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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王焕之,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就想你好好吃饭!”

    宜室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并非是开玩笑。她拿起汤匙舀起一口薄粥,和眼泪一齐吞下去。他转过身,继续去逗笼子里的小仓鼠。

    “我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空掉的餐盘,道:“我哪里也不去,就待在这里。”

    宜室气得很,又无可奈何,“随你。”她跳回床上,把全身上下都用毛毯盖起来。

    万籁俱静,黑暗包裹一切。像怀孕的母亲,艰难妊娠。黑暗中的孕育的胎儿会是怎样一个怪物,谁都不知道。

    王焕之坐在宜室床边,睁着眼睛看蜷缩成虾子一样的她。不知她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自从宜室自杀未遂之后,他就不敢离开她半步。

    她不和他说话,他亦无话可说。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焕之君。”

    门锁轻轻转开,一袭苗条的影子闪身进来。

    “你怎么来了”

    玉支将门合上,慢慢地说道:“我来看看你们。”

    这么深的夜,确实和诗歌最配。

    玉支捏着手中之书,也不知宜室睡没睡,轻声问:“我给你的东西,你看了没有。”

    “看了,然后,烧了。”

    “为什么烧了你信吗”

    “我不信,也劝你不要信。”王焕之冷静刻骨地说道:“支那人穷途末路,就妄图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来迷惑我们,挑拨离间。”

    “焕之君。”

    “玉支,别去见不该见的人,别做不该做的事。不然,你会后悔的。”他的目光阴森寒冷,所到之处,如冰霜覆盖。玉支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往前移动两步,走到灯下,他才看清楚,她手里拿着一本残旧的书籍。

    看到那熟悉的封面,他心头一热,“没想到,你现在还有心情看诗集。”

    “不是给我看的,是给宜室。”玉支把书翻出哗哗的响声,“如此纷乱的心境和情况下,也只有小林一茶的诗歌能给人带来宁静。”她顿了一会,吟道:“我们在世上,边看繁华,边朝地狱走去。”

    王焕之自嘲轻笑,抬起头顺口也念出小林一茶的著名俳句,“浮生已与朝露同,君行何复苦匆匆。”

    “活着,便是花影下的美妙惊喜。”

    “终有一死,是的。准备好,准备好。花儿反复叮咛。”

    “我们站在地狱的屋顶上看花”

    “到了此刻,虽然明知逝水不归,落花不再返枝,但无论怎样达观,终于难以断念的,正是这恩爱的羁绊。”

    玉支扬起嘴角的弧度,“不错嘛。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焕之君还能背这么多。”

    “那些句子刻在心里,想忘都忘不了。”他在黑暗中喃喃低语道:“小林一茶的一生够苦了,但我觉得,我比他更苦。”眼泪浸润上他的眼角,幽暗中一闪一动。

    “每一个活着的人都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轻松,每一个将死之人都会觉得自己的人生意犹未尽。我们好像蝼蚁啊,一边负重一边在城市中赶路。好像看一回风景都是亵渎。”

    玉支低头,哭笑,“你也守了这么久了,去休息一会吧。让我陪着她,刚好我也想安安静静地再重温一遍小林的诗歌。”

    见他坐着不动,玉支推了推他的肩膀,“去吧。你总要休息。难道连我也不放心吗”

    听她如此说,他才站起来。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度的,他确实不能二十四小时的守着宜室。

    “我把她交给你了。”

    “放心。”玉支笑着,坐在他坐过的椅子上,开始翻开泛黄的书页。

    王焕之揉着太阳穴往外走,边走边听见玉支轻柔地说道。

    “宜室,你睡了吗如果没睡吧,我来念诗给你听

    怎么样你以前读过日本的俳句吗日本俳句被称为世界上最短的诗。像薤上露一样,还没有来得及体味就已结束了。多像我们的人生,简直太匆匆。还记得小时候,焕之君与我最喜欢小林一茶,我们常常比赛谁能把小林的俳句背得又多又快。你知道焕之君最喜欢小林的哪句俳句吗我告诉你吧,是这句,我知这世界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宜室泪流满面,手捂着唇,拼命想要压抑哭声。玉支把书页盖起来,眼泪簌簌哒哒落在书皮之上,晕染成樱花的形状。

    “宜室,对不起……”

    她伸出手,迟疑中又带胆怯。终于抚在宜室的胳膊上,“别哭了。起来吧,把衣服穿好,我带你离开。”

    —————————

    “少爷,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别添乱了,万泽。”

    盛永伦再一次把随身物品从上到下检查一遍。他把枪拿出来,确认弹夹装满子弹。

     




93 囚徒(1)
    望着兰香的背影,宜室的心情五味杂陈。不能说不恨,也不能说只有恨而已。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兰香对她是,她对兰香也是。

    “走吧。”

    “好。”她点点头。

    突然,一束车灯从巷尾扫来。来不及反应,一列车队快速行驶过来,车灯照得幽暗的巷子宛如白昼。车子停稳后,一个小兵跑着打开车门,一只黑色的军靴坚定的落在地上。

    沈兰香眯起眼睛,她看不清车牌,也看不清从车上下来的是谁。盛永伦把宜室护在身后,宜室站在光源暗淡的地方,倒看得来人清清楚楚。她浑身发抖,牙关紧闭。

    盛永伦紧紧握着宜室的手,转身往小车跑去。两人还未上车,另几辆小车即从巷子的另一头过来。一时间,前狼后虎,将本来窄小的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没有时间了!

    盛永伦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冒汗的手心摸到怀里的手枪上。他拉着宜室慢慢后退和沈兰香形成小圈。

    “不要轻举妄动!”沈兰香小声警告:“你的子弹杀不了所有人。乱开枪只会自取灭亡。”

    “哈哈,哈哈哈!”齐藤大佐拍着手从幽暗处笑着走来。他兴致昂扬,踌躇满志。身后跟着傲慢的齐藤乃花和沉默如铁的王焕之。

    当他完全站在白昼般的灯光下时,盛永伦愣住了。他忘了要回缩,要遮蔽,两只眼睛在齐藤脸上梭巡。

    “你是——”他指着狂傲的齐藤,怒道:“是你——”

    “是我,我是。”齐藤微笑着,把头上的军帽拿下来,让他更清楚的看清自己的容貌。“小朋友,还记得我吗”

    盛永伦的汗毛根根竖起,眼睛像火种一样射到齐藤的脸上。

    真的是他!齐藤的容貌比二十年前苍老不少,但是轮廓、眼睛,笔直的身姿无一不佐证他就是杀害父母的凶手!

    “我要杀了你!”盛永伦刚掏出枪来,阵阵枪声即在他身边响起。乱枪响过,宜室尖叫,盛永伦的枪掉在地上,他的右手淋淋全是鲜血。

    “小朋友,你的枪没有用。”

    宜室扶着永伦,着急他的伤势。

    齐藤微笑着,看也不看盛永伦和宜室,径直走到沈兰香面前。沈兰香紧张地看着他,腿像扎了根一样,不敢躲也不敢逃。

    “大……大佐……”

    “玉支。”他一把抓她的下巴,粗暴地像要把她的下巴捏断一样。他的表情变得狰狞,肌肉剧烈颤动。半刻之后,马上又换上一副温柔的微笑。

    “玉支,我真是要感谢你!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学生。我还正在想要怎么把盛永伦从法租界骗出来,你就给我送来大礼。”

    齐藤的中文流利但有口音,吐在空气中像冰霜让人血液凝固。

    玉支脸色霜雪一般洁白,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无。

    “我应该怎么感谢你呢”齐藤收回手,把手握在下巴上摩挲,装得很苦恼的样子,回头向身后的齐藤乃花和王焕之说道:“乃花,你说我该怎么谢她”

    “我觉得应该这样——”齐藤乃花抬起手,向着兰香就是一枪。

    兰香闷哼一声,应声跪在地上,右膝关节上血窟窿咕咕冒血。“兰香!”宜室大叫。

    乃花得意地把枪收回,“敢背叛帝国!先留下一条腿。等押回军事法庭再取性命。”

    “混账东西!谁给你权力在我们国家放肆!”

    盛永伦热血涌动,心里的气愤像沸腾的开水滋滋扑气。他看不下去,也忍不下去。哪怕他出声就会死,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让我来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齐藤摆开阵势,一记飞腿直劈在盛永伦的脸上。他重摔到地上。

    “永伦!”宜室冲过去,被身后的士兵钳住肩膀按倒跪在地上。“放开我,放开我!”

    “我没事!”盛永伦吐出一口鲜血。刚想从地上爬起来,齐藤上前,一脚狠狠踩在他的右肩的伤口,用力地践踏下去。

    “啊——”他怒瞪齐藤,肩膀生钻一样疼。

    齐藤微笑着,一点一点转动自己的皮鞋,“盛永伦先生,你为什么要杀我呢其实你应该感谢我啊。二十年前,如果不是我慈悲,你早就和你爸爸妈妈一起死了——你怎么能恩将仇报我这个人大人大量,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愿意和我们合作——”

    盛永伦的心腹中像有燃烧的火球,他像疯子一样掀开齐藤,站起来朝齐藤脸上就是一口唾沫,“除非我死,否则绝不可能!”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送你去和你的父母团圆!”

    “永伦——”宜室挣脱开身后的士兵扑到盛永伦身前。她张开双臂,向着齐藤无所畏惧地厉声道:“要杀你先杀我!”

    看到此情此

    幕,乃花得意地回头看了看身边的王焕之。他的脸冷得像寒冰一样。

    “大佐!”王焕之走过去,把宜室一把拉开,向着齐藤祈求道:“大佐,上官宜室不能死,有了她在,上官博彦就不敢为所欲为!”

    “王焕之!”宜室猛然回手抽打一记耳光于他脸上,慨然地说道:“如果永伦死了,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你们杀得我、杀得了十个、百个、千个中国人。但你们杀不了千千万万的中国人。你们的暴行总有人揭露,总有人会为我们报仇!”

    齐藤像听到好笑的笑话一样,用玩味的目光看着王焕之,道:“焕之君,宜室小姐刚刚说什么报仇我没有听错吧”

    周围的士兵发出窃窃私语般的笑声。

    “你们这些支那人真是太天真、太可爱了。中国人有句什么话,”齐藤看着王焕之,“焕之君,你来告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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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囚徒(2)
    齐藤敛去笑容,转头森森看着王焕之,“焕之君,宜室小姐不愿嫁你,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乃花快语道:“杀啊!”

    王焕之看也不看乃花,也不看哭到脱力的宜室,一脸冷漠地说道:“大佐放心,她会嫁的。婚礼当天,我会把她绑在轮椅推到教堂!”

    “好!”齐藤笑着把手举高,拍着巴掌,“焕之君不愧是男子汉大丈夫有魄力!到时候,我们所有兄弟贺你新婚,吃你喜酒,大家不醉不归!”

    在场的士兵像木偶一样抛起手里的武器举到空中,“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

    每个女孩的童年,或多或少都幻想过出嫁的场景。宜室也不例外。西洋电影刚传到中国,她尤其喜欢里面的教堂、婚纱、白鸽、花束……在神圣的教堂中,披着长长洁白婚纱,挽着父亲的手走向心爱的手,是她少女时代的梦。

    现在,这个粉红色的少女梦变成了白色噩梦。

    洋装店送来的白色婚纱在她的眼中如同灵堂中的孝服,白得瘆人,白得恐怖,白得让她恨不得想要咬破手指把红色的鲜血染红它才罢休。

    “这婚纱可真漂亮!法国来的丝绸就是好,又软、又轻,像云朵一样洁白。真好看啊!”海佳拿着婚纱,双手不停在衣料上摩挲,眼睛中透出羡慕的光。

    在这间房里,堆满了为婚礼准备的物品,法国婚纱、珍珠皇冠、钻石项链和漂亮的高跟鞋……可惜,这么多的好东西,

    宜室看都不看。她什么都不要,全上海的珠宝摆在她面前,眼皮都不眨一下。

    “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海佳摇头,把洁白的婚纱捧出去。

    她看着婚纱,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悄悄躲到房间,把婚纱往自己身上比划。她越看越是喜欢,忍不住自己把婚纱穿上,珍珠皇冠也戴到头上。

    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地说道:“穿上礼服,谁还不是公主啊,嘻嘻……”

    突然,镜子中闪现一道凌厉的视线,慌得她头一低,忙不迭把皇冠摘下来。

    “齐……”

    “下贱!”

    海佳的脸颊上挨到火辣辣一记耳光。她不敢捂着脸,更不敢哭。弯下腰,拼命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齐藤乃花抄手把海佳手里的皇冠夺过去砸在地上,用靴子狠踩几脚。碎裂的珠子像闪光的星星四散弹开。砸坏皇冠,她抽出随身的鞭子,疯了一样往海佳身上抽去,洁白的婚纱转眼变成纷飞的白雪。

    海佳不敢躲避鞭子,腰身几乎垂到地上。她知道自己一旦躲避,齐藤乃花会变本加厉。

    “你这个贱人,也配穿婚纱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肮脏的支那人——”

    “乃花小姐,我不是支那人,我爸爸是日本人……”

    海佳受不住疼,哭着跪到地上,用脸埋在双掌之间,生怕自己的美貌会毁在无情的皮鞭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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