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按理说,陆贽应该痛恨这种人才对。
可当黎逢在他面前时,陆贽却恨不起来,只有唏嘘和惋惜。
这个因个人操守问题,而丧失所有的人,有什么值得恨的呢
“汲公的意思我明白了,这里有份遗爱碑,是魏博的田驸马央求朝中人士写的,为此还有十万贯的润笔,汲公有意要抬举你,敢问黎侍御能应下来否”陆贽便有意试探说。
“田驸马......魏博......”要是搁在之前,黎逢连魏博镇是个什么存在都不知道,不过这些年他在边地磨砺经历,政务和见识上和曾经已不可同日而语,只是想了想,便十分开心,说只要高汲公和陆相公能信任仆,仆愿应下。
“可是,是要给田承嗣写遗爱碑,关乎黎侍御此后的名声呢!”
黎逢此刻面如死灰,艰难地笑了笑,对陆贽坦承:“名声像仆这样的,便如乱世的浮萍飞蓬,哪里还能顾忌什么名声。早已被自己毁了,现在无论做什么,只要还能重新出人头地,便愿意去做。那十万贯的润笔,仆无论如何都不敢接受,只要能让相公和汲公矜怜,仆万死不辞。”
这话让陆贽惊愕了,他将高岳的纸张重新拾起来,反复看着“且观黎逢”这四个字。
一个士子,当他的政治前途被毁掉后,为了能重新来过,真的什么都愿意去做。
那我呢
我如果现在是和黎逢一样的遭遇,我能放下身段,做出和他一样的行径来吗
想到这里,陆贽只觉得心都被窒住了,他剧烈地暗自摇头,只觉得又可怕又恶心,又感到无边无际的绝望。
最终他支在案几上,几乎觉得透不过气来。
“逸崧,你想告诉我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最终陆贽举起手来,正色对黎逢说,不是我信不过黎侍御的手笔,只是这遗爱碑事关朝廷和魏博镇之间的关系,非同小可,由我亲自动笔更为妥当,相信
8.昭义军分裂
可李缄满脑子想的,只是“阿爹行,我凭什么不行”的念头。
看到儿子脸上微妙的表情,李抱真什么都明白了,他叹口气,对儿子说:“将死之言,你也未必能听进去,不过你记住条,若事不协,别往东去,只顾往西去东都或长安,那样庶几可保全性命。”而后他握住儿子的手,“马燧和我交恶大半辈子,之前他也薨去了,也亏他死得比我早些,让我有点预备。唉,可以想见,他儿子将来生活必然凄惨,不会如你,你以后要是还能当富家翁,见马燧子孙落魄,大度救济些。”
言毕,李抱真拍拍儿子的手背,随即腹部隆起得更高,一阵阵火焚般的感觉从他丹田里传来,双足则如陷入冰窖般寒冷,当即气息逆流,狂呼一声,喀喇声呕出一大团黑色半凝固的血块来,当即便撒手人寰了!
整个紫仙阁大哭大乱,李缄也伏地哀伤不已。
这时李抱真的外甥元仲经趁乱将李缄给牵出来,在个僻静角落里告诉他:“昭义军是你父亲一手创立的,如今你父亲刚刚驾鹤西去,朝廷就迫不及待要派遣中官来把泽潞给收归回去,即便你父亲在洛阳城给你留下偌大产业,可无兵无权,朝廷那日再遣一中官来,你可就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
李缄一时也是利令智昏,便放言说:“田悦、王武俊之事,今日知矣。”于是便和元仲经商议,对外谎称父亲未死,秘不发丧,然后匆匆走入军府当中,盗取李抱真的印章,伪造了一份表章,对朝廷说想要将旌节留给自己儿子。
随即,元仲经携伪造的表章往长安城而来,而李缄则让一名牙将叫陈荣的,携密信赶赴成德镇,乞求王武俊的支援,又让名叫徐云昭的虞侯去魏博镇,求田绪的支援,以图这两位扶持自己为新节度使。
结果元仲经离开潞州还没到三个驿程,宣徽使第五守义就带着大批神威甲士,自西而至,在道路上碰个正着,蠢货元仲经躲闪不及,被第五守义的部下给拿住,便急忙说,我是李司空外甥,特去长安城献表章的。
第五守义眼珠一转,就微笑着套他的话说,司空先前已上过密疏,故而圣主这次让我来,就是要遵照司空的心愿,把旌节传给其子的。
元仲经呆头呆脑的,居然信以为真,随即第五守义便说我马上就到潞州城去宣读圣主旨意,你便引我去好了。
说完,神威军数百甲士、骑兵就簇拥着稀里糊涂的元仲经,来到潞州城下。
到了军府馆舍,李缄便让各军将披坚执锐,分排站立好,然则第五守义丝毫不惧,直接和元仲经走入进来,一下子从元仲经的身上扯出了伪造的表章,掷在李缄的面前,厉声询问:“朝廷已知司空捐馆了!”
馆,即军府馆舍的意思,捐即抛弃的意思,捐馆便是“李抱真已薨”。
“......”面对第五守义,和一片哗然的军府正堂,李缄瞠目结舌,丝毫没有应对话语。
接着第五守义便指着表章,再追问:“此表章是不是李侍御你勾结家贼伪造的”
这时数名昭义军大将在王延贵的带领下走来,将表章拾起,然后就说印是真的,然则其上署的日期不对,因为司空已薨去,怎么可能再献上表章。
元仲经汗流浃背,大呼此是司空遗愿,就是要在死时才发的。
“荒谬。”第五守义而后当即取出朝廷条旨,称圣谕在此。
军府内诸位将军、僚佐皆呼万岁,团团拜倒。
“令昭义步军都
9.先打成共识
直接把陈荣给骂走后,在军城边的榆阴处,王武俊下了战马,把弓箭挂在了树梢上,接着大声说着好热好热,便又将狩衣给脱去,只穿着汗衫,他的长子王士真急忙递来了酒水,王武俊一饮而尽后,才说痛快。
“朝廷这次对昭义军的旌节处置,真的是雷厉风行,难道阿爹真的不惧此后对我们成德镇也是相同须知之前天子平藩镇,就是从成德易帅先开始的啊!”说实话,王士真对如今局势还是担忧的。
可王武俊却哈哈笑起来:“很多事不去做不知道其中的艰难,你看而今的天子还敢提削河朔方镇的话吗况且,以后即便朝廷对河朔起兵,我们成德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不为别的,就因关东这边,卢龙、魏博和淄青才是朝廷的心腹之患,而我成德军历来对王室恭顺,朝廷欲制衡河朔,便离不开咱们成德。”接着王武俊搁下酒盅,摸摸胡须,得意地对儿子说:
“你看,你是我的长子,我便将你留在镇中,以备世袭旌节;但士平,我就送到长安朝廷去,给他挂个刺史的头衔,还让他尚了义阳公主,负责成德和朝廷间的交涉。以后你记住,我王氏的子孙,代代都要尚公主,而我王氏的女郎们,则......”王武俊喘口气,然后接着说下去,“女郎们则嫁给成德镇的军将们,这样上下一致,权力就稳当无比了。”
王武俊所言的正是“成德模式”,这种模式简而言之,就是对上与李唐王室结为姻亲,对下则和藩镇的中层即兵马使、牙将们也结为姻亲,男孩有男孩的用处,女孩有女孩的用处,这样形成个能世代把持成德军权力的血缘集团,并且能在朝廷和地方上灵活斡旋,立于不败之地:成德军绝不会主动违抗朝廷,你要进奉我给,哪个方镇闹得过火了,成德军还愿意代表朝廷去惩戒下,但也不可能断对方的活路,因为成德军也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而“魏博模式”则不一样,从田承嗣建立“魏博牙兵”开始,这个方镇的权力便是“节度使—牙兵”两层共享的,这就注定魏博对中央政权的态度要桀骜不驯得多,而节度使执政的危险性也大得多(毕竟牙兵对你不满也会杀你)。
对朝廷来说,成德属于那种“温和、可驾驭、可影响的方镇”,而魏博真的属于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类型。
“那现在听说昭义军司马史元谊准备占据邢、洺、磁三州独立,我成德又如何处之”
王武俊就回答自己儿子说:“如昭义军自乱,我们就作壁上观;如魏博插手昭义军之乱,我们就协助朝廷,将田绪给逼回去;总之,这河朔地区永远是多足鼎立,谁都吃不了谁,才对我成德最为有利。”
王士真对父亲的老谋深算大为赞服,然后喜滋滋地说:“士平和义阳公主也已有所出,便是承岳。”
听到自己孙子名字,王武俊也格外满意,“没错,未来这承岳也少不得要娶个李唐的公主,那样内外都有奥援,成德可固百年有余。”
这时,李缄和元仲经原本派遣的使者徐云昭,也到了魏博镇。
田绪当时正与嘉诚公主,及其子田季安,于城外寺庙中进香。
田季安实非嘉诚公主所生,因他当时已十二岁了,生母乃是田绪的一名侍妾,但因嘉诚公主婚后未有子
嗣,便将其收养,视为己出。
在徐云昭来前一小会儿,魏博牙将刘瞻喜滋滋地来到寺庙山门,告诉田绪说:
“陆相公收下十万贯的礼赠,且已将遗爱碑文写好了。”
田绪大喜,赏赐刘瞻等人许多财物,便把碑文接过来看,看了会儿大约是没看懂,便给田季安看,这田季安也就十岁多些,嘉诚公主来镇
10.牟迪上战马
这时,西蕃使者韦.赞诺和娘.夏弥,来到兰州五泉的唐军大帐时,也看出唐军正厉兵秣马,丝毫没有停止战争的意思,便主动要求直接和高岳先谈。
因为现在高岳是御营诸军都统长史、副元帅(正元帅普王正继续在百里城打着马球),是河陇宣慰处置大使,又是定武义宁军使,在整个河陇他就是唐家代表,韦皋和西门粲都比不上的。
士兵们扛着武器来来往往的帐幕前,韦.赞诺和娘.夏弥站了好久,才得到高岳的接见。
这位汲公开口就很不客气:“你俩可直接去长安城,和朝廷谈。”
两位西蕃使节只能陪着笑脸,说:“先请汲公通融。”
高岳很不高兴:“之前我唐出兵河陇前,本道曾挽留你过凤翔的西蕃使节,说可和本道先谈,可得到的答复却是不和本道谈,非要去渭水桥,找我唐天子谈。何以反复无赖至此”
“先前使者有罪,我等回逻些后,便求赞普对其严惩不贷。”
“你们又和本道谈什么本道如今距离长安千里之遥,如本道和你们谈了,天子在长安邸报登出谕令,和本道大相径庭,岂不是陷本道于大罪。”
两位西蕃使节急忙说:“无妨,只求汲公暂且不攻鄯湟,新的牟尼赞普愿请大唐册封,两家以河湟为界,罢兵停战,世代修好。至于河西凉、甘、瓜、肃四州,任由汲公取之——另外还请汲公出面,希望大唐能降嫁公主于牟尼赞普。”
高岳冷笑声:“河湟,乃青海吐谷浑出入我河陇的根本要地所在,我唐先代和西蕃历经数百血战,死伤健儿子弟数十万,方才取得河湟九曲地,你西蕃后趁我唐内乱而窃据之,现在本道军势正锐,不要说收取区区河湟,就是大非川本道说取也能取来,何自不量力如此。”
于是两位使者急忙增加砝码:“如汲公愿保留河湟地不攻,赞普愿接受其他任何条件。”
可高岳却充耳不闻,他只是对使者说:“我唐最恨会州的西吉劫盟,愿赞普斩此次劫盟的元凶头颅来献,我唐自可不攻鄯州。”
这让韦.赞诺和娘.夏弥十分为难,便对高岳解释说:“西吉劫盟元凶乃是尚结赞、马重英,此二位而今正在河西,赞普实无法将其斩头来谢罪。”
“既然牟尼赞普连尚结赞、马重英都无法治罪,又在此和本道谈论什么”高岳挥袖便要送客,一群撞命郎牙兵便执住两位使者,这两位使者还大呼说汲公不可如此对我等。
“送二位使者出兰州往东,去长安城再谈。”高岳立在帐幕中间,手指着韦.赞诺和娘.夏弥说到。
当这两位倒霉的使者被强行送出,推上自己的坐骑时,兰州五泉、皋兰、金城诸山上鼓声震天,狼烟飞动,唐军各路骑兵于金城关前平野处汇聚起来:
定武军、义宁军共六营骑兵;
奉义军有两营骑兵;
神策威戎军和宣威军也抽出各一千骑兵;
沙陀骑兵一千五百,吐谷浑骑兵一千二百;
还有保义军羌骑兵,也赶来一千五百名。
这时高崇文带着一万神策决胜军,也从会宁来到皋兰山,遵令将两千骑兵抽出,交给骆元光统制,前来接受高岳部署。
实则高岳而今的军粮只能坚持两月不到,他这次叫所有骑兵,约一万五千,还有郝玼、惕息坦、浪息曩领三千志愿的雄祁义兵追随,共携带了十日份的粮食,不和西蕃做任何和平交涉,长驱突袭鄯州
11.皇唐迫湟水
“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对待王子......”欢呼躁动的唐军骑兵群中,努琼大声抗议着,她觉得王子就这样被这名唐朝的公爵,像对待名小卒那般给推上战马,为唐军攻取鄯州效力,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但努琼的声音,遭到了唐军骑兵们的嗤笑,他们见这蕃族女人如此有意思,就在辔头和马镫的错动声中,组成数道来回奔驰的墙壁,将她完全阻隔在数十步开外,一旦努琼挣扎着靠近,就会被两名骑兵的猿臂给挟住,再丢掉更远的地方,周而复始。
她还不知道,她的两个儿子,现在叫高敬奉和高敬仰的,正在兰州城的神策决胜军营内,跟着大部队一起摩拳擦掌,准备光复整个河陇呢。
不但努琼,尚结赞和马重英也十分激愤,可他俩这时只能痛苦地闭上双眼,呆在“圈子”外。
身为手下败将,对于他俩,高岳连多说两句话的兴趣都没有。
“安乐川本道知马重英,华亭本道知尚结赞。”先前高岳骑在战马上,对前来谒见的牟迪便这样说。
牟迪只是很恭顺很温和地向他行僧礼,态度很冲淡。
高岳点点头,便说原本按照待遇,应该给王子你乘坐金根车的待遇的,毕竟你可能是未来的西蕃赞普,不过军中条件清苦,不晓得王子可能乘马,可能披甲
牟迪颔首,表示皆能为之。
于是便出现努琼方才看到的一幕。
“你等看牟迪王子的旗帜前进,先手沿湟水攻入鄯州,本道领骑兵于后督战!”随即,高岳拔出云浮剑,在万千骑兵的高呼声里,对尚结赞和马重英下达如此指令。
五千凉州蕃骑,仅用两个日夜便疾驱三百里,很快就至鄯州的东侧,而高岳则领大队主力骑兵,居于其后。
“河西诸州,乃连通安西北庭的唯一走廊,东西虽延袤数千里,然则南北最窄处不过百里,昔日丑蕃据青海头,可自祁连山一线的大斗拨谷、洪源谷、三水道、建康道、张掖道共五路出兵,切断河西只需一夜间,河西走廊一断,我唐如丧右臂,时人谓之曰‘五贼道’,贼道者,言蕃贼会军出军莫不自此五道,而河湟从湟水北川的长宁谷进发,至北面的阖门川,再穿大斗拨谷,便可至甘州祁连;而往南,自河湟越日月山赤岭,便可入青海湖,赤岭便是西蕃地和汉地的分界,也是风水的分界(季风和非季风,内流河和外流河),赤岭为文成、金城两公主的入蕃关隘所在,是西蕃的咽喉门户处,而石堡城正处赤岭对外的最前沿,正是当初唐蕃血战争夺的焦点所在;往西南,乃是廓州,廓州其外,为拔延山、积石山所环抱,往内则扼黄河九曲地,山川形胜所在,自廓州继续往南,可自叠州等地,直通松州。整个河湟,中央为一条湟水而过,鄯城所在的河源军(即如今青海省会西宁),及稍东的临洮军(今青海乐都),皆处在这条线的湟水谷底上,更往东便和黄河相会;而河湟北,则是阖门川流过,其源头为青海东北乱山,而后往东南而过,自湟水头(青海民和),同湟水一起注入黄河,其西侧则有大斗拨谷和甘州相通;河湟东南,黄河蜿蜒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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