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人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惠阿霓是如此相信嘉禾,她一点都不知道他瞒着她在做什么。他撒了一个弥天的大谎话,把所有人都诓在里面,连挚爱也是。
和博彦见面的事,嘉禾更加是守口如瓶。
他担忧没有素怜怜,阿霓和博彦之间仅有的阻碍也消失,他会留不住阿霓。能和阿霓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使他感到莫大的幸福。越幸福越害怕,患得患失间,他甚至千方百计阻止阿霓去看望宜室。私心里,他希望能永远切断阿霓和上官家的联系。
可是人是有社会性的,每一个都需要和人进行交往。阿霓又是特别喜欢交朋友的人。她疏朗大气,钱多人美。官家太太们、商人夫人们都喜欢和她结交。
阿霓也觉得自己在上海很快活,她每天生活轻松惬意,没有烦恼。不用伺候公婆、照顾小姑、小叔,应付一切生活琐碎。和过去相比,现在的生活就是天堂。
渣打银行约翰逊行长的小夫人常常邀请阿霓去她的公寓做客。这位小夫人能说会道,是一位出名的小能人。小夫人姓黄,又喜欢黄色,终日打扮得珠光宝气。最迷各种各样的新鲜玩意。市面上只要有任何时髦的东西,她的家里立马就会有。
今天,她做东道,邀请嘉禾和阿霓一起来品蟹。
黄夫人的私厨是法国人,做出来的蟹和国内的风味大有不同。厨师是先把蟹蒸好,剔出膏肉,放在蟹盖,再铺上一层厚厚的芝士。然后放入烤箱烤熟了吃。这样做出来的蟹,不仅保留了蟹的原味,又免除了自己剥蟹。最得女士钟情,每次
101 佳偶天成
上官博彦宛如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视线,他在抬头之间,阿霓猛然转过身去。她的手指抠在木质扶手上,指甲深深陷入木头缝隙中。
阿霓心跳如雷,呼吸急促,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难道博彦是来找她的吗
“黄夫人,你……认识楼下的军人吗”阿霓脸色越发苍白。乱哄哄的脑子首先想到的是博彦的身体,宜室说他断了五根肋骨,为什么现在会到上海来,康复了吗可是,他的脸色为什么那么不好
黄夫人探头看去,笑着说道:“他啊一个从北方来的军长。人有点傻的。别人对兰格志股票趋之若鹜,他却不依不饶地找约翰逊,说这家公司有问题。不能让银行贷款。你说可笑不可笑肖夫人,你没事吧”
黄夫人伸手扶住阿霓摇摇欲坠的身体,咋咋唬唬地叫道:“肖太太,你的脸色越发不好了,手还这么凉!我还是——”
“不……我没事……”阿霓的白手指颤抖地压住太阳穴的位置。她转过身,偷偷去看,楼下的门厅处已经没有博彦的影子。
他走了吗她失望地想。
一个人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把她本平静的心搅得一池春水。
她木然地挪动身体,双腿不由自主地往楼下走去。匆匆的脚步越走越快,宛如要去追赶什么,又要去追寻什么。
“哎呀,肖太太,你这是要去哪啊”
阿霓快速地奔下楼,耳朵里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阿霓——”
她撞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失声尖叫出来。
“博彦!”
原来她是如此想念,想得麻木,连疼痛都感受不到。
博彦,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嘉禾紧紧地抱着阿霓,把流泪的她禁锢在自己的怀抱。
门外的小车发出轰鸣的响声,小车走了,也带走她的爱……
时间静静的,像钟摆静止。她就像站在一间空荡荡的房间,所有的一切都是寂静无声。直到嘉禾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阿霓,我们回去吧,好吗”
她的手无力地垂下来,身体软倒在他的怀里,如失水的花突然萎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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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阿霓再也无法骗自己了,因为爱上一个人的心情是任何人都骗不了的。
自从和博彦相遇后,虚假的快乐离她而去。她陷入无尽的忧愁中,快乐没有了,欢笑也没有。她不愿出门,不愿上街,不愿和人见面。
她需要安静,安安静静一个人。
入夜后的上海下了一宿的雨,点点滴滴打在玻璃窗上,细雨汇成线条成行成行滑落。
阿霓躺在床上,睡着了又醒来。数着雨点声,神志越来越清醒。
她想,来上海是不是一个错误
她能欺骗自己一时,不能欺骗自己一世。离开松岛,她却更加确定。自己爱的究竟是谁
她也许爱着嘉禾,但更爱的人是博彦。
他的身边也许曾经是她想要逃离的地狱,可现在也是她最想归去的地方。
思虑一夜,还是无眠。她索性起床披上外衣,想去花园走走。
刚打开房门,一个裹着毛毯的人仰面咕噜滚了进来。
“嘉禾,你怎么睡在这里”她问。
惊醒后的嘉禾揉了揉眼睛,“阿霓……”
“你是睡在这等我吗”
阿霓的心酸楚着、难受得要哭。
眼前的男人蓬乱的头发,萎靡着精神,红着双眼。
他什么都不必说,她就已经听到他内心的渴望。这是她熟悉和喜欢的嘉禾,柔软、敏感、脆弱、多虑,轻易就勾起她所有的母性。
嘉禾拖着手里的毛毯,赤着脚,像孩子一样呜咽,“阿霓,不要走。”
他在害怕,害怕她会突然离开。所以,宁可裹着毯子睡在她的房间门口。
“我不走。”她走过去,轻轻用手碰了碰他的乱发,伸手抱了抱他。宛如拥抱受伤的孩子。
感动是有的,喜欢是有的。但她,真的,真的,不那么爱他。
“嘉禾,对不起。”
他像触了电一样弹起来,哆嗦着唇,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抱着她,哭了:“阿霓,不要离开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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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霓的肚子一天比一天长,贴身的旗袍已经穿不得。她改穿宽大的西洋裙子。娃娃领,桶身裙。各种粉嫩可爱的颜色,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阿霓的人就是嘉禾,他心思细腻,又敏感多思。明明知道阿霓内心深处的渴望,却装作没听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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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是他不愿承认阿霓会爱博彦比爱他还深,他只愿承认阿霓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她不是舍不得博彦,她是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可怜。
他觉得只要自己努力,让阿霓觉得幸福,她就不会离开。可事实并非如此,爱便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和其它人无关,和任何事都无关。
阿霓已经做了决定,世界上她站得最舒服的地方就是在博彦的身旁。博彦也许给了她许多的伤痛和难过,但也给了她许多的快乐。她暂时不会回松岛,但她会要离开上海。
她爱博彦,就是爱他。
哪怕他伤害过她、背叛过她。她的爱也难更改。对于嘉禾,她深深地含着抱歉。
她不忍伤害他,但又是她将她伤得最深。
“小姐,我们去天津的事情要和嘉禾少爷说吗”秋冉一边整理着行李,一边嘀咕道。
阿霓坐在床上,双手抚摸着膨隆起来的小腹,摇摇头。
“还是晚两天
102 烟消云散
阿霓拿过画作一看,乃是两个并立作揖的童男童女。大脑袋细身体,憨态可掬对着大家作揖,画上还写着四个字——佳偶天成!
阿霓大笑失声,“严小姐,我们可不是夫妻。”
画师脸红透了,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马上改。”
她飞快地擦去“佳偶天成”,握着笔的手踌躇着不知该写什么。
阿霓在一旁轻轻地说:“就写友谊万岁。”
一直绷着脸的嘉禾,突然说道:“为什么不写地久天长”
画师吃惊地看着他们,等待他们最后的决定。
阿霓想了想,笑道:“就写友谊地久天长吧。”
从画室出来后,嘉禾就没有笑过。一句话也不说,心情坏透了。他讨厌那幅画,更讨厌上面的字。
什么友谊地久天长,见鬼去吧!
他要的是和阿霓地久天长,但不是友谊!
阿霓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的心在颤抖,无数个原因呼啸而过。
是不是千防万防,最害怕的事还是会要发生
他最怕的是失去所爱之人,他已经失去了母亲,保护不了宜鸢,带不走云澈。而现在,连阿霓也……
他心神不宁,即使阿霓现在就站在他的身旁,也觉得还是不安。
今天并非假日,来张园游玩的人并不多。湖里的荷花已经开过几茬,三三两两已经到了最后的尾声。
浅风微阳下,低低的蝉鸣声平添三分野趣。这秋蝉只怕也只能再鸣叫几天光阴。一如她和嘉禾的缘份,短短的一个夏天而已。
他们在湖边的凉亭里休息,阿霓有些累了,靠坐在椅子上,迎面吹来徐徐的微风,没饮酒也像喝醉一样。
嘉禾坐在她的身边,指着湖岸边一栋二层法国风格的建筑,低哑地说道:“他们称那为安垲第,垲是高而干燥之地的意思,而第就是很大的房子,似乎是一个传统的吉祥名。其实实际上安垲第翻译自英文——areadia,它是一个古老的地名,在古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中部山区,它与世隔绝,常常被人文学家描绘成希腊的世外桃源。”
阿霓微微动了动眼,看向他指着的”安垲第”。
“阿霓,让我送你一个安垲第吧。我们去国外,我会把你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
嘉禾像冬天里干燥的木柴,浑身散发着温暖。她只需轻轻动一动手指就可以握住那太阳般的温暖。毫无疑问,他会为她打造一个“安垲第”的世外桃源,雨淋不到,风吹不到,永远被呵护,永远被宠爱。
嘉禾不敢回头看她的表情,怕被拒绝,怕她不肯,怕她说不行。
“嘉禾。”她伸手轻轻抱住他。
他欣喜若狂喊道:“阿霓——”
“天色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背,“不要再说傻话了。”
从天堂到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嘉禾眼看着她从他的怀抱中抽离出来,正了正衣裙,往前方走去。
她、她居然四两拨千斤地抹去他所说的话。
“惠阿霓、惠阿霓!”
阿霓哭了,捂着眼睛,无法回头。甚至连说抱歉都显得自己太过虚伪。
嘉禾绝望了。
他不甘心。
“惠阿霓,为什么我不可以我爱你那么多,比他爱你一千倍、一万倍!”
她没有回头,任性地加快脚步。
“惠阿霓、惠阿霓!”他愤怒地追上她,扭住她的胳膊,“惠阿霓,你听不到我问你的话吗难道我的爱你没有感受到,你为什么要装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跳回那个火坑”
他不要什么友谊万岁,他要地久天长,他要和她在一起!
望着痴情的他,阿霓滴下大颗大颗的眼泪。
她是喜欢他的,虽不是刻骨的爱情。但真的是喜欢,才会放任自己让他靠近。
“嘉禾,你懂不懂,我们就只能停留在朋友的位置……”
“我不懂!”他哽咽着大吼,用力地想把她抱入怀里。
她挣扎着拒绝,大声哭道:“因为——你是他弟弟!”
和宜鸢一样,上官是他更改不了的姓氏。他是博彦的弟弟,上官厉的儿子,黄泉落碧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人非草木面对盛情,她并非麻木不仁,她能离开博彦,但她不能背叛上官家对她的情意。
他们把她当作家人深爱,她也深爱着他们。
上官厉、殷蝶香、宜室、宜画、宜维、云澈、萍姨、还有博彦……
“不……阿霓……”
嘉禾哭了,比任何时候都更无助,他怨恨命运的安排太不公平。他想要得到的从来没有得到过,近在眼前,还是咫尺天涯。
他哭着跪了下去,泪水奔涌,抱着她的腰不停重复,“阿霓,我爱你、我爱你……”
“我当然知道你爱我,一直知道。”咸咸的眼泪滑在嘴角,她痛苦地别过头,不忍看他伤心欲绝,“嘉禾,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当初嫁给的人是你,那么是我在说谎!好多时候……我都在想,辗转难眠的想……如果你是长子,来江苑提亲的人是你该多好……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所有的如果全都是注定好的注定。”
“阿霓,不是——不是——”他的眼泪洒在她的衣襟上。
这个世界哪里有注定的事情,所有的悲剧都是人为的因果。
母亲的悲剧是错,阿霓
103 代价
日晓初升,昨夜的雨气还未散尽,水汽和着花香在空气中弥漫。有紫衫、玫瑰和梧桐。喧哗的世界被绿荫隔绝,凡尔登花园独享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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