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之门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土土的包子
更要命的来了,军子提起酒瓶子又要给余杉满上。余杉赶忙止住:“等会儿等会儿。”他苦笑着对刚子说:“先等一会儿,我这人天生酒精过敏。刚才那一杯喝完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再来估计真得进医院了。”
刚子愣了愣,好像头一回听到酒精过敏这种事。正要说些什么,就瞧见余杉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跟着胳膊上慢慢起了一些小红点。
“余先生你这就见外了,不能喝酒你早说啊。”刚子说完,抢过余杉手里刚倒的半杯酒一饮而尽。酒是喝不成了,刚子吩咐人搬了箱饮料,又让小兄弟给余杉买了抗过敏药。
落了座,刚子先介绍了余杉,又把跟进来的几个人一一点名介绍,说都是他刚子的兄弟。一众混子跟余杉打了招呼,大家伙这就算是认识了。
酒桌上略显尴尬,余杉有些拘谨,但包括刚子在内所有混子在内同样都很拘谨。余杉没跟他们这类人打过交道,他们同样也很少跟余杉这样浑身书卷气的人打交道。于是除了吕伟层出不穷的段子,就剩下频繁的敬酒了。
看得出来刚子威信十足,所有混子朝余杉敬酒,头一句就是‘我喝酒余先生喝饮料就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先前的拘谨慢慢退去。余杉倒是跟身旁的田志超聊得火热,这个文质彬彬的混子简直就不像是混子,国内国外的大事小情,尤其是时事政治,这家伙门儿清的很。
刚子偶尔会插上一嘴,询问余杉的职业、家乡、年纪。余杉说自己倒腾电子产品的,老家在齐北下面的郊县宜安,又说了自己的年纪。俩人一论,余杉实际年龄比刚子大三岁。
许是喝酒的缘故,刚子管余杉叫了声哥,又指着余杉冲着所有混子说:“余哥救了我一命,他要有事儿兄弟们帮衬点儿。余哥是文化人,跟咱们不是一路,没事儿别去烦他,都听见没”
一众混子轰然应诺。刚子在包厢陪了余杉快一个钟头,有小兄弟过来耳语几句,瞧刚子的神色是打算散了饭局,出去招待外面道上的朋
068没有人是傻子
回程的路上,刚子一口口的抽着闷烟,吐出的烟雾被车窗灌进来的风吹散。他丢了烟蒂,突然说:“怎么样,余哥,刚才那出戏还满意么”
余杉嚅动了下喉结,咽了口吐沫,一言不发。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哪怕此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直到血腥的一幕在眼前上演,他才真正意识到他要面对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刚子的口碑很好,讲义气,重兄弟,从没传出过欺压良善的负面消息,这些美好的描述有一阵甚至恍惚了余杉对其的认知,忘了刚子是社会大哥的事实。
怎么定义社会大哥,余杉说不清楚。但他很清楚,一个人心不黑手不狠,根本就不可能当得了社会大哥。作家孔二狗写的书里曾经对社会大哥乃至涉黑团伙有过阶段性的分析,书中孔二狗将流氓团伙分为三个阶段。
八十年代的古典流氓,九十年代的拜金流氓,新世纪的黑涩会。受口岸影响,南方沿海地区的黑涩会发展迅速,但实际上滨江黑涩会出现的甚至比沿海地区还要早。八十年代末的时候,乔四跟杨馒头号称一人占了一半东北。其实杨馒头在乔四手底下跟打杂的没什么区别。要不是乔四作死,估计杨馒头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出头。
当时国家领导人来滨江视察,前有警车鸣笛开道,所有的车都让了,结果乔四开着五个8车牌号的奔驰不但没让还超了车。领导人很诧异,问那是谁的车。答:“乔四老爷的车。”接下来的事儿新闻上就能看到了,据说抓捕的时候国家根本就不信任滨江警察系统,异地调的警察,抓到乔四的时候,乔四正跟滨江市几个领导打麻将。
九一年乔四被枪毙,滨江市民提起乔四头一个反应不是拍手称快,而是崇拜。是不是很邪门莫非整个滨江的市民都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有老百姓就说了,乔四在的时候比现在治安好多了,起码黑枪没那么泛滥。这话说得没错,乔四活着的时候就是滨江道儿上的龙头大哥,道儿上的事儿从来不是谁有道理谁说了算,而是谁拳头大、谁脑子转得快说了算。作为龙头大哥,乔四的拳头最大,社会关系遍及所有政府部门,黑白两道通吃,理所当然的成了道儿上立规矩的主儿。
不管乔四当初是出于什么心态,没准是怕有人打他黑枪,他的确有意的控制了枪支泛滥。乔四一死,滨江道儿上少了龙头大哥,很是混乱了一阵。于是各种黑枪泛滥,枪击事件层出不穷。于是老百姓的直观感受就是:瞧瞧现在乱的,还不如乔四在的时候呢。
就基于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乔四愣是成了滨江老百姓心中的大侠。寻常百姓都这么想,混道儿上的只会愈发崇拜乔四。
齐北作为省内仅次于滨江的第二大城市,受滨江的影响很严重。道儿上厮混的团伙大大小小几十号,比较出名的能有五、六个,这几个包括蓝彪、刚子在内的团伙,靠着一的斗争,大鱼吃小鱼,不知不觉的所有团伙都在试图重走乔四走过的路。
现如今蓝彪的团伙搭上周志明,明显有了黑白勾结的黑涩会迹象,而作为蓝彪的主要对手,刚子可能简单得了这年头能当上社会大哥,还安安稳稳过了这么些年的,哪一个没有心机、智商
这些念头心随电转,眨眼间在余杉脑子里过了一圈儿,那颗没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余杉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他以为刚子只是个莽夫,但事实上刚子不是!
他截取的视频很巧妙,找得借口明面上也看似合理,但经不起推敲。
他不开口说话,刚子继续的说道:“住了半个月医院,出来一看世界变化真特么快,黑子这种货色吹牛逼都敢骑在老子头上了。”
余杉心里咯噔一声,明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军子,拿老子吹牛逼废他两条腿过分不”
开车的军子头也不回的说:“没崩死都特么便宜他了。”
刚子哈哈大笑。笑完了,转过头,刚子看着余杉说:“余哥,实话告诉你吧,砍我的俩地癞子早逮住了,连他俩后面的老歪都在医院里躺着呢。今天你给我看的那张碟让我很意外,你原本怎么想的我不在乎,就冲你跟黑子有仇,这事儿我也得办明白喽。”
“我这人不是什么好人,就算原本是好人,走上了这条道也得慢慢变质。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人不狠站不稳。我这人为人处世就一个原则,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仗。别人怎么对的我,我刚子加倍还回去。余哥你救了我一命,到什么时候我刚子都认。就算没那张碟,只要余哥你说一句办了黑子,我照样办了他。”
长长的停顿了一下,刚子说:“余哥啊,我希望下次再见面你能拿我当朋友处。”说着,刚子用完好的左手将那张碟片递还给了余杉。
余杉迟疑着接过来,车子缓缓停下。一直处于忐忑中的余杉这才发现原来
069巨变
余杉在床上坐起来缓了片刻,缓慢的下床,趿拉着拖鞋洗了漱。九八年的时间线已经推进到了六月中旬初,手机跟数码相机这一阵子陆续被谭淼、徐惠卖了些,剩下的没几台。王涛被开除,张长贵离开了育才小学,害了单杰的凶手黑子也废了,余杉起初制定的全部目标达成,继续留在这边,除了单纯的将时间线推进之外毫无意义。
而经过了昨天的事儿之后,余杉反省己身,对自己有了重新的定位。他迫切的需要强大自身,需要15年的资讯的先知先觉,让他在九八年的时空里深植根系。这一次余杉一分钱没动,随手提着何家宁的那副《暮春》下了楼。
出了小区,绕过背街,到了那扇门前。时间是上午十点多,早市已经收摊,背街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趁着没人注意,余杉拉开了那扇门,迈步走了进去。
感受着黏液包裹、撕扯着自己的身体,下一秒余杉来到了门的另一边。他甚至没看清店里是什么情形,痛彻心扉的头疼急剧袭来,好似坐在胡乱翻滚中的飞机一样,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让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巨疼让甚至让余杉呻吟起来。
好半天,头疼与眩晕一点点的消退,视线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耳中的嗡鸣声逐渐消失,对于余杉来说整个世界又变得正常起来。店里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原样,他抬头看了看挂钟,分针在他的注视下指向了下午四点十四分。
规则一,无论穿越过去多久,相对本时空永远是两分钟。
可怕的头疼让余杉心有余悸,他生怕自己落得跟乔思一个下场,反复的改变过去,最终患上无药可医的肿瘤。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扶着墙站起身,拾起那卷画,走到吧台取回自己的东西。停步在吧台前,他伸出的手悬停在半空,桌面上的东西让他疑惑不解。
原本妻子送余杉的蔻驰短款钱包变成了一个松松垮垮、磨损严重的黑皮夹子;去年购置的lumia1020手机变成了方方正正的联想;最奇怪的是车钥匙,上面没有任何余杉熟知的logo,而且还不是遥控的。
“搞什么”余杉皱着眉头一样样翻检桌面上的东西。皮夹子打开,里面除了两张一百的,就剩下二十多块零钞,银行卡也少了很多,如果不是身份证与驾驶证还在,余杉绝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钱包。
手机解锁,找到通讯录,看着那些熟知的联系人,没错了,这破联想也是他的。余杉站在那里哭笑不得,他努力回想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自己到底改变了什么。
“对了,单杰!”余杉一眼瞧见通讯录上的单杰,毫不迟疑的给对方拨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半天,单杰接了,没等余杉说话,单杰就在那头说:“杉子,你小子可真行啊。”
“啊”余杉莫名其妙。
“啧,别装了,算着我发工资的日子给我打电话。说吧,这回借多少先说好啊,一共就不到五千的工资,你多少得给我留点。”
听这意思,好像自己真落魄了余杉挠挠头说:“不跟你借钱,就是……就是好长时间没联系了,给你打个电话。”
“咦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居然不借钱。”顿了顿,单杰不放心的追问一嘴:“真不借钱”
“真不用。”
“奇了怪了。我可跟你说啊,工资刚到手,到了晚上就得入我媳妇儿账,到时候你再想借可就难了。”
“诶你这人,我都说不借钱不借钱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余杉恼了。
单杰在那头嘿嘿笑着说:“我这不是稀奇么。直说吧,杉子,你打电话到底几个意思。”
“没意思!”余杉气哼哼的挂了电话。
出了音像店落了卷帘门,余杉掏出车钥匙四下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他那辆m4.何止是m4啊,左右几十米范围内就没有一辆汽车,唯一一辆是个破烂不堪的大阳电动车。
余杉愈发的恼火起来:诶呀我去,打电话被怀疑要借钱,m4变成电动车,我特么怎么变成穷逼一个了
他迟疑着把车钥匙插进锁眼,一拧……没错,这就是他的车。
跨上去,余杉抓狂了,嘟囔着:“我特么都没碰过电动车,怎么骑回去”
余杉摸索了变天,回想着妹夫金晓光以前骑摩托的步骤,一拧右把手,电动车嗡的一下就蹿了出去。咦有门儿啊。过了一会儿,余杉有找到了刹车。得,有油门有刹车,电动车能骑走。
这辈子头一回摸电动车,余杉忘了刚才的恼火,劲头十足的双腿划动将电动车推上道,拧油门,待车子动起来收了双脚,然后电动车就一顿一顿的超前开去。
余杉这会儿别提多美了,他觉着自己就是个天才,没碰过又怎么样照样无师自通。骑出去一百多米,余杉掌握了油门的技巧,电动车平稳了很多。他又开始感叹自己是天才,正这会儿鸣笛声响起,从右侧路口窜出来一辆奥迪a6,余杉赶忙刹车。
情急之下,刹车的同时余杉
070负债累累
不论余杉改变了什么,他总要去面对。
站在单元门前抽了根烟,鼓足勇气,余杉迈步上了四楼。插进钥匙一拧,401的门开了。房间的采光不太好,原本的落地窗窄小了很多。客厅看起来很大,影壁墙上挂着四十六寸电视,媳妇赵晓萌坐在沙发上弯着腰,正趴在茶几上写着什么。
赵晓萌抬头看了一眼,说:“回来了累不累”
兴奋剂早就过去了,余杉现在开始担忧自己的境遇,于是睡眠不足的感觉重新袭来。他老实的说:“有点累。”他换了拖鞋,抻着脖子往里面瞅。厨房变化不大,甚至橱柜都是原本的玫瑰金色。卫生间大了不少,只是原本的客卧不见了踪影。也就是说,两室一厅变成了一室一厅。
他开始皱眉,媳妇又问:“那你饿不饿”
余杉早晨起来就没吃饭,说:“饿死了。”
“哦,”赵晓萌头也不抬的说:“那你歇会儿赶紧做饭去吧。”
余杉:“……”
媳妇还是那个媳妇啊……余杉挠挠头,他心态很豁达。房子、车没了没什么大不了,人还在就行。他把钥匙丢进鞋柜,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媳妇旁边,看着写写算算的媳妇,问:“你弄什么呢”
“记账啊,这个月咱俩又要喝西北风了。”
“啊”
赵晓萌皱着眉头抄起记事本丢给余杉:“我这个月到手工资三千九,扣去一千七房贷,再扣去六百块份子钱,还得去做产检,你算算还能剩下多少”
家里已经这么紧张了
余杉试探着说:“不是还有我的么”
“你的什么”
“工资啊。”
“工资”赵晓萌诧异的反应了一会儿,恍然说:“哦,你说给人写程序的钱”她郁闷的吸了口气:“老公,你上个月就说近期能结清,可你看看都几号了,还有没有准信儿啊”
写程序余杉纳闷了,自个儿什么时候又开始写程序了
正这个时候,急促的敲门声陡然响起。余杉本能的起身就要去开门,媳妇赵晓萌一把拽住他,压低声音说:“你疯了!”说完,还竖起手指在唇边示意余杉不要说话。
敲门声反复响了半天,到最后敲门者恼了,咣咣踹了两脚。门外的人扯着嗓门嚷嚷:“余杉,别特么装了,我知道你在家!我告诉你,你欠我的钱这个月必须得还,我还等着装修呢!余杉,别装死,你给我出来!”
门外的人骂骂咧咧嚷嚷了几分钟,见屋里一点反应也没有,又踹了两脚门才不甘的离去。余杉正要张口问外面讨债的是谁,赵晓萌赶忙死死的捂住余杉的嘴。
过了半晌,又听外面咣咣踹了两脚房门,讨债的这才噔噔噔下了楼梯。赵晓萌蹑手蹑脚走到北阳台,掀开窗帘瞥了两眼,这才捂着胸口走回来。她恼火的看着余杉,厉声斥责说:“你搞什么要是让孙强知道咱俩在家怎么办”
“孙强是谁”
“你朋友你问我”
“我……”余杉刚要说些什么,脑子猛的嗡的一声炸响,流水般的记忆画面犹如快进的幻灯片般划过眼前。那些埋藏在脑海里的记忆不停的涌现出来。
记起来了!
2010年,余杉带着赵晓萌从滨海返回齐北,历史在这一刻发生改变。余杉没有听从父亲的建议去安安稳稳的当一名小学体育老师,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经商。
2011年,经过一年的市场考察,余杉将原本购置门市的一百七十万全部投入进去,与曾经的小学同学鲁海鹏合伙经营农机销售。大型农业机械的利润率很高,齐北又是出了名的农业发达,刚开始经营的头半年,余杉倒是小赚了一笔。
年底的时候,鲁海鹏联系到了一家大客户——安岭一家大型农场,双方洽谈的半个月,最终定下来的合同不小,整整四十台联合收割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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