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莺梭忆江南
将士们都走了,她这个浆洗缝补的差事自然就用不上了,一时闲下来,倒当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但莫小奴也不慌。
要吃菜可以自己在院子里种;虽然外头没有田地供她种粮,但先前存下来的粮食还有,若真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她先前从宫里带出来的几件东西也未必不能变卖。
这场仗总不能打上十年八年,眼下她只管关起门来安生度日就好。
莫小奴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因此椿儿离开了一个多月,她始终关上大门躲在家里,种花种菜缝衣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前面十八年没出大门都闷不死她,如今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过不下去的。
只是,她能过这样的日子,却不代表旁人肯容许她过这样的日子。
这天午后,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连树上的蝉都叫得有气无力的,莫小奴这里的大门却被人敲响了。
莫小奴原本正躺在竹榻上打盹,听到敲门声,愣了半天才醒过神来。
有人来是谁
是椿儿得胜回来了还是西梁贼人打进来了
这个时辰上门,总不会是闲得无聊来串门子的。
莫小奴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她细心地整了整衣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张望。
恰好这时外面的人又“砰砰砰”拍了几下门,吓得莫小奴打了个寒颤,迟疑着不敢往外走。
她站在门后定了定神,下意识地就将那柄从不离身的匕首攥在了手里。
这时外面响起了一声喊,却是她熟悉的声音:“莫家侄女,在家吗”
是那个五婶子的声音。
莫小奴稍稍放心,重新将匕首插回腰间,重重地跺了跺脚,走过去打开了门:“我正歇晌呢,没想到五婶子这个时辰过来……”
话未说完,她忽然看到五婶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便住了口。
五婶子看着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上次把侄女你得罪得狠了,我是一个多月没好意思上门,亏得你宽宏大量,不跟我计较!”
莫小奴一脚踩在门槛上,勉强地扯了扯唇角:“五婶子说这话就见外了。在一条街上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是是是,”五婶子闻言忙赔笑,“我就说侄女是个明事理的,肯定不会跟我这个老货一般见识!——那什么,侄女啊,外头这么大的太阳,你家里热不热我那屋都快闷死了,偏还有两个小子一个丫头在那里闹我,小囡囡也在,吵得我头昏脑涨的,看东西都有重影了!”
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希望莫小奴请她进屋坐坐。
可是莫小奴只装作听不懂,右脚仍旧踩在门槛上,左手便伸出去撑着门框,严严实实地将大门堵住了,口中只是抱怨:“可不是嘛,我是真没想到安边城能这么热,头些年在京里都没见过这种鬼天气!”
她是站在门楼下说话的,虽也热得浑身是汗,太阳却晒不着她。五婶子和她身后那个人却站在太阳底下,这会儿晒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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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遇贼
五婶子被她一句话堵在面门上,一时倒怔住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被锄头吓住的。
村子里不是没出过泼妇,可是一言不合就抡锄头的还真不多。五婶子在心里合计了一下,怯怯地退了出去。
他那个哑巴侄子在后面悄悄地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回家。
莫小奴一见五婶子的脚跨出门槛去,立刻就“嘭”地一声关上大门,重重地上了门闩。
上了门闩还不放心,她想了一想,又将锄头顶在门后面,晃了两下觉得确实纹丝不动了,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了手。
门外传来了五婶子的谩骂声:“一个女人自己住着靠大街的院儿,没人的时候还不知鬼鬼祟祟做些什么事出来呢,装什么正经!何况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一个破落户还摆起架子来了!”
莫小奴随手从菜园子里捡起一块石头隔墙丢了出去,不知砸在了哪里,“啪”地一声大响。
五婶子的声音顿了顿,莫小奴立刻尖声骂道:“你自己老不正经,走街串巷兴风作浪的一个老虔婆,还有脸说旁人呢你要拣软柿子捏,也该好好擦擦你的狗眼,看看你挑的柿子到底软不软,别到时候搭上你一条狗命,你还不知道死在谁手里呢!”
五婶子这种人向来是欺软怕硬的,听莫小奴骂得厉害,她在外面吭哧吭哧气了好久,终于还是没有再继续骂下去,任由他侄子拉着走了。
莫小奴听见外面没动静了,自己又在门上重重地踹了一脚,转身回房。
村里这些事,从前没闹到她的头上,却不代表她不懂应付。在这里住了几个月,遇上实诚人怎么对待、遇上泼妇怎么对待,她早已摸得门清。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这种叉腰骂人的本事是从小就会的,她倒也不介意当个泼妇。
毕竟这种村子,可不是大家闺秀能住的。
但愿经过今日的事,那个五婶子不要再来招惹她,否则还真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呢!
莫小奴心里存了担忧,午觉便再也睡不着,只觉得这个漫长的下午格外难熬起来。
一直到太阳落山都再没有什么动静,莫小奴终于渐渐地放下了心。
她知道村里打架拌嘴都是常有的事,有时虽然十分可恼,却还不至于像在京城里一样,随时随地都会丢了命。
想必,那个五婶子也是外强中干的吧
这般乱七八糟地想着,晚饭也没有好好吃,胡乱在院子里摘了两根黄瓜就算是解决了。
眼看着天色彻底黑下去,莫小奴便从院中的井里打了水,准备冲个澡好回屋去睡。
谁知水打上来了,水桶还没来得及放到地上去,便听到墙外传来“噗通”一声巨响,像是个巨大的麻袋从高处砸到了地上。
可眼下并不是秋收的季节,谁家会在巷子里搬麻袋
莫小奴细想了想,记得墙外是一条挺偏僻的巷子,平常也没什么人走,这声音实在来得蹊跷。
正这样想着,那边接着又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在挠墙。
当然这有可能是小孩子在恶作剧,但莫小奴并不敢掉以轻心。
尤其是,那声音接连不断,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个声音跟刚才那一声大响联系起来之后,莫小奴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她先前听到的,可能不是麻袋摔落的声音,而是有个人从高处摔下去——
莫小奴凛然一惊,立刻蹑手蹑脚地跑到了墙边,将自己整个人贴在了尚有烈日余温的墙上。
这一贴近,不仅先前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了些,她甚至能感觉得到这面墙在隐隐发颤。
这是一种十分细微的触觉,若非她小时候常常好奇贴在墙边偷听府外的动静,此刻也不能如此确定。
不管怎么说,就在后背贴上墙砖的那一刻,莫小奴已经确定了:外面有人,并且明显是正在往墙上爬。
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初买下这座院子之后,椿儿特地在墙外弄了些小把戏——墙面上镶嵌了许多棱角锋利的石头,墙头更是整整齐齐地排了两行,尖尖的棱角足以让每一个妄图翻墙进来的小贼望而却步。
这会儿,到底是什么贼人,竟有勇气踩着那满墙的尖石来冒险
莫小奴不禁想起了白天的事,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可疑之人就是那个五婶子。
当然,还有可能是她那个哑巴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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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串通
莫小奴听得糊里糊涂,唯有一件事是明白的:
来者不善。
这会儿那贼人的尸首也来不及掩埋了,扔出去又没那么大力气。她满院子里环视了一圈,终于灵光一闪,拖着尸首便扔进了井里。
随着“哗啦”一声大响,井中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莫小奴顾不得旁的,忙把辘轳转了两下,让水桶落进了井里。
做完这些事,院门已经轰然落地,七八个凶神恶煞似的汉子闯了进来,气势汹汹地就往里面走。
莫小奴提着匕首迎了上来:“你们是做什么的”
领头的那个汉子黑着脸,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你不认得我”
莫小奴诚实地道:“不认识。”
五婶子从一群人后面钻了出来,笑得很和蔼:“难怪大侄女不认识,先前抛头露面的事都是你弟弟去做的,你倒不常出门。——这是你全忠大叔,他家老爷子就是咱村里的族长,你得叫三爷爷。”
“五婶子,你又来了。”莫小奴低下头,向她幽幽地笑了笑。
五婶子讪讪地往后退了两步,没再说话。
莫小奴的目光移到那个“全忠叔”的脸上,仍然维持着笑容:“我不认识村里的长辈,大叔莫怪。只不知道这大晚上的,大叔带了这么些人来砸我的门是什么意思”
全忠叔看着她,直皱眉头:“族里有人说你不守妇道,败坏全村的风气!”
莫小奴“嗤”地笑了:“大叔,我不是你们族里的人,我是外来户。”
旁边一个黑脸汉子怒吼道:“管你外来不外来,进了我们村,就得受我们的管!我们村几百年来清清白白,从没出过你这种龌龊事,好好的风气不能被你给带坏了!”
“我倒要听听,我做什么龌龊事了”莫小奴攥紧了匕首,目光越过人群死死地盯着五婶子的脸。
五婶子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扯着嗓子就吼了出来:“你自己躲家里偷汉,以为谁不知道吗!你不要脸咱村里旁人还要脸呢,坏了村里的名声,以后村里闺女不好找婆家,你能负责”
莫小奴又被她给气笑了:“五婶子,你三番两次想把我说给你那个哑巴侄子,我不依,你就这样造谣污蔑我我不信这村里是你说了算了,我更不信族长和全忠叔还有各位长辈都那么糊涂,被你三言两语就给骗了!”
见她神色从容,那个全忠叔的脸色好看了几分:“大侄女你也别怪我们,村里的风气不能乱!今儿是我们冒失了点,要是证实了没那回事,我们按着你五婶子给你磕头赔罪!”
莫小奴至此才缓和了脸色,将匕首藏进袖子里,叉手向众人行了个礼:“我不太懂村里的规矩,但五婶子空口无凭污蔑我,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
五婶子闻言又跳脚:“你不肯罢休,你还能杀了我不成我亲眼见过你跟大老黑家的小三子眉来眼去,就刚刚,我家小子还亲眼看见他爬墙进了你的院子!这会儿那小三子肯定在你屋里,你赖不得!”
“原来,是这么回事。”莫小奴低低冷笑了一声。
说话间,那几个汉子已经不客气地冲进她的屋里,四下翻找去了。
莫小奴落后几步,拉着五婶子低声问:“是你跟那个男人串通的,是不是”
五婶子低笑一声,没有答话。
莫小奴便攥住了她的手腕,继续追问:“你买通了那个男人,专为了来陷害我我跟你有那么大的仇”
五婶子反抓住了她的手,冷笑道:“谁叫你不识好歹”
莫小奴点点头,心里有数了。
这时那几个汉子已经将屋里的每个角落都翻了一遍,自然没有翻出什么男人来。
全忠叔走了回来,盯着莫小
147.土匪
莫小奴手中的匕首已经抽了出来。
发现了血迹,当然也很快就顺着血迹找到了那口井。
当下,一群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莫小奴,见鬼似的。
莫小奴知道藏不住了,右手一抬便将匕首架在了五婶子的颈下。
五婶子吓得“哇哇”大叫。
莫小奴干脆将匕首又往下压了压,在她颈下压出一道血线。
于是,安静了。
全忠叔惨白着脸色,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休得胡来!”
“我没有胡来,”莫小奴冷冷地道,“大叔,是五婶子把我逼到这一步的!”
旁边那个黑脸汉子哆哆嗦嗦地把井里的水桶转了上来,看着桶里明显颜色不对的水,吓得“咕咚”一声跌在了地上。
“你……你杀人了!”全忠叔的声音发颤。
莫小奴倒是一直很平静:“不错,我杀人了。至于我杀人的前因后果,我也不是很清楚,还是劳烦五婶子先说一说吧。”
“说……说什么”五婶子的声音颤得不成调,粗笨的身子直往地上滑。
莫小奴一手提着她,一手攥着匕首,冷冰冰地道:“先说说你是如何跟那个男人串通来坏我名声的,再说说你做这种缺德事有什么目的,好不好”
五婶子吓得只管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莫小奴见状又嘲讽道:“原来五婶子竟这样脓包,算计别人性命的时候满肚子都是心眼,自己的命在别人手上的时候就连个屁也放不出来!”
旁边有个男人正是五婶子的小叔子,见了这幅场景忙试图上前阻拦:“你不得逞凶!”
莫小奴是认得他的,见他走近,便冷笑道:“六叔,您可别过来!万一我这手抖一下,你那几个侄子侄女可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
那汉子闻言只得站住了,心惊胆战地看着她手中的匕首。
莫小奴向众人环视一周,冷笑道:“我无意害人,如果你们一定要逼死我,那我也只好拉几个垫背的。这个老虔婆,还有那个男人,他们死得不冤!——五婶子,你再不说,我可没耐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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