏见状又磕了个头,急急地道:“娘娘不必多疑,小人是奉皇上的口谕,前来救娘娘出皇城司的。皇上说,程相手段阴狠,皇城司不是安全之地,还请娘娘尽快离开。”
莫小奴又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点头说了一声“好。”
那小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忙将身上背着的一个包袱放了下来:“还要委屈娘娘一下,换一换装束才好出门。”
莫小奴见里面包着的是一套寻常小吏的衣裳,便点了点头,飞快地接过来套在了身上。
穿上衣裳之后与那个小吏站在一起,高矮胖瘦都差不多,格外不起眼。
小吏看了非常满意,立刻起身向门口作了个“请”的手势。
莫小奴没有再迟疑,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本该戒备森严的皇城司监牢,此时竟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走廊里的灯火明明灭灭,映出几分阴森可怖的氛围。
莫小奴走得很快,那个小吏却十分小心谨慎,一路都在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当真是尽职尽责。
如此一路平安无事地出了监牢,倒是在后面大堂那里险些被一个守门的士兵被发现了。幸好那士兵正在打盹,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一眼,之后便又照旧会周公去了。
莫小奴同那小吏从柱子后面转出来,看准机会飞快地出了门。
外面月色如洗。
莫小奴原本走得飞快,后来却渐渐地跟不上,只得为难地向那小吏低声道:“你在前面走,我尽力跟上。”
院子里随时会有人来盘问,小吏不便同她在这里推让,只得答应着,走在了前面。
绕过回廊,之后便是皇城司的大门。那里却是有人守着的。
那个小吏的脚步慢了下来,莫小奴也便跟着走得慢了些,在他身后两步远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
只见那小吏从袖中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递到了守门士兵的手里。之后又等了一会儿,那士兵便摆了摆手,示意可以出去了。
小吏回头向莫小奴招手,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出了皇城司,前面便是一条开阔的大道。
那小吏却没有往那条大道上走,而是引着莫小奴走进了一条窄得几乎不能容两人并行的小巷,同时低声解释道:“大路上人多,说不定就会遇上老贼的人,只能委屈娘娘先走小巷,一会儿前面自会有人接应。”
莫小奴低声答应着,并未提出任何质疑。
如此二人一前一后在巷子里走了许久,转过了两处拐角,仍然没有看到小吏所说的接应的人。
莫小奴低低唤了一声:“小哥。”
那小吏慌忙转身,恭敬行礼:“娘娘有何吩咐——”
一句话尚未说完便戛然而止了。
莫小奴用力抽回了匕首,顺便在他的肩上擦了擦血迹,看着那张脸上惊骇的神情,恨声道:“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打着阿珵的旗号来骗我。”
说罢,她看也不看那个倒在地上将将断气的小吏,收起了匕首转身便走。
巷子里看不见月色,只有转过墙角的时候,才能看到斜月沉沉,清冷地挂在檐角。
走了这么久,时间差不多也就是刚过二更的样子而已。
要不是周提举事先向她透露过“三更”这个信息,她还真保不齐就上了这贼人的当!
莫小奴暗暗地庆幸着,心里却并未轻松多少。
虽然她并没有上当,但事情显然又回到了原点——她依然在宫外,依然暴露在随时会被程相爷抓到的危险之中。
看程相爷的意思,显然是不太希望她死在皇城司的。她逃出来,死在外面,才更符合那老贼对她的期望。
不
139.出城
莫小奴打了个寒颤,鼓足勇气抬起了头。
“你!”看清来人之后,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人却仍在向她怒目而视:“深更半夜的,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莫小奴定了定神,沉声问道:“楼大人也跟程老贼同流合污了吗”
“你说什么”那人怔住了。
莫小奴叹口气,向前走了两步:“我认得你,你是楼侍郎府上的管家。”
那人再次怔了一怔,忙抢上前来细细往莫小奴脸上看了两眼,之后便慌忙扑地跪了下来:“娘娘!奴才们救驾来迟……”
“别说了!”莫小奴忙拉住了他:“后面有老贼的人,快走!”
李管家一惊,忙招呼同伴:“快,护着娘娘快走!”
正说着,那边墙角已有人拐了过来,追着问:“什么人在这儿大呼小叫的”
李管家迟疑了一下,站定转身,向后遥遥拱手:“家里抓贼,吵到了各位芳邻,对不住了!”
既称“芳邻”,应该是这附近住的大户人家了。
后面追来的那几个人不由得便放缓了态度,也向这边拱了拱手:“那可真是巧了,我们这边也在抓贼!不知道跟哥儿几个抓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李管家心下微惊,迟疑着道:“我们还没有抓到,若是有消息了,一定跟四邻通个气。”
说罢他忙忙地便要走,后面那几位“芳邻”却坚持追了上来,显然是要将这一行人的面貌看个清楚。
李管家知道混不过去了,立刻向同伴使个眼色,态度和善地向前迎了几步,然后又在对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齐齐出手。
一场恶斗,却也没费多大工夫。
李管家带的这些人并不全是寻常家丁,还有楼侍郎重金请来的镖师,三下两下就将对面那几个人收拾了。
莫小奴在旁看得心惊,李管家已向她解释道:“娘娘进宫以后,先前府中请来的镖师也没有走。这一次娘娘出宫,皇上便给大人下了密旨,命我们府中继续保护娘娘的安全。”
此时身后并没有人再追出来。莫小奴定了定神,低声问:“如何保护我的安全”
李管家忙道:“老贼势大,只怕要还要委屈娘娘到楼家再住一段——只是如今府中多有不便,恐怕只能委屈娘娘到别苑去住了。”
莫小奴自然不会讲究这个,听见说楼家已有安排,已是大喜过望。
于是这接连两日的逃亡总算是到了尽头。楼家的人拉来了马车,莫小奴坐上去,顿时觉得这两个昼夜积攒的惊恐与疲惫同时爆发了出来,直将她整个人都压得动弹不得。
好在,终于算是过去了。
虽然不知道宫里的情形如何,但她自己的命多半是保住了。如今就只盼着程暄妍能够多考虑一些,不要太心急地要了愿儿的命……
莫小奴迷迷糊糊地想着,倦意渐渐袭来,不由得听着车轮声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却是因为马车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险些将她甩出车外。
莫小奴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便发现驾车的马像是忽然发了疯一样不顾一切地向前飞奔起来,全然不管后面还拉着一辆车。
莫小奴不得不尽全力扶着车窗坐稳了,探出头去喊车夫。
这一看不要紧——外面空无一人,只看见那匹马在疯狂地跑,车夫早已不见了人影。
莫小奴忙又转身向后看,夜色之中只能隐隐看到似有两批人在对打,眨眼之间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莫小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深知马发了疯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万一胡乱把车撞到哪儿,她只怕不死也得重伤。
有好几次,她很想两眼一闭从马车上跳下去,最终却还是没敢。
于
140.危机
莫小奴立时寒毛倒竖。
她也顾不上一身快被摔得散了架的骨头,忙忙地翻身下了地,攥紧了匕首警惕地看着破烂的车窗。
片刻之后,外面果然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车里有人吗”
莫小奴呆住了。
时间仿佛倒退回了半年之前。那时她身在坟窟之中,带着与今日相似的惊恐和绝望,手持尖刀同一个不怀好意的陌生人对峙着。
那时外面响起的就是这样的声音:“谁在那里”
这一次,又是他
莫小奴有些不信,却在看到车窗外露出的那张面孔的时候,心里猛然一松,攥着匕首的手无力地垂下去。
外面那人看见她,显然也是十分意外:“芸娘,怎么是你”
莫小奴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谦王府出事以来,她受人恩惠不少。但大多数时候,那些人施恩与她,都是因为她的身份、是冲着她的孩子。
真正是出于善良而待她好的人屈指可数,椿儿是第一个,也是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一个。
先前听说椿儿被打了两百板子丢出恭王府,莫小奴的心里一直是过不去的。
她知道椿儿做事稳妥,人又伶俐,平时是不会犯什么大错的。林珮之所以对他下那样的狠手,必然是因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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