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宜室,我真理解不了。永伦对你一片真情,你这样做是不是太无情了连我这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
宜室满含着眼泪,啜泣道:“大嫂,我正是因为对他有情才会无情啊!相爱容易相处难,我不希望他为我和家人起冲突。盛家重视门楣,我在他们眼里已是失贞,怎么能厚颜无耻嫁给他即使嫁了,将来我免不了受辱,他避不开因为我和家人嫌隙。大嫂,我不愿过那样的生活……”
惠阿霓长叹,宜室说的是现实中的现实,得不到家人接受和祝福的婚姻,最后的结局莫不是鸡飞狗跳。宜室纵然失洁,但也不会愿意在盛家做小伏低。将来的矛盾避无可避。
“宜室,你可真想清楚了啊。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想得很清楚!”
三位小姐在岳锦然的护送下一路南下,去上海坐船奔赴欧洲。
叽叽喳喳如百灵鸟一样的女孩们一走,家里的气氛骤然冷落下来。大大的房子,没有人声,如同树枝上的空巢。
萍海哭得眼睛肿起来,不自觉就要念叨念叨,“我的好小姐,现在在哪儿呢有没有吃好、穿好。不要再遇上不靠谱的男人啊。”
“不会的。”惠阿霓搂着萍海的肩,安慰她道:“我相信宜室的人生是先苦后甜,她把所有的苦吃完,剩下的就全是甜。”
萍海哭着点头,“如果能真是那样才好。少奶奶,大家都以为我爱对宜室小姐碎碎念,是不喜欢她做事磨叽。其实我是心里疼她。知道她心最善、最没脾气。我是怕她被人欺负啊。没想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好小姐真是可怜……”
“我知道,我知道。”惠阿霓缩了缩鼻子。“她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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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走,有人来。世界就是如此循环往复。
宜室前脚上火车离开松岛,万泽后脚从火车上下来。对于松岛的一景一物,万泽并不陌生。他曾在这陪读过一年。那时候,他们舒舒服服地坐飞机转火车,一路欣赏北国风光,一路悠闲自得。这次,他冒着封锁和炮火,千里迢迢。坐一节火车,坐一段汽车,坐一截牛车,还骑了马,两支老腿硬扛着爬了山,可说是经历千辛万苦总算到了松岛。
六月的松岛气温最是宜人的时候,持续的战争消耗了大家的紧张。在最重要的战争漩涡中心,气氛反而比外围平静得多。万泽不敢耽搁,拿着地址赶到中央饭店。盛永伦看见门口的万泽,眨了三四次眼睛。
“万……万泽!你怎么来了”
“少爷!”万泽老泪纵横的抱住他,风尘仆仆的脸上泪水和泥土混在一起,流下深深的几道沟壑。
“是伯父让你来的吗伯父是不是原谅我了”盛永伦激动地问。
“老爷才没有说原谅你。”万泽用黑色的手擦着眼泪,揉得脸上像花猫一样,“少爷,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老太太知道你被流弹打中,差点吓死,我们都快急死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被流弹袭击报纸上没有说是我,只说是渣打银行职员啊。”
万泽真是不善说谎,支支吾吾说道:“……是宜室小姐,她写信来……告诉我们的……”
“宜室写信给你们的”盛永伦的心里升起一种不祥之感,“是她叫你来的吗她在信上还说了什么”
万泽嘴一哆嗦,心虚地说道:“没……没有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
她写信去广州,盛观恒马上就把万泽派来,不可能只说他受伤的事。
“万泽!”
“少爷,我不能说!”
“好,你不说,我自己去问她!”他转身去取衣服,就要往外走。被万泽拖住,“少爷,你何必为难人呢!宜室小姐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老爷看了她的信,都说,可惜,这么好的姑娘,难得至情至性,就是所托非人……”
“什么叫所托非人宜室是被欺骗的受害者,这都是王焕之的错,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一边说她好,一边又阻止我和她来往!”
万泽呐呐说道:“这是两回事……”
“什么两回事明明就是一回事!万泽,你和大伯一样虚伪,别让我看不起你们!”
“少爷、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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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室走了,留下一个烂摊子给惠阿霓收拾。她怎么和盛永伦开口这不,还没想好怎么说呢,盛永伦就找上门来。
惠阿霓不管,非要拉着上官博彦一起。她的理由非常充分,长兄如父。上官厉不在,博彦就是宜室的家长。
博彦拿妻子没有办法,战争胶着,他难得从军中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要处理这谁都不沾的烫手山芋。更重要的是,宜室和盛永伦的事他一点都不知道啊。他忙战事都忙得不可开胶,哪有心情应付这些家长里短。
“你——就不能自己把他打发走吗”上官博彦嘀嘀咕咕抱怨。
“总不能永远让我做坏人吧!”惠阿霓拒绝得颇有道理。
萍海引着盛永伦进来,他一脸肃穆,瞧得惠阿霓十分紧张。宜室一句
告别的话都不留下,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永伦,你来了。快坐,萍海,泡两壶好茶来。”她笑着招呼,尽力摆出往常的表情。旁人看不出异常,却难逃丈夫的眼睛。上官博彦看着妻子,觉得留下来也并不那么坏。他附在她耳边笑道:“真难得看见你紧张一次。”
阿霓用手肘撞了撞他厚实的胸膛,小声道:“有什么办法,我心虚呗!看着他总像干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要不我走,你留下!”
博彦笑着,不动声色拖住她的胳膊。不轻不重的力,正好把她留下,又不至于弄痛她,“我命令你,坐下!”
盛永伦有些吃惊,没想到上官博彦也在,见他英姿笔挺,目光如鹰,果然一身英武气。他上前一步,道:“上官少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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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水落石出
上海
康脱斯号上汽笛鸣鸣,听到岳锦然说,宜室和张卓阳一起下船的消息后。宜画在船舱中急红眼睛,生气地说道:“宜室姐姐是疯了吗怎么可以和王焕之的爪牙下船!不行,我要去拦住她——”
“你怎么拦住她”岳锦然拦腰抱住宜画的腰,把她拖回来,“那人拿着你大姐的照片。宜室不去也得去!”
宜维才十二岁,还是小屁孩,突然的变故让她不知所措。又为宜室姐姐担心,又为宜家姐姐担心。看着年轻气盛的宜画姐姐,害怕得快哭出来,“宜画姐姐,我们怎么办啊还去不去欧洲”
“去!当然要去!”岳锦然道。
“宜室姐姐都下船了,”宜维哭道:“大嫂在临走的时候交代我们,三个人在外面要相亲相爱,互相帮助。谁也不能丢下谁!”
“我去找王焕之,我会让他把宜室姐姐交出来!”
“就凭你,别做梦了!你去不过是当送上门的肉票!”岳锦然把表情既悲愤又伤心的宜画拖回来,握着她的肩膀,正色道:“宜画,我下船去救宜室。你带着宜维去欧洲!”
“你——”宜画眼珠儿在他脸上跃然,也顾不得那么多规矩,情急之下握住她的肩膀的大手,“不,要下船,我们一起!”
“不行!王焕之敢在这里把宜室劫下去,就是有万全准备。他不怕上官家问他要人,更不会怕我们!上海的地界龙蛇混杂,你和宜维下船只会犯险!”
“既然这么危险,你又怎么去救我姐姐”
“你就不要管!”
岳锦然沉然地说道:“我自有办法。”
他说有办法,不过是画个大饼宽宜画的心。现在的情况,就是上官博彦和惠阿霓亲自出马也要绞尽脑汁,费一番功夫。他下船第一是要给松岛报信,说明宜室目前的处境,二是已抱着必死的决心,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一闯。
“不行!”宜画看穿他的欺骗,盈满眼泪,“岳锦然,我们从松岛一起出来,就应该共进退!要下船,一起下船,把姐姐们救出来再走!”
“宜画!”
正在他们争执间,舱门前传来脚步声。盛永伦拍着舱门,声音像打雷一样,“宜室,宜室,快开门!”
他一路从松岛马不停蹄,终于赶在船开之前上来。他要带宜室下船,他有好多话要和她说。
“是永伦哥哥!”宜维跳过去把门打开,“永伦哥哥!”
“宜维。”看见宜维,盛永伦松了口气,他拍了拍宜维的肩膀,走进船舱,目光在岳锦然和宜画身上掠过,没有看到自己想要找的人。他狐疑地看着面色凝重的岳锦然,再看看泫然欲泣的宜画和宜维。
“宜室呢,去哪儿呢”他心里弥漫着一股不祥,那感觉像黑暗中飞来的蝙蝠,密密麻麻压在他的心间。
岳锦然薄抿着唇,道:“王焕之用宜家做要挟,将宜室带走了。”
听到这里,宜维扑到宜画怀里“哇”地哭出来,边哭边哽咽道:“姐姐,我们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汽笛再一次响起,呜呜的白色蒸汽在空中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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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康脱斯号下来,盛永伦头重脚轻,冷风一吹,七月的夏天冷得发抖。
他要去哪里找宜室
上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要藏两个女子真是太容易了。
刚刚在轮船上,他向岳锦然和宜画拍着胸脯说得信誓旦旦,一切都交给他,他一定会把事情办得圆圆满满。下了船才知道,他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去办。
“永伦,永伦——”
抬眼一看,惊喜地发现是胡先民,他坐在小车上向他招手。
“胡叔叔!”盛永伦向他跑过去。
“上车,咱们去僻静处说话。”胡先民搭一把手将他拉上车来,盛永伦发现车厢还有几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他们的相貌或许各有不同,但都
有一双闪耀的好眼睛。
“这是我的几个学生,他们都是有志的爱国青年。”
通过胡先民的引荐,盛永伦和这几个年轻人一一握手。
“胡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的。”胡先民从怀里拿出一大叠资料,在车厢中摇摇晃晃地给盛永伦看,“永伦,我们查到线索了!”
“真的!什么线索”
小车拐入巷子,停在一家茶舍前面,胡先民提着公文包领着盛永伦下车。
“胡叔叔,你说的僻静之处就
87 绝望
“柳部长,我的提议,你不再考虑考虑吗你应该知道,北地的地下资源十分丰富。如果你能——柳部长,柳部长——”
“张行长,明天上午有时间吗我们先见一面如何。有些事情当面谈才显得出我方的诚意。明天不行,后天也可以。张行长,给个机会吧,张行长……”
张卓阳放下手里的电话,拿出钢笔在笔记本上重重划出张开普的名字。他向王焕之摇摇头,这是今天的第五个拒绝,再这么下去,他们在上海一个多月的铺垫和工作全化乌有。
“这肯定是盛永伦在背后捣鬼。”张卓阳把笔记本合上,愠怒地说道:“柳部长和张行长本来和我们都已经谈好,一个会在明天发表言论公开表示支持奉州,一个会在给予我方无息军费贷款。现在都泡汤了。参谋长,不能再任由这样下去!盛永伦仗着永胜银行的招牌和人脉四处和我们做对。他这个人必须除掉!”
王焕之用手撑着额头,头皮上一阵发麻。
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就像没有人会嫌自己命长一样。盛永伦一次又一次的在不断试探他的底线。
他得领大佐任务来到上海,是要拉拢江南一带的豪富和军阀支持奉州,支持未来的新政府。可他拉拢一个,盛永伦便在他身后破坏一个。毁房子容易,修房子难,他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他挖墙脚的速度。
毫无疑问,盛永伦几次三番挑衅,目标就是宜室。
“王焕之!你开门!快门!”
王璐璐在书房门口“砰砰”捶门,不管鬼三说什么,都劝不走这位大小姐。
“王焕之,你想躲到什么时候你太过份了啊!说好是给永伦赔礼道歉,为什么出尔反尔你看,你把他打成什么模样我恨你、恨透了你!这件事,你必须给我、给永伦一个交代!”
王璐璐边哭边骂,哭声中伴随着不断的跺脚、哽咽和拍门,“你到底出不出来你必须去向永伦慎重道歉!下跪都不行,一定要登报道歉!”
王璐璐听到门里一声巨响,茶壶砸在地上。王焕之在门里狂怒地说道:“鬼三,把璐璐和她的行李给我扔出去!这里姓王,不姓盛!再哭,要她去找盛永伦去哭!滚、滚!”
鬼三不敢说好,也不敢说不好。小声劝慰璐璐,道:“小姐,先消停会吧。都在气头上,我先送你回房,好不好”
“好个屁!”王璐璐脏话都跑出来,一抹眼泪,“鬼三,我知道你眼里只有少爷,没有小姐。要走,我自己会走!王焕之,我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好自为之!”
“小姐,小姐!”
王焕之听着门外的哭声和闹声越来越远。张卓阳站在窗边,看到王璐璐怒气冲冲地上了一辆小车。
“参谋长,还是让我去劝劝璐璐小姐吧。”
“你也给我滚出去!”
张卓阳碰了一鼻子灰,夹着笔记本灰溜溜地出来。
王焕之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心想:“走得好,走得好!全他妈的滚蛋”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所
有的陪伴都有尽头。
为了绝盛永伦的怀疑,他特意把宜室送走,把阁楼重新装潢。哪怕是警察来盘查也无任何破绽。他把盛永伦揍成那样,一则是因为愤怒,一则是希望这尊瘟神会因为害怕不会再来。
他忍受够了,也厌倦透了。
来上海之前,齐藤大佐交给他一份名单,上面写着要尽力拉拢的豪绅名单,盛永伦的赫然写在头排。他在心里冷笑,他和盛永伦是什么样的孽缘,再缠上一个宜室,三人到现在还解脱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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