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气得马重英收剑回鞘,一脚将袁同直踹翻在盐池边的地上,然后瞪了牟迪王子眼,这眼神十分复杂,重新跨上了马背,悠悠地走了。
西蕃的骑兵,人人在经过时,也会好奇地望着趴在地上不断咳嗽喘息的袁同直眼。
盐池边沿的草很少,砂土里渗着灰白的颜色,那是化为硬壳的盐土,袁同直现在嘴里和脸上沾满这个,导致他的伤口拉扯般地剧痛,但舌头蘸到了咸味后,抵充了因疼痛流泪而丧失的,抬眼看到苍云下平静的盐池,袁同直的心反倒静谧下来。
心中的那个想法,愈发坚定......
马重英围攻沙州敦煌的行动,在河西、安西残留的唐军坚决抵抗下,也在河陇唐人汉民的奋起反抗下,归于了惨败。
多年后,人们便直接将其当作西蕃帝国急速衰落的转折点。
这样体制的国家,往往保有胜利的时间,比取得胜利的时间,要短暂得多。
恰如其后一代思想、文学宗师韩愈所著的《西蕃亡国警世录》里所言:“西蕃羌戎,本不行仁义大道,其人虽质朴却失于昧信,虽骁勇却失于贪暴,先崇苯教,又佞佛法,王权幽暗,人不堪重敛,又认河陇汉人豪杰为异类,无论贤愚莫敢任者,悉以为奴婢,人心苦厌之。一旦扩张为我中国英武所阻,其势必淹滞乃至分崩离析,以致草泽温末并起而亡,王室暴尸于野,陵寝隳为狐鼠出没之穴,诚可叹哉,而诚可诫哉!”
韩愈清点的很到位,西蕃灭亡的原因无外乎三点:
奴隶制政权固有缺陷,根本不体恤本邦农奴及汉人,视之如草芥,残酷压迫,经济政策上毫无可取处,最后酿成了奴隶的大叛乱而垮台;
国内贵族专权,一旦扩张势头被阻遏,内部矛盾立刻激化,便是自相残杀的局面;
在河西、陇右的新占区不敢吸纳精英汉人参与政权,把汉人全都当作奴隶对待,错失了政权转型进化的机会,最终因其固守的野蛮落后,无情被历史淘汰。
韩愈的这部作品,高岳阅读后亲自用笔在末尾处加上句更警醒的注解:“西蕃不暇自哀,而他国哀之,他国哀之而不鉴之,亦使他国而
16.困兽犹作斗
“伟大的天神赞普,全大蕃子民的父亲,台登城已被彻底合围近二十日,先前唐兵集定武、义宁、奉义、东川四方镇精锐军马计四万有奇,昼夜不舍,猛攻我胡浪、秃松、铁石诸堡子,大蕃武士在给予其重大杀伤同时,先后与堡子共殉亡,皆以往生极乐矣,我领部落亲兵和其他各堡寨诸曹士兵,尚有七千二百丁,退守台登城,浴血奋战,唐兵掘壕筑垒,火器、矢石抛射如雨,最近处已迫城墙外不足十尺,驱东蛮在前,如蚁附腥膻,高魔罗、韦夜叉跳梁逞恶,我与全云岭的城防使、讨击使、料敌防御使、笼官、曹长,决意以身殉国,以英勇的鲜血湮没唐兵的凶焰......此次云岭军事的惨败,我以为有三。
一者,巂州及南道的我蕃士兵,在诸大道当中军纪最败坏,敌前意识最为淡薄,部分笼官在国之存亡关头,弃械投敌,柳强镇的失守即是明证,大蕃之人一旦离开高原严酷之地,就会被唐土的靡靡之音腐化,而今又有云南背叛,使我腹背受敌,实可恨也;
二者,我本已在台登城四周死死咬住唐兵主力,然则援兵作战不利,策略不得法,疏于战阵防备,故导致而今救兵被歼,城池难守的恶劣局面;
三者,军政不畅,某道大论先前便讳败为胜,此刻又胆小如鼠,脖子上圈上无数无形的狐狸尾巴,平日里大料集要钱得钱,要兵得兵,临战却百无一用,先前有人说他会败坏葬送整个国家基业,向时不信,今果然也。”
将木简用笔墨写满后,忽然乞藏遮遮听到数声尖锐恐怖的轰鸣,好像山神发怒,也好像雷霆飞降,他案面上的器具乒乒乓乓,全部翻到,笔尖不仅长划了下,导致最后的署名可笑地斜叉下去了。
整座台登城都在硝烟中摇动着。
六门大铜炮,在配给好神雷药后,炮手们光着汗涔涔的脊梁,用定量铸好的大药匙将其装填好,接着用长长的转杖,将磨圆合隙的石弹轰隆隆塞入到炮膛当中。
一阵剧烈的青烟,从炮口里喷出。
其后掘出的土坑,因为猛烈的后坐力,而飞起阵阵泥土,四周的炮手们被溅得满头满脸都是。
迅速的,六发巨大的石头炮弹,周身裹着火药的红炎,就像一颗颗带来噩运的彗星,从胡浪山、秃松山、东门三个方向,交叉飞至台登城的城头,目标处的马面被击塌,谯楼碎裂,战棚肢解,许多城头防守的蕃兵在猝不及防下,头面身躯被打成了齑粉,纷纷扬扬坠入城下。
每半个时辰,六门炮都要齐射一轮,十分有节奏,更十分有规律。
可西蕃人将其总结得再准确,也无济于事——这六门大铜炮就是用来攻城得,台登城无法移动,它们的炮位也就雷打不动,事前测好距离,计算好装药量,定时打出去就是,反正目的就是要“平毁城头,击垮墙垣”,蕃兵可以避炮,但却无法阻挡这炮弹对城池的摧毁。
乞藏遮遮动员麾下抢修,可台登城当初修造时,秉承的原则便是“城高垒峻”,这种筑城模式对旧时代很有用,可遇到火炮只能沦为最好的靶子——所以乞藏遮遮修补得越好,一个时辰后唐军一轮炮射,所有努力便又被毁掉。
趁着大铜炮的掩护,各路唐军全
17.东风急速射
?
第一道堑壕里,冲入的西蕃士兵已拥堵起来,顽强的他们忍受着倒钩、竹签的伤害折磨,将火把抛至防栅上,就拔剑劈砍,或者和唐兵们从栅栏里刺出的长槊对抗。
推到砍开栅栏后,披着重甲的西蕃武士们,连续将城北门外三处壁垒里的唐兵杀退,开始焚烧屯在其中的攻城器械和车辆,却发觉其数量很少,便接着进攻起第二道堑壕。
结果在这道堑壕里,后撤入营垒内的唐兵开始抛掷“震天雷”,黑乎乎的燃烧引信的铁球,纷纷滚下了壕沟斜坡,这时蕃兵们才意识到为什么这道堑壕是没有水的,一团团沉闷的爆炸,伴随着纷舞的铁渣碎屑、赤色橘色的毒烟:被害的蕃兵们很多人身上的锁子甲、痦子甲虽扎得周身层层叠叠,但也被炸开,露出血肉模糊的创伤,在烟雾里痛苦地爬行着、翻滚着。
好不容易爬上来列阵,却发觉营垒防栅后,定武军、义宁军、奉义军大部分士卒已列好密密麻麻的反突袭阵容——高岳和韦皋的围城战术,便是“前虚后实”,前面重点布置散兵、箭手监视,后面才是重兵防备处。
爬上来的蕃兵精锐们,察觉对面唐军丝毫没有被他们突破第一道堑壕的“成果”吓住,反倒列好了严整的应战阵势,刀牌手列在第一层,其后是手持鸦颈枪的士卒,两侧和边后则是手持镗耙、火箭的,最后面的全是西川的强弩手。
盾车射孔后的定武军铳手们率先在呜呜呜鸣叫的铜号声中,开始齐射;
接着是镗耙手们开始猛射火箭;
无数的铳弹、火蛇铺天盖地射入西蕃军队的前锋。
同时唐军后队里的“秋娘”火箭溜和强弩手们,也开始射出密集的大火箭和弩矢来。
大火箭的射程最远,直接打击到以庸为主的西蕃后队兵马头顶上,冲天的焰火不断烧起,庸们大部分都是无甲的,很多人裹着火,惨叫着往城中溃逃,或跳入满是竹签、蒺藜的堑壕里,因为那里有水。
突出部两侧的唐军营垒,搬出来的虎踞炮,开始在盾车遮蔽下一发又一发射而出,挟着死亡的劲风,打到西蕃军队的“侧腰”位置。
这时两军的先锋,西蕃方的虎豹皮武士,及唐家的跳荡兵,迅猛开始交手,残酷的白刃战经过不过短短一刻,后队和侧翼率先溃败的蕃军很快就招架不住了,阵队大乱,不顾笼官和曹长们的叱责开始扭头,向台登城退却,唐军则挺着长刀、鸦颈枪,排山倒海般发起冲锋。
由此第二道堑壕处顿时化为血肉炼狱,企图脱逃的蕃兵们层层叠叠倒在其中,有的被自己人践踏而过,有的则被赶过来的唐军刺杀,倒栽其中,待到尸体几乎和壕沟齐平后,唐军便如履平地般涉过,继续往城门处追击。
敌台上的乞藏遮遮,高呼重组队形,也无济于事,只能带着三百名部族亲兵,冲出北门,背对城墙决死抵御,掩护其他的蕃兵潮水般拥入城中。
唐军无数长矛、镗耙、长刀打来,乞藏遮遮着重甲,浴血苦战不退,死死钉在城门前,寸步不退。
这时东门外唐军的“东风伍”和“东风陆”两尊大铜炮冷不丁发出怒吼:两颗石弹击中台登城谯楼和一段城墙,掀起巨大的烟尘。
还没等守在其上的蕃兵开始抢修,这两门大铜炮后的炮手,打破了半个时辰射一轮的节奏,忽然再装填神雷药,随即用转杆把早已用蜀锦丝绸包好的另外
18.南诏献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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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城的宫堡前,索玛的脸上全是仇恨和绝望,他跪在这里已三日三夜,目的就是祈求南道大论论莽热能按照赞普的命令出动一万,或者五千,不,哪怕是三千,去救援台登城。
这里松州草原上豢养着大批的骏马,只要论莽热点头,蕃兵骑马也不过五日即能抵达西贡川。
可论莽热始终在说:“本论的辖地内,西贡、曩贡、腊城的城防使都去救台登城,结果论东柴和悉多杨朱都战死了,军队也覆没掉,青海那边的援兵也遭到伏击而惨败——无忧城正被唐家韦皋的军队围攻,哪里还有余裕去救乞藏遮遮”
“来维州的不过是韦皋的虚兵。”
“虚虚实实,谁能知道”论莽热大为不满。
于是任由索玛如何叩首哀求,以至额头流血被面,论莽热完全不为所动。
最后论莽热直接对索玛说:“台登城是救不了的,去收回乞藏遮遮的尸体吧!”
索玛起身上马,接着回头指着论莽热的宫堡大骂:“我早说论莽热会害死少主,可惜主人没有听取我的忠言,他失却了理智,选择和论莽热这样的畜生名王交往,最终葬送了少主,还会葬送那曩氏的荣耀——论莽热我诅咒你,愿夜叉闯入你的家宅,取走你所有亲人、仆人的性命,让你也遭受到如同主人的苦痛!”言毕索玛咬牙切齿,取出弓来,对着宫堡的门楣处连射三箭,箭箭皆命中,接着纵马绝尘而去。
西贡川以西五十里的高谷里,牟汝王子统率的一万禁兵,驻屯在此处,遥遥地对着战火和围困里的台登城裹足不前。
尚结赞次子伍仁,动员了自家封地里的三千私奴,浩浩荡荡来到这里,然后披着铠甲,骑乘战马,绕着牟汝王子的营地三圈,大呼道:“我是父亲的儿子,你也是,请你体谅体谅父亲失去儿子的痛苦吧!”
可牟汝王子却沉默不动。
他在出征前,他母亲蔡邦王后就对他说:“让那囊氏的年轻人都死掉吧!脱离缰绳的桀骜马匹,就会踣仆在道路上。”
看到牟汝如此铁石心肠,伍仁便只能把仇恨埋在心底,冒死领着武装私奴们,往西贡川的方向而去。
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想救出自己的长兄。
河谷台地和荒野间,到处横卧着死尸,在夏季的日光下早已腐烂,苍蝇漫天飞舞,这些都是西贡、腊城援兵被杀留下的,铠甲、盾和马匹全都被唐人或东蛮人剥下、牵走,只剩赤条条的尸体,无人掩埋,凄惨极了。
结果半路上,伍仁的私奴便惊吓逃走数百,谁都知道台登城肯定化为地狱了。
没有人想在活着的时候入地狱的血口。
至西贡川前,伍仁便又看到成摞成摞的尸体,大部分的脑袋已被切下,壅塞在对面河滩上,许许多多蕃人的妇女都坐在那里号哭。
至于台登城,到处冒着浓烟,它显然已陷落了。
河边的尸体,应该是往西逃的,结果被唐和南诏追上,悉数斩杀。
台登城外,高岳营帐里,唐兵捆住一名受伤坠马的西蕃将军,送到高岳面前。
“你是达奚小俊......”高岳认得这位,李怀光麾下的头号猛将,后来因对唐家不满,裹挟王朝干投蕃,成了尚结赞的属下,后来转入其长子乞藏遮遮营中——先前台登城之战里,他背靠城墙奋战,气数已尽后便准备骑马逃跑,结果跌入壕沟里被捕获。
“昔日在泾州城会面时,淇侯只是一青
19.伍仁扶柩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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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忠心后,异牟寻为了讨好两位节度使,开始动真格的:只要唐军能协助我南诏夺取会川、神川、剑川地,我愿出“助军钱”四十万贯,并赠定武、奉义、义宁、东川军盐三万斛,战马八百匹,银两千两,金一千两。
韦皋和高岳原本的目标,就是要在巂州“夷平西蕃诸壁垒,逐其出云岭外”,现在异牟寻的战略目标恰好和他们不谋而合,当即就同意下来。
随后南诏营地里送往唐军营垒里的钱、彩缯、盐和金银的车辆是川流不息。
连高岳都惊叹,这南诏现在还没完全统一云南,就如此富有。
后来想想也是,云南土地肥沃,有洱海、滇池的鱼米盐铁,还富产金银铜等,确实是块宝地,用来割,不,若用来赡养军队,是最合宜不过的地区。
他也晓得,异牟寻认为将西蕃势力逐出去,南诏的受益最大,其西北边境门户可以获得安宁,马上便能全力向南特别是东南方向拓展势力,因为那里是交趾,可以获得贸易出海口——在这个年代,海贸的利润就很可观了。
“交趾乃是我唐安南都护府所在地,也即是说南诏可能早晚要围绕安南港口,和我唐发生利益冲突而翻脸。”高岳思忖着,不过想想那也是后来事,做好防备即可,现在和南诏方面,和平交往,共同对付西蕃才是主旋律嘛!
不一会儿,帐幕外忽然传来女子的喧哗声,说的全是高岳不懂的言语,高岳不悦,便让韦驮天出去看个究竟。
这一看不打紧,轰轰然中,一大群浓妆艳抹穿着夸张服饰的南诏妇人,都冲到帐幕来,牙兵们挡都挡不住。
高岳大惊,忙问这是为何
几名通译过来,是满头大汗,向他解释说:这群都是随异牟寻出征来的妇人,她们的兄弟、父亲或其他亲戚都在对面营中。
“她们的夫君呢快点把这些给领回去。”高岳急忙问到。
通译面面相觑,而后说她们唯一缺的就是夫君。
因为这群妇人都是寡妇,南诏风俗是婚配前女子如有苟且,当即处以死刑,可一旦守寡,国家也好家族也罢,不但鼓励再嫁,且不禁她们私下风流,哪怕有孕也不以为耻,家族视同己出。
这不,寡妇居然跟着军营一道移动出征,也是天下奇闻。
郑絪这段时间随异牟寻,已然深受其苦——每到晚上,就有随军寡妇来骚扰,现在台登城被攻陷,大军得胜,她们更是兴奋,恨不得就要合力把郑絪摁在营帐榻上,发泄“兽欲”,把这只唐土来的小绵羊给生吞活剥掉。
情急下,郑絪急中生智,对她们说我唐兴元尹高岳文采风流十倍于我,此刻便在对面定武军营地里,可去找他。
这帮女人便风风火火,冲到兴元尹帐幕里,牙兵们看是群女人,都惊呆了,哪个敢阻拦的
吓得高岳狼狈不堪,把帐幕里原本准备带回去送给云韶、云和姊妹的上好蜀锦扔了满地,趁这群寡妇抢夺的当儿,在韦驮天和数名亲兵保护下,翻越垒墙,到了高固的营帐里才安全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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