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唐窃国的日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无刀子
吃饭比天大,这女道士一看就知道没饿过肚子,不知道饥饿的滋味有多难受。
要不是现在他有求于她,他早就自己进去了。
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皱着眉犹豫不决便自顾自得转身,走进了店里。
烤肉多香啊,而且中午她就吃了几个果子,他就不信她没饿。
“老板,还有地方没”远远看到正堂门口穿着丝绸笑脸迎客的胡人,王守善便朗声用粟特语笑着大喊,哪个商人不喜欢当老板的
“哦,这位弟兄,里面请里面请。”老板亦用粟特语大笑着说,右手按在胸口,行了个粟特人的礼,但在直起身时,他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得看着王守善的身后。
顺着他的视线,王守善看到女道士玊玉正站在离他大约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一脸的没好气。
道士,尤
第十六章 闻香识臭(中)
玊玉恶狠狠地看着他。
半晌之后她莞尔一笑:“这位善人,你有大凶之兆,而且祸就在今晚,可能会性命不保。”
王守善瞪大了眼睛,背脊一阵阵发凉,但转念一想他就明了了,这丫头是在吓唬他呢。
“那敢问道长,可有破解之法”他笑嘻嘻得问,全没将她的话当回事。
“少胡言乱语,言多必失懂么”
“我还能失什么啊。”他无所谓得笑着,除了烂命一条他一无所有,就身上一个金饼还值点钱。
她忽然站了起来,看样子是打算往回走,王守善这才有点急了,他可不想一个人处理那个小鬼。
“对不住,对不住,道长我知错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见王守善打躬作揖,玊玉却并没有消气,不装男声时她的声音有些尖利,像某种鸟的叫声。
“我怎么了”
“活像游手闲汉,没个正人样。”
女道士脸皮薄,说不出难听的骂人话,王守善得意得笑了起来,义父说果然的没错,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为了面子而活是很累的。
“道长,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他毫无诚信得道歉,视线偷偷地往后厨飘,怎么还不送来
毕罗是一种手抓饭,不过传到关中之后发生了改变,它跟汉人吃的大肉夹馍很像。
以羊肉毕罗为例,先将煮熟的粟米混合了羊肉汤泡着,等浸透了味再捞起来,跟没浸过的白米或者粟米混合,把羊腿肉撕成条,撒上盐、蒜后放进事先烤好的面皮里,这样食客就可以一边走一边吃了。
就跟胡人看不惯汉人吃大肉一样,汉人也很看不惯胡人以手抓饭,到了毕罗店里汉人还是习惯以箸匕食之,于是不知道是谁想出了这个办法,用藤纸包着毕罗的面皮就可以不用以手抓饭又尝到抓饭的鲜美,而且中原人习惯吃面食,可谓两全其美。
莲花白自大食随着丝绸之路传到了中原,一年四季都可种植食用,因菜叶全部展开状如莲花而得了莲花白、天花的称呼。
做天花毕罗的时候先将莲花白切丝之后用水一烫就熟了,再与鸡蛋和其他新鲜时蔬一起混合,放进面皮里就算做好了。
除了做毕罗,华人也有用天花做牢丸,过节的时候很多人家都会准备。
也许是因为想得太入神,他浑然没察觉玊玉越来越气愤的眼神,等他发现她的异样时,心中直呼不好。
“嘴上虽然认错,可心里却想着再犯,你这种人贫道可没少见。”
“那道长想怎么样”王守善一脸嬉皮笑脸,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还能如何
玊玉冷着脸从随身的布袋里翻出一块品质不怎么样的玉,将它递给了王守善。
“你敢把它捏碎么”她面无表情得说,王守善看着掌心中的这块玉片,它很薄,几乎是透明的,可是拿在手里很凉,而且有股难闻的怪味。
玉片上刻着一些很小的字,可是并不是汉字,也不是粟特文或者大食文,更像是某种不认识的符号。
“这该不是从哪位汉王身上扒下来的吧。”王守善拿着玉在手里端详,金缕玉衣在汉代流行了一段时间,那些王公贵族相信玉能寒尸,能保其尸体不朽,并使用九窍器塞其九窍。然而如此费尽苦心却适得其反,由于金缕玉衣价格昂贵招来了很多盗墓贼光顾,三国时还有曹操设立摸金校尉以资军需,长安附近的坟丘基本都已经被挖过了。
隋末时就更乱了套,高祖李渊骑马路过那些被刨开的坟丘时有感而发,临终时留下“务从俭约”的要求,当时李世民本打算按照刘邦墓的标准来修建陵园,后大臣谏言汉王墓不仅劳民伤财而且还引来盗墓贼,最终李世民才同意让李渊以汉光帝的标准下葬。
即便当时为了制作制作玉衣耗资巨大可是如今已经毫无价值,那些小小的玉片再不能雕琢成器,盗墓贼扯开了玉衣,将金线给抽了出来,玉片则留在了坟冢里。
这种玉片的大小跟甲胄的甲片差不多,而且质地轻薄一捏既碎,不过看玊玉那笃定的眼神王守善有点不敢碰这从坟墓里挖出来并且还刻了奇怪字迹的玉片。
“这里面封了什么”他用二指捏着玉片问。
“捏碎了你不就知道了。”玊玉挑衅着,王守善讪讪一笑,将玉还给了玊玉。
“做人当谨言慎行,尤其是京城,说错了话可是会要命的。”玊玉没好气得接过那个玉片,重新放回了布袋里“善人可知道姜皎是何人么”
京城贵人那么多,才第一天来京城的王守善怎么可能全部认得,可是玊玉问的这个人他正好就知道,因为他跟王皇后被废有关。
姜皎的父亲姜柔远曾经是武则天的“宠妃”之一,貌美善琴,是一名小有名气的画家,因中途失宠武则天退位后虽然没如同张易之兄弟般被诛杀,但是仕途还是受到了牵
第十七章 闻香识臭(下)
有人登科上榜自然就有人落第落榜,除了酒肆毕罗店之外,长兴坊中也经营着旅店。
房产田产是不怕贼人偷窃的财产,而且随着涌入长安的人口越来越多房价一直在往上涨,故而民间开旅店是一本万利的投资。
只要有房产,旅店就开的起来,能当官的仕人几个没田没房的
朝廷开的驿站全部都在赔钱,没办法,华人好客,来大唐的使节又多,请客总不能让客人掏钱吧。为了节省开支,朝廷就下令在驿站歇脚的官员不能吃肉,家庭条件好的官吏索性就不住驿站了,而民间的旅店又龙蛇混杂条件较差,相比之下还是同为官僚开的逆旅条件要好很多。
华人信佛者众,如果能绕上两句佛经与主持礼佛辩经住寺庙也是极风雅的,长兴坊正西面就有一间荐福寺,寺中的小雁塔和慈恩寺中的大雁塔是长安城中少有的石塔,但是眼前的这位郎君一身的羊肉香料味,出家人再怎么慈悲为怀也不能不将戒律当一回事。
想吃肉又没钱就只能住民间开的旅店了,康家毕罗店后面就有一排旅店,这些旅店并不当道而且被临街的店铺包围,采光并不是很好,住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潦倒之人。
自从张九龄张宰相被贬为尚书右丞相后这朝上的风气就变了味。
科举只是获得做官的资格,然而在哪里任职却还要经过铨选这一关,五品以上的官员会授予鱼袋,必须要由皇帝亲自任命,六品以下官员除员外郎和御史外都由吏部和兵部授官。
李宰相在任职吏部侍郎时曾干过这样一件事,当时的宁王李宪,也就是让皇帝李成器曾暗示李侍郎帮个忙,让他给自己的亲信升一下官,谁知李林甫连宁王的面子也不给,将这件事传的满城皆知,不仅全长安的皇亲国戚知道,就连李隆基本人也听说了,于是他便在皇帝的心中留下了铁面无私的形象。
然而实际上,当时宁王托李林甫升职的亲信不是一个而是十个,李侍郎升了九个人的官只把一个人拿出来批判,所有皇亲都知道,不过没人告诉李隆基,后来李侍郎要给谁人调职宫内基本上就不再多过问了,皇帝很忙,他要排练霓裳羽衣舞,于是吏部成了李林甫的一言堂。
开元二十四年八月初五千秋节,李隆基过生日那天张宰相送了一篇文章——没钱的汉一般以诗为礼,李白名扬天下的《蜀道难》就是开元二十三年在紫极殿偶遇工部侍郎贺知章时送的礼物——那篇文章的名字叫《千秋金鉴录》,文章的内容是让李隆基励精图治不要沉迷享乐。
李世民倒是能听得进魏征的谏言,不过等魏征死了李世民就把他的镜子从坟里刨出来鞭了尸,李隆基的气量没李世民大,在李宰相的蛊惑下他就将张宰相给贬了,换上了对李林甫唯唯诺诺的牛仙客做新的宰相兼工部尚书,等于说现在五品以下文官的任免全由李林甫一个人说了算。
李宰相家那面参了香料的红墙就是上门求官的官员进士们送礼送出来的。
人有几个不自命清高的,吏部选院就在礼部南院的隔壁,科举卷子又不封名字,考官阅卷之前其实就已经将除状元、探花、榜眼之外的大多数进士的名字给定下了。
这又是一个相信科举是公平的傻孩子啊。
王守善觉得这个潦倒的汉有点可怜,朝中有人才好做官,他刚才写的那两句歪诗忧国忧民却不能用来娱乐大家,不像《蜀道难》那种写风景的诗送的出手,这种在大家都高兴的时候给人添没趣的人肯定得不到重用的。
“这位郎君,你也别太意志消沉了,今年考不上明年再靠呗。”王守善扶了他一把,凑近了才闻到他一身的汗味,也不知道这身衣服有多久没洗了,人多心高气傲,不过失败一次就借酒浇愁了。
“再考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参考了。”汉笑了,只是那笑容七分像哭,二分像苦,剩下的一分像自嘲“命啊,这都是命。”
他说到这里忽然嘤嘤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能做官还有其他路可以走么。”王守善觉得他有点夸张,就像不当官他就活不了一样。
“若是要一人苟活于世倒是轻松,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大唐虽富饶却强敌环绕,国内亦危机四伏,而李林甫却只荐趋炎媚上之辈,此举如以蜜代水,人久食之必得消渴之疾,看似对身体有益却为大害,吾不想等烂足断手时才悔不当初。”
汉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但王守善一半都没听懂。
他回头看向女道士:“道长,什么是消渴之疾啊”
“就是甜尿病,患此病的人多饮、多食、多尿,但人亦消瘦,多因饮食不节引起。”玊玉没好气得瞥了他一眼。
王守善这才明白过来,汉的意思是在说李林甫举荐的人正在让这个国家得病,而且这种病还无药可救,吃得越多死得越快,可是如果能及时控制饮食此病不需药石就可自愈。
“直言,国之良药,直言之人,国之良医,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可惜今上宠信口蜜腹剑之辈,吾大唐命不久矣。”
“大胆。”汉的话音刚落,王守善他们身后的纸门里忽然传来一声爆喝,紧接着门被打开,一个三十余岁,留着美胡,穿着一身半旧褐袍的男子从客座走了出来“你是何人,竟敢在此乱言国之凶吉。”
此人一身官威,就算他穿着便服也能看出他肯定是当官的了——西京里最不缺的就是官员。
不过上巳不是仕人们交际应酬的节日么,他跑到胡人开的毕罗店来干什么
王守善回头看去,只见那一盘吃了一半的手抓饭对面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微胖老者,此人面色憔悴眼睛半睁半闭,皮肤发黑无光
第十八章 国色天香
即便不是上巳,曲江苑也有很多贵族出入,到了这一天对庶人开放,畜生又不像人一样知道要去茅厕方便,因此靠近曲江院路上积攒的马粪就更多了。
粪肥是农家必不可少的肥料,长安城中有专门的拾粪者收集城中居民、牲畜产生的排泄物然后运出城外,这个行当原本是低贱奴婢才干的,然而如今也被黑帮控制,这些游手好闲之人不仅收居民的钱,还向农户们收钱,农户们种田本就生活艰难,即便是一个月十钱的肥水费他们也交不出来。为了这个事,开元二十四年秋他们跟里正报备,里正层层上报,最终由京兆府所辖长安县出面禁止黑帮再向农户收肥水费。
不过那些游手可恶至极,他们将粪水拉出城后就随意倾倒,有时甚至还倒在了村民们的水源里,有性情暴虐的后生与他们理论,最终闹出了人命。
农是农耕民族的根本,没有农民种粮食人吃什么豪强贵族私改典籍兼并土地已经让无数自耕农失去土地沦为逃户,倘若再不为他们主持公道逃户会更多,赋税更难收,留下的农户负担更大,甚至还会跟开元八年权梁山一样激起民愤引发京兆内聚众叛乱,御史周诚看出此事的严重性便向张九龄报备,虽然当时张宰相已经自中书令右迁为右仆射,不过要汇集京兆、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的力量还是有的,那个杀人的游手被判了斩刑,尸身于西市平准局旁的独柳下示众,自此城中再无黑帮向农户收肥水费。
游手闲汉本就是城中无赖,他们知道御史周诚是张九龄举荐的,周诚汝南人,父亲原是金州西城县丞,如今已经过世,将老家的房子卖了后在通化坊有房产,那里就在朱雀大街西一街,如果不去打扫肯定会被街使怪罪,可是张九龄却是岭南客,住的地方又偏僻,皇帝去曲江院游玩只走夹城根本看不到城外的景象,于是城中黑帮便指示各自控制的拾粪者故意不捡张九龄家附近的人马粪便。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牡丹乃唐之国花,而东都洛阳更有牡丹花城的美誉,在礼部辟出南院做贡院之前贡生都是在东都洛阳考试,相比起长安,洛阳的漕运更加发达,高宗、中宗时因关中旱涝霜降之灾歉收无济,不但百姓吃不饱,就连天子都要跟着挨饿,太子便留下在西京长安监国,而皇帝本人则到东京洛阳逐食去了。
洛阳是大运河的中心,依托关中腹地,几大粮仓都集中在了洛阳,其实比起长安,洛阳更多时候担当了国都的职能,武周时更是直接将国都搬到了洛阳。
武乃小姓,比起历史悠远、俊杰辈出的门阀实力实在微弱,为了给自家人提拔的机会,也为了培养能与门阀对抗的势力,武则天首开武科举,破格任用寒门子弟,门阀势力由此开始削弱。
当时的科举也是春天举行,但洛阳三面环山气候干燥,除了滚滚运河之外当时登科及第的进士们再难找溪水玩流觞曲水,恰好听闻武则天喜好喝汤,于是进士们便开始盛行摆水席。
吃水席一般都是在室内,可是难得的好春光就这么关在屋外实在可惜,再加上当时天朝气候温暖,有的人干脆就将酒宴摆在了亭中。
科举地点改到长安后有些考官仍然保留着在洛阳时的习惯,好在亭中吃宴,芙蓉园只向皇家开放,曲江则被庶人的游船帷幄所占,杏花林更是皇亲国戚们挑选金龟婿的地方,不想凑那个热闹只想和三五好友聚会的普通士子们在曲江院附近到处找寻,最终挑中了修政坊内一处开满了牡丹的亭子。
张九龄的娘子戚宜芬喜好牡丹,常自己侍花弄草,在自己家中还开了块菜地自给自足,当时宗正寺将守陵人住的亭子置于此处,见戚娘子将牡丹养得如此只好便请她一同料理宗正寺中的珍惜牡丹。
宗正寺除了管理皇族、宗族、外戚的谱牒外还要守护皇族陵庙,天子李隆基生母窦德妃的衣冠冢就在南城外的靖陵,于是便在修政坊置一亭,内设一亭长,专门负责为靖陵洒扫。
长寿二年,因户婢团儿诬告德妃与皇嗣妃刘氏以巫蛊之术咒武皇,正月初二在洛阳皇宫的嘉豫殿朝见后遇害,尸体不知所踪,睿宗即位后还都长安,在都城之南用招魂之法将远在洛阳的德妃灵引回靖陵,睿宗驾崩后德妃神主位迁到太庙,陵寝也随附桥陵,因此在长安城南的靖陵不过是个空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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