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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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室忘不了,真的忘不了。
很多很多年里,那一天的场景都是她的噩梦。让她恐惧、害怕,想来就会毛骨悚然。
上白下绿的墙壁,黑色的长椅子,医院中难闻的消毒药水味。她手脚冰地坐在椅子上,听到诊室里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焦躁。站起来,忍不住走到诊室门前,踮起脚尖想从门扉上的玻璃小窗口窥视。
“痛——,好痛——”
门里的叫声把她吓得退了回来,愣了两三秒后,才疯狂地拍打紧闭的诊室门。
“兰香,兰香……你怎么呢为什么叫得那么厉害”
“兰香、兰——”
诊室门被猛然打开,一位表情严肃,没有任何笑容的矮胖圆脸女医生出现在她面前。
“敲什么敲,没有看见我正在忙吗!”
宜室面红耳赤,小声说:“……我……听见她喊疼。”
“刮娃娃哪里有不疼的”女医生轻蔑的说道,说完即转身带上香蕉色的手套去流动水下清洗一件件寒光闪闪沾着血迹的金属器械。
宜室见她不理自己,赶快绕过诊室的屏风去找沈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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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蝗虫
美好生活可不是想迎接就能迎接的!
许多时候,打破了水晶球也不见得能拿出里面的美景。还得当心别被碎渣儿割破手指。
十八岁的宜室以为来到上海,念了大学,新生活的大门就会向她徐徐张开怀抱。她要在这“东方巴黎”尽情的挥霍四年光阴。旅行、逛街、吃点心、喝咖啡、做衣裳、逛公园……要做一切曾经想做,又不让做的事情。十八岁的女孩想要做的所有事情,她都要去尝试。她希望把生活装扮如电影那般光鲜浪漫。
时光一晃而过,宜室在上海不知不觉就经历过三个寒暑。经过最开始对新生活的兴奋和期待,她的心慢慢冷了下来。
她也说不出哪儿不好,也说不出是什么事让她不如意,但现在的生活总非她所愿。
来上海念书之前,她和王焕之在松岛举行了订婚仪式。仪式小巧温馨,见证的乃是双方家属。典礼上最高兴的人莫过于王靖荛。宴席之上他喝得醉态熏熏,他身边的王太太则不停和殷蝶香话着家常。王璐璐围着清炫和清逸问长问短,眼睛中的小星星都要冒出来。
“这都是为了宜室……”订婚典礼结束后,殷蝶香如是对身边的惠阿霓感叹。
阿霓笑着对家姑点点头。宜室和王焕之同时考上上海的大学。大学四年,他们在一起的机会太多。稍有差池,两个年轻人就会犯下错误。不如索性把婚约订下,未婚夫妻到底比男女朋友的关系又近一层。这对他们双方都是约束。可知这天下,养育孩子实不是容易的事,什么都要未雨绸缪。
“宜室,从今往后我是不是就该改口,叫你嫂子了”和王焕之订婚,王璐璐和宜室从普通的同学关系变成妯娌。在学校里的时候,出于嫉妒也好、羡慕也好,王璐璐没少挤兑过宜室。现在又如没事人一样笑嘻嘻来套近乎,宜室闹不清她的意图,一时沉默着没有回答。
“宜室,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啊”王璐璐略带不怀好意地笑容,说道:“好啦,好啦。过去都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不会,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
“那就好。”王璐璐的眼珠儿滴溜溜在宜室脖子上的钻石项链上打转,伸手摸了摸,“……项链真好看啊!能取下来给我试试吗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一条这样漂亮的链子呢!要不你把项链送我。反正你也有很多条吧。”
宜室惊愕地看着她,没想到,王璐璐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行吗”王璐璐嘟起嘴来,撅嘴道:“我可听说,在你们家,你大嫂的珠宝箱可随小姑子捡心爱的拿。看上什么翡翠啊、钻石啊、玛瑙啊,她都会给你!你也是我半个大嫂了,不会一条项链也小气吧。”
宜室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道:“这项链不行,这是大嫂送我的订婚礼物。如果你想要项链,我带你去选别的……”
王璐璐由怒转喜,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赖皮!”说完就挽着宜室的胳膊,“你的房间在哪二楼吗,我们一起上楼!”
那一天,王璐璐把宜室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走的时候提走了满满两袋的衣服、鞋子和首饰。萍海知道后,气得在惠阿霓面前碎嘴,这哪是亲家,根本是蝗虫!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惠阿霓望一眼,伫立在旁垂头不语的当事人。
“好小姐,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萍海着急地说道:“你这还没嫁过去,小姑子就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拿你的东西。要是你真嫁过去,不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不行,我要去告诉太太!”
“萍姨!”久不开言的锯嘴葫芦终于说话。宜室拉着萍海的袖子,急得眼泪都落下来,“萍姨,你不能去告诉母亲!你要说了,我怎么有脸在家做人我都已经和王焕之订了婚,人家会笑我——”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惠阿霓接了宜室的话头,笑着说道:“萍姨,算了吧。都是女儿,也都是媳妇。宜室的心情我能理解,你别告诉家姑,免得她心里不好受。从我的帐上支些钱再给宜室置些新衣、新鞋还有首饰,都算我的就是!”
萍海想到惠阿霓也是做媳妇,嫁进上官家后,没少带嫁妆。平日吃的、穿的、用的几乎不花公家的钱,还在姐妹兄弟们身上花了不少进项。上官家的人可也没谁为她抱过一句不平,个个都是理所当然。现在,王璐璐拿了宜室一些旧衣和旧鞋,萍海就气不过。这不是双重标准吗
萍海赶紧堆着笑,道:“大少奶奶,我……我糊涂了。刚才说的话,你别多心。”
惠阿霓笑道:“萍姨,要是我多心,就一个字都不会说。我既然嫁进来,就是上官家的媳妇,宜室就是我妹妹。我相信你也不是真的心疼那些东西。你是怕宜室性子太温柔,嫁过去吃亏。”
萍海头如捣蒜,“唉,我就是担心她吃亏啊。媳妇难当,上要孝敬公婆,下要照顾孩子。说句难听的话,就是桌上有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尽着自己喜欢的来。好小姐又这么绵软,可不是现成的软柿子吗”
萍海的比喻恰到好处,惠阿霓笑着拉过宜室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宜室,你别怪萍姨多嘴。其实萍姨的忧心也是我和家姑的忧心。衣服、鞋子、首饰,我们能帮你再买,没有了也不可惜。但是有些东西失去了,我们无法帮你再买回来,也要不回来。到了上海,凡事你自己心里要有数。懂吗”
“大嫂,我知道了。”
这件事在惠阿霓的授意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有闹到殷蝶香那儿去。不过,在宜室心里终是层阴影。
她佩服大嫂处事周全有大将风度,自己也想在王家做个长袖弄舞,进退得宜的长房媳妇。可惜,她的性格注定不是能做王熙凤式的人物,不比王熙凤,甚至能探春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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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室和王焕之到上海念书,没多久王璐璐也跟着过来。开始她只是偶尔来玩,慢慢的变成常常来玩,再后来,就玩着玩着赖着不肯走了。
她直接宣布,要在上海找一个金龟婿。不找到金龟婿,绝不回松岛!
王璐璐心里中意的金龟婿最好是银行小开或是股票经纪。她这么想也是有原因,这几年上海的股票买卖风生水起。许多股票在短短的时间翻了好几十倍,她亲眼看见许多穷小子因为眼光独到,买中一支股票,一夜之间成为新型富豪。昨天还住在亭子间,今天就住花园公寓!早上还吃咸菜稀饭,晚上就吃鱼翅燕窝。
别说不可能!
她的大哥王焕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王焕之来到上海,在圣约翰大学只念一年就义无反顾退学。原来他跟着上官嘉禾做起时髦的股票经纪,挣的钱几辈子都钱都不完。
念书不就是为了有张好文凭去挣钱吗
反正都是挣,他现在已经能挣钱,为什么还要去求那一张纸呢不如索性退了学,一门心思投在股票中。
他年纪轻,脑子活,运气好。两年时间中,几乎是买什么涨什么。钞票、黄金
44 若即若离
宜室和小巧终于决定,把玫瑰花插在广口的洋瓷瓶子里,然后摆在进门的茶座上,这样进来的每一个人就都能看见新鲜的玫瑰花。
小巧抱着玫瑰,喜滋滋的下楼。
宜室折回房间,背对着王焕之,双臂张开整理床单。
“最近很忙吗”她问。
王焕之自从退学和上官嘉禾做股票之后,“忙”就成为他生活的主题。
“还好。”他坐在床尾凳上,看着她忙碌。
“嘉禾哥哥呢还好吗很久不见他了。”
“他很好。不过就是比我还忙一些。他前两天还和我讲,好久没见到你,有空要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是吗可以啊。不过……这两个星期不行,我还有考试。”
“吃个饭而已,能影响你的考试”他笑着说:“你自己念书不行,就别找借口!”
一个抱枕向着他的脸砸来,她佯怒道:“我哪里念书不行告诉你,我念书好得很!”
“哈哈,哈哈哈。”王焕之抱着枕头大笑。他喜欢和宜室这样聊天。像情侣,又比情侣更亲。和宜室在一起,就像被暖阳照着,熨贴他内心所有的褶皱。
谁都不知,连宜室自己都不知,他有多爱她,爱得愿意奉上全世界。
宜室和任性的王璐璐不一样,和一般的年轻女孩也不太一样。她稳重,非常稳重。
平常生活中几乎不怎么穿艳色,服装的款式也趋保守。别的女孩穿衣服、化妆、打扮是生怕不能展现自己的美丽,她却像是怕彰显自己。都快到夏天,身上的衣服包得一丝不漏。明明没有近视,鼻梁上却架上一副遮住半张脸黑框眼镜。乍一看,哪是青春勃发的大学生,根本是中学里教国学的古板老师。这不,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来见未婚夫,也不见她精心打扮。半旧色普通焦糖色毛衣,下面套高腰过膝黄白色格子裙。
可就这么个保守样子,王焕之也升起来。
“我哥还有没有说别的有没有提到……”宜室弯下腰把床单压到床垫底时,翘起的浑圆的臀部在裙子底下像水蜜桃一样饱满得涨起来。
王焕之盯着她的臀部,下腹部一阵燥热。
宜室突然觉得一阵外力从背上袭来,来不及反应整个人扑倒在刚刚铺好的床单上。
“焕……”
王焕之不由分说从身后压上来,双手不客气地从腰带下拉出薄衫毛衣。
“不……”她费力挣扎着把毛衣拉下,不让他得逞,“……别……我今天还要回学校。”
“今晚上别走了。”他狂乱的试图把身体挤到她的双腿间,“我明早送你去学校!”
“不行,还有考试……”她的理由实在很扯,他的双手改为偷袭她的臀部,像揉面团一样在她的臀上搓揉。他用力地吻住她的唇,裙子被撩到腰间。玻璃丝袜褪到膝盖处。
“宜室小姐,花插好了!啊——对不起,对不起!”
小巧不解风情推门进来,看见床上纠缠的两人,立马把花瓶和花放在门口的地上,退了出去。
房间的气氛陡然尴尬起来。
“该死!”王焕之直起身体,气喘吁吁。他掰过宜室的脸,还想再继续。宜室则恻过身体,用发颤的手指把衣服和头发整理好。背着他低声说道:“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不经过我同意……”
“宜室,我是情难自禁。”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情难自禁也不行。”
“好吧。”他正了正身上已经歪得有些皱巴巴的西装,“对不起。我今天中午喝多了两杯。”
他恢复正常,宜室也如往常,温柔地说道:“没关系。下次记得应酬的时候少喝两杯。”
“好。”
她笑着起身,重新把床单铺好,将王璐璐翻乱的衣服收到柜子里。手拿着花瓶端详着好好欣赏一番,然后放下。
“时间不早,我要回学校了。”
“怎么刚来就要走!”
“嗯,”她笑着点头,道:“最近实在功课忙。”
“我送你。”
“不用。你也累,好好休息。”
“我让鬼三开车送你。”
她还是摇头,“鬼三把车开到学校,如果被同学看见,他们又有话可说。不如,我自己坐电车。路口就有电车,很快的,十五分钟而已。”
作为未婚妻她体贴得简直不像话,温柔得更是可怕。往好处想,是懂事,往坏处想,这难道不是一种礼貌的疏远
王焕之想要把她送到路口的地铁站,也被坚辞。
“才几步路还要送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可以的。”她微笑着。大约是看到他隐隐不悦的抿唇不语。“那好吧。”她踮起脚迅速在他脸上落下分别一吻。“这样总可以了吧。焕之,我们下周见!”
他点点头,僵硬的脖子像灌了铅一样。如果再不答应,他就变成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她像小鹿跳跃着消失在城市森林之中,他依在门扉,手抚在脸颊。感受不到任何喜悦。她的吻如她的人,轻得像羽毛,还来不及捕捉便翩然离去。
走在麦得赫斯脱路的林荫大道上,浓密的树影从头顶倾泻下来。宜室低首而行,在心里频频叹息。
她也知晓自己这样不好,可每一次当王焕之靠近,就忍不住想要内心的冲动想要推开他。他是爱她的,她也能感受到他的爱意。给她买东西,送衣、送首饰、送花、花费心思讨她开心。但他的吻越来越激不起她情绪的涟漪,她越来越不会悸动。心如止水是对这段感情最好的注解。每周日的见面,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责任。
大概每段感情经过时间的洗礼都会趋于平淡吧。想要再回到过去,回到图书馆小鹿乱撞,为他一颦一笑神伤或高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她昂起头,透过宽大的梧桐树叶窥看天空的一隅。一群白鸽正好从头顶飞过。
一辆敞篷小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车里的一男一女正放肆高笑。她眼角的余光一扫,整个人像呆鸡一般立住。过了两三秒,不自觉向着小车追了两步。然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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