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

直到唐福放下衣领，暴露出自己的真容，对着胖子龇开一口白牙，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罗索都还没回过神来。他指着唐福，脸上的表情急剧变幻着，惊讶、狂喜、不可思议，还有些许紧张和忧伤。
太久没有见面，甚至一度以为对方已经死在了某个犄角旮旯，疯狂地寻找，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直到绝望，这些往事一幕一幕地涌上了罗索的心头，以致于他压根说不出话来。直到唐福一把搂住他，怕打着他的肩膀，说道：“怎么了？我的老朋友！”
也就正经了这一句，接下来潮水一般的记忆同样淹没了唐福，于是他也不可避免地滑入到了当年的语气和节奏当中：“你个死胖子，居然不认得我了？！”
就这样一句话，再加上熟悉的语气和语调，一下子就让罗索回了魂，然而让唐福惊异的却不仅仅是胖子居然这么久才终于认出了他来，而是罗索跟他久别重逢的反应——胖子以跟自身身材绝不匹配的敏捷和弹跳力，一蹦三尺高，炸着大嗓门，几乎是吼叫一般说道：
“唐福！你个王八蛋！当年偷偷咪咪地跑路，都不带通知老子一声！你特么的知道老子为了找你吃了多大苦头？！你特么知道老子差不多把希玛城每条街每条巷子、拐拐角角都摸了一遍么！老子当你死在哪个鬼地方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老子怕你一个人在地下孤单，隔三差五给你烧纸，你收到了吗？！我草，简直气死老子了……你居然还活着！都特么没想起来给老子捎个信！”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花样百出的花式骂街，想当初希玛城的街头小霸王们，那骂街的花样多了去了，两个人在街头对骂，从日出骂到日落都不带重复的。唐福不以为忤，干脆把手笼子了袖子里，好整以暇地看着罗索在那爆粗口。
杰克里德的脸彻底绿了，他看出来对方那个法师居然跟皇帝陛下是老相识，而且……到了熟不拘礼的程度。可问题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皇帝陛下当着自己的面被人骂成猪头，传出去自己以后还要不要活人了？
但是吧，你让杰克里德现在就冲上去跟那个魔法师放对，他又不敢。倒不是他怕自己打不过人家，而是陛下被人家骂成那样，都笑眯眯的不生气，自己这么冲上去算是哪回事？回头马屁拍到了马脚上，明明是给陛下出头，再被陛下臭骂一顿，他上哪说理去？
但是随着罗索滔滔不绝的粗口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激昂，就连坑洞顶上不知积累了多少岁月的灰尘都被震得“扑簌簌”直往下掉，杰克里德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等下去了。万一，万一皇帝陛下不高兴了，多年前的好朋友自然没什么，但是自己就这么杵在一边看热闹，那一定讨不了好去！
决心一下，杰克里德浑身都觉得轻松了不少，快步走向前，戟指指向那个大江奔流一般的死胖子，运足丹田之气喝道：“呔！兀那胖子，怎可如此辱骂吾家主公！”
杰克里德也不知脑子里哪一根筋搭错了，居然脱口就是一段当年在历史学院进修时学到的上古语言——这一点明显表明，当一个人准备恬不知耻地拍马屁时，智商的确会直线下降。
一段古语言彻底震住了两个不学无术的希玛城街头小混混，胖子罗索终于消停了，大概觉得自己泼妇骂大街的粗口跟这段典雅拗口的古语言比起来实在登不上大雅之堂。而唐福，则在寻思这段话的妙处，杰克里德既完美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却又没泄露太多的情报信息，实在是难得。
一旦平静下来，无数的疑虑和问题就跑回了罗索的脑子里，他狐疑地看着唐福，问道：“你小子这两年到底跑哪去了？我到处找不到你，这才下定决心离开了希玛城那个鬼地方，带着养父母一起，来了阑珊城。”
“我……”唐福刚说了一个字，顿时就卡壳了。
是啊，该怎么向这个童年的玩伴，少年时的死党，青年时的合作伙伴，一个参与了几乎他全部前半生的好兄弟，来描述他这两年不可思议的过往？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毫无挂碍地说出他的每一段经历，也不知道真的将那些说出来之后，他跟罗索还能不能像从前在希玛城一样，去偷一瓶别人珍藏多年的红酒，大醉一场？
刚才害怕罗索动用袖子里的魔法卷轴，弄得两败俱伤不可收拾，唐福才来不及多想便直接叫破了罗索的名字。现在却弄得自己进退两难。场面一时冷了下来。罗索的手早就从袖子里抽了出来，无论怎么样，他都相信唐福绝不会伤害他，这是两个人全部青葱岁月里通过无数件大大小小的事情积累起来的信任，牢不可破。
但是唐福的卡壳和沉默却让他觉得非常意外，还有点不高兴——有多了不起，才会不方便告诉自己？杰克里德大约是现场的三个人中间最为清醒和理智的那一个，因为他是一个局外人，不存在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苦恼。
他知道那个叫罗索的胖子在想些什么，也隐约能够猜到一些，自家老大的老大在想些什么，又在为难些什么。但是时间真的来不及了。按照皇帝陛下的计划，每耽搁一秒，都会产生不可预知的变数。
以阑珊城为中心，法罗的城卫军、城中的义军和魔法学院势力、正在赶来的忠于唐福的雷色军队，还有远征千山帝国的罗森斯坦、正在搅局的冯萨里以及尚且被蒙在鼓里的神族及其走狗们，构成了错综复杂的形势，但凡有一点行差踏错，后果都会不可收拾。





逆旅 第775章黑市
咬咬牙，杰克里德还是决定要去做正确的事情，哪怕因此被皇帝陛下怪罪。“这位乃是雷色帝国现任皇帝陛下！这位法师，请不要无礼。”
杰克里德语速很快，只一张口的功夫就说完了要说的话。唐福刚想伸手阻止，杰克里德已经结束了。于是他只好收回手，耸耸肩膀，叹了口气。罗索这回倒是表现得很收敛，并没有太过震惊的表情，只是盯着唐福，等着他的说法——也是，一种情绪如果太过强烈，反而会表现出跟这种情绪截然相反的另一种情形，比如现在罗索表现出来的平静一样。
唐福苦笑着走上前，右手搂住罗索的肩膀，两个人并肩向地道前面走去，看上去像是唐福在带着罗索走路一样。杰克里德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彻底不再吭声，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俩的后面，像一个沉默谨言的跟班。而且他多留了点心，为了避免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刻意离得远远的。
“那一年，我不是离开希玛城跑路，而是被人跟追一条狗一样追杀，差一点就小命不保了。你们出身魔法学院，一定听说过一个叫柯仕仁的老头儿……”
唐福将自己离开希玛城的经历大概的说了说，但是有资格听到这个版本的，只有胖子罗索一个人。唐福没有任何隐瞒，精灵之森、射月原、西南行省、塞鲁斯地下石窟、直到千山帝国地本州，统统说了一遍，只是一些过于敏感的地方一带而过，但总体上却没有省略任何一段重要的经历。
就连游霞儿，唐福都说了，当然原话是“……我还给你找了个嫂子……”，然后被胖子鄙夷地瞪了一眼，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人家大。看来老大当习惯了，实在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漫长的地道中，就看到两个勾肩搭背的身影踢踢踏踏地往前走着，后面还跟着一个看上去有点垂头丧气的尾巴。
这个奇怪的队伍走得很慢，似乎是在时空的长河之中做一次小小的、偏离主航道的跋涉，当命运的河流恢复到正常的河道中之后，这支小队伍最终必定会被洪水冲散，回归到各人命定的位置。杰克里德偶尔抬头，看一看前面那两个时而兴高采烈，时而有点伤心难过的背影，忍不住吸吸鼻子。
或许，这是前面那两个人最后一次的亲密无间了吧？
杰克里德不无悲观地想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到皇帝陛下见到斯蒂尔尼的那一刻，大概就会戛然而止。无论他们之前在过往的岁月中共同经历了多少动人的场景，也无论两个人的兄弟感情经过了多少次坎坷和波折的磨砺，但只要鸿沟形成，他们就注定会被分开，再也回不到从前。这不是由某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改变的，同样也不会因为你难过或者高兴，而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想到这，杰克里德再次悄悄放慢了一点脚步，就在这个短短的地道里，在现实生活的一个夹缝中，给久别重逢的人们一些自由的空间，让他们最后一次自由地呼吸吧。罗索也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相比唐福，他的经历自然称不上传奇，但是如果跟任何一个生活在庸常人生图景中的普通人比起来，胖子罗索人生逆袭的故事，实在不亚于一本精彩绝伦的传奇话本，足以让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年轻人崇拜得五体投地。
在唐福走后，某些势力想要彻底掌控希玛城，因而引来了一系列的冲突和杀戮，原本就人渣遍地、内斗不休的小城这回更是彻底沦为了地狱之城。正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加上好友唐福的失踪，心灰意冷的罗索才说服了养父母，一起迁居到了阑珊城来。
说来搞笑，一心想要进入帝国魔法学院深造的罗索三番五次被魔法学院拒之门外——实在是帝国魔法学院原本门槛就高，一般资质平平的学生坚决不收，再加上法罗当政，对于魔法学院这种柯仕仁余毒未清的机构向来是打压钳制，绝不允许做大发展，导致堂堂的帝国魔法学院就连基础的招生都停了好几年。
最后能混进魔法学院，还是倚靠罗索的商业才能。对魔晶石地下交易规则谙熟于心的罗索没用多长时间就摸清了阑珊城这一块的规律，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渗透进了这个交易的渠道中。随后的事情便水到渠成，罗索利用希玛城的上游资源，悄悄地在不动声色之间居然逐步蚕食了魔晶石地下黑市的老大一块份额！
甚至，连帝国魔法学院的斯蒂尔尼院长都听说了他的大名。说起来，斯蒂尔尼也算是个苦命人，好容易混到帝国魔法学院院长的高位，却又赶上法罗这么个神族内奸当政。但那时候，一切都还处在未知的状态，什么神族、奥斯空间等等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如同天方夜谭一样的传说。纵然斯蒂尔尼对法罗打压魔法学院再不满，也没法公开反对和抵抗，毕竟法罗是皇帝任命的首相大臣，反对法罗就是背叛帝国，这个帽子太大了，斯蒂尔尼戴不下。
于是乎，斯蒂尔尼只好另辟蹊径。你不给我招人，我就自己发动教授老师校工自行招生；你不给我魔法学院毕业的学生留下通道，我就自己联系魔法工会，哪怕让工会的势力稍稍伸进学院一些；你不给我财政拨款，想让我们饿死穷死，我就自己找财路——最后这一项，让斯蒂尔尼将目光投向了魔晶石这个巨大的宝藏，明面上的生意魔法学院是不要想了，轮不到他们来抢食，但是地下黑市那可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但是地下黑市也不是谁想伸手就能伸手的，即使是魔法学院院长也不行。
一些大的黑帮头子，背后都有着这样那样的高层背景，甚至某些手眼通天的主，能牵扯到伯爵侯爵都不稀奇。




逆旅 第776章密室
因此斯蒂尔尼对于如罗索这样的新生代势力最感兴趣，说白了，斯蒂尔尼希望在黑市里头培养自己的代理人，一来便于控制，二来可以让魔法学院攫取最大的利润。理论上说，斯蒂尔尼大魔法师还是有些书生意气，一般的黑市从业者即便谈不上无恶不作，也基本上都是钻进钱眼里拔不出来的那种，怎么可能答应他那么苛刻的要求？
人家拎着脑袋做买卖，还不就是图一个金山银山？大头给你拿，风险他来扛，这是开善堂，不是做买卖！可是，无巧不巧，斯蒂尔尼一出手，就遇上了百年难遇的罗索这种奇葩。别的黑市商人图的就是一个钱字，但罗索不同，他却实打实是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追求的好青年，人家最大的梦想就是进入魔法学院深造！
所谓干柴烈火不过如是，斯蒂尔尼和罗索那叫一个一拍即合，几乎没怎么废话，双方便确定了合作关系。哦，不，严格意义上说还不是合作关系。斯蒂尔尼院长大开方便之门，亲自将魔法天赋平平的罗索破格招收为帝国魔法学院的学生！
不仅如此，斯蒂尔尼院长充分意识到了罗索身上的闪光点，力排众议，决定亲自担任他的授业导师，如无意外，罗索将会成为年届七旬的斯蒂尔尼院长的关门弟子。就这么着，从希玛城偷渡而来、连个合法身份都欠奉的罗索，摇身一变，成了帝国魔法学院的新生，学院院长斯蒂尔尼的关门弟子，还兼着学院的魔晶石代理生意。
在他的主持之下，学院的黑市买卖日渐兴隆，逐渐有了垄断阑珊城地下魔晶石交易市场的趋势，更是给帝国魔法学院带来了滚滚的财源。这一切，使得原来反对斯蒂尔尼将罗索收至门下的学院高层们集体失声，并且不得不承认，斯蒂尔尼院长虽然书生意气浓厚了一些，看人的眼光却极为毒辣，仅仅就凭他这个关门小弟子的赚钱能力，便足以秒杀学院的绝大多数人了。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绝大多数时代和地方，这句话都是真理。拥有了资金的帝国魔法学院，终于可以在法罗的重压之下稍作喘息了，也才能保持着自身的完整性，没有被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一拥而上，当做肥肉给瓜分掉。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罗索虽然还只是个学生，但却越来越深地介入到了帝国魔法学院的管理之中，并且成功地得到了大多数大佬们的喜爱——谁会跟一个财神爷过不去呢？就像没有人会嫌自己的收入太高一样。
这简直就是一个屌丝逆袭的模板故事，在绝不可能的地方创造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奇迹——但前提是这世上不存在像唐福这样的变态人物。跟唐福一比，罗索的传奇就要逊色不少，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但是唐福却不，他兴奋地搂住胖子沉甸甸的槽头肉，左一下右一下地拍着胖子的肩膀，高兴得难以自抑。他真情流露一般的情绪表现，让胖子也高兴了起来，没有什么事情比自己兄弟的认可更能让一个男人欣慰的了。
地道渐渐地有了一些向上倾斜的角度，走在其中的人感觉就像在爬坡一样。罗索解释道：“快到出口了。地道的出口就设在院长的书房之中。”唐福点点头，面色突然有些黯然。显然他也认识到了，真正的兄弟之情大约到了走出地道的时候，就不适宜再像现在这么张扬地表现出来了。否则，那样或许将对罗索产生一些不利的影响。
除非唐福从此便将罗索留在身边，像萨仑他们那样。但是他又不愿意这样做。毕竟罗索跟他之间的关系，和萨仑他们还有一些不同。想来罗索也不愿意这样——希玛城出来的家伙，一个个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们绝不会愿意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赠予，哪怕是自家兄弟，也不行。
大家可以相互合作，彼此照应，但是仰人鼻息寄人篱下这种，还是算了。假设唐福处在罗索的位置，一定也会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罗索看了一眼突然沉默下来的唐福，理解地在他后背上也拍了拍，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地道尽头的阶梯向上爬，已经能够隐隐约约听到外头的声音了。听上去似乎有很多人在上头，脚步声、桌子板凳脚拖动的声音不绝于耳，似乎还有人在争吵，因为在地下的缘故，听上去瓮声瓮气。
唐福向罗索投去疑惑的目光，罗索一耸肩膀，摊摊手说道：“我下来的时候，斯蒂尔尼院长召集了很多人到他的书房开会，你也知道，像老师这样的传统魔法师，一向是不大分得清公共事务和私人空间之间的区别的。”
唐福摇摇头，无奈地接受了罗索的解释。杰克里德跟了上来，赌盅就要揭开，大家的底牌全都要掀出来了，他还真心有点紧张——暗军团这个事儿办得不大地道，负责此事的经办人失踪，他又带着皇帝陛下身陷险地——虽说是在陛下的坚持下才走到如今这一步的，而且还让陛下意外地重逢了多年未见的老友，但是但凡陛下有点什么，作为暗军团派驻阑珊城的最高负责人，他杰克里德一定是要背上这口锅的。
不能不说杰克里德考虑的完全不对，但其实他是关心则乱，想多了——这个要命的时候，仍旧在城卫军重重围困之下在魔法学院中蹲着的，哪里会有奸细或卧底？那未免把法罗的号召力和凝聚力想得太离谱了。如果法罗首相还有这样的本事，也就不会匆匆忙忙丢下阑珊城，独自率军去驰援跟他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李弗雷了。
总之不论是杰克里德的忐忑也好，唐福的古井无波也罢，该来的一样要来，该面对的自然也就无法回避。通向出口的地道阶梯比之唐福他们进入地道的那个要规整得多，而且看上去磨损颇大，显然这些年来被频繁使用过。




逆旅 第777章兰斯塔德和卡萨诺
没有人在这时候有兴趣讨论为什么堂堂帝国魔法学院会这么依赖一段地道，虽然这是一个很不错的讨论的话题。头顶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很显然，上头的确是在进行一场辩论，或者说争吵，总之有两个声音不断地交替响起，一个尖锐一个浑厚，但是嗓门都挺大。一旦这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的时候，唐福他们的脑袋上面就像是滚过一阵阵进惊雷。
罗索也没有解释的兴趣，当然也没必要再来解释什么了，马上一切底牌都会揭开，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吱呀呀”，随着一阵刺耳的木头摩擦声，在帝国魔法学院的一干高层大佬们的眼皮子底下，设在书房正中央地面上的地道口被人从里头打开了。兰斯塔德和卡萨诺也都闭上了嘴，惊讶地看着正在慢慢打开的地道口。刚才吵架的就是这两个家伙。
卡萨诺是帝国魔法学院的副院长，但却并非院长斯蒂尔尼的得力干将，而是出了名的反对派。在很多大政方针上，卡萨诺都有自己的主张，有些主张甚至从根本上就跟院长斯蒂尔尼的看法背道而驰——但是，卡萨诺却绝非为反对而反对，跟他的火爆脾气一样出名的，还有他耿介的个性。
他的每一个主张，都是实打实为了帝国魔法学院的发展和壮大在考虑，只是他的主张比老成持重的斯蒂尔尼更加激进和彪悍，所以总是被斯蒂尔尼给否决掉，但却从不气馁，依旧再接再厉永不言弃。
也正因为如此，卡萨诺并未因为反对派的名头受到斯蒂尔尼或者其他人的排挤，相反，书生意气的斯蒂尔尼还在很多场合公开说过，卡萨诺是他的正衣冠之铜镜，对于他来说大有裨益。嗯，斯蒂尔尼的眼光的确很独到，这不，随着局势一天天的紧张起来，随着城卫军兵临城下，卡萨诺和斯蒂尔尼的关系倒变得一天天的融洽起来，让无数人大跌眼镜。
直到在城卫军的威逼之下，帝国魔法学院节节败退，最终困守在图书馆内，卡萨诺和斯蒂尔尼也完成了合体——这只是一个比喻，但是卡萨诺已经在图书馆内成为了斯蒂尔尼代言人这件事却已是众所周知。
兰斯塔德在这方面却跟卡萨诺恰好相反，身为战斗魔法系的王牌教授兼系主任、并且号称是帝国魔法学院百年难遇的魔法天才的兰斯塔德，原本是斯蒂尔尼坚定的拥趸，但随着形势发展，却逐渐走到了斯蒂尔尼的反面——兰斯塔德坚决不同意困守魔法学院，一力主张打出去，哪怕流亡天涯都比被人困死在图书馆要强得多。
事实上，一天多前的那场功败垂成的突围战，就是兰斯塔德的杰作。兰斯塔德不仅仅是战斗魔法系的系主任，也是帝国魔法学院公认的第一高手，即将突破大魔法师阶位，成为雷色帝国继鲁吉拉魔导师之后的第二位魔导师（排除唐福这个变态和阿马德里这个精灵之森长老）。
他在战斗魔法系的威望如日中天，战斗魔法系的学生可以不知道魔法学院的院长是谁，却个个都是兰斯塔德的坚定支持者，正因如此他才有了跟院长斯蒂尔尼叫板的资格，也才能在院长、副院长的极力反对之下，强行组织一场大规模的突围战——即便突围失败，大量战斗魔法系的学生死伤，对于兰斯塔德的威势却丝毫无损。
就在唐福他们还在地道中一个劲赶路的时候，兰斯塔德和卡萨诺就已经开始今日份的争吵：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办？按照兰斯塔德的说法，前一次的突围虽然失败，但对于城卫军防线的弱点他已经洞若观火，假设再有一次出其不意的攻击，他一定可以带队突破防线中的薄弱环节，一举建功，带领魔法学院的师生突出重围，逃出生天。
从某种程度上说，兰斯塔德说的完全正确。上一次的突围让猝不及防的城卫军狼狈不堪，如果不是仗着人多势众，没准真给兰斯塔德一举建功也未可知。然而卡萨诺提出的问题同样尖锐，难道城卫军都是白痴？已经被魔法学院冲击过一次的防线，还是之前的老样子不变，等着你再去冲击第二次？
更不要说魔法学院在开战多日之后，尤其是在前一次失败的突围之后，已经虚弱不堪了，就像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病人，看上去高大魁梧，其实早已不堪一击。卡萨诺说，正是因为兰斯塔德的鲁莽行动，才会使得魔法学院失血过多，被削弱至此！
卡萨诺坚持要按照院长斯蒂尔尼之前制定的计划，坚守图书馆，以静制动，等待帝国中枢派人前来接洽，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而被正反双方都频繁提到的院长斯蒂尔尼，则安静地坐在桌子边上，一只手托着腮帮子，就看着他们辩论不休。坐在斯蒂尔尼旁边的人，则大致分为势均力敌的两派，分别支持辩论中的某一方，时而为己方的选手的精彩表现喝彩，时而冲对方选手发出不屑的嘘声。
随着地道口打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好容易都闭上了嘴，让原本就应该很安静的书房终于安静了下来。但是联想到刚才听到的巨大噪音，再结合眼前看到的情景，唐福还是吃了一惊——靠，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场辩论赛的现场，哪里像是一群被城卫军围困的犹斗之困兽？一直坐山观虎斗的斯蒂尔尼回过神来，看到从地道中出来的三个人，微微颔首，在极短的时间内用表情跟三个人分别打了一个招呼，没有冷落一个——就这份养气的功夫，倒也不辜负他帝国魔法学院院长的闪亮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