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哈哈,哈哈哈。如果我说两个都没看上,你会不会闭上嘴。”
两人对视半目,继而哈哈大笑。
诚然,如他们这般家世模样,什么样的女孩挑不着。现在的他们享受爱情的快乐即可,何必傻乎乎跳入婚姻的坟墓。一想到往后几十年对着同一张脸晚上都会要怕得晚上困不着觉。
“你这坏人,回头两姐妹在家里打起来,都是你祸害的。”
上官云澈的眼笑得眯起来,他想象得出易立芬和人打架的样子,却始终想不出茉莉与人打架的模样。
远处的茉莉正被立芬和宜维裹挟着,夹缠在那些“大好青年”中左右为难,局促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低着头,抿着唇。激得他好几次要拨开人群冲过去把她拉出来。
“云官、云官——”袁肇君拔高音量,总算拉回发呆的上官云澈,他狡猾的说道:“云官,你可是说一套做一套,说没看上谁,眼睛就是移不开,死鸭子嘴硬!”
“胡说!”上官云澈飞快否定,脸色一凌,收回视线。他知道自己对茉莉的兴趣远远超过预期,他能堵住袁肇君的话,但堵不住自己的眼睛。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忧都在牵动他的思绪。
这是爱情吗当然不是。
他的生活、他要的女孩,从来就不是茉莉这样的旧式女子。
说句难听的话,他们家的佣人走出去都比茉莉洋气。要是,他真找了茉莉做太太且不使人笑话,家里的姐妹兄弟、妯娌姑嫂怎么瞧得上她
模样勉强,可惜英文不会,骑马不会,钢琴不会,社交礼仪不会,怎么做他太太上官云澈暗暗在心里把茉莉拿出来掂量个透,没一点是合意的。想一点否定一点,通通不行。但他没想到,陶茉莉是他第一个做为太太思量的对象。
“丘比特的箭一向苗头不准,爱情从没有什么道理可言。”袁肇君靠在椅背用过来人的口吻,警告好友:“你要当心,越是旧式的女子越固执。她们对世人冷漠,对爱的人却一心一意。她们一旦动心便是一生一世,你要是得到她们的爱情又不给予婚姻,就等于剥夺她们的生命。”
上官云澈鼻子冷哼一声,手指捏玩着雪茄,表示不屑。
见他不置信,袁肇君继续说道:“当然这里面大部分是庸人自扰,因为她们一般不会爱上你我这样的男人。她们钟情的是温和、儒雅的男人——”
“难道我不温和儒雅吗”
袁肇君哈哈大笑,知道上官云澈不自觉走入他的圈套,“朋友,你的温和儒雅不过是一种绅士化的伪装,本质上你就是吃肉的狼,不是吃草的羊。你的气场太强,她见到你就像惊弓之鸟,唯恐躲之不及。”
上官云澈皱眉,想起茉莉此前的种种情景,确实是一种害怕和躲避。
“我劝你还是别费心机——”
“为什么不呢”
“喔……”袁肇君微笑把香槟杯放在白桌布上,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杯子底轻轻摇晃。他支起下巴,眼睛雪亮问上官云澈:“老规矩,赌——什么福特汽车还是——”
“no!汽车算什么,要押就押传家宝!”
上官云澈豪气干云,袁肇君也跟着精神一振,问:“什么传家宝”
“当然是令堂沈先生在巴拿马万国获金质金奖的绣作《维多利亚女皇》!”
“你倒是会想,”袁肇君心头一跳,嘟哝道,“你家有什么传家宝”
“慈禧老佛爷陪葬的翡翠玉西瓜。”
袁肇君眼睛一亮,翡翠玉西瓜可是好东西,比她母亲的《维多利亚女皇》只能更好。只是这东西传闻海了去,实物没几个见找的。
他一迟疑,上官云澈就得意起来,自信满满的说:“输不起就算了,天底下我还没在哪个女的面前翻过船。不出三个月内她一定会拜倒在我的西装裤下。”
“三个月”袁肇君夸张的笑着,将香槟一饮而尽,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劝你快点回松岛把翡翠玉西瓜取过来。”
上官云澈则不甘示弱,“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你老子交代输掉他挚爱宝贝的这件事情吧——”
“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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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时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雨后初晴的花园里嫩枝花蕊含苞欲放,处处蕴藏春的生机,不时传来阵阵潮水般的笑声。
昏暗的房间,几缕阳光从窗棂中倾泻进来,茉莉站在光影中翻开一本本诗集,泛旧的书籍“哗哗”作响,桌上凌乱摆放着几本旧书。
怎么会不见了呢
她颓丧地跌坐围椅,想不通鞋票到底去哪儿了
城中最好的犹太
6 茉莉花开茉莉香(6)
“二表哥……”
“嗯,茉莉,你要收好重要的东西哟,丢了一张鞋票二表哥还买得起。以后要是嫁了人丢了金银首饰、房产地契可怎么办”易谨行压抑住心底不舍,背过身子,把桌上的书拾掇到书架上去,强硬的继续数落:“还有,以后如果某个人行为幼稚,你要说他风趣、幽默、充满童真……不可以批评人像孩子淘气……”
茉莉木然听着,心痛成灰,好久才回一句:“我,就是嘴笨,不如立芬表姐……”
她心伤的神情刺痛谨行,他很想把她拥入怀里,告诉她自己有多珍视她,珍视得抵得过整个世界。
“是啊……”他最后只是用力把诗集插入书架,不顾她泪湿的眼,“你要向立芬多学习,学她的开朗、热情和勇往直前。你看,她一到妇女革命委员会工作越发的风风火火,干劲十足,连大哥都感叹曾经小看了立芬,原来立芬工作能力一点不比男人差。我都被感染——”
“二表哥”真使人伤心,他是在嫌弃她吗嫌弃她一无是处,什么都不会。
茉莉忽闪忽闪大眼睛,眼眶蓄满泪水。
易慎行停住嘴,只在心里叹息:茉莉啊茉莉,如果你比花朵还要娇弱,又怎么在这险恶的世界生存呢我护得了你一时,总计护不了你一世啊。他软和下嗓子,缓缓道:“茉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是新社会新时代,报纸上不天天提倡打破旧思想,建立新文明,号召男女平等,年轻人自由恋爱。有机会你要多出去走走,多认识新朋友,如果有合意的男孩子,不妨带回家,表哥给你做参谋——”
易慎行的话还未说完,茉莉的泪水便如豆子一样“霹雳啪啦”直坠,重重砸在她的脸颊、衣襟。
“茉莉。”
茉莉不响,把身子附在桌上呜呜哭泣。
“好了,好了,你莫哭,我不说了就是。”
易慎行手忙脚乱抚慰,茉莉埋首哭着执拗地不肯抬头。表哥明明知道她一生一世的梦想,长长久久的盼望,却还说出这样的话,她怎能不伤心难过
“哎,我也是为你好不是我说错话惹你不高兴,你打我骂我都好,莫再这样哭了……”
“茉莉,茉莉……”
“我下次再不讲了,再不讲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细细低语从阴暗房间传来,明明是年轻人的声音,经过潮湿的空气和斑驳的墙壁后也萧索下去,像染上一层苍老。
3个月,满打满算90天。
2160个小时,129600分钟,7776000秒!
上官云澈“咔嗒”盖上怀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和袁肇君的赌约已经过了10天又14个小时。
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他这个事总有些不得其门而入的感觉。
他送去的鞋票,她也收下。汤少阳回来报告说,陶茉莉小姐嘴上推脱,说是要还给少爷,但我猜心里应该是高兴的。
还!收下的东西还怎么还即使是还,也要面对面见到才成。
上官云澈早就打好主意,她若收下鞋票,表示对他印象不坏,他要进一步是手到擒来。她要是不要鞋票,也需和他单独见上一次,他定能用巧嘴哄得她回心转意。
可现在,事情像石头落到大海,“咚”地响了一下接着无声无息。
他等得不耐烦,借口立芬十日里上易府两回,想有意无意,犄角旮旯总能见着她不是。结果先打一回羽毛球,回来腰疼半日,再打一回网球,胳膊几日抬不起,人累得像狗,想见的人衣角都没看见。
明明知道她就住在里面,和他隔着不到百米,甚至能闻到她行将过后遗留下淡淡的茉莉花香,就是见不着。
再这么下去,和袁肇君的赌约不输才怪。
哎——完蛋。要是被大哥晓得他荒唐至斯把翡翠西瓜当成赌资。非剥他的皮不可,还要被押回松岛家法侍候,永世没有自由!
“云少!”侍从汤少阳急匆匆从楼下上来。
坐在书房窗前红木椅子上的上官云澈正把脚撩在案台上,有气无力看着他。
汤少阳在门口立定了,道:“振兴鞋店的犹太人刚挂电话来了,说鞋票上午被一个女人兑换走了!”
他晓得有人一直在等这个消息。果然,上官云澈听后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一扫方才的阴霾。根本忘了松岛、大哥。他喜滋滋绕着房间转圈,一手被在身后,一手捏着俊俏的下巴。
汤少阳垂首站着,心想:云官这副愁思的样子倒和大帅有得一比,只是大帅常常考虑的是军国大事,他考虑的则是花前月下。
“少阳,你明儿赶早去去北门花市挑些花来,星期六咱们家开舞会和赏花会,要他们把花园挂上彩灯,再请些弦乐队的人。”
汤少阳吓一大跳,这么急,只有两、三天时间准备。可看上官云澈兴致高昂安排这、安排那,只得把疑问咽了回去,问:“云少,赏什么花啊”他是大老粗,花花草草一点不懂。
“管它什么花,一卡车拖回来就成!”
“是!”
汤少阳领了圣旨,蹬蹬蹬奔下楼去。
上官云澈心情大好,估摸着茉莉既然去取了皮鞋,这事便有了转机,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开始写舞会请柬。
头一份自然请的是易家的公子、小姐。易慎言、易立芬、陶茉莉……茉莉、茉莉,她的名字念起来都洋溢一股甜甜的清香,回味无穷。
上官云澈在楼上写得入迷,楼下的上官宜维听到要开舞会的事,第一个发起难来。
“这云官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突然说要开舞会,这时节里赏什么花他是仗着大哥大嫂在松岛鞭长莫及,妈妈又不在身边,没人拘束得了他。”
宜维越想越不过意,索
7 茉莉花开茉莉香(7)
“云官——”
“你要是还想讲肖劲锋的话,就请免开尊口不如帮我看看宴客名单!”
硬生生的软钉子把宜维的话全堵在嗓子眼,宜维恨恨瞪着弟弟,眼角余光扫过桌上摆着的请柬,黑色字体干净有力写着的却是最娇柔的花朵。纤细玉指从众多请柬中拎出那一张特别的,不屑拿在眼前轻哼道:“啧啧啧,现在的女孩跳舞那是不一定会的,但雀牌几乎个个都会。刚才我们牌桌上还有人在讲,易医生家有个亲戚的女儿,年纪不大,极爱打牌,常常输光零花钱不算还要倒欠,更可笑的是把别人送的鞋票都抵做赌资……”
“侬到底是个啥子意思”上官云澈脸色一变,眼底都是熊熊火光。
上官宜维把请柬轻飘飘掷到桌上,微笑着说:“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送她鞋票的那个人很——可——笑。”
说完,不等上官云澈爆发,轻灵的闪到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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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上官云澈大请其客,在家里开“五月花”会。起先上官云澈并没有特意定好赏什么花,汤少阳怕不中他意,从花市真拖回一大卡车,红的、粉的、黄的、紫的……有三色堇、雏菊、芍药、迎春、海棠、桃花、白玉兰、风信子、月季……这么多的花卉迷乱人眼睛。到底叫赏什么花会芍药、月季最后点子王袁肇君说:“不如就叫五月花会,名好,意义更好!”
主题一定,便拉开架势。许多张长条桌子联接起来,上面铺着金色长桌布,摆上鲜艳的鲜花。厅里、院外、阳台屋檐、都是各色的花朵,开得无比娇美。还别出心裁叫花匠照着外国画报扎出几个玫瑰花拱门,配上紫色缎带蝴蝶放在进门处,真如万花环绕。西式客厅的楼板,擦得闪闪发光,好让大家跳舞。一排两张紫檀长案,一边陈设牛乳、蛋糕、酥心糖,一边是汽水、啤酒、咖啡。还有一列西装制服的白俄人正在演奏西乐。上官云澈是财政部的人,最跟潮流,现下流行什么,他玩得比谁都好。羽毛球、壁球、网球他都在行,连骑马、游泳、划船都行。
爱他的女孩宛如过江之卿,他也博爱。刚刚和当红电影明星珠宝宝小姐打得火热,转脸就和名媛易立芬**跳舞。
花园里花木繁茂,玉兰花开到最好的时候,每一颗树丫上还挂着五彩缤纷小彩灯在随着音乐闪闪灭灭。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在乐曲声中欢歌笑语,依偎缠绵。
侍从室接到松岛来的专电,还好不是上官博彦的公务电话。要是上官博彦知道云官在上海每天莺歌燕舞,左拥右抱……
汤少阳光想,就有些不寒而栗。
“是的,夫人,我是少阳。”汤少阳拿着电话肃然起敬,好像夫人惠阿霓就站在他的眼前:“……云少在忙……夫人,需要请他来接电话吗”
他支支吾吾一说云官在忙,电话那头的惠阿霓便通透几分,笑着嘱咐几句。
挂了电话,汤少阳还没缓过神,身边的同事鲁岩问:“要不要告诉云少,夫人来电话了。”
“这个自然。”汤少阳点点头,接过鲁岩递过来的香烟,接了火,没动。远处白俄乐队“吚吚呜呜”弹的外国音乐,像嗓子含着弹簧,含含糊糊。
“云少这次不会是来真的吧”鲁岩吐出两个烟圈,问:“跟他几年,没见过他和一个女的腻歪这么久又是骑马、喝茶、打球、还看戏、组织舞会。”
“怎么奇怪男未婚女未嫁又都是年轻人。”
“不是。”鲁岩又敲出根烟点上,“他是事多精,不总喜欢和松岛拧着来吗我总觉得他这次玩得过头。”
“别吃饱了饭没事瞎觉得了。”汤少阳打断鲁岩的话,低头猛力把烟头在摁在烟灰缸里按灭过去,“自己干好自己的事就行,莫到头来自己给自己添堵!”
“是。”
茉莉不擅运动,走路都嫌腿软,跳舞就更像同手同脚的丑小鸭。今日若不是立芬死拖着她来,她也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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