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

认识到这两点之后，城卫军果断地将所有城门锁闭，哪怕因此阑珊城成为地狱，哪怕地狱之中恶鬼横行，哪怕遍地饿殍易子相食，他们都已经顾不得了。
杰克里德买通了南门的守卫，到了晚上预定的时间，对方会放下一个能容下至少两个人的大篮子，人进入篮子里之后，再由城头上的守卫们合力拉上去。事实上这也是当下唯一可以进出城的方式，当然这种行为也是违反规矩的，必须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行——杰克里德花人家的钱压根不心疼，他为了这一出一进给了守卫们一大包金银和珠宝，这还只是出去的钱。
当他带唐福进城之后，他还会给守卫们一包兰德大陆魔法总工会发行的魔法兑换券，就是之前雷海茨的幕后老板用来贿赂城卫军小头头林麦纳麦的那玩意。只不过雷海茨看到的那一叠兑换券，还不到杰克里德那一包的十分之一多。
否则，即便那些守卫们再见钱眼开，也绝不敢在这风口浪尖大开方便之门。如果事情败露，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城头上的那些大兵们，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会被伦纳德给喀嚓掉。要不怎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代价足够大，杀头的风险自然也有人敢冒。
正说话间，城墙上头出现了一个火把，原地划了一个空心圆圈，如是者三。这是约定的信号。杰克里德同样点燃手中早就预备好的火把，上上下下垂直晃动了三次。暗号对上了，没出任何岔子。当吊篮晃晃悠悠按照约定的地点放下来之后，尽管胆大包天，杰克里德还是感受到了一种近乎让他窒息的恐惧。在他前面跨入吊篮中的人，是整个法罗首相府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往大了说，是已经掌控了千山、库拉斯两大帝国的神族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知有多少人心心念念想要抓住这个年轻人，不说封侯拜相，起码后半生富贵无忧是没跑了。他一身系着整个兰德大陆的反侵略大业；他一个人凝聚了精灵族和人类全部的复兴希望；他手下有着只忠诚于他的几十万虎贲！如果，万一，唐福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就算把他杰克里德身上的每块肉都撕下来，也弥补不了。早知道就听那个死气沉沉的恩布尔的话了，让陛下留在武明镇也不是什么坏事……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唐福已经回过头来招呼他了：“兄弟，发什么愣哪？上头的弟兄们还在候着呐！”
杰克里德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霸气四溢的君主，瞬间变成了一个混迹底层的小混混。唐福笑嘻嘻地盯着他，神情中再也看不到刚才的思虑、专注与久居上位的气势，相反，现在看上去唐福就是一个标准的大混子——这种人杰克里德不要太熟悉，他们靠着欺压弱小良善为生，蚂蚁身上也要刮下二钱油，鹭鸶脚爪也要剔下一两肉。
但是，到了某些危急时刻，他们往往又化身为正义的一方，给那些他们鱼肉过的平头百姓们遮风挡雨，至少有他们在，百姓们的日子要好过不少，也就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这句俗语所形容的人物。对于真正的强者来说他们极其弱小，但往往又比普通人更加强壮、狡诈、残忍，拥有铁一般的意志和混不吝的性格；他们位于食物链的底层（不是最底层），却有着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想象不到的智慧和技巧，能够在险恶的环境中左右逢源，甚至生存得很好；他们看上去无恶不作或者游手好闲，但却往往有着坚定的信念，不惜一死也要完成自己坚持的信仰。
“好唻！”
杰克里德答应一声，快步跨入吊篮之中，心中咚的一声，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前面之所以担忧唐福的安危，主要是唐福身上那股子气势太过突出，想要遮掩也无计可施。
没想到陛下的演技如此完美，一转脸就能化身另一个人，杰克里德暗自想道，难怪陛下可以亲手打造出暗军团这样的庞然大物，并且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只是杰克里德永远不会想到，唐福这哪是什么完美演技，只是当年接触过太多太多这样的混混，甚至当时的他自己也有着这种大混子的几分特质。





逆旅 第767章康赛宁
此时对于唐福来说，不过是昔日重来罢了，这当然是手到擒来。
或者说的更中肯一些，恐怕唐福更加喜欢此刻他所扮演的角色，而不是去当什么清汤寡水的皇帝陛下。无论怎么说，混混都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可以随意舒展天性，而不必随时可虑自己的一举一动会不会影响到国家的安危、大陆的局势之类。这真是实实在在的扯淡，一个生长在希玛城的混混，还就真特么当上了一个大帝国的君主！
吊篮缓慢地升上了城头，缓慢上升的过程也是一个视角变化的过程。黑暗的天空和大地似乎随着高度的变化而清晰了起来，至少很多地方能看到轮廓了。
在唐福的眼中，就连很远处的武明镇，都隐隐约约似乎能看到一样。他不确定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在黑夜之中，人的视线其实很容易受到干扰，加上他为了不打草惊蛇，又将所有的元力全都收敛了起来。终于来到了城头，几个城卫军士兵饿狼一般扑了上来。
唐福一愣，不知道是否掉入了敌人的陷阱之中，却没想到这几个士兵扑上来之后，只是围着杰克里德伸手要钱，既不要脸也无所谓尊严。杰克里德倒是见惯了这种阵势，低声叱骂着什么，慢慢吞吞将手伸到怀里去拿事先谈好的价钱。
同时他憨厚的面容再也遮不住那鹰隼一样的双目，他锐利的眼光反反复复在这几个士兵脸上、身上逡巡着，他要防着这帮家伙来个黑吃黑，收了钱之后再灭口，死无对证之下就能高枕无忧。
在杰克里德的怀里，右边是装着魔法兑换券的皮囊，更顺手的左边却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假设眼前这几个城卫军士兵有所异动，迎接他们的就不是乱世里的硬通货，而是冷冰冰的死亡之刃！
好在一切正常。杰克里德掏出了兑换券之后，这几个士兵甚至都等不及事后分赃，当着杰克里德和唐福的面便开始一五一十地瓜分起了这趟买卖的收益来。就连杰克里德和唐福悄悄离开城墙，顺着步道掩没在了黑漆漆的夜色之中都没人注意。
走下城头，杰克里德狠狠地“呸”了一口在地上，脸上的愤愤之情溢于言表。唐福仍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随手拍了拍杰克里德的肩膀以示安慰，两个人快速往帝国魔法学院所在的阑珊城城西方向走去。
城头之上的分赃还在继续，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大头兵嫌自己拿的太少，直接伸手去抢别人的，一下子便引发了一场大乱战。
隔了老远，唐福和杰克里德还能听到从城头传来的骂娘声。然而原先繁华热闹的阑珊城，却如同鬼蜮一般，安静得像是一座死亡之城，任由那些分赃不均的士兵们厮闹折腾，却连一丝声息都听不到。就连最常见的猫叫狗吠声都没有，两个人的脚步声传出去老远。
直到再也听不见城墙上头的声音，唐福和杰克里德都没有再说话。一来深入虎穴小心为上，万一说话声引来敌人就麻烦了；二来城卫军的那一幕活剧太让人倒胃口，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心思。后续的安排，唐福只在路上听杰克里德简单地提了一下，说是在帝国魔法学院的战场外围会有人接应。这就足够了。
唐福没兴趣了解太多，每一个细节都问的清清楚楚，只会让杰克里德觉得自己不信任他们。他相信，自己一手打造的暗军团，绝不会让自己失望。越接近帝国魔法学院，路上出现的城卫军就越多。大部分是城卫军的巡逻部队，打着火把，行色匆匆地走过一条条街道。
再接近一些，路上除了巡逻部队，还出现了军服严整，戴着白色手套和红色袖标的城卫军中的宪兵。杰克里德悄悄告诉唐福，到这里已经处于战区了，这几条胡同在刚开始的作战中几乎都被夷为平地，他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叫法袍胡同，接头的地方就在这里。
在法袍胡同一个残破的院落里，杰克里德找到了接头人。进入院落的时候，杰克里德警惕地四周张望了一圈，这里非常靠近前线，魔法学院内部极远处的火光都依稀可见，间或传来一两声剧烈的爆炸声，也不知是魔法阵亦或什么其他装置发出来的动静。
四周除了巡逻队密集的脚步声之外，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人全都死光了一样。唐福看到院子外头只剩了一半的大门边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临时军械修理所”七个大字，一看就是不知什么人随手抓起炭笔一挥而就的“作品”。见到接头的人，杰克里德大吃一惊，压低着嗓门喝问道：“怎么是你？！”
雷海茨用脏兮兮的手揉着猩红的眼睛，这家伙不知道多长时间没睡觉了，但依旧一副满脸呆滞的智力发育迟缓者的模样，同样压低嗓门回答道：“怎么不能是我？！”
呃，杰克里德纵使千般手段，也给这几乎一模一样的废话给噎的说不出来。
杰克里德心知时间宝贵，不能再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扯皮上浪费，单刀直入地问道：“康赛宁呢？”
康赛宁是杰克里德的下属，按照之前的计划，他应该在这里接应返回的杰克里德。雷海茨瘦瘦小小的身体和怂瓜一样的扮相下面，其实是一颗聪明的心，要不也不能占据城西黑市魔晶石交易份额的三分之一。
“康赛宁被征召去图书馆那边干仗去了……”
当下雷海茨低声讲述了杰克里德离开阑珊城之后发生的事情。按照希玛城中枢的估计，唐福率前军突进可能很快就会到达阑珊城，但到底有多快，还是发生了一些争议——卡尔顿不愧是唐福亲手交出来的学生，他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地要求杰克里德务必提前出发，到武明镇待命。
用卡尔顿的话说，没有什么事比皇帝陛下一到武明镇，就能得到接应更重要的了。




逆旅 第768章计划照旧
下面一句话他没说，但希玛城的人们都能想象得到，如果没有接应的人，皇帝陛下肯定也会一意孤行到底，径直前往阑珊城。到那时，他们的罪过就大了。
果然，唐福率领的第一魔法军团和神羽军团，只用了比所有人预计的时间都要短得多的时间，就杀到了武明镇。这让才到武明镇待了一天一夜的杰克里德彻底对卡尔顿老大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对自家老大的老大侵略如火的行军速度有了异常直观的认识——那一个个瘸着腿的尊贵魔法师们，就是最好的例证。
只是这短短的一天一夜，阑珊城里能发生什么样的巨变？原来在杰克里德走后，一直僵持着的战局出现了一些波动，魔法学院一方不知是垂死挣扎，还是出于什么别的目的，居然在城卫军的包围之下发动了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突围！
延续了若干天的围困不仅仅是让被围的魔法学院狼狈无比，围困他们的城卫军同样困顿不堪，谁也受不了没日没夜连轴转，更何况是啃魔法学院这种硬骨头，没油水不说，搞不好还会磕掉两颗牙齿。这也是为什么唐福一路走来，看到那么多宪兵在维持秩序的原因——宪兵不上不行啊，军纪就不说了，关键是出现了大把的逃兵。
但即便如此，逃兵潮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先是一些家就在阑珊城中的贫苦子弟，不忿家人被困死在阑珊城中，自己还得去给城卫军卖命，因此很多人都偷偷溜走了。哪怕跟家里人死在一起，也好过给仇人卖命！
然后就是那些职业士兵、也就是兵油子们，眼见着魔法学院易守难攻，一波波地炮灰往上填，除了魔法阵中多出一些叫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之外，毛都捞不着一根，于是这些人也都撒丫子跑路了。爷们是来升官发财的，没道理拿着自己宝贵的性命往里贴呀。
一边是逃兵，另一边是忠于法罗的骨干士兵们一批批投入到魔法学院的血肉绞肉机中有去无回，深感兵力捉襟见肘的伦纳德迫于无奈，只得开始强行征召平民入伍，美其名曰保卫自己的城市，必须“地不分南北东西，人不分老幼妇孺”，都要上阵杀敌。
打着征召的名义，其实城卫军就是到处抓壮丁，投入到魔法学院的前线中去——经过这么长的时间的战斗，帝国魔法学院在相对他们强大得多的城卫军的强迫之下，已经丢失了魔法学院大部分的地盘，最好只能龟缩在防御体系最为完善的学院图书馆中苟延残喘。
说起来，帝国魔法学院的图书馆还是在柯仕仁手中成型的。为了给雷色国内的魔法师有个深造的地方，同时为了能够将上古流传下来的各种珍贵的魔法典籍和善本有个妥善的保管地方，柯仕仁苦心孤诣地一点点筹集资金，建成了这座号称可以容纳上万人同时读书静修的图书馆，并且不辞辛苦地到处收集魔法书籍来充实这里。
为了保证古籍善本的安全，图书馆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设置了坚不可摧的防御网络，一度有传言说用在图书馆防御魔法阵中的魔法晶石，几乎将雷色几百年来的晶石库存都一扫而空了。加上帝国魔法学院的斯蒂尔尼大魔法师在之前未虑胜先虑败，提前在庞大的图书馆地下室中储备了大量的粮食和清水，这才让魔法学院苦苦支撑到了现在。
但是在城卫军一波接一波似乎永无休止的攻击浪潮中，再坚固的堡垒看来也会有陷落的一天，更别说图书馆了。不过维持这样的攻势，伦纳德就要四处抓人，这中间充满了某种一饮一啄自有天定的意味。
康赛宁和雷海茨就是在这种情形下被征召到这个临时设置的军械修理所来的。只不过，这是暗军团小队事先安排好的，雷海茨只知道他们是义军一边的，对于他们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但仅凭这一点就够了，在雷海茨的担保之下，康赛宁才能成功地打入军械修理所，并做好接应杰克里德的准备。
但是魔法学院心血来潮一般的突围却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差一点点城卫军原本千疮百孔的防线就被魔法学员们成功突破了，急眼了的伦纳德只好到处抓人，就连军械修理所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没放过。
康赛宁被抓到前线上，手中塞了一把砍刀，就被匆匆扔到了火线去跟敌人拼命去了。雷海茨要不是运气好，恰好那时候出去运送一批修好的军械，想来也逃脱不了这种命运。听完雷海茨的讲述，杰克里德懊恼地直拍脑袋，谁能想到这才短短的一天一夜，局势居然发生了这么重大的转折和变化？无数的疑问此时涌上了这个密探小头目的脑中——
魔法学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来联系好的内线，还能用吗？或者，对方是不是干脆死在了乱军之中？还有，康赛宁不在，原先的计划是否需要改变，又该怎么改？要知道，现在可不是他杰克里德一队人面对生死安危的问题，他后面还有一位皇帝陛下！没等杰克里德理出一个头绪，一个沉稳的声音此时开口说道：“没关系，计划照旧！”
被打断了思路的杰克里德本能地就要开口喝骂，话到嘴边才发现说话的正是皇帝本人，于是连忙闭嘴，变化速度太快，险些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本来雷海茨还没注意到杰克里德身后的人，粗粗一眼看去，不过是个混子，雷海茨也就没放在心里。
可是对方这句话一说，雷海茨不禁要刮目相看了。似乎就那一会儿功夫，原本平凡无奇的大混混，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杀伐果断的大将军之类的人物一样。
“可是……”杰克里德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但又怕说出来惹得皇帝陛下不高兴。
唐福压根不理会杰克里德的小心思，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




逆旅 第769章狗腿
一句话将杰克里德所有的顾虑和担心都都堵了回去，他一咬牙，心一横，也罢，就这么跟着老大的老大豁出去赌一把了。接下来杰克里德心头反倒松快了一点，冲锋陷阵都没什么，他最怕的就是游移不定首鼠两端，磨磨唧唧才真的会害死人。想起军团内部对于体系内高层战斗力的评价，杰克里德心里又更安定了一点。
虽然从没有人公开说过，甚至提都没人提过，但不光是暗军团，除了精灵之森体系之外，几乎所有军团内部都一致认为，皇帝陛下的战斗力在体系内绝对属于数一数二的水平，大概除了精灵之森的那个阿马德里之外，手下不会有一合之敌。作为情报部门，暗军团还跟精灵王卫队一样，承担着保卫皇帝陛下安全的任务，自然对于唐福的战力要有一个相对客观的估测。
对于这个结果，也没人意外。这个体系中的人，但凡加入的早一点，谁没见过皇帝陛下力挽狂澜？很多时候，几乎陛下都是靠一己之力挽回了局面。这个就不怪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成了皇帝陛下的脑残粉，对于陛下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
身为暗军团的元老级成员，杰克里德参加过疏影城保卫战，也亲眼见过那时还只是西南魔法学院魔法军团创始人的陛下是如何带领大家打败了不可一世的兽人侵略者的。因此，在这方面，他自然也不能免俗。天亮之后，唐福和杰克里德换上两身普通士兵的装束，在雷海茨的带领下，推着一辆装满了被粗略修补过的武器盔甲之类物资的板车，走出军械修理所，往帝国魔法学院图书馆前线赶去。
杰克里德小队已经通过秘密渠道，联系上了魔法学院中的一位地位颇为重要的大佬，之前的计划是通过这条暗线，将唐福送入魔法学院，去见斯蒂尔尼，然后如无意外一切就水到渠成。不说增加了唐福这样一位魔导师的魔法学院，将会如何成为城卫军的噩梦；就单说帝国皇帝已在阑珊城中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义军蜂拥而起，与魔法学院内外同时发力，阑珊城必将一鼓而下！
这个大胆到没边的计划，冒险是冒险，但是收益也大得惊人——很可能这是唯一一个能够用最小的代价打下阑珊城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康赛宁这边发生了意外。要命的是，这条暗线一直是跟康赛宁单线联系的，杰克里德只是听过康赛宁的汇报，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后续计划而已，却并没有参与进去。这也是情报工作的惯例。一路越往魔法学院里头走，战争的痕迹就越明显。曙光照耀在法袍胡同里头，显得有气无力，那些碎砖烂瓦之间还有些可疑的血迹。
早已凝固干涸的鲜血宛如地面上一块块丑陋的伤疤，不知要向谁去控诉自己悲哀的遭遇。原本壮观精美的魔法学院大门已经被夷为平地了，一马平川的空地上有神色紧张的传令兵来回奔跑，扬起一路的烟尘。再往里去，数栋原本高高矗立的教学楼都变成了废墟，大量的砖头瓦片只是被搬到了路边上，但却无人清理，只有整块石壁上的精美纹饰，还显示着这些残砖破瓦的不凡来历。城卫军在此驻扎了重兵把守，只是攻击不顺，军官和士兵们的火气也自然跟着腾腾上升，到处都能听到詈骂诅咒的尖利声音。
唐福三人此时都表现出了过人的定力与表演天赋，一路走来几乎天衣无缝。当然这也要拜魔法学院日前突围的福，那一场大乱战之后，很多城卫军的建制也被打散了，加上新抓的壮丁到处乱窜，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的情况很普遍。
唯一遇到的一次危机，是城卫军的一个小队长急吼吼地要抓他们去干活，被穿着一身脏兮兮军服的雷海茨一个巴掌给打得原地转了三圈——就连唐福和杰克里德都看愣了，谁也没想到这个瘦瘦弱弱的小个子居然还有把子力气。雷海茨脸红脖子粗地呵斥对方，他们赶着送兵器去前线，长官有令，敢有阻挡者格杀勿论！
大概那个小队长看到杰克里德和唐福都非善类，一时间居然给打懵了，懵懵懂懂地捂着脸不敢再上前。趁着这个机会三个人推着车一溜烟跑了，留下肿了半边脸的小队长原地发呆。但是靠近图书馆之后，他们还是遭到了极为严格的盘查，板车上的盔甲兵器也都被暴力推倒，洒落一地，眼看着维修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幸好之前康赛宁的功课做得很足，雷海茨掏出了一张盖着某位实力派军官大印的通行证，总算没有露陷。杰克里德的后背都被冷汗给浸透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前功尽弃。但他偷偷瞄了一眼，却发现唐福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连眼角的神情都没有任何变化。这回杰克里德真服了，百闻不如一见，身处敌营核心地带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看来皇帝陛下真的如同传言一样，是战神转世呐。
但是在距离距离魔法学院图书馆很近的地方，他们还是被拦了下来，这回通行证也不管用了，一位被称作副旅团长的高级军官一巴掌打飞了那张来之不易的通行证，骄横地宣称他们三个被就地征用了，不用回军械修理所，就地给他维修兵器盔甲、搬运辎重。
瘦弱的雷海茨得到了优待，找了个犄角旮旯装模作样地开始修理破损的军械，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四处打探，跟个地老鼠一样。
看上去强壮一些的杰克里德和唐福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被分配去了搬运辎重。
此时唐福再次表现出了影帝级的表演天赋，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二话不说捋起袖子便开始干活。
副旅团长对他狗腿的表现大为满意，指示手下，务必将最苦最累最脏的各项活计都交给新征召的两位士兵，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上来回滚了好几圈——




逆旅 第770章暗号
杰克里德身为白银阶位的战士，满有把握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一击便可将那位明显酒色过度的副旅团长毙于掌下。
但是既然老大的老大都已经开始沉浸式体验一个搬运工的生活细节去了，身为部属的杰克里德又怎么能奋发向前？于是前线后勤部队中出了两个奇葩，不但没有被强行征召的怒火和愤恨，反而兢兢业业地挥洒着自己的汗水，毫不吝惜自己的那一把子好力气。
旁人跟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两个家伙，可能太久没在军中见识过这样的傻瓜了。其他同样负责搬运辎重的士兵们乐得清闲，纷纷将手中正干着的活计扔给了他俩，没想到这两人不但不拒绝，反而干得更加欢实，连口头争辩两句的心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