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莺梭忆江南
莫小奴认真地听着,一边默记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今日的事。
婆子见她不语,忙又补充道:“侧妃不要多心,这都是她们的事,跟咱们没什么关系的!首先咱们是王府,这一点就比她们高出不知多少了;再者您腹中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不论嫡出庶出都是珍贵的;最好这一胎是个男娃,就像咱们王爷,庶出的长子照样有爵位有封地,逍遥自在……”
莫小奴摆摆手打断了她的絮叨,默然良久,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下子连茉儿也不敢多言了,几个小婢互相交换个眼色,各自眼观鼻鼻观心,瞬间老实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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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本分
婆子去了很久,杳无音信。
看样子是找人没找到,连自己也给弄丢了。
莫小奴已被众家小姐们发现,没法子继续躲在一旁偷懒,只好跟着过去一起评诗。
可她懂什么诗字能认全就不错了!
当年林珵虽然闲得要发霉,却也只教了她认字,并没有教她写诗作文章。
或许,他自己也不会
莫小奴幻想着林珵面对一沓白纸抓耳挠腮写不出诗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忽想起斯人已逝,又禁不住喉头酸痛,眼圈慢慢地红了。
旁边几位小姐看看她,再看看她手上拿的那首诗,一时有些茫然:这一篇,有那么好吗
明明很一般啊!
写诗的那个女孩子也有些不安,双手不停地搓弄着衣角,不敢抬头看人。
莫小奴心里虚得厉害,只得打起精神又将那首诗从头至尾读了两遍,咬牙笑道:“这首诗,‘一泓池水碧,数瓣荷花红’平实质朴,看似字字平常却意境深远……这‘数瓣荷花’或许是满池荷花之中最寻常的一枝,但既已入了诗人笔端,再寻常的一枝荷花也足够装点这满池碧水……总之,我觉得不错。咱们每一个人,何尝不是这满池荷花中的一枝……”
这番话她说得很没有底气,磕磕巴巴的,待到说完时自己的脸几乎都要红透了。
幸好,她所担忧的嘲笑声并没有出现。
先前那婆子说得没错,今日肯到这里来的小姐们,在家中各有各的难处,论才学论容貌大多都是不算出众的。此刻莫小奴的一番点评无意间触动了她们的心事,倒有好些人连连点头,又把那首诗抢过去从头细读。
那写诗的女孩红着脸走过来向莫小奴施了一礼,低声道:“我其实……没想那么多。”
“但是写得确实不错,”莫小奴向她笑了笑,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至少很工整。”
女孩子“嗤”地笑了一声,脸上更红了:“我知道我写得不好。我父亲是武官,职位又低……我其实没怎么读过书的。”
旁边的小婢忙在莫小奴耳边低声介绍道:“这是游击将军顾大人的独生爱女。”
莫小奴点点头,又笑了。
这倒是个嫡女,可惜的是家境太过寻常,瞧上去倒比在座的大多数女孩子更寒酸些。
游击将军,是从五品吧
顾小姐在莫小奴身边坐下来,低声道:“我本不想来的,是母亲一定逼我来……她总盼着我能一步登天,可是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的。我处处都不出众,若是讨了上边人的欢心,高嫁了,我只怕反倒过得不自在。”
莫小奴颇觉意外,不禁又往那小姑娘脸上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迟疑着问:“你不想要那只漆盒”
顾小姐微笑摇头,答得很坦然:“那不是我本分应得的东西,我不要。”
旁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嘿”地笑了出来:“真不愧是土坑里爬出来的没教养的蠢丫头,句句话都往人家的心窝子里戳啊!当着矬子别说矮话,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兰儿听见这话有些不对,忙低声向莫小奴提醒道:“这是礼部尚书闻大人家的六小姐,闺名好像叫什么‘絮咏’的……”
一句话尚未说完,那位闻絮咏小姐已将矛头对准了莫小奴:“你如今可知道什么叫‘不识好歹’了吧你绞尽了脑汁编出一篇瞎话来吹捧人家,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还当面嘲讽你是个不守本分、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做梦盼着一步登天的汲汲营营之辈!被打脸的滋味,不好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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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撞破
庶出的孩子要过什么样的日子,莫小奴确实从未认真想过。
以前是根本不用想,今后……就更加不用想了。
看着各家小姐们赛诗的游戏已经接近了尾声,莫小奴干脆便装作没听见闻絮咏的那番高论,匆忙起身张罗着婢女婆子们撤了茶点、送上饭菜,在池边水榭里摆开了筵席。
至于赛诗的结果,众家小姐们吱吱喳喳吵闹了很久,虽然各有不甘,但最终还是大致依着优劣定了名次。
此刻看来,大约是要以闻絮咏的那一首为最佳了。
顾小姐坐在莫小奴身旁,笑得很平和:“其实我觉得陆家姐姐的那首更好。不过……闻小姐那首也确实新巧有趣,我是学不来的。”
莫小奴不懂这个。反正名次都是精于诗词的小姐们自己定的,她也犯不着去费脑筋充内行。
林珮已经备下了许多份礼品,基本上能写出诗词且文理通顺的都照顾到了。于是这场赛诗会勉强还可以算作是皆大欢喜。
唯一让莫小奴感到不解的是,那位蕙质兰心才气过人的程九小姐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她明明有希望脱颖而出的,到底是为什么放弃了呢
茉儿看见莫小奴只管出神,便得闲凑到了兰儿的身边,使眼色叫她看席上:“你瞧闻小姐那张狂的样子!不过是赢了一只漆盒,她倒好像真的已经飞上枝头了一样!说不定太后看得上漆盒却看不上她呢,那她岂不是白忙了一场”
莫小奴听见了,立刻回过头去瞪了一眼,低声斥道:“没规矩!尚书府的小姐也是你能议论的”
茉儿非但不怕,反倒凑过来半蹲在她身边,笑嘻嘻地道:“她刚才说话那么难听,你还帮她你帮她也没用,闻六小姐才瞧不起你呢,人家心里惦记的是咱们恭王爷!”
“谁!”莫小奴愕然。
茉儿掩口一笑,嗤道:“刚才她还有脸说你‘削尖了脑袋往上爬’,你道她自己是个好的她在家里被嫡母嫡姐瞧不起,满心惦记着攀上高枝好扬眉吐气呢!咱们恭王爷年纪小、性子软,头两三年就被她给惦记上了!——哼,她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高枝哪有那么好爬的!”
莫小奴发觉席上有目光看过来,忙止住茉儿不许她乱说,过了一刻才又皱眉道:“我看闻小姐不像是个糊涂人。既然身份悬殊,她怎么又会生出那样的心思来”
“这个么,那就是咱们恭王爷的手段了!”茉儿嗤了一声,一脸不屑。
兰儿大惊失色,忙冲过来拖了那丫头下去,不许她再胡言乱语。
莫小奴见状反倒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忍不住又拉着兰儿问道:“恭王爷小小年纪,还有这手段呐”
“哎呀你别这样!”兰儿急得连连跺脚,“茉儿的话你也信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手段他对谁都好!旁人自己想多了、自己生出了误会,怎么能怨他!”
这番话是在替林琅辩解,莫小奴却又从中听出了一些别的意味。
林琅对谁都好,那岂不是人人都觉得他好
这么说,那位小小年纪的恭王爷,确实挺有手段啊!
见兰儿仍是一副谨小慎微不敢多谈的样子,莫小奴也不好再逼她,只得抛开这个话题,闲谈似的问道:“恭王爷最近在忙什么呢”
兰儿松了一口气,略一沉吟,低声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照旧读书、交游……昨儿听说跟辅国大将军他们一起看练兵去了,大将军还夸他呢,说他‘龙驹凤雏,前途不可限量’。太妃高兴得什么似的,今儿一大早就找大将军夫人说话去了!”
难怪太妃完全没理会今日挽月园的事呢,原来是被别的事情绊住了。
莫小奴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又细细斟酌大将军的那番话,越想越觉得颇有深意:
24.灭口
散席后,挽月园门口再一次热闹起来。
众家小姐们由自己的小婢扶持着,各自乘上或简朴或华丽的马车,缓缓离去。
其中一辆青油车被堵在角落里,三面都有别的车马挡住,显得十分弱小可怜。
马车里面竟比外面还要拥挤。一位小姐、一个婢女,再加上一位不速之客,三个人就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挤了个满满当当。
那位小姐看着缩在角落里的不速之客,愁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芸侧妃,非是念儿无礼拒客,实在是……这不合规矩啊!”
这车上之人,正是游击将军的小姐顾念儿和偷偷溜出门来的康郡王侧妃莫小奴。
意外遭到了拒绝的莫小奴立刻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眼圈都红了:“原来,你也跟她们一样,不屑与我为伍!”
“我当然不是……”顾念儿急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莫小奴双手抱膝蜷缩起来,摆出一副小叫花子似的可怜样:“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就要死了!”
旁边的小婢忍不住嘀咕道:“我们若是收留了你,我们就要死了!”
“休得无礼!”顾念儿慌忙呵斥。
莫小奴忽然抬起头,神色怔忡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是我糊涂了,对不住。”
说罢,她低头向顾念儿施了一礼,不再理会对方歉意的挽留,径自掀开车帘,爬了下去。
顾念儿急急追出来,牵住了她的衣袖。
莫小奴站定了,回头看着她道:“丫头说得对,适才是我考虑不周了,险些给你们带来麻烦。你快回去吧,今天的事尽量不要跟人提——认识我并不是什么好事。”
“芸侧妃……”顾念儿红着脸待要解释,忽然又笑了:“王爷来了。”
莫小奴脸色大变。见顾念儿只管越过她的肩头往她身后看,她便觉得这半边肩膀像是已经僵死过去了,再也休想动弹半分。
身后传来了平缓的脚步声,之后是林珮的一声轻笑:“芸娘,外边天热,回来吧。”
顾念儿笑了一笑,向林珮无声地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莫小奴拖着半边僵硬的身子,慢慢地转过了身。
林珮已经换了一袭青色衣袍,大袖垂垂,愈发显得贵气逼人。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片刻之后,莫小奴缓缓地翘起唇角,笑了:“王爷,您不会是来灭口的吧”
林珮缓步走过来,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
莫小奴飞快地闪身避开,不知怎的身子也不僵了、心也不慌了,自己觉得满肚子都是勇气,立时便挺起了胸膛:“谁愿意对你笑啊,我这不是怕你杀我吗!我的差事已经办完了,你也差不多是时候卸磨杀驴了!”
林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苦恼似的叹道:“这么凶的驴,怕不好杀啊。”
莫小奴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被骂了,一时却又不敢找人算账。
林珮眯起眼睛看着她,似笑非笑:“还不走等我抱你回去”
莫小奴打了个寒颤,快速向后退了两步,昂起头来郑重地道:“先前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你不能杀我!否则……否则我变厉鬼也不放过你!”
这时周围的马车陆续走动了起来,两人所站的地方便有些碍路了。
林珮拽住莫小奴的衣袖将她拖到路旁,冷笑道:“你也不想想,我若有心杀你,会等到现在这一下午就够你死一百次了!”
莫小奴歪着头看他,将信将疑。
林珮干脆抓住了她的手腕,一边拉着她走回挽月园,一边沉
25.逃亡
既然是太妃召见,恭王府就不能不回了。
林珮立刻叫了马车,带着莫小奴一起匆匆赶了回去。
却扑了个空。
守门的小厮说,太妃与恭王爷半个时辰前已经启程往洛阳去了,请郡王爷骑最快的马,即刻跟去。
林珮站在门口,脚步未动:“洛阳,出什么事了”
小厮躬身答道:“是舅老爷突发急病,恐有不测,要见太妃最后一面。”
林珮皱着眉头在门口踱了几步,暗自沉吟。
莫小奴走过去,低声问:“事情不对劲”
林珮冷笑:“棋局已近尾声、生死在此一搏,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闭眼都怕忙不过来,这个时候谁舍得离京此刻放手便等于是投子认输了,你觉得他们是那种人吗”
莫小奴摇摇头,伸长了脖子向府内张望,一时却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穿堂里有婢女在掸扫灰尘,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儿;长廊下两个婆子在纳鞋底闲聊天,脸上带着安逸的笑容;前院里有小厮担着水桶走过去,不多时又走回来,水桶吱吱呀呀在地面上留下两行湿痕……
一切都很正常,莫小奴却出了一身汗,远远看着那雨花石屏上的山水纹路都莫名地觉得狰狞险恶了起来。
“那咱们……”她迟疑着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珮忽然抓起了她的手,拉着便走。
小厮忙抬手阻拦,神色凝重:“郡王爷,事不宜迟,府里最快的马已经喂好了,请您即刻启程!还有,太妃说,无关紧要的人就不要带了。”
这“无关紧要的人”,当然是指莫小奴而言。
说话间已经另有小厮去牵了骏马出来,这意思竟是要林珮骑马去追,可见急迫。
这就更不对了。京城与洛阳相距七八百里,就算快马加鞭也要走好几日,路上歇足投宿都可挤出时间来,太妃为何连这半个时辰都不愿等,却要让林珮受马背颠簸之苦
更何况,远赴洛阳,难道连行李都不需收拾,竟是说走便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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