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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但是……”

    但是什么呢

    宜室抬头看他。

    这回,他没有退缩回去,太息一声,目光望向辽远的天空,低吟道:“我本知道,这世界如露水短暂。然而,然而……”

    然而,然而……

    宜室被这意味深长的两个然而




40 他要杀我
    “……王焕之……王焕之……”

    宜室在梦靥中拼命嘶叫,想要发出声音,口腔中却只发出梦呓般的低语。

    “走开、走开!你走开!”

    “宜室,宜室!”

    “不……不……不要碰我,不要……”

    “……宜室、宜室!快醒醒!”宜家猛力拍打着妹妹的脸,试图把她从连连的噩梦中拯救出来。

    自从三天前王焕之把宜室送来后,宜室就一直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她脖子上的掐痕触目惊心。宜家不敢揣测是谁下此狠手。

    是王焕之亦或是别人

    “——不要、不要——”

    宜室在梦中惊恐地挣扎起来,手脚僵直,表情扭曲。吓得宜家拼命叫她、拍她、推她。

    “宜室,你醒醒,不要睡了,不要睡了!”

    迷糊中,宜室感到脸颊上有一双冰冰凉凉的手在扑打她巴掌。逼得她不得不渐渐睁开眼睛,凝神半刻后,才后知后觉喊道:“大姐!”

    宜家激动地握住宜室的手,眼泪刷刷往下,“宜室,是我。”

    “大姐,真的是你!”宜室鼻头发酸,伸手想要抱住姐姐。结果,稍加活动,脖子上的剧痛即如闪电一样向袭来。她憋不住剧烈地咳嗽,脸色雪白。

    “你没事吧”

    宜家用手轻抚着她的背脊,宜室摇摇头,濒死的恐惧再一次回到她的脑海。她抓紧宜家的手,惧怕地说道:“大姐,大姐,他想杀了我!他真的想要杀了我!”

    “谁啊,你说谁”

    “王焕之、王焕之!他——他——”想起恐怖的一幕,她额头、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宜家抱住妹妹,把她的头紧紧抱在自己胸前,“宜室,不要想了!现在想要杀我们的人太多了……我们……必须要自己坚强……”接下去的话,说不出口。宜室也骤然明白,现在情势危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大姐!”滴滴答答的眼泪,如雨般坠下。宜室抱着姐姐痛哭失声。王焕之要杀她这件事,像刀刃一样深深插在她的胸口,疼痛难当,疼痛难忍。爱人之间都起了杀心,往昔一切的恩爱就都不复存在。她已经完完全全不认识王焕之,这个男人和她记忆中的男人已经判若两人。

    他背叛她,背叛他们的感情,现在……还想要杀她!不仅仅如此,他还在帮日本人做事。他——真让她又气愤又羞愧!

    看见宜室哭得声嘶力竭,宜家感同身受。她和宜室一样,夹杂在夫家和娘家之间。她为宋家生儿育女,宋家却联合王靖荛杀她父亲兄弟。

    两姐妹抱头痛哭,真个哭得天昏地暗。哭到最后,耗尽全身的力气和眼泪,趴在床上默默无言。

    “宜室,不要灰心。我守得云开终见月,我们会熬过去的。大哥大嫂不会不管我们,母亲也不会。”

    会吗还有这个可能吗宜室不自信地想:她们现在视同被王焕之软禁,松岛对她们的境况一无所知。岳锦然和宜画、宜维在去英国的船上,要得她们到达英国再写信回松岛,半年时间都过去了。再说,两军交战,她俩人在敌军手里,终究是掣肘。俗话说,等人救,不如自救。有什么比自己救自己更快速、更尽心!她擦干眼泪,忍着疼,一骨碌坐起来,问道:“大姐,这里是哪里”

    不待宜家回答,她即赤着脚跳下床,跑到门边摇晃门栓,接着又跑到窗边。木质窗户被钉子钉得死紧,里面还用铁丝焊得牢牢。

    宜室从细小的钢丝网眼中望出去,发现窗外的风景熟悉得很。这是上海日租界,她曾住过的小楼。从窗户望出去,街道、风景曾如旧。

    “姐姐,这是我以前住过。”说到这里,她拼命用血肉指头去拉扯铁网。

    “宜室,没有用的。你别把自己弄伤了。”宜家拉住妹妹的手,她的手指被铁丝割得血肉模糊。

    宜室颓然地滑向地面,十指连心,她倒抽凉气。宜家心疼不已,拿起摇铃疯狂地摇晃。摇完之后,她又跑去疯狂地拍打房门,“来人啊,快来人!”

    “什么事”门外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

    “我要医药箱,我妹妹的手受伤了!”

    好一会儿,门锁转动。美智子坐在轮椅上,费力地转动车轮缓缓进来。她的膝盖上放着宜家所说要的医药箱。

    “拿去!”美智子把银色的医药箱扔掷到地板上,医药箱嘭地一声散开,里面的药品、药水、棉签散落一地。

    宜家惊愕地打量着轮椅上的美智子,她脚踩着木屐,穿着红底白花的日式和服,身形枯瘦,面如白纸,唇似血红。笨重的发髻像要将她的脖子压歪,她偏悬着脑袋无力靠在轮椅上。

    进来之后,美智子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宜室。她用混黄的眼珠端凝、审视。

    “她是谁”宜家在妹妹耳边悄声问。

    “她是美智子夫人。”

    “美智子夫人是谁”宜家问:“她是日本人吗”

    “她不仅是日本人,还是王焕之的母亲。”

    “啊!”宜家惊讶地忘记把嘴巴捂住,指着轮椅上的美智子大声道:“你说什么王焕之是日本人!”

    “半个。”

    半个!半个日本人也是日本人啊!

    宜室不理宜家,她盯看着美智子,不相信美智子来就是好心地送药来。

    “真没想到,你还活着。”

    美智子轻蔑的语气让宜室心里怒气沸腾,她回敬道:“托你的福,我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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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哼——”美智子冷笑,“关在这里也很死差不多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和我待在同一屋檐下。如果你能放我走——”

    “我为什么要放你走”美智子发出尖叫,手掌用力拍击着轮椅的扶手,“焕之那个傻瓜、傻瓜!就不应该带你回来!你这个肮脏的支那人!”

    宜室被彻底激怒,毫不示弱地指着美智子嚷道:“你以为我愿意来吗和你们待在一起才让人感到窒息!你口口声声肮脏的支那人、支那人!可别忘了,王靖荛是支那人,王焕之就是支

    那人的孩子,而你则生下支那人的孩子!要论肮脏,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比不过你!”

    “咻”的,一把短刀贴着宜室飞过来,宜家眼明手快把妹妹推到一边。短刀深深插进地板中。

    “你,你想干什么”宜家气得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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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玉支
    “痛死了!万泽,你就不能轻一点吗”

    万泽手里拿着酒精棉签,向着盛永伦怒目而视。盛永伦在他贼凶贼凶的目光下畏缩一下,默默的接过他手里的棉签决定还是自己给自己换药。

    没错,他和王焕之再一次又干一架。

    算一算,从第一次在松岛大学的图书馆开始,两人交锋过很多次。各有胜负,但这次,他被修理得很惨。王焕之下手不轻,死死把他的脸往墙上撞,鼻梁骨都撞破,额头、眉骨、嘴角一团团青红紫绿。

    可见,王焕之已经失去理智。

    盛永伦瞧了瞧镜子中的自己,难看得有够呛。看来,王焕之是存心想毁了这张英俊的脸。好在医生说,应该没有大碍,消肿之后不会留下疤痕。但是这模样……实在难以见人。

    他转身把消毒棉签扔到垃圾桶,自言自语道:“我得打电话给张律师,我要告他!”租界自有租界的法律,他要把王焕之告到倾家荡产!

    万泽冷哼,“你告人家,人家一样可以告你!论起来你们最多算是互殴。他打断你的鼻梁,你也打断他的肋骨。法律上谁都没有便宜,不过图惹人笑话,便宜了打官司的律师。”

    盛永伦眉头打结,不高兴地说道:“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就不能赢他一次吗”

    “你就不该趟这浑水!从松岛到上海、从上海到松岛,现在又从松岛到上海……”

    “好了,好了!行了、行了!我没叫你跟着我,你要是不耐烦可以回广州!”

    万泽不说话了,气呼呼地走出去。

    “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你给我回来!”盛永伦急赤白脸的叫他。不经意扯到嘴角的伤口,疼得捂住腮帮子。他滋滋抽着冷气。万泽转身看他。

    “最近,有没有我的信”盛永伦道:“圣约翰大学胡先民教授来的。”

    “有!”

    万泽出去一会又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信封,“今天早上刚收到的!”

    盛永伦赶紧拿过信,立即撕开,一目十行快速看了一遍。看过之后,眉间微微发颤,面色异常凝重。

    他沉重的表情把万泽吓了一跳,“少爷,胡教授的信上写了什么”

    盛永伦把手一扬,制止万泽继续问下去。他的思绪正浸泡在迷宫之中,拼命想要理出头绪,拼凑出一个真实的事实。他拿起信纸将上面的内容从头到尾再看一次。这一次,他看得很用心,不肯放过一点细枝末节的东西。。

    他无力的手指张开,手里的信纸飘散在暗红色地毯上。

    万泽嘟哝一声,弯下腰去捡那些掉落的纸,故意地偷瞄到信纸上的内容后,发出惊呼:“啊!沈、沈兰香是日本人!啊!王焕之——王焕之——王焕之——”

    万泽连说三次“王焕之”,抬起头,看着一言不发的盛永伦。哆嗦又颤抖地问:“少爷,这、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

    盛永伦咬牙道:“万泽,拿我的外套给我!我要去见胡教授!”

    —————————

    哗……哗……

    水从头顶如注流下,隆隆如巨龙奔腾。遮住眼帘,她抱着膝盖坐在浴缸里,温暖的水泽像海绵一样把她包绕起来。

    唉,真情愿沉到水里,永生永世都不要再醒来。

    “宜室,你洗完了吗”宜家不安地敲着浴室的门。宜室在浴室里已经待了两个小时,她担心得很。

    宜室把水关了,瓮声瓮气的答应。她从水里站起来,用手擦去镜子上的白色雾气,镜子里马上出现一个脸色苍白、发间滴



42 噩梦
    上官宜室发誓,这是她平生最快的更衣速度。她充满愤怒跳起脚把身上的日式浴衣踩在地上。

    “你真的要去见她”宜家担心地说。

    “是!”宜室把姐姐扶到床上躺下,“她都拿枪来了,我能不去吗再说谈就谈,邪不胜正!我不怕她!”

    宜家紧紧握住她的手,然后又不舍的放开。“宜室,保护自己!我等你回来。”

    “好。”

    宜室走出房间,马上就有侍女上前。向她恭敬地弯腰,手比一个“请”的手势。宜室随即高昂着下巴,顺着她的指引往前走去。

    她从楼梯下去,没有到一楼的客厅或是会客室,而是穿过走廊,踏下台阶,来到后院。

    田玉支正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身边的青青草地放着许多玲珑的纸灯笼。

    纸灯笼在月夜下发出莹莹光芒,月亮像从屋顶上爬起来的一样,蝉鸣在耳边回响。熟悉的灯笼、熟悉的月亮,仿佛回到松岛,他们告别的那个夜晚。兰香喝醉了,抱着她不停说醉话。王焕之拉着她的手一直走到开满橙花的山坡上……

    “你想和我说什么”

    侍女拉开椅子,宜室侧身坐下。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好笑。

    此种情景、此种状况,她们应该有很多话说才对。真的面对面时,才发现,无话可说才是正常。

    说什么,桌子的两边就是泾渭分明的两个边界。

    沉默许久,玉支终于开口道:“宜室,我刚刚说的不是玩笑。你穿和服会很美,如果你肯,我可以马上派人送你去日本。等到战争结束,你和焕之君就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宜室怒不可遏,如果不是有桌子阻挡,如果不是手不够长,她真要伸手扇她一记耳光。她怒不可遏地说道:“战争,什么战争是你们侵略我们、是你们杀害我们同胞的战争!团聚,什么团聚是要我和杀害我父亲、弟弟的凶手团聚!你觉得这可能吗除非我死了!”

    “如果你要这么固执,就只有死路一条!”

    “死就死!”宜室站起来挺直胸膛,不惧不怕的说道:“我父亲死了、我的弟弟们死了!在这块土地上,千千万万的人死了!我也可以。”

    “你真的不怕死”玉支拿出枪对着宜室的脑袋,“不要以为我不会开枪,我杀过的人比你想的多!”

    “哈哈,哈哈哈——”宜室仰天长笑。

    “你笑什么”

    宜室擦着眼角的泪,道:“我相信你是真的杀过人。在你杀我之前,我就想问一问你。沈兰香,你是真的怀过孕吗你地孩子是盛永伦的吗你的自残、你的流产都是骗我的吧!你真是最好的演员,什么小芝麻,还要我做他的干妈!你真是个混蛋!你究竟骗了我多久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抱着我说我们是最好、最好朋友的时候,是不是全在骗我”

    玉支握枪的手不受控制的发抖,她气息不稳地说道:“不要说了!我命令你闭嘴!”

    “我不闭嘴,我要说!你就是一个撒谎的大骗子,你会得到报应的!”

    “你再说我就开枪了!”

    “沈兰香,你开枪吧!把你的子弹对着我心脏的位置打下去!”她凛然地说道:“你——只是杀死一个下贱的支那人,而我——却是被最好的朋友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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