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让他拉拢盛永伦
88 热的血(1)
“沈兰香,你开枪!开枪啊!对着我的胸膛开枪!让我的血来告诉你,我的血是热的还是冷的!”柔弱的宜室像疯了一样大吼,她挺起自己的身体迎向玉支的枪口。
玉支的手在发抖,王焕之一语成谶。她的枪口没有对准盛永伦,倒先对准宜室。
能不能开枪,能不能下得手
不!问题的重点,从来不是能不能开枪是开枪后,会不会后悔
“宜室,你不要逼我!”
微风拂过,玲珑的纸灯笼在晚风中摇曳。幽幽的荧光在两人脸上投射下朦胧的光影子。
“我逼你沈兰香究竟是谁逼谁啊……”
宜室的声音比清风更轻,却像猛锤直击玉支的心房。一瞬间里,玉支觉得眼前的宜室变回了四年前的模样,清纯可爱,穿着过膝的百褶裙儿,背着书包,站在她面前,不停叫她的名字,“兰香、兰香——”
她的手越来越沉重,好像自己也回到四年前。站在风中盈盈而笑,没有忧愁,没有哀伤,不像现在这样冷漠和无情。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她不知说给自己,还是宜室听。
听到她的低喃,宜室微酸鼻子,“是啊。没有这一切就好了,可都回不去了。当你选择欺骗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今日会要面对什么!”
玉支犹豫不决,心尖颤动。突然,她的耳后毫毛竖起,闻得一阵刀割空气的锐利风声。
“你去死吧!”
她猛然回头,瘦弱的宜家满脸凶狠,手里握着寒光闪亮的短刀,朝她直面劈来。
“嘭——”
“姐姐!”宜室尖叫。
太晚了,枪响过后,宜家倒在血泊中。宜室奔过去,扶起摇摇欲坠的姐姐。她的胸膛上烂了一个窟窿,汩汩的鲜血像喷涌的水花往外冒着。随着她的微弱的呼吸越涌越多。
“姐姐,姐姐……”宜室急得眼泪都忘记流下,不停地叫着、呼着、喊着!用手去压她的伤口。
“宜……宜室……”
“我,我在——我在……”宜室紧紧握着宜家的手,哭道:“坚持下去,我马上叫医生!医生,医生——”她冲着傻站着的玉支大喊,“帮我叫医生!叫医生来!求求你,求求你——”她的喉咙哭哑,声嘶力竭的声音像粗纸摩擦着地面。许多人被哭声吸引过来,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为她去找医生。所有人静静看着,窃窃私语。
“宜室……”
“姐姐,你不要说话……”一说话,宜家的伤口就像温泉眼一样往外冒热血。此时此刻,宜室恨不得代替宜家去死。上官家已经失去一位父亲、两个儿子,现在又加上一个女儿。这都是她的错,她的错!
“对不起……”
宜家摇头,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拼尽全身力气,也只发出极微弱的声音,她拉着宜室的手,费尽全身力气,说道:“……帮……帮我照顾……涟……月和涟心……”
“嗯……”宜室哭着点头,眼泪和鲜血混在一块。
宜家的脸越来越惨白,嘴唇变成彻底的白色,“……带……我回松岛,把……我……葬在……父亲和弟弟……们……身边……”说完这一句,她再没有说话,圆睁的眼睛再没有闭上。她太累了,死亡终于为她带来永恒的解脱。
“姐姐、姐姐!”
宜室抱着尸体,悲嗷痛哭。
“她已经死了——”玉支冷漠地说道。
“是你杀了她,是你!”宜室冲着试图走过来的玉支怒吼,她哭得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一根根的血管怒张起来。仇恨刻入骨髓,让她没有理智,也不需要理智:“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我以我姐姐的性命起誓,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到死——都——不会!”
绝不原谅的誓言像奔跑的雄狮,猛地冲向玉支。玉支人虽还站着,灵魂却已经被她爆发的力量扑倒在地上。
她踉跄一下,转身跌跌撞撞往门外走去。她站在宜室看不到的地方,用手捂着心脏的位置,仿佛刚刚她杀死的不仅仅是宜家,还有她灵魂中的沈兰香。
—————————
宜室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不管她如何摩挲、抚摸,宜家的身体在她怀中还是一寸一寸渐然冷下去。越握紧她冰冷的手,她越心痛。
“宜家姐姐……宜家姐姐……”
纸灯笼里的蜡烛熄灭,幽幽荡出一缕轻烟。轻烟飘散在清晨的薄雾中,未留下任何东西。
这可怖的虚无,多么像无望的人生。
美智子看着飘向空中的轻烟,叹然地对哭泣的宜室说道:“宜室,把尸体交出来吧,不能再这样了。”
“不,”她把怀里的宜家抱得更紧,对坐在轮椅上的美智子,用嘶哑的声音吼道:“你和她一样都是刽子手!”
面对指控,美智子脸上没有半分波动,目光平静。<
br />
“我确实并非善人,一辈子也欺骗过很多人,但我没有杀过人,不是刽子手。我来,是因为我、你、还有玉支都是女人。看到女人哭泣,我也会感同身受的难过。我相信玉支也是一样,她不是天生冷漠无情。”
“不,你不会了解……“宜室哭着说道:“你失去过你的父亲吗失去过你的两个弟弟吗亲眼目睹过你的姐姐死在你的面前吗而这一切如果都是因为你的错误,你会怎样去面对我父亲和弟弟们的死和焕之脱不了关系,我曾经的好朋友又杀死我的姐姐!你还要说,她并非天生冷漠无情,但他们对我做的事就是冷漠无情!他们拿着刀一刀一刀把我凌迟!”
“我也失去过亲人,因为饥饿,眼睁睁看着三个弟弟妹妹饿死。为了活下去,十岁就被父亲送上花船。和我一起的还有我的妹妹,当时她才八岁。父亲流着眼泪说,美智子啊,真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做对你很不公平。但
89 心如铁
王焕之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三天。手头的事体全搁了下来。除了酒精,他三天里消耗最多的就是咖啡和香烟。咖啡喝得胃疼,香烟抽得嗓子冒烟也不停下来。
非常时候,自虐往往是减轻精神痛苦的良药。
书房的电话骤然响起,像惊魂一样从桌上跳起来。这台绝密电话,知道的人不多。响起往往代表着有紧要的事情发生。他踌躇一会,拿起话筒,用日语说道:“我是王焕之——”他的声音嘶哑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什么”他从椅子里站起来,头昏目眩地又跌坐回去,“玉……玉支杀了宜家!这……是真的吗好,我知道了。”
他放下话筒,恼怒、责怪、后悔与埋怨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和宜室的误会又加深一层,像无法逾越的天堑鸿沟。一道一道,把两人拉扯得越来越远。
“少爷——”鬼三在门外敲门,小声问道:“要备车吗”看来,他也听到消息。
“备车。”他要马上去见宜室!
立刻的,毫不犹豫。
“是。”
王焕之顾不得再想其他,当务之急是去安慰丧姐的宜室。他洗了把脸,清醒清醒脑子。打开门,匆匆往楼下走。走到门口,一辆小车刚好停在大门前。
齐藤大佐打开车门,一身戎装从车上下来。他看着王焕之嘴角微扬,“焕之君,你是特意来迎接我的吗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王焕之眼前一恍,立即站正身姿向他行一笔直军礼。
大佐突然驾临,他根本没有收到消息。也不敢问他为何而来。
只能礼貌恭敬地把齐藤迎进家门,“大佐,请——”
齐藤来到书房,扫一眼桌上没来得及收拾的烟蒂和空渍的咖啡杯,什么都没问。没有任何拖沓,他刚坐下就直截了当说道:“焕之君,事情有变化了。”
王焕之心脏“扑腾、扑腾”,强咽下口水,顺着齐藤的话道:“大佐,您说的变化,是指什么变化”
“我说的当然是北方的局势。上官家死而不僵,现在已经起死回生。上官博彦已经筹到了德式枪械的钱,武器不日就会抵达江苑港口。看来,松奉之战不会那么轻易分出胜负来了。”
“大佐,都是属下无能。”
齐藤把手扬起,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大佐有什么新的计划和打算吗”
齐藤点起雪茄,在浩渺的烟雾中道:“宋标这个人城府太深,办事又不牢靠,我们和他们关系走得太近,反而容易引起民愤和反噬。所以……暂时关系还是缓一缓的好。这次宋十来上海,你就不要见她了。”
“是。”王焕之的心思并没有放在战争、枪械和奉州上。这些曾经离他很近,如生命重要的东西,已经在慢慢和他越来越远。对于他而言,胜利与否都无关紧要,他只想去看宜室。
他的态度显然让齐藤很不满意。齐藤盯着他的脸,发现他脸上好像带着一副坚硬的面具,漠然又抽离。
“焕之君,你怎么呢,好像有烦心事”
王焕之振作精神,道,“没有,大佐请不要担心,我只是最近太累了。”
“如果感到累,就好好睡一觉吧。睡完之后,我还有一件事想让你去做。”
“什么事”
“赞助上官家买德式枪械的人我找出来了,是广州永胜银行的继承人盛永伦!”说到这里,齐藤的嘴角露出诡秘地笑容,“人人都说盛家的钱是埋在北极下的冰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也许我们是应该和这位年轻的继承人交交朋友。”
王焕之面无表情地坐着,他想到盛永伦把钱给上官家,想到他和宜室不单纯的关系,就心如刀割。
他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宜室也许真的不再完全的属于他一个人。
“焕之君,焕之君!”
齐藤拉高声音,逼得王焕之不得不回到现实。他机械地说道:“大佐,盛永伦是茅坑里的石头,脾气又臭又硬,想和他做朋友,恐怕不容易。”
“哈哈,哈哈哈。”齐藤大笑道:“文的不行,咱们可以来武的嘛。”
“盛永伦会咏春拳,身边也有高人保护。更重要的是他常年待在租界,不会轻易走出租界。如果我们在租界使用暴力,巡捕和警察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弄不好还会惊动大使,上升到外交事件。如果那样的话,就得不偿失。”
“这……倒是个问题。但如果他出事的地方不是租界,那么租界的警察也就管不到了。是不是”
“是……”
“我听说,你和他的私交不错。他常来找你。是不是”
王焕之说不出话来,齐藤的意思非常明显。是希望他能引蛇出洞,再瓮中捉鳖。他和盛永伦的关系怎么能算好
说到这里,齐藤的脸颊微微扬起一丝微笑,仿佛记忆中浮现出很有趣的往事,让他不自觉笑起来。
“说起来,二十年前我和盛家人打过一次小小交道!”
王焕之忍住纷乱的心事,把思绪集中到齐藤的话题上来。不解齐藤大佐和他们有过什么交道是金钱上的往来永盛银行确实是一家大银行。
齐藤愉快的大笑,“当年,盛永伦的父母是冥顽不灵的抗日分子,不仅想要捐钱给革命分子来武装抗日力量还想派人去日本暗杀天皇。被我扼杀在了摇篮中。”
王焕之
呆然坐立,耳朵里听到齐藤得意非凡地说道:“那真是一次完美的暗杀行动,也是我在中国的第一次暗杀。我首先通过暗访,发现他们一家人有周日野餐的爱好。所以在他们的车上安装炸弹。等到他们开到僻静的荒野,再引爆炸弹。在这个过程中,我一直在远处欣赏。看他们在火焰中挣扎,求生。费尽力气把唯一的儿子从车厢中拱出来……”
“盛……盛永伦也在场”
“是的,他在场。我看见那孩子惶惶不安地从车里爬出来,满脸是血。然后,我把车开过去。当时我穿着中国警察的制服,他跑过来向我求救。我牵着他的手,走到车边,就这样——“齐藤掏出的枪,对准桌上的咖啡杯“嗙嗙”就是两枪。咖啡杯四分五裂,子弹透过桌面留下永不消逝的弹孔。
齐藤面不改色,微笑着把手枪收起来,“他们被打得像筛子一样。哈哈,哈哈哈。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当着一个孩子的面杀死他的父母!因为我要所有的中国人通过这个孩子的眼睛记住,反对我们大日本帝国是什么样的
90 恶之果
“乃花,你出去!”齐藤摆手,示意乃花出去。这件意外之事让他重新有了另外的打算。
“哼——”乃花转身,愤怒的高跟鞋几乎要把地板跺穿。
“焕之君,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起来吧。”齐藤弯下腰,把王焕之从地上扶起来,“时间真快,一眨眼当年的小孩也到了要做父亲的年纪。”
王焕之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双腿软绵绵的,心也在滴血。
在齐藤面前,他还要摆出真的开心模样。天知道,他有多想哭,多想甩自己几个耳光。
“我有今天的一切都是大佐的赐予,如果不是大佐把我从地牢里搭救出来,我早就死了。大佐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唉——”齐藤摇摇头,道:“往事不堪提。当年,我的特训学校在全国招人,要的就是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你杀的人是你的亲人,但他们死有余辜。”
齐藤摇铃召张卓阳重新送来两杯咖啡,“坐吧。”他端起咖啡,将咖啡送在鼻前闻了闻,“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好像喝的就是咖啡。想一想再过不了几年,我就可以和焕之君的儿子坐在一起。那真是一件很有趣又令人高兴的事。他一定是勇敢的小武士。我可以教他很多东西。”
王焕之的喉咙像塞着一块面包,不停吸食水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又不像自己的声音。莫说声音,整个人都不像自己。
齐藤放下杯子,看着他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和上官宜室结婚吧。我会为你们在上海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让天下人都晓得,你娶了上官家的女儿。”
王焕之惊讶地看着齐藤,手指禁不住微微发颤。咖啡都要溅洒出来。
“大佐——”
“是不是很高兴喔来做你们的主婚人,怎么样你们结婚后,就送上官宜室去日本。你的孩子不能生在中国,他应该在日本出生,日本长大,成为大和民族的一员。”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