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这时李泌苦笑着,指着自己鬓角间的雪色白发,“臣如今春秋六十有三,即便为陛下尽心竭智,怕是也熬不了三五年了。臣死不足惜,愿陛下此后慈爱太子,内廷和顺,在外重用韦皋、高岳、贾耽、杜黄裳等一干忠臣,恢复盛世便绝对有望,那样臣死且不朽!”
皇帝和李泌的召对结束后,李泌从小延英殿的阁门内走出时,脸色青白,一言不发。
随即皇帝命翰林院出制文,称郜国公主秽乱宫廷,交接外臣,已知罪服毒自尽;太子府詹事萧鼎,不知避宗室,通奸郜国公主,交付中官杖杀;少阳院使王忠言监护失责,流放至容管经略府。
15.普王求生欲
十王宅的街口处,普王头戴紫金冠,着绣花团锦袍,白玉腰带,登乌皮**靴,骑青骢马,前来邀请他的大明宫中官恭敬地在旁侧为其开路。
大树下,普王傅孟皞万分喜悦激动,拱手而立。
而马鞍上的普王也对他微笑示意。
先前在王府中,孟皞就向普王贺喜,说陛下此行,必然改换殿下为太子。
普王也非常高兴,说王傅暂且不要声张,等小王入小延英殿后定策功成,再庆贺不迟。
待到大明宫的下马桥前,普王很恭敬地从坐骑而下,随后入与集贤院相对的亲王待制院内等候。
半个时辰后,门阁使、宣徽使等高品宦官都到来,说普王可自进小延英殿,圣主在彼处等候。
等到普王入殿内,一看绳床上坐着的皇帝,便立刻跪拜下来叩首,口呼万岁。
“吾儿何须如此”皇帝急忙阻止,随即让普王入座。
普王便很谨慎地坐在西首的茵席上。
这时皇帝直接负手站起,对普王开门见山,“如今太子暗弱,此番又和广弘、郜国牵扯不明,故而朕深恶之,便想要废太子,立你普王为嗣,吾儿意下如何”
说完这席话后,皇帝的眼睛即刻转向席位上低着头的普王。
他怕普王怀疑自己的“诚信”,便又重复了一遍,便说“此是朕坦率意,吾儿千万勿疑。”
这句话结束后,整个小延英殿的时间好像静止下来,各个窗牖外的秋日阳光细软,只剩下水漏的滴答声,殿内殿外宛若艘在死水里缓慢搁浅的大船,僵僵的。
普王的瞳孔凝固起来,胡须也凝固起来,鬓角也凝固起来,全身的动作都凝固起来。
皇帝也是一样。
普王这时候的脑袋里想的是,那日他爱妾阿藏,也即是崔云裳着男装到兴元府内,高岳坐在屏风和烛火前,对她说我只有一句话,请阿藏你帮我暗自捎带给普王,请他务必坚守这句话,并且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去。
而高岳随即说出的话,不过八个字:“谨守本分,疏不间亲。”
同时,立在绳床边的皇帝,面容在垂旒后,也是纹丝不动。
普王这会慢慢抬起脸来,仰视着养父,也是这个帝国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至尊皇帝。
此刻高岳的八字,在普王心中忽然更明晰起来,他本能觉得高岳说得还是对的,还是为自己好的。
忽然,普王的泪水夺眶而出,直顺着脸颊淌下,随后泣不成声,伏在皇帝的靴前,“陛下居然要废太子立侄子,我决死不从!”
皇帝心中很感动,但表面上还骂了句“痴儿,你莫不是傻了”
可普王鼻涕都哭出来,他仰面捧着衣袖,牵住皇帝的赤黄袍,“孩儿还记得昭德皇后临薨前,曾牵住我和太子的手,说我唐社稷江山,全在你兄弟和睦上。孩儿并不傻,知道这江山由太子继承才是天经地义的,愿陛下休要听信谗言,无端起怀疑之心,如陛下还不信太子,孩儿愿当场触柱,死在陛下眼前,以保全太子清白,绝奸臣之想。陛下!如废太子,将来太子和皇孙必然无法周全;如不废太子,将来太子继位,绝不会害我等。个中道理,希望陛下静思。”
皇帝当场将嚎啕大哭的普王的脖子给抱住,也是泪水婆娑,“吾儿果然是仁义之辈,前言不过戏耳。这段时间确实有奸臣借广弘妖僧案,煽风点火,离间我父子兄弟关系,不知吾儿居十王宅时,可曾有大臣暗中撺掇联络你”
在那面的普王不由得一凛,接着嘴唇颤抖,他晓得这关他必须得过,正拥抱他的皇帝一半是感动,一半却是杀意。
最终普王低声地说到:“张延赏曾遣人来......”
“你王傅是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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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赞普劫盟意
“文殊菩萨,一面双臂,宝相白皙庄严,持慧剑,骑乘狮子,必在未来入天神赞普您所居住的逻些城。”摩诃衍那非常肯定地对赤松德赞预言说。
这下赞普也顿时沉浸在能迎入菩萨的幸福当中。
莲花生顿时合掌,叹着气,对赞普规劝道:“天神啊,你看高原上明彻的天空,宛若您历代的本性般无垢。而美德就如这天空中的白云,而劫盟这样污秽的行为,则如天空中的乌云,切不可让乌云多过那白云,否则便会降下雷电洪水的灾难。”
赞普向来对莲花生充满敬畏,这时也有些犹豫,即回礼说到,听师父如此说,我便犹豫了。
而议事的穹庐里,西蕃的鹰派尚结赞、马重英等大论们都脸色不豫,便将目光投向了大乘和尚摩诃衍那身上。
尚结赞始终笃信佛教,马重英最早对佛教持反对态度,后在赞普的劝导下也开始信仰起来。可有意思的是,尚结赞大部分时间节镇鄯州,而马重英节镇河西,当地的佛寺以汉僧的禅宗为主,因修炼方便,渐渐地居然让尚结赞、马重英开始对高原上的天竺佛系的繁琐经文开始厌烦起来,在他俩的影响下,相当部分的西蕃贵族开始修习禅宗——而这位摩诃衍那,正是尚结赞、马重英写信推举给赞普的。
故而实则此时,西蕃的佛教力量已暗然发生分化:西蕃本部的高原地带,以自天竺、泥婆罗(尼泊尔)系的佛寺占据主流,据点在桑耶寺;而河西、陇右这些新占领区,则以汉地禅宗佛寺占据主流。双方各得一派西蕃贵族支持,再加上余烬尚存的苯教,已开始明争暗斗。
果然,摩诃衍那当即反驳莲花生说:“师父谬矣,无论白云还是乌云,都是遮蔽天空的一片云,对应的无论善业还是不善业,都没有从轮回当中解脱,也都是成佛的障碍。为了拯救末法,岂可拘泥于白云乌云!”
此言一出,神通广大的莲花生居然语塞。
此刻尚结赞和马重英接替而上,其中尚结赞对赞普说:“将会州归还唐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一旦唐人占据会州,便有深入河西的跳板,故而唐蕃真正的和平完全不存在。只有趁着这机会劫盟,方是一劳永逸的办法,我素来镇守东道,知晓唐家所依仗的将才,无非马燧、李晟、浑瑊、段秀实四人而已,如今李晟已丧兵权,段秀实赋闲归京,而仆射马燧、侍中浑瑊都来参加此次西吉会盟,我大蕃可伏三万精兵于山中,待到盟半时掩袭,擒马燧、浑瑊,唐家便会彻底崩塌!”
赤松德赞悠悠回答说:“马燧、浑瑊都是唐家值得尊敬的武士,不可害他俩性命。”
尚结赞笑起来,“本论绝不会杀此二人,而是以此二人为筹码,逼迫唐家天子放弃对会州的索求。另外放此二人回去后,唐家天子肯定会加以猜疑,如是马燧、浑瑊也会丧却兵权。”
“尊敬的舅氏,难道唐家只此这四位英雄吗”
面对赞普忽然的发问,尚结赞和马重英顿时有阵羞赧,可在鄯州明晃晃的阳光下却看不出来,因在场的大贵族们都把脸涂成赭红色。
尚结赞有苟头原,马重英有安乐川,他俩都见过那面古怪的黑白貔貅战旗,但让他俩更感惭愧的是,虽然战败,但居然不知道军旗的主人为何
当然,以尚结赞、马重英的资历来看,这两位最多只是承认在这面战旗前“因各种原因,有过小跌宕
17.佛系五五开
于是尚结赞、马重英便退出穹帐,前去缜密布置劫盟事宜。
而在赤松德赞的座前,天竺僧莲花生和大乘和尚摩诃衍那的口角依旧在继续。
最终还是赞普打了圆场,他说:“敬奉三宝是我大蕃永恒的国策,各种宗派都应在蕃地和平共处。不如这样,我和我的后(西蕃王后蔡邦.马加东格)育有四个儿子,其中大儿子牟赤松波早早就往生极乐,他的转生在何处迄今无法寻找得到。此外还有两个儿子,牟尼和牟汝,生得都非常聪慧,我准备让牟尼进入桑耶寺,成为莲花生尊师的‘试子’,修习佛法,学会贤良和公正;而牟汝则希望他成为名勇猛的武士,我将他托付给中道青海的大论论恐波,希望牟汝能在战争里淬炼自己。至于最小的儿子叫牟迪,尚未到可以骑马射箭的年龄,便让他成为大乘和尚你的“试子”,此后他会保护你和你宗派的庙宇的。”
很显然,对天竺中观宗佛系,和河西的禅宗佛系,赞普的态度就是“五五开”,谁也不想得罪。
当两位尊师退下去后,穹庐下赞普装饰着黄金和玉石的宝座前,新晋的妃子波雍脸庞赭红,捧着美酒,请求赤松德赞饮下去,然后好好地休息。
这位波雍妃,正是赤松德赞的生母,那囊.芒保杰细登的“转世”,本是苏卡地区一家贫户的女儿。
这个转世的认可,是莲花生确定的,赞普是深信不疑,所以将这位姑娘迎入红山宫殿当中,册封她为“波雍妃”,此后他像爱着自己生母那样,宠幸着波雍。
作为对莲花生的回报,赞普将另外位美丽的妃子卡茜萨措杰赐给了莲花生,供这位尊师“修行密法”。
这已经让西蕃真正的王后,蔡邦.马加东格感到嫉妒。
当她坐在另外座金色的穹帐处,被侍从官告知赞普对她三个儿子的处置时,蔡邦王后冷笑起来,然后将儿子牟汝唤来身前,对他说:“你父亲夺走了你的哥哥,和你的弟弟,前者送给了桑耶寺,后者送给了大乘和尚。只有你在以后才能成长为真正的武士,保护母亲我的尊严。”随即,蔡邦王后将一把镶嵌绿松石的锋利宝剑,交到了牟汝的手中,“记住,以后你要用这把剑,完成母亲的期望。我和整个蔡邦氏族,会支撑你登上天之子的宝座......”
当牟汝接下母亲的宝剑和托付时,鄯州的宫堡街口处,大乘和尚摩诃衍那正和等候在此的尚结赞、马重英秘密交谈。
“波雍妃,是我堂姐芒保杰细登的转生;天神赞普的长子牟尼,是我那囊氏的甥孙,可现在这些本该属于我那囊氏家族的荣誉,却被莲花生侵夺走了。此外,蔡邦家族也对我‘尚’的地位虎视眈眈。所以大乘和尚,你得用你的智慧来帮助我,那囊氏家族是绝对不会忘记你的恩德的。”尚结赞对摩诃衍那如此请求道。
尚结赞所在的那囊家族,封邑在柴(brad)和雄巴(zhong pa)两个地区,有属民和奴隶三十七万人,为西蕃内首屈一指的大贵族,自松赞干布时代就不断与赞普通婚,是“三尚四论”之一。尚结赞的堂姐芒保杰细登是赤松德赞的母亲,自己是赤松德赞的“舅氏”,掌西蕃东道军政大权,可谓显赫异常——可这种显赫,如今也遭到各方面的挑战,其中最严峻的便是来自赤松德赞王后蔡邦所在家族的。
毕竟那囊氏只是上代的外戚,而蔡邦氏才是今代的正牌外戚。
“我得到了牟迪,我会将他培养为英武聪明的人物,将来由他登上赞普的宝座。”摩诃衍那也不避讳自己的野心,言下之意是牟迪,必须要得到你两位家族的支持。
尚结赞没想太久,便点头应承下来,随即说“在尊师你收养牟迪王子时,我会让次子伍仁辅弼帮衬在牟迪王子身旁的。”
而老将马重英则说:“牟迪王子还需要个智者伴在身旁一道修行。”接着他便
18.凤翔兴元尹
郝玼怒目圆睁,不知哪来的勇气,头直顶着蕃子的槊刃而上,只求速死。
说时迟那时快,一名白脸汉子踏上前,将蕃子刺来的马槊给死死握住。
“你是谁!”那蕃子怒喝道。
那白脸汉子急忙松开手,接着行礼,说我叫段佐,是鄯州宫堡里的一名小登记官,在大农业官徐舍人下面做事的。“在谈到“小登记官”和“大农业官”时,这段佐用的是蕃语,务求要让对方明白。
徐舍人本为汉人,现在投靠西蕃下,因镇抚当地汉民卖力,居然当上当地的大农业官,总管鄯州的赋税,还有了银告身。
这时段佐指了指胳膊上的红铜章饰,表示所言不虚,我就是在鄯州各地田庄里监管、收税的人儿,是忠于赞普的。
接着段佐便给被抽走的郝玼求情,并暗中给这几位西蕃骑兵点贿赂。
如此,郝玼的性命才得保,西蕃骑兵狠狠在他后脑勺抽了几鞭子,被推搡走了。
走时,郝玼不断回头,望着段佐。
而段佐也不断用眼神示意,“你好好保重自己,你妻儿在鄯州,我会全力保护的。”
悲叹声里,成千上万的鄯州汉人男子,踏着沉重的脚步,一排排被绳索捆着,由西蕃骑兵牵着,浩浩荡荡离开了家园桑田,往东而去......
自从赞普的德论大集会结束后,唐蕃间的千里边界,忽然就笼罩在战争的阴云当中。
虽然表面上,双方都装作不知。
长安城内,辅兴坊的灵虚道观里,屋舍俨然,杂树清幽,尤其是栽植下来的一排排桃树,环绕在堂宇四面,更是别有雅趣。
灵虚公主披着羽衣,斜倚在案几上,读着高岳先前给她写真像所写的赞文,皱着眉梢,是越看越气恼。
明明自写真画上,自己是娇柔如白莲一朵。
可高岳的赞文上却写什么:“云摩气英,百战知名。莲花剑利,骍角弓鸣......松吟石涧,雪洒瑶台,高张粉绘,清风四来。”
“照高三这混蛋的赞文。本主,本主简直就成个将军了!”灵虚大恼。
这时女冠身旁的侍婢忽然匆匆来报,说门外有贵客探访。
灵虚便将画轴卷好,搁在书架上,询问是何人。
“乡贡举子李逢龙。”那侍婢忙不迭说。
灵虚大惊:这李逢龙不是别人,而是他父亲,当今皇帝在外微服时的假名,昔日他还在宫中为唐安公主时,曾随隐瞒身份的“李逢龙”一起去探访过宰相杨炎的宅第。
也就是那次,决定了杨炎全族的命运。
道观前庭处,李逢龙头戴软乌纱帽,着白衫,身后跟着两位同样便装的中官,孟光诚、俱文珍,眉眼间看起来心情不错。
太子的问题,以他最能接受的方式,得到完美的解决,还有比如此结果更能让他开心的吗
灵虚急忙上前施礼,随后延请父亲坐在株桃树之下。
“可惜,现在是看不到桃花开放了。”这李逢龙一坐下来,就感慨说。
“那等桃花盛开时,再请爷来观赏。”灵虚手持拂尘,笑着坐在石墩上。
李逢龙仰面,望着桃枝,随即说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灵虚垂下了睫毛,“义阳马上要降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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