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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不知他名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吃碗大锅粥
阿玉呆呆地望着小清,脸上的表情叫人分不清是喜是悲。
江月心却有些听明白了。水人想了想,走上前去,把小清按到在枕头上,替他盖好薄被,又走到阿玉跟前,扯着他的胳膊将他往门外拉去,道:“夜已经深了,咱们叫小清先休息,好不好?”
阿玉这才像是被水人从梦里摇醒了,他赶忙道:“对对,先好好休息,我们就在旁边屋子,有事儿了叫我们……”
小清对他们两个似乎笑了一下,随即便闭上了眼睛。这一天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的确是太累了。
关好房门出来,阿玉和江月心并没有马上回屋休息,而是坐在了院里靠墙边的葡萄架下。那里放着一张小小的石桌和四个石墩,倒是个乘凉聊天的好去处。
白义看见他们两个坐下,便也溜达了过来,把脑袋放在阿玉肩头,亲昵地蹭了几蹭。
阿玉顺手将白义搂住,给它理着鬃毛,眼睛却茫然无焦,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江月心抬手从葡萄叶丛中摘下一串已经变紫了的葡萄,揪了一颗扔进嘴里,没成想却酸的极是提神,水人脸都快皱到一起了,急忙呸呸的吐到了地上。
江月心抬起头,看见阿玉仍旧是一副魂儿都不知道飞到哪里的呆样子,心下不喜,遂又揪下一颗酸葡萄,塞到了阿玉嘴里。
阿玉只条件反射般张嘴含住,条件反射般嚼了几嚼,提神醒脑的酸劲儿立时泛滥起来,他这才“咝”的一声,赶忙吐了出来,道:“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酸……”
江月心哼了一声,道:“天外飞醋,怎么样,够劲儿吧?”
阿玉摸摸脑后勺,嘿嘿笑了道:“够劲儿,太够劲儿了……”
“够劲儿就好,”江月心撅了嘴道,“我还怕丢了魂儿的人连六感也都一并丢了呢!”
阿玉低头笑了笑,道:“让你见笑了……你别怪我犯傻,我只是有些激动罢了……”
江月心叹口气,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找到一大块云孤而高兴,但是,就算是大块的云孤,距离你拼完整了也还早着呢,你至于这样兴奋吗?”
“这次不一样的,”阿玉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简直闪闪发光,“小清身体里的这块云孤,不仅大块,而且包含了核心信息在内,所以……”
云孤的碎片不仅有大有小,而且每一片所携带的信息也不尽相同,有零星的不成系统的记忆碎片,也有包含着云孤曾经所在的那生命的重要特征和意识的核心信息。
如果说小清身体里的这块云孤就包含了核心信息,那也就意味着,如果云孤觉醒,这小清就完全可以成为与云孤那原初的生命最接近的“分身”。
换句话说,在云孤觉醒之时,小清完全就是阿玉所一直苦寻的云孤的原主、他所心心念念的那个故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阿玉就完全可以将他之前寻到的云孤一股脑都放在小清身上,这样,小清就会成为阿玉那故人愈发完美的替代品,阿玉寻找云孤的旅程,完全可以就此画上不完整但是足以令人心满意足的句号。
这可真是非同小可。江月心不由坐直了身体,问道:“阿玉,小清身体里的云孤还没有觉醒,你怎么确定那就是核心信息的所在?”
“是名字啊!”阿玉答道,“越是接近核心信息的云孤,它们现时所在的生命的真名实姓,便越是接近我那故人的名姓。当初,我寻到的那棵枯竹里的真名实姓,便与我那兄……的姓名只差了一个字,应该说,枯竹中的云孤,比现在小清身体里的云孤还要庞大而且重要,只可惜又失落了……”
“好事多磨嘛!”江月心安慰着阿玉,道,“那照你的意思,这个小清……他的真名实姓叫做‘萧清’,那也就是说,你那故友的名姓里,也有这两个字了?”
“只有一个‘萧’字应了,‘清’字只是含义上相符罢了。”阿玉微微摇头道,“小清的这块云孤比不上枯竹中的那块……我很是怀疑,当成枯竹中的云孤碎裂四散后,应该是有相当大的一块仍旧保留在一起,后来便……”
“后来便辗转到了小清这里?”江月心道,“所以你一直在试探小清的口风,看他的云孤有没有觉醒?”
阿玉点点头,道:“是呀,如果真的是枯竹中的那一块辗转到了小清这儿,那小清醒来后,他应该……应该能认得我的……”
“他似乎是正在觉醒的路上了,但应该还差一点点。”江月心道,“你为什么不把你的云孤都拿出来,放到小清身上呢?这样的话,觉醒应该会更快一些吧?”
云孤就像是拼图的无数片碎片,组合在一起的越多,自然也就越能让图景更加明晰。
而且所有已经得到的云孤,能被拼凑的拼图碎片,此时都正在阿玉身上,好端端地保存着。
听了江月心的话,阿玉不由将手放到了自己的腰际。那里是他那张万象符一直放着的地方。
放了一会儿,阿玉还是把手从腰边拿开来,两只手空握着,搁在了小石桌上,摇头道:“不行……我还是……不能这么做……”





尚不知他名姓 第九章 观复(330)舍不得睡去的深夜背后总有一出好戏
江月心歪歪头,道:“为什么不能?是对于小清来说有危险吗?”
阿玉摇摇头,道:“危险倒是没有,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小清他自己的意识和本真就会被挤压的越来越少,甚至被完全覆盖,如此,就和谋杀也没什么两样了。”
“原来是这样……”江月心想了想,又道,“但是,你很想这么做吧?”
收集云孤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将所有的碎片拼贴起来,重现原初那完整的图景吗?阿玉辛辛苦苦将无数云孤的碎渣拼起来,为的可不是自己过收藏的瘾,他一定是想要将那个故人带回来的。
阿玉沉默了片刻,道:“想归想,但是我真的不能那么做。”
“那你在收集全了云孤后,打算怎么办呢?”江月心问道。阿玉所寻找的故人应该是他许多年前的朋友,这样的一位故人,原本的尸骨定然已完全消解在了时间的尘埃中,阿玉若是想把那故人带回来,就必须要给那故人的生命信息找一个新的皮囊以安身。
所以,即便阿玉现在不愿意“征用”了小清的身体,他也总会有一天要面临这个问题。
阿玉叹口气,道:“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到了哪个时候再说吧……”
世间的事纷纷攘攘,有谁能一眼看穿未来步步为营呢?还不都是到了眼跟前儿,再见机行事吗。
江月心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手中的酸葡萄,道:“既然还没想好,你又何必急着唤醒小清身体里的云孤呢?照你说的,他这块云孤可是相当大的一块核心信息,若是觉醒了,谁知道会不会就此占领了小清本身呢?”
小清不过是个经历简单的小孩儿,自己的思想人格等等都还没有完全形成,若是那云孤里的核心信息过于强大,难保不会反客为主,覆盖掉小清的本真自我,这样的话,也就相当于是云孤自己个自己找了副新皮囊,当家作主了起来。
阿玉一愣,道:“光顾着高兴了,却是疏忽了这种可能,这可怎么办……”
江月心放下了手中的葡萄,静静望着阿玉。
阿玉这才反过味来,又是一惊,道:“对了,月心,你怎么知道我……我在试着唤醒云孤?”
江月心仿佛没听见阿玉的话似的,答非所问道:“只顾着高兴?你也不是头一次寻到云孤了,为何这回会这样高兴呢?”的确,这一次的阿玉,简直可以用喜形于色来形容了。
阿玉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却没有迫切地追问,好像生怕惹恼了江月心似的,只乖乖应道:“正如你所说的,这块云孤的核心信息有可能会强大过小清本人的,所以,我只想着,只想着云孤觉醒后,说不定能借小清的口,跟我说说话……我真的,真的很想念他,只想,能听听他的声音就很好……”
这样说着话的阿玉,看起来就像一个可怜的乞丐,小心翼翼地乞求着命运给他的一点点施舍。对着这样的阿玉,江月心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阿玉却全然不知自己在江月心眼里变成了小乞丐,他仍是很在意自己刚才的疑问,不由又试探问道:“那个,月心,唤醒云孤的事……”
“你把小清带到这个小院,难道不就是为了唤醒小清身体里的云孤吗?”江月心道,“这院落的形制构造,与当世的房舍完全不同,一看就不是近代盖的房子,很显然,这是你从久远之前刻意保留下来的院落……”
江月心说着,手指在石桌光洁的面上来回摩挲着,道:“而且,这院落处处都透着时时打理,精心维护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在那位故人离去后,你便接手照顾着这个宅子,等着那故人的归来,而且是随时恭候……”
江月心从石桌上抬起眼睛望着阿玉,道:“……就好像,你只要这样做了,那个故人就不会离开,就会总有一天回到你身边似的。”说着说着,反倒像自己不好意思了似的,又垂下了眼帘。
阿玉静静听着江月心说话,大半身子靠在了白义身上。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却似乎遥远的很:“这院子……我其实也翻新过。如果就照着原样,那几间破草房,早就塌了……原本这里还有间铁匠铺,我有不会打铁,所以拆了一并盖成了宅院。这样还显得宽敞些,是不是?”
他这番话完全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江月心知道,只有在默认的时候,阿玉才会这样隐晦地承认。水人知道自己猜的不错,便低头笑了笑,没再说话。
兵法上说,穷寇莫追。对于被逼上穷途末路的敌人,只有让他自己放松下来,想清楚了利弊,才有可能举白旗投降。阿玉虽然不是敌人,但此刻也被水人逼到了死角,这个时候,得给他留下一线可供他抵挡腾挪的空间,才有可能让他自己把心底的话和盘托出。
谁让这家伙太爱面子了呢。
江月心觉得自己这招欲擒故纵一定有用,毕竟这一招阿玉自己也曾经运用过许多回了。水人耐心地等着,等阿玉自己倾吐出关于云孤的一切,云孤原初的那位故人的一切。
江月心渴望了解云孤的一切。云孤就像是横在水人和阿玉中间的一道裂隙,似乎并不怎么碍事,但是往往在最细微的关键时刻,这裂隙几乎可以变成完全隔绝了他们两个的鸿沟。
水人直觉,阿玉只有能将关于云孤的一切自己心甘情愿地和盘托出,他才可能真正放下云孤后面的那位故人,惟其如此,他和水人之间的细微裂隙,才有可能被完全弥合,也只有这样,水人才可能真正的完全进入并占据阿玉所有的心。
此时此刻的时机,江月心认为恰到好处,自己只需等待,等待那一汪徘徊旋绕的清泉,顺势而下,倾泻如瀑。
水人等待着,等待着阿玉真正跟自己交心。水人是如此的期待,以至于他那徒具人形的皮囊中,只不过是装饰作用的心脏,都在咚咚跳动着,像是合着水人紧张的呼吸而擂响的战鼓。
不过,这家伙的思考停顿也太长了吧!
江月心实在等不下去,终于抬起头,望向那少年,道:“阿玉,你……”
江月心简直说不出话来。
对面那位,那位理应沉浸在对故人的无限缅怀中的少年郎,此刻竟靠着白义睡着了!
甚至脸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像是在坐着一个令他无比惬意的美梦。




尚不知他名姓 第九章 观复(331)一天三顿天天做饭会抓狂这是真的
一晃已过了月余。江月心和阿玉小清三人在杨庄村竟就这样住了下来,这在江月心看来简直是无法想象的,要知道,水人自打和阿玉一起云游,还从没有过过在一个固定的地方过这种世俗的生活!
更让江月心无法接受的是,出门的时候,他们三个经常被村民们当成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虽然阿玉是乐在其中,但江月心和小清都表示无法接受。
小清说:“月心姐姐这么年轻美丽,和我差不了几岁,怎么能被人当成是母亲呢?”
江月心愤愤道:“我还要没有将天下行遍,怎么能窝在这个小村子里过俗人的日子呢?不行,阿玉你带我走,世界那么大,我必须要看全。”
阿玉却总是笑的像个傻子:“只要大家在一起,就好,就好……”
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吧,不然,他怎么能笑的如此的清澈而心无旁骛呢。
阿玉的眼睛时时都追随着小清,他仿佛害怕只要自己的眼神没跟到,这位小朋友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可是小清始终对阿玉不冷不热的保持距离,对待他就好像一位中年人那样老成持重,就是没有孩子该有的欢快劲儿。
小清也不是没有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的时候,只不过这种时候都是对着江月心了。不知怎的,小清对江月心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亲昵,一天到晚,只要不是江月心实在受不了把他推开,这小朋友就一直黏在水人身边,姐姐长姐姐短的,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这可把阿玉给羡慕坏了。
这样平和宁静的日子,差不多过了有三个多月,天气也渐渐凉了下来。
江月心却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这一天,在水人不知道第几次把晚饭烧成一层辨不出材质的黑炭后,阿玉取笑他大约是火系派到水系里的奸细,这本是他们平时不知道开过多少次的玩笑,可这一回江月心听了却是暴跳如雷,差点儿没把房子拆了。
等水人冷静下来后,阿玉主动找到了水人,道:“月心,我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你实在是不适合过这种平淡的日子,我想我应该让你出去散散心……”
江月心虽然已经冷静了许多,但听了阿玉这话,却仍是气上心头,道:“我怎么就不喜欢平淡了?难道我因你一句话就自我囚禁在长河中的千百年,就不平淡了?”
阿玉一愣,道:“可我看你现在总是烦闷,想是这种日复一日的平淡重复,有些让你不耐了……难道我误会你了,你并没有生气?”
江月心气的要翻白眼,几乎又要暴走:“对!我!没!生!气!”
阿玉本能地往后一躲,委屈道:“你既然没生气,干嘛要吼我?”
江月心嘴唇哆嗦了一阵子,若不是气的直冒金星的眼睛还能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自己最喜欢的人儿,水人早就一道水月斩把这家伙给拆成碎渣了。这可太气人了,明明他把人家气的七荤八素的,却反过头来说人家吼他,这可哪儿说理去?
好在阿玉就是阿玉,不是那种寻常随处可见的愚钝之人,犯了傻还丝毫不自知。他小心翼翼靠近江月心,战战兢兢捏住水人的一根小指头,道:“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月心原谅我好吗?”
听见阿玉这般真切但是笼统的致歉,要是寻常随处可见的另一类愚人,大约会怒气不减地跟上一句:“那你说说你哪儿做的不好了?”不过,好在江月心就是江月心,灵息深厚的水人岂是寻常庸人所能比的?
当下水人便咧嘴笑了起来,心情一下子从隆冬回到了春暖花开:“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我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于是皆大欢喜。
不过,江月心毕竟是江月心,既然问题已经谈到了这个地步,那就不妨就着这个劲儿说开来,不然,捂着盖着一时风平浪静,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压下去的矛盾仍旧会沉渣泛起,再次兴风作浪,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江月心顿了顿,又道:“我乱发脾气是不好,不过,阿玉我也想让你知道,我不害怕过平淡如水的日子,只要有你在,什么样的日子我都喜欢!我不高兴不痛快的,只是……”
江月心暂时打住了话头,透过半开的房门,往院子里瞧了瞧。
他们两个在这边厢房里说话,小清独自一个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玩耍,这孩子一边玩一边往江月心和阿玉这边瞟着,很不放心的样子,似乎生怕他们一言不合,阿玉暴起把江月心给欺负了。
阿玉顺着江月心目光看过去,奇道:“是因为小清?可是,小清明明很喜欢你的啊!”
“他喜欢我,我就得待见他吗?”江月心嗤之以鼻,道,“不管什么样的日子,我都能过,但前提是只有你和我,我不想有第三个人插在我们中间!所以,不管是这个小清,还是其他人,只要像是他这样总跟着我们,我都是一样的不喜欢!”
“可是……”阿玉有些为难地皱了眉头,“他的云孤……”
江月心明白阿玉的意思。小清身体里的云孤是很重要的一块,阿玉极其看重,就因为看重,所以不放心,所以他才想一直在旁看着,生怕一个闪失,让这块几乎已经握在手中的云孤又会像煮熟的鸭子一样飞走……
江月心凑近了阿玉,低声道:“叫我说啊,夜长梦多,不如就……”
“不行不行,”不等江月心说完,阿玉便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这可不行,一条人命呐!”
以推名而得的真名实姓来看,小清这块云孤体量大且极其重要,这要是硬取的话,小清这孩子的命,绝对不保。
江月心冷笑了道:“不就是一条人命吗?你们天天吃的那些东西,不也是命吗?这些天,葬送在你们口里腹中的生命何止一条?粗略算算,应该有三只鸡,半只羊,五条鱼,还有无数棵青菜……哎,你可别说这些生命和人命不一样,谁的命不是命?人命就比鸡鸭鱼羊青菜的命贵重吗?而且,你这修习者,不是一向主张众生平等吗?”
“你这套大道理,我好像没办法反驳你?”阿玉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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